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转峰回——船至桥头
船至桥头  发于:2012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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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万圣节了,不过完节再走吗?你父亲也很想念你的……”

“不了,我已经决定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回到主屋的时候父亲竟然坐在客厅等他,看看凯瑟琳的表情就知道劝说无效,脸色十分难看,

“你是一定不愿意去帮助你大哥竞选了?”

“是的,我不去。”

毫不妥协的回答激怒了老人,

“那就给我滚,我家不需要你这样的孩子。”

BIELING轻轻的点点头,转身出了客厅,刚想上楼去叫方丽莲,却见她已经站在楼梯边了,脚边放着他们的行李,眼神中是无声的支持。

第三十九章

方丽莲坐在自己房子门前的走廊上,微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成片的棕榈树林,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打在她的身上。

‘自己的房子’?是的。那天从BIELING家离开之后两人找个个旅店住了一晚,第二天BIELING出去办了半天的事情就带着她西行到了加州。方丽

莲忍耐着身体的疲惫随着他四处看房子——毕竟,虽然大家貌似热情,但大家庭出身的她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别人对她的不欢迎。而到了这里,

虽然她背上了‘七出’中 ‘不顺父母’的‘逆德’罪名,但在BIELING再三和她保证美国人都是这样的之后也就释然了。在选择房子的问题上,

BIELING坚持要把她的意见放在第一位,只是最后当她在两栋房子间抉择不定的时候BIELING才提议最终选择了现在的这套门前有两棵同根生长的

棕榈树的——‘入地愿为连理枝’。方丽莲觉得这是吉兆,感动莫名。

更让她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BIELING在签署购置协议的时候把房子的主人写上了她的名字。也托她名下有这处房产的福,在成千上万等待入

籍的人中成为了幸运儿。眼下,她可以坐在‘自己的’房子走廊上晒太阳,屋子里,BIELING从附近唐人街请来的第三代华人移民苏菲在帮忙打

扫,做晚餐,而她,按 BIELING的说法,‘如果愿意的话就出去转转,或者到教堂做义工;如果不愿意就在家里休息……’

“太太,房间都打扫好了,我现在出去买菜,晚餐有什么想吃的吗?”苏菲出来询问她——作为第三代移民,虽然长着中国人的面孔依着中国人

的习惯生活,但中文几乎已经不会讲了,方丽莲明白,这也是BIELING在让她多听多说英语。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去吧。”

苏菲去买菜了,方丽莲轻轻阖上眼睛假寐——该满足了是吗?漂亮的房子、体贴的丈夫、即将出世的孩子……共同构成了如此安稳的生活。回想

之前那段寄人篱下的窘迫日子,简直像前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呢……

晚餐时间,BIELING回来了,夹着书本——他在‘退役军人安置中心’找了份工作,还利用下班之后的时间在一家教华裔小孩学中文的学校报了

名——‘我希望和我的中国太太又更多的交流’——方丽莲听苏菲过来把这话当笑话一样的讲,

“太太你不知道,那个学习班里都是小孩子……”

BIELING能这样做,方丽莲心里自然感激,虽有一些为什么不在家里让自己教的想法,看BIELING那么开心的去上课也就不问了。自己的丈夫不吸

烟不饮酒,就是想去学个中文而已,随他去吧。

晚餐照例是中餐——方丽莲怀孕了就想吃中餐,难得BIELING对此也并不挑剔。苏菲只是白天在这里,安静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今天家里有税务官过来,说让我们报税……”

“唔,我明天去税务局办,你不用担心。”

“……BIELING,我知道我可能不该问,但我们的花销是不是……太大了?”

一切都是BIELING支付的,没动过方丽莲压箱底的一分钱。到这里也有几个月了,她清楚这边的东西都不便宜。

BIELING抬起头看着她,视线直看到她的眼睛里,

“不用担心,我母亲给我留下的钱足够我们用的……”

恍然间想起这话之前也和‘他’说过,鼻子突然有些酸,掩饰性的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过晚饭,盘碗留在那里等苏菲第二天过来收拾,BIELING如以往一样陪她在客厅看了会电视就上阁楼自己房间去了——是的,自从搬到这里之

后,BIELING就一直自己住在阁楼的房间,‘你怀孕了,需要好好休息’他这样对她说,而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自小养成的家教也让她说

不出什么别的。

只不过今晚,BIELING上去一会儿又下来了,客气的,

“丽莲,我能问你几个生字吗?”

方丽莲放下手中的毛活,

“好啊,是什么?”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本以为BIELING难得的又下来,是为了别的。

BIELING拿出张纸,上面扭扭歪歪的写着‘幡’和‘羡慕’,方丽莲耐心的给他解释了,BIELING道谢之后又上楼了,留下再没心思做别的的方丽

莲——‘幡’字也许是他在唐人街看到寿衣店的照片描下来的,可‘羡慕’呢?他从哪里看到的……

有些东西,如果一直不去看不去想也就是那样了,但一旦落在心中生根发芽,就再也除不去。

心慌意乱了小半个月,‘机会’终于来了——苏菲说在厨房发现了‘喜欢蛀木头’的蚂蚁,应该请专业的除虫机构来清理一下。方丽莲点头表示

知道了,轻轻起身拿出了抽屉里的钥匙串——这是买房子的时候前任房主留下的整栋房子所有房间的钥匙——抬头看看阁楼——钥匙虽然她都有

,可BIELING一搬进来就说过,他的房间谁也不能进,就连打扫都由他自己来。

方丽莲拿着钥匙扶着扶手慢慢向楼上走,她不知道在那房间里究竟会看到什么,路过二层自己房间的时候甚至都想放弃了,但心中那野草一样的

不安还是让她擦擦掌心的汗继续向上走,苏菲在一楼厨房里忙,静悄悄的楼梯上只有她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起

了表哥周至严,想起了很早以前周至严给她讲过的那个外国人的童话,一个长着蓝色胡子的男人也是把钥匙交给了自己妻子,但不允许她进自己

的房间。那故事后来怎么样了她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站在门前深吸口气压下‘怦怦’的心跳声就打开门进去了,然后,就呆滞住了—

房间里,不仅四面墙,就连天花板上都贴满了照片——醒着的,睡着的,沉静的,欢笑的……竟然全是自己的表哥,周至严。

房间里除了这些照片其他的陈设十分简陋,两张单人床中间夹着一张书桌。方丽莲的目光投向桌面,一个略微破旧的笔记本周围散落着几张稿纸

方丽莲慢慢挪动到桌子边。稿纸上字迹零落,看得出是BIELING在练习誊写中国字。目光又落到了那笔记本上,她有一种预感,这里面,会是她

所有疑惑的答案。犹豫了一下,还是颤抖的拿了起来打开——里面的字迹虽然潦草仍不失端正隽秀,她一眼认出,那是表哥的字迹!

‘6月30日晴

今天又有一架没有回来,信号都没有,不知落到哪里去了。餐厅里的人心若寒蝉的谈论着,彼此提醒,我却并不关心,没了你,死亡也并并不那

么恐怖

……

7月6日雨

雨下了几天了,一直不肯停。听这边的人说,即使是这样大小的雨,下多了,山上也可能会有石头滚下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希望即使真

的那样了,也请留条一人能通过的路径吧

……

7月9日风

航线上的风吹的遮天蔽日,新来的小柳问是不是每天都这样,我告诉他平日不是这样的,天变了,是因为人变了。他说不懂,他又怎么能懂,自

你离去,整个世界都变了,单单留下我,还要继续

……

7月11日雨

今天回来主任找我谈话了,我清楚是我的不是。过雪山的时候,我竟恍惚到把那当成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白幡,架着飞机直想过去冲散它们,幸得

小王在旁及时提醒才回过神,他问我怎么了,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苦笑,一切皆因心魔已

……

7月13日雨

主任让我休息三日,遂在房内枯坐,静听檐上雨点滴答,整个人都潮湿起来。时间过得真快,恍然间,仗着你逃脱这寂静和空虚,已经千多日子

,时至今日,说声甚谢,不知你是否能够听到

……

7月18日晴又雨

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你相伴,遗世无憾。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这句的出处。自你走后,你的东西我一直不敢去碰,由着它们散在那里,等着你回来

。直到今天才敢拿出一本,正看到这句,别的再也读不进去。只是昏昏沉沉的想,你对我讲出这句的时候,我是否同样回答过你

……

7月21日阴

今日是鬼节,去王兄坟前烧了纸,犹豫半晌,终未问出是否在那边见到了你。

若当初我没有放任,抑或你当时没有勇敢,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最终沦落到如今境地,你已然不会计较,可我却已不知如何自处

……

夜半狂风大作,独立窗边,混天混地间什么也看不到。平日不信有鬼,今又望其真有,使我不必以无侣而悲。终日为你所谋唯恐未尽,未料仍敌

不过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仍要感谢老天,让你先去,不至由你承我今日之楚痛

……

7月25日雷雨

经理今日寻我去旧话重提,浑浑噩噩间只听得可去美国培训,未置可否。脑中已然全是你曾提到的海滩与棕榈林。若我当初应了与你一同离开,

现下,我们应已徜徉在林中并肩携手,低低切切,笑声留在树木中,让后面再来的人羡慕我们曾有过的欢乐

……

笔记到这里就没有了,方丽莲放下本子缓缓抬头——窗外,棕榈林茂密的摇曳在那里……

BIELING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没有开灯,有些疑惑的进了门才看到方丽莲独自端坐在黑暗之中,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那个本子。也许早就

预料到了有这样一天,BIELING的心反倒平静下来,静静坐过去坐在她的面前,

“你都知道了。”

方丽莲抬起被泪痕凝固得有些僵硬的面孔,不敢置信他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你……你们。”

“……是的,我们……”为了加重说明似的,

“我和周,我们。”

“你们……怎么能……”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他竟能承认得如此痛快。

相较于她的无法继续,BIELING却有些隐隐的高兴——多日来负压在心中的话终于有人可以说,

“我爱他,正如他爱我,你明白吗?”语气甚至是雀跃的。

方丽莲缓缓的摇头,

“那……那我呢?你爱我吗?”

不同于美国人成日将这个字眼挂在嘴边,在方丽莲心里,这个字,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但此时此刻,她有生以来第二次说出了这个字,问出了

这个问题——对同一个男人。

BIELING听了这话,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直看到她的眼睛里,轻轻的,

“我当然爱你……”

方丽莲冷冷的打了个寒颤,对,就是这种眼神——她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安从何而来了。之前,在她不曾注意的时候,BIELING也时常这

么痴痴的望着她,但每每等她发觉,将头扭过去,他却会将眼神移开。今日,她终于明白,他眼神中的那种爱慕、那种痴缠,原来,从始至终,

都不是为了自己。

BIELING将目光从她那与周相似的眼睛中移回来,轻轻叹息,起身走到方丽莲身边,蹲下去,拢住她的双手,头埋在其中,低低的讲述着他和周

的过往。

方丽莲僵硬的坐着,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去看那个自己本以为是世上最亲近的人。BIELING的姿势像是忏悔,可她能清清楚楚的听出话语中那说不

出的柔情百转,但是,那给的却是另一个人……忍不住的委屈,用力将BIELING挥开,

“可你现在已经和我结婚了对吗?我们已经到区公所做过登记了,你不应该再去想别人了,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她自小和表哥定亲,经常进出周家,对于周至严四叔和男人的纠葛并不陌生,曾经,甚至和表哥一起为他们之间不能容于世情的感情唏嘘过。但

是,自己现在是 BIELING太太,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到今天还为了一个死人拒绝自己,跟着他万里迢迢来到这里经历那么多,她一直

告诉自己要坚强,可面对这些,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忘了他吧,好吗,他已经死了啊……”

BIELING苦笑着摇头,

“你已经看了日记是吗?你告诉我,被一个人这样的深爱,我怎么能忘了他?!更何况,我今天还能活着,是周用他自己的生命交换来的。”

他知道方丽莲不会明白,轻轻的从领口掏出那片刻没有离身的玉坠,

“你认识这个吗?”

方丽莲眯眼看了下——在上海的那一晚,她也见过他脖子上挂着这个,可那时因为惊慌并没有仔细端详。听了他的话,她忽然想了起来,

“这,这是表哥的。”

“对,这是周送给我的,他要我带着,不要摘下来。我一直把它当作周送给我的礼物,直到,直到我坠机。”他缓缓的讲出自己如何因为这个吊

坠得到救助的经历,

“他把这个给了我,说真到危急关头,也许这个能救我的命。它的确救了我的命,可周把它给了我,他就没有了,所以他没有回来……”

BIELING的泪水滑出眼眶,

“我一直觉得周无所不能,但我忘了,他也不是神。掉在那种地方,没有人认识字,没有人听的懂中国话,周都想到了,所以他把这个给了我,

可是他……”

“别这样,你能活着,并不仅仅因为这个的……”看到他这样,方丽莲的心也软了,艰难的安慰他,

“是,我能活着走出那里,是因为我知道周在等着我,所以,爬我也要爬回去。可周呢?他以为我死了,他以为我死了……”

泣不成声——只有他知道周至严表面的冷静下是颗什么样的心。

方丽莲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但是现在,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答应我,为了这个孩子……”事到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了,方丽莲有种感觉,今天不把事情解决,以后,就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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