紫儿见我神情如此笃定地看着水容，只得笑着对水容道：“玉王爷，还是你来告诉流霞少爷吧。”

水容温柔地执起我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着怜惜的波光，看得我一阵恍惚。

“如果说王族最美的男子，那一定是说二皇兄了。”

水容的二皇兄？水容的大皇兄恭王雨泰长得魁伟颟顸，黑青着一张络腮胡的脸，实在比较像蛮族鞑子，算不上什么美男子；他的二皇兄锦王流景还算儒雅俊俏，别有一种温润内质。不过三人中长得最好看的却是水容。

他的二皇兄，又是谁，我好奇的盯着紫儿。

紫儿最是个玲珑剔透的，见我投来探询的眼光，便道：“二皇子檀王姽婳，花谱上的王族第一美人，而且是位病美人。”

我立马想到捧心西子之类的，心中一阵恶寒，那位天水王朝第一才子百狂生品评男人的口味，真是……

我突然想到锦王送来的花笺上并没有檀王姽婳的名字，便问水容，“檀王爷不在洛阳么？”

水容微微一叹，漂亮的眉轻轻蹙起，叠成一个好看的褶皱，“二皇兄的身体向来不好，十年前，得了一种叫做‘夜息’的疟疾，这种病，一见阳光就会发作，所以只能常年住在地下，见不得阳光，即使出门，也要用厚厚的帘幔遮住。”

夜息？顾名思义，只有在暗夜中才能停息，我不禁惊叹，“怎么有这么奇怪的病？”

紫儿的眉微结，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夜息’，难道……”

红儿扯了扯紫儿的袖子，“紫儿姐姐，难道什么？”

紫儿摇摇头，回道：“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据医书上记载，‘夜息’这种病，是无间狱中的一种叫做‘暗血蝙蝠’的生物所携带的，据说被暗血蝙蝠咬到，就会染上‘夜息’这种病。”

水容的眼中的神情动容极了，瞪圆了眼睛望着紫儿，“确实是的，这种病根本无法根治，除了不被阳光照射之外，还必须长年服用千年人参养气血，得了这种病的人，长年生活在暗室，体内真气被病毒消耗，血气会极为虚弱。”

我不禁啧啧叹道，那这十年，得要用掉多少千年人参啊。还好那檀王是王爷，要是普通的百姓得了这种病，估计就只能等着气血耗尽体虚而亡了。

我又忍不住问水容，“那这位檀王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水容明媚的脸上又浮起一抹忧伤，让人忍不住伸手去平抚那蹙起的墨眉。

“二皇兄现在住在国师府上。国师医术精湛，只有住在他府上，才能最好的为二皇兄治病，可惜二皇兄，在国师府一住就是十年，从来也没有迈出过国师府一步。”

他顿了顿，神情更加忧伤了，“连我也没有见过二皇兄的面，只见过他的一帧画像。”

血浓于水，兄弟间骨肉至亲，水容心地善良，从他对流霞的一片痴心，忠贞不愈，便见出他是多么地重情重义。明明有个哥哥而不能相见，难怪他这么难过。

我抚上水容的眉，轻轻地平抚着，真想为他抹去那道忧伤，我的水容，他是多么的阳光明媚，和薰春风，这样一个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玉王，怎么也不该，被软红尘中处处磕绊的情感罗网，生死离别的哀伤污染。

“霞弟。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水容突然激动的按住我停在他眉间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若雨后的一塘莲花，清丽、清亮复清艳。

我发出一声类似夜枭鸣叫的磔磔怪音，赶紧的把手抽回来，他还真是会打蛇随棍上，不放过任何找回“他的流霞”的机会。

“王爷，车马已经备好了。”

琪珏的声音从珍珠帘外传来，打断了这尴尬的一幕。

我如获重释，赶紧的抽回水容握住的手，笑嘻嘻道，“王爷，我们去上林苑吧，让锦王他们等，多不好。”

水容柔声道，“好，难得霞弟这么喜欢，我们这就去。”

我开心极了，绽开了笑靥望着紫儿和红儿，见两个侍女都有点没精打彩的样子，顿时了然于心。

便向水容道，“王爷，我能带红儿紫儿一起去么？”

红儿紫儿一听，立即雪亮了两双眼睛，四目满是期待的盯着水容。

水容轻笑道，“都一起去吧。”

红儿紧紧地拽住紫儿的袖子，蹬着一双可爱的小脚，兴奋地嚷道，“就知道，霞少爷最好了。不，玉王爷最好了。”

见红儿如此欢喜，紫儿也笑盈盈的，便拍了拍红儿的脑瓜，打趣道：“臭丫头，待会儿多吃樱桃，少喝酒，别弄得锦王爷也跟本少爷讨侍女。”

红儿立即红胀了脸，扬起两条眉毛，嘟着嘴，脆生生地道：“除了霞少爷，红儿谁也不跟的。”

我们三人都被她可爱的表情逗得放怀一笑，心情极好的出了琼珠楼。

楼外早安排下两辆翠羽红巾的马车，套了四匹马，各两匹，车旁分别站了个模样俊俏，身穿红短衫，白绸裤，绫袜缎鞋的童子。

我心下啧啧称叹，用这长得跟含苞花骨朵似的童子来驾车，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两个童子见了水容，忙跪伏在地上，向水容拜倒，“奴才见过玉王爷。”

水容道，“起来吧。”

“王爷，请上车吧。”

说话的是佩珩，他和琪珏，各牵了一匹马，站在马旁对水容抱拳道。

“恩，”

水容点了点头，携我上了前面的一辆马车。我回头看了红儿和紫儿一眼，见她们两人，在琪珏的带领下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

车帘缓缓落下，驾车的童儿一声鞭下，“驾”的一声，两匹骏马开奔，奔驰在胭脂巷的街道上，留下一串串“擘擘”的马蹄声。

看来天水王朝的贵族马车，都盛行在车内铺上厚厚的金线绣花地毯，印花的琉璃内壁，挂上薄薄的一层绣花纱帘，帘角慵懒柔软的垂在沉香木罗汉床上。

数日前与羽觞同车的画面倒胶卷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回放，烈火如焚的凤凰浴火酒仿佛还烫着我的喉咙，热辣辣的，是酒，也是羽觞的吻。

“霞弟，你又走神了。”

水容拉我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一只手挽过我的腰，笑着道。

想到羽觞的吻，我的脸上火辣辣的，赶紧地推开水容，没好气地道：“拜托，玉王爷，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你老这样动不动就拿我当女人一样搂搂抱抱的，别人会觉得我很娘好不好。”

水容一怔，“谁敢说我的霞弟的坏话，我一定诛了他九族。”

我咕噜噜地翻了翻白眼，“我善良的王爷，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这种话是说来吓人的么？”

水容立即腼腆而羞涩的笑了，执着我的手，“原来霞弟什么都知道。”

“不过……”，水容神色一变，眼神笃定，“谁要是伤害到我霞弟的生命，本王就算拼死也不会放过他。”

我赶紧地捂住他的嘴，“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呸呸呸，晦气的话，当没说过。”

水容，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不管我的将来，是好是歹，是生是死，你都要好好的活着。

“霞弟……”，水容再一次揽过我，低下头，线条柔美的唇，缓缓地覆盖上我的。

我没有拒绝，也许是不忍心再伤他的心，也许是，我怕我连自己的心，也伤了。

25.上林苑里樱桃宴（一）

迅风翼华旄，马蹀鸣玉珂。

人声渐杳，只闻骏马蹄破香尘的哒哒之声，车沿的绿玉风铃，迎风叮叮作响，马车已经出了洛阳城。

突然，驾车小童“哟”的一声清脆童音，马车停了下来。

我正被水容吻得有些晕头转向，琪珏的声音传来。

“王爷，画扇公子求见。”

什么，我心中一喜，竟然在半路上遇到莲花公子，想到可以和画扇同路，心里高兴得好像有几只画眉鸟在唱歌。

我赶紧蹭到车前，拉开帘子，傍着绣幰探出脑袋，果见画扇骑在一匹笼着青丝辔白马上，粉白衣衫宽袍广袖，荷色腰带绿玉笛，发如黑玉唇如朱樱，风仪清古，神姿高彻，活似瑶林琼树。

画扇一双修长纤细的柔荑正勒着马缰，黑晶晶的眼睛看到我出现有片刻的微怔，旋即又恢复春风和薰的笑。

糟糕，刚和水容接吻那么久，我的唇一定又红又肿，画扇一定是看到了才发怔的。想到此处，我赶紧地捂住嘴，羞红了脸发出嗡嗡地声音。

“画扇……”

画扇浅笑道：“玉王爷，流霞公子，真是巧，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二位。画扇怕是要打搅二位了。”

水容撩起车帘，明月般莹润的脸上满是欢欣，“说什么打搅，能与莲花公子同行，小王可是荣幸之至。”

我最受不了这种文绉绉的你一句我一句，一双眼睛只顾着往画扇那匹骏马身上溜。

啧啧，真是一匹好马，瞧那柔光锃亮的毛发，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昂扬着马头，身躯壮硕，四肢矫健，简直就一马中绝色美马。

我的心蠢蠢欲动，顿时把画扇撞破我和水容的暧昧忘到了九霄云外，瞪大了眼睛盯着画扇胯下的骏马盯得快流出口水来。想到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一匹这样俊的马，骑着闯荡江湖，一定威风八面，所向披靡，哈哈，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本少爷像个女人。

白马黑黝黝的眼睛睃了我一眼，露出一副高傲又不屑的神情。

一团无名火浇上心来，本少爷说什么也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你见到不花痴下就算了，还摆出这么一副高不可攀的表情。

我狠瞪他一眼，要么你是只瞎马，马眼不识美人！

那马又不屑地睃了我一眼，眼里的神情好像在说：“滚一边去，老子又不是断袖，不好龙阳那一口！”

水容一脸莫名地看着我，“霞弟，你干嘛老盯着画扇公子的马看。”

画扇朗然一笑，“大概流霞公子是喜欢上在下这匹雪骝马了吧。这雪骝的性子虽然烈了点，倒也是匹良驹，等樱桃宴后画扇一定亲自送到琼珠楼，给流霞公子权作代步之用吧。”

我一怔，问水容，“这么好的马说送就送，他是开玩笑的吧？”

水容白了我一眼，“画扇的家族，是塞外流花河的名马世家，天下的名马，十之有九都是从这个家族出来的。”

啧啧，画扇家原来是卖马的，还卖名马，而且是天下十之八九的名马，这不是垄断么？古代的名马多珍贵啊，那岂不是比现代卖奔驰、宝马之类的还跩？难怪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我嘻嘻一笑，抱拳向画扇道，“那我就不客气拉，多谢莲花公子赠马之情。”

画扇潇洒一笑，“醉流霞性格直爽，率真无邪，真是值得推心置腹的良友。”

画扇说着，翻身下马，身姿极其潇洒，将那匹雪骝马牵到车帷边，拍着马头道：“这里到上林苑还有一段路程，流霞公子可愿意骑它去赴锦王爷的樱桃宴？”

“真的？”

我雪亮了一双眼睛，跳下马车，跃到画扇身边，满心欢喜的用眼神“爱抚”着那俊马。

“紫儿姐姐快看，霞少爷要骑马了。”

红儿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出半个粉嘟嘟的小脑瓜，一脸兴奋的神情。

紫儿揭开了帘子，见画扇立在我身边，俏脸微微的一红，眉目间闪着少女的娇羞。

难道，紫儿喜欢画扇？突然才想起来上次在翡翠园分别的时候，紫儿曾频频地向画扇注目。

他俩一个玉貌如神，一个贤静如花，倒真是绝配，想到此间，我心中得瑟极了。

“流霞公子，上马吧。”

画扇拍了拍马背，对我温柔的笑着。

我望着白马上的黄金鞍，一颗心直向往上面钻。接过画扇递过来的缰绳，抬脚便往上蹬。

“啊……”

刚一只脚踩上马鞍，人掉在半空中，那雪骝马一声长嘶，两只前腿高高跃起，我一吃惊，失去平衡，直直的往下掉。

惨了，这次不死也要残废了。我心中哇哇乱叫，流霞是什么古代人，竟然不会骑马？！

“霞少爷……”

“流霞少爷……”

红儿紫儿两声惊呼之下，我的身体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霞弟，原来你还没学会骑马。”

水容抱着我，温润如玉的脸上写满担忧。

我尴尬地笑笑，“我这不是一时失手嘛”。

其实我心里是在想：水容，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这还有两个侍女，一个莲花公子，加上你两个侍卫，驾车的童儿，当着这么多人从马上摔下来，丢脸丢到地球对面去了。

水容无奈地叹了口气，“霞弟，从小骑马都是我带着你的。”

我印象中的流霞十分顽劣，怎么可能对骑马不感兴趣，就像现代的男生，哪个不喜欢车啊？便疑惑地问水容，“为什么？”

水容脸一红，附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因为你说你想和我骑一匹马，而且要我抱着你骑。”

“！”

我差点惨呼出声，一颗心如再次坠马，狠狠地往下跌了数千英尺。什么叫做自掘坟墓，自掴耳光，就是现在的我。

红儿和紫儿嗤嗤的笑着，一定是听到了水容的话，窘死了，我举目四望，见两个粉面的童儿也捂着嘴傻笑，琪珏和佩珩，刚毅的脸上肌肉紧绷着，一看就是强忍笑意的样子，画扇优美的唇角也挂着浅浅的柔笑。

画扇善解人意地向水容道，“这雪骝马实在太烈了，怕流霞公子一时也驯服不了，不如玉王爷带他骑吧。”

水容点点头，说了声，“好。”

红儿已经向画扇摇着小手，笑盈盈脆生生地道，“画扇公子，与我和紫儿姐姐同车好不好？”

画扇笑道：“能与紫姑娘、红姑娘同车，画扇求之不得。”

说着，已经信步上了紫儿红儿的马车。

这边水容拉过马缰，足踏鞍鞯下的黄金镫，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

我愤愤地瞪了那雪骝马一眼，怎么水容上马，你就乖得跟只小绵羊似的，换了本少爷，你就变成一个泼妇，不，一匹泼马。

那马瞥开马头，直接无视我。

你……，你……

我的内脏都快被它气出几个血窟窿。

“霞弟，上来吧。”

哼，等着瞧，看本少爷怎么收拾你！反正画扇都把你送给了我，本少爷就是你的主人。

我蹬上马镫，水容便拉着我的手，往上一提，顺势将我拉上马，放在他的前方。

虽然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水容明显比流霞发育得好，肩膀比流霞宽，胸膛比流霞厚实，也个头，也比流霞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两人共骑，那姿势暧昧极了，水容的手拉着青丝辔的缰绳，好似正圈着我的腰，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我心中惨呼，我可怜的男性自尊啊。

前面的马车已经空了，后面的马车内传来一阵阵清脆若银铃的笑声，听在我心里，好像是在嘲笑我一般。

“快走吧。”

我拽了拽水容的衣袖，神色尴尬地道。

“好。听霞弟的。”

水容说着，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雪骝马便一声长嘶，飞也似的破尘而去。

洛阳道中莺乱飞，铜驼陌上好风吹。万点飞红，一痕浓绿，无限殷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