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一)——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3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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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发展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

孙沛明也没有去看周围人的神情,他是下了狠心,怎么也不信自己今天输到这个地步是因为牌技和运气。

能做好京城中二代的生意,国色天香里的服务和背景必然是顶尖的。不过十五分钟,一张新的桌子就抬了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戴白手套的荷官,他对众人微微一鞠躬,就开始分牌。

孙沛明看了跟在后面进来的中年男人一眼,见对方冲自己微微摇头,才稳坐着看荷官发牌。

第一轮下注,孙沛明押上十万。

顾沉舟跟。

荷官正要发第三张翻牌,却被孙沛明抬手制止了。他看着顾沉舟戴在左手腕,时不时转两下的白玉手珠,若有所指地说:“顾少看起来很喜欢这串珠子啊,不知有什么名堂没有?”

“你说这个?”顾沉舟转动手珠的动作停下来。接着他哂笑一声,脱下手珠抛到牌桌中央,“加注。”

第四章:赌(2)

孙沛明使个眼色,之前去拿桌子的中年男人就站起来将手珠拿到手里。

“鉴定一下,顾少不介意吧?”孙沛明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笑道。

大家都是体制里的,不可能说出‘弄坏一点要你赔命’这种土匪话,顾沉舟只说了一句随意,就靠在椅子上等孙沛明的人去鉴定。

牌局又暂停了。这次来的荷官专业素质可比陈浩高多了,见两边达成协议,立刻就放下手中的牌退后几步离开桌子,即表示尊敬,又避免事后有人怀疑自己手脚不干净。

中年男人大概也就出去了十来分钟。再回来时,他凑到孙沛明耳边小声说了点什么。

孙沛明沉默半晌,挥挥手让他坐回去,自己则拿了那串手珠放到牌局中间的筹码堆里:“随身带着数百万,顾少豪气啊。”

“比不上孙少捧明星的豪气。”顾沉舟说。

这句话也不知是让孙沛明想到了什么,倒是重新沉下来,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顾少说得对,千金难买心头好嘛。继续,我跟三百万。”最后一句是对荷官说的,三百万则是那串手珠估出来的价值。

荷官再次一鞠躬,回到牌桌前继续发牌。

第三张翻牌,孙沛明红心K,顾沉舟方块3。

“跟。”孙沛明。

“跟。”顾沉舟。

第四张转牌,孙沛明红桃K,顾沉舟方块5。

继续。

第五张河牌,孙沛明草花K,顾沉舟方块A。

孙沛明看着桌面的牌一会:“加。”

600万!

顾沉舟的神情一直淡淡的,示意荷官自己跟。

赌局进行到现在,之前还打牌喝酒的人都围到赌桌旁边了。

卫祥锦将手旁的酒换了杯茶。一局千万,他们三个不差这个钱,但今晚的赌局进行到现在,谁输了,谁的人就丢大了。他看一眼孙沛明,又把目光停留在顾沉舟身上。

顾沉舟正把玩着手中的玉牌,察觉到卫祥锦的目光,他转头冲对方微微一笑。

正好这时,孙沛明的声音响起来:“翻。”

方块2!

孙沛明有些遗憾,又似有若无的松了一口气。连输二十五局,刚才一番检查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此刻他表面还端得住,心里却着实有点发毛,看对方有三张相同的公共牌,就开始提心对方翻出一组同花顺来。

顾沉舟同样翻出了牌,还是2,草花2。

现在剩下最后一张牌。

手机的铃声忽然打破二楼的沉寂,就在牌桌周围人群微微骚动的时候,顾沉舟掏出手机,接起来刚嗯了两声,那头的人就掐断电话了。

他也不在意,挂了手机对卫祥锦说:“顾部长发来指示,我得回去了。”他说着扫了一眼牌桌,“这局是跟是弃……或者干脆就这么算了?”

顾沉舟的话里别有深意!

孙沛明微微眯了眼。这场牌局玩到现在,要说还有多少赢面,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但是发牌的人、桌子、房间、道具,一切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真是运气牌技的差别?

他不信,没人信。

“大伙出来玩可没谁玩到一半说算了,顾少这是看不起我啊。”孙沛明笑着说道,轻轻弹了弹烟灰,“顾部长的指示不能不遵守,但也不差这一两分钟嘛……”他眼角的余光瞟见坐在身旁的中年男人一直朝他悄悄打手势,这是他从国外赌场带回来的人,正的邪的都玩得精通,专业素质没话说,就是有些地方一直不开窍。

一千万而已,他赌得起就输得起!只要还在这个圈子里,只要他还想是这个圈子顶尖的一员,别说一个一千万,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他敢下桌就能全丢出去。

就算全丢出去,这张脸也得撑住!

“跟。”

最后一张牌翻开。

方块7。三张K,两张散牌,这时候孙沛明倒是无所谓输赢了,只看着顾沉舟翻牌,他甚至在心里默念着4,红桃4,黑桃4,草花4,方块4……

方块4!

最后的牌被掀开,周围高高低低的呼气汇聚成一股不小的声浪。

相较之下,牌桌上的两人都显得冷静多了。

孙沛明甚至觉得从开局顾沉舟就知道结果了,但觉得归觉得,他还是第一时间展现自己的风度:“顾少今晚好运道。钱明天上午就打到顾少账上。”

“好说,孙少今晚的运道其实也不差。”顾沉舟说,接着就转向卫祥锦,“你待会有事吗?要不我打个车走?”

顾少,其实我有空能送……这一刻,心想这句话的绝不是一个人!

可惜这种事卫祥锦向来是当仁不让的,顾沉舟说完他就接上了:“正好没事,今天差不多了吧?”后面一句是对周围人说的。

“没事没事,我们也差不多走了。”周围人连忙表态,簇拥着卫祥锦和顾沉舟走出千和亭。

一行人鱼贯穿过石廊,临近垂花门时,落后的孙沛明终于赶上来了,他并不废话,看见顾沉舟就颇有含义地说:“顾部长临时来了指示,今晚不算尽兴,下次找顾少出来,顾少可得赏脸啊。”

顾沉舟停下脚步,以同样的口吻接了一句:“孙少的邀请一定准时。”

一群人一直走到国色天香门口,远远看见经理正在大堂的旋转楼梯前微躬着腰和人说些什么。顾沉舟朝那边多看了一眼,正好和对方视线交汇。

几乎同一时间,他们问身旁的人:

“那是谁?”

“什么?”卫祥锦纳闷道。

周围有眼尖的人和顾沉舟看了同一处,忙说:“那是贺少。”

卫祥锦这下也看到对方了,他皱了下眉,没立刻说什么,而是等和众人分开又拿了车之后,才对顾沉舟说:“贺海楼。你大概不认识对方,他刚好在你出国之后才来的,是贺家的人。”

“他怎么了?”顾沉舟问。

“这个人有点危险。”卫祥锦微锁着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动,“虽然没有人真正抓到什么证据……但他做的有些事情可能过界了。”

“哦?”

“而且生活非常混乱。”卫祥锦又说,脸上带出一些嫌恶,“男女不忌,狂欢派对的常客,还爱玩极限运动。我见过他几次,他这个玩法早晚把自己玩进去。”跟着顾沉舟在一起,卫祥锦说话就随便多了,不像惯常那样说一半藏一半,“对了,你怎么突然注意他了?”

“刚好看见而已。”顾沉舟说。

“那是卫少和顾少。”

在卫祥锦和顾沉舟谈论贺海楼的时候,贺海楼身旁的人也仔细地跟贺海楼说:“顾少之前跟卫少一样,也是圈子里的头一份。但三年前去了国外,一直没什么消息,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沉舟?”贺海楼低声说。这个今年二十二岁的男人光从外表上看,决不逊于荧幕上那些引动万千粉丝惊呼的男星,更有着那些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家世——他是京城贺家的人,就算并非贺南山的直系血脉,“竟然是他……”

说话间,几人穿过后园,又走进独栋小楼,正呆在里头的男生像碰着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贺海楼露出笑容,走上前亲昵地捏捏对方的脸蛋。

但那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男生似乎并不习惯,尴尬地小幅度躲闪了好几下。

周围的人也是见怪不怪了,认识贺海楼的都知道他这个毛病:就喜欢搞学生,看起来越干净的越好,并且不出三个月一定换人。

不过换人虽说是换得勤,但刚搞上手时,贺少也是不吝于表现一点自己的体贴的,几轮喝下来,原本该他身旁男生喝的酒全进了贺海楼的肚子,又跟着众人干了一杯红的,捏着身旁男生的下巴就嘴对嘴灌进去。

那个男生正老老实实吃东西。被这么一弄,他呛得眼泪都咳出来了,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就看见贺海楼侧头指着他笑:

“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顾家大少有没有这个好味道。”

这下,酒桌周围的时间像被忽地按下暂停键,声音与动作,统统停滞了。

卫祥锦的车,正缓缓驶向天瑞园。

按照要求在山下经过检查,因为是晚上,顾沉舟和卫祥锦还被守门的警卫用手电对脸照了好几下,才放行通过。

一路顺着山道蜿蜒向上,郁郁林木将城市的喧嚣都挡在身后。卫祥锦将车停到自己家门前(他们两家就住隔壁),想了想对顾沉舟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顾叔叔怎么样?”

“你去干什么?”顾沉舟诧异看了卫祥锦一眼。

“先问个好,然后就说是我跑到国外把你拉回来的。”卫祥锦说。

这话……顾沉舟无语半晌:“我看你是从小帮我背黑锅背惯了吧,得了,你在这里呆一会儿。我进去一下,估计待会还会出来。”

“还出来?”就卫祥锦对顾家多年的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顾沉舟待会会被赶出来,他说,“要不待会实在不行你就弄出点动静?”

“然后?”

“我好掐着时间进去。”

“……好兄弟。”顾沉舟先有些好笑,慢慢又升起一丝感动来,这道突如其来的情绪让他看上去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活力,掩去了之前的沉默和漫不经心,整个人都显得鲜活起来,“我不会忘记你的。”

“不会忘记让我帮你被黑锅?”扶住方向盘,卫祥锦开玩笑,然后他探出车窗,叫住已经走了几步的顾沉舟:“小舟!”

“嗯?”

“顾叔叔年纪不小了,你别太惹他生气。”

“知道了。”顾沉舟背对卫祥锦,远远丢来一句话。

第五章:天瑞园

车道两旁齐排如队列的路灯照亮前行的道路。

这个建在半山腰的小区是专门由政府兴建的、安排政府人员入住的半山小区,进出都有严格的安全监察,能住在这里的,可以说每一个背后都有通天的关系网。

顾沉舟沿着小径一路往前。山风吹在密密的树叶上,簌簌呜呜,悠扬而清寂。他远远看见自家三层粉白小楼伫立在黑暗中,橘红的灯光从客厅的窗户流泻出来,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或许是近乡情怯,顾沉舟站在三年没回的家门口好一会,才按响门铃。

透着光的窗户上似乎有人影动了一动,数分钟后,十六岁的男孩穿着T恤和短裤,踢踏着拖鞋跑出来开门:“谁啊……哥,哥?”看见站在外头的人,他大吃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顾沉舟点点头。

对方看起来有点呆住了,想要让开位置又不知道是不是该让开位置,磨蹭半晌才记起来悄声说:“爸心情不太好。”话音才落下,里头就传来威严的男声,“正嘉,谁在外面?开个门怎么也这么慢。”

顾正嘉连忙给顾沉舟打眼色,但顾沉舟已经提高声音对里头说:“爸,是我。”

大概几秒钟的安静,带着怒气的男音再次响起来:“关门!”

“让开。”顾沉舟不理会,同时对顾正嘉说。

站在门前的顾正嘉张了张嘴巴,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听老子的,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挡住位置,稍微迟疑一下就默默退开了。

这栋有了些年头的三层小楼空间不小,但装潢并不算多富贵。半旧的皮沙发,靠墙的木桌子,看上去都有了些年头。顾沉舟的目光轻轻自饭桌后的墙壁上扫过,那里还留着他小时候顽皮的证明:几把刻在墙上、歪歪扭扭的刀剑,后头还有他的签名,同样歪歪扭扭的、顾沉舟三个大字。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去,转过玄关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顾新军。

看见自己的大儿子走进来,顾新军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第一个动作就是重重放下手中茶杯,指着两兄弟说:“谁让你进来的?”

“爸……”

“没问你!”

“我自己要进来的。”

顾正嘉刚开个头就被顾新军打断,接下去那句话就是顾沉舟说的了。

顾正嘉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着实有点苦逼,每次凑上去两边不领情不算,再有下一次他还得凑上去,就跟个夹心饼干似的。

客厅里并不只有顾新军一个人。顾夫人也坐在旁边,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面容严肃,梳着干练的圆髻,因为在家里,所以没有穿职业装,而是换了宽松但显得保守的睡衣。此时见事情又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她连忙放下手中还拿着的大本法律书籍,递上一杯茶,圆场说:“好了好了,小舟刚刚回来,你平时也没少念叨着,现在这又是干什么?”一边又朝顾正嘉使个眼色。

得,夹心饼干再次上场了。顾正嘉暗想着,也不耽搁接话的速度:“是啊爸,哥刚刚回来呢。”

“谁准他回来的?”顾新军刚沉声说话,顾沉舟就接口,“我已经二十三了,可以自己决定要呆在哪里,顾部长。”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钟。

“翅膀长硬了是吧?”顾新军看上去几次想站起来,但都被身旁的顾夫人死死按住,他最后抄起身前的茶杯重重朝顾沉舟摔去,杯子砸到顾沉舟脚边,他指着顾沉舟说:“滚!”

这一发火,客厅里另外两人脸色都不好看,首当其冲的顾沉舟倒是没有太多变化:“爸,我就是跟您说一下我回来了。”他看着坐在顾新军身旁的顾夫人,又看看站着已经不比自己矮多少的顾正嘉,停顿一会后说,“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说着弯腰将脚边的碎片拾起来,坐在顾新军身旁的顾夫人连忙站起来:“小舟你干什么?放着阿姨来弄!”

“没事,顺手。”顾沉舟说,转身向外走去,经过垃圾桶时将碎片丢了进去,身后还传来顾新军怒气勃发的声音:“你们两个干什么?都坐下,让他走!”

从室内到室外,凉爽的夜风吹得顾沉舟精神一振。他往来时的路走去,看见卫祥锦的越野停留在原地,卫祥锦也真还在车子里等他。

正托着下巴坐车里听广播,卫祥锦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见走出来的顾沉舟了。隔着一扇车门,他和顾沉舟对视一会:“真被赶出来了?”

“你都看见结果了,还问?”顾沉舟说。

卫祥锦也无语了:“嗨,顾叔叔在外头那么沉得住的一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你也是不差多少,怎么两个人回家一对上就变得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要不你先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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