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 下——糖小川
糖小川  发于:2012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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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右清背对着他,含含糊糊地道:“你过来。”

向南放下空调板走到他身后,“怎么?”

“陪我睡一会儿。”说完邵右清往床里挪了挪,给向南让出了地方。

向南原本以为邵右清会找借口跟他吵一架,结果竟然是这样无赖又可怜巴巴的请求,于是他掀开被子,和衣躺到邵右清身边去。

邵右清翻回来面对着向南,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但是气息相闻,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迟迟疑疑地伸出手去摸向南的脸,仿佛盲人摸象一般,向南并无反感或不满,任他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抚摸。

“你原谅我了?”这是向南问的。

“那你原谅我了?”邵右清反问。

向南拍拍他的脸,“我没有怪过你,只是当时觉得很累了,想离开一段时间。”

“现在好了?”

“好了。”

“还能重新开始吗?”

向南顿了顿,十分斟酌地答道:“那要看你的意思了。”

邵右清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跟他好,还得谈条件,不是说以后不乱劈腿,彼此忠诚,相亲相爱这样的保证,而是要看他在这次事件里的表现。他小声咕哝,“闹不好,要坐上十年八年的牢,那还有什么搞头?”

“我怎么舍得送你去坐牢?”向南语声近乎哽咽,“梁厅长答应了我会保你。”

邵右清心中一动,“真的?”

“可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一个口头承诺上,我觉得玄乎,这种事情又不好签保证书。”

邵右清嘴上不说,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上头下了必胜的决心要整治的,那就没有整治不了的。他们这些不过滋扰地方的一小股势力,难不成还造反?不是没胆子,是没那个实力,可笑至极。向南不想跟他撒谎,所以也不乱下保证,那位梁厅长要保他还是灭他,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可是自己值得人家花精力花心思保吗?

“向南,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以前想的,后来外部环境总是变来变去的,到现在,我没有心思想了,我不知道。阿清,我们都不小了,我也想定下来,问题是这种事情往往到最后成了一厢情愿。”

“不是一厢情愿!”邵右清靠得更近,鼻尖摩挲着向南颈间的皮肤,像嗅着一块诱人的奶酪,“不是一厢情愿……我只是害怕,你要走仕途,怎么可能不结婚?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你的,你不会找个女人结婚再跟我维持关系,那我们将来怎么办?”

“我不会结婚。”

邵右清在向南说完这句话以后,迅速地吻上了他,他的唇瓣一如过去那样柔软而美好,说实在的,到今天,到现在,他并不相信向南。可这是向南,如果世界上只有最后一个人值得信任,那就是向南,如果连向南也离弃他,那么他的世界将彻底崩盘。所以邵右清强迫自己相信向南,即使理智告诉他,向南早就变了,变得极其危险。

“可以吗?”

向南没有表态,邵右清当他是默许了,他的手往下伸过去,解开了向南的皮带,一点一点地往下推他的长裤,向南非但没有扭捏反抗,甚至欠了欠身配合他把裤子脱了下来。

两个人在空调被下很快褪去束缚,邵右清仿佛认真温习功课的小男孩,将向南从头到脚细细亲吻了一遍,他不急,向南更不急。

即使在全身激动到发抖,几乎马上进入时,邵右清还是维持了理智,他打开床头的小灯,翻身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了套套,看到那支用掉了一半的KY时,他心中的愧疚良多。当年向南刚刚离开的时候,他还下决心要洁身自好,一遍遍地偷偷跑去找向南,慢慢的,也觉得自己放下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他甚至抱着一种想法,试试看,也许我能忘了他。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肮脏。

回过头来时,向南正半坐在床上,他背靠着枕头,显得神情很平静,平静地不像是要准备经历一场性事。

******

向南的后脑勺挂在床沿下方,月光从窗帘间透过来,照在他眼睛里,他的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外面的树影下方,是半个弯弯的残月,不断地有节奏地晃动着清冷的光芒。

最后关头,邵右清担心把人顶到床下去,他猛地一拖,把向南拉回来,正对上那张脸,炙热的吻盖下去。

向南断断续续“唔”了几声,表达了不满或者说对于过分激烈的不消受。

邵右清往两个人紧靠的小腹间摸了一把,只觉得掌心里一片温热的湿滑粘腻,很好,至少向南的身体不会骗他。

他软软地趴在向南身体上,不想动,男人的身体对比女人的身体更加坚硬而具柔韧性,而向南又不同于别人。无论他睡过谁,那些记忆都淡去了,最后只剩向南,也只有向南。

向南又躺了一会儿,冲个凉,然后穿好衣服离开了。

他离开的时候没说什么,只让邵右清安心呆在家里,所有当天被迫“交代”的人将会被保护起来,如果看见家门外有修剪草坪的,或者徘徊不去的小区保安,那是他们的人,不用担心。如果发现其他可疑的人,则要及时呼救。

他没有对邵右清说“我爱你”之类的,邵右清在洗澡间里叫了他两声宝贝儿,又正正经经地宣高一次:“向南,我爱你!”

向南低头,只是抿着嘴笑,有点儿腼腆,又像是惭愧。

邵右清看见他开着一辆大概是借来的汽车,缓缓从车库倒出去,尾灯最后消失在夜色里,死人上断头台之前,都要好酒好菜地招待一番,邵右清一抹嘴,满意地点点头——的确是顿大餐。

不知道明天会来多少人潜伏在他身边,恐怕保护只是一方面,软禁才是另一方面。

他宁愿相信向南。

不相信,也要强迫自己相信。

向南疲倦地回到宾馆,这个点了不能回家打扰父母,他也没有固定的居所,所以只好住宾馆。本来可以在邵右清家里呆到天亮的,只是明天一早就有人要派过来,让人家看见,对他对邵右清都不好。

躺下去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天梁家才把档案袋丢过来的样子。

那是举报向南的,他在H市曾经有一套联排别墅,依他当时的收入根本供不起,现在这房子仍然在向南名下。状都告到省厅去,可见调查S市这档子事,梁厅长那里也顶着不少的压力。

“你不用着急,他是你表弟,作为亲友馈赠,并不违法。”梁厅长用手指敲着桌子,“不过你们的感情好到上百万的房子随便送的地步,倒真让我有些吃惊。不是我说,和这样一个表弟牵扯不清,对你将来恐怕有很不好的影响。上头是很看好你的,一直跟我要人,他们不喜欢拉帮结派的,更加看不上容易被私利驱使的,你的背景很干净,没有这些后顾之忧。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哪怕有一次手脚不干净,落下把柄到别人手里,那到了一定程度就永远上不去了,我本来很相信你,现在我有点看不清了。”

向南涨红着脸,不解释。

梁厅长悠悠道:“你知道举报你的是谁吗?”

向南想了想,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

梁厅长笑了,“猜对了。”

第五十章:人心

档案袋里的材料被摊在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十多张,甚至有当年办理房产证和过户手续的复印件,那些签名的笔迹也跟向南很像,但是并不是向南自己写的。

当时邵右清不知道怎么把这事办下来的,反正他有本事,或许连签字都是他模仿了亲手写的。他自己写不好字,对于模仿他人笔迹却有着极高的天分。知道这套房子的主人属于向南的,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邵右清,一个是向南。

也许还有别人,比如那些办理手续的人当时肯定清楚这个过程,可他们都没有见过向南,无冤无仇,远在H市,何必来举报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举报自己?毫无道理!如果换个人来调查,只会更加不容情,或者就是邵右清根本不信任自己,他上头有人,想挤掉梁厅长为首的调查组,这样有利益牵扯的人就可以从中作梗,保护一整个团队?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他们终于抓住了向南的这一把柄,要以此开刀?

以前邵右清装可怜的时候,向南隐隐约约有感觉,只是不好确认。

现在,经过那样疯狂的一夜,回到办公室里,再一次看那一堆举报材料,向南又开始迷惘了。

他知道他坏,他将最恶劣的猜测加诸到邵右清身上,过去那个缩在被窝里的小男孩已经死了,邵右清现在高大,强壮,邪恶,充满了原始的杀伤力,他会进化成恶魔。

如果不是他呢?

向南愿意这么想,如果不是他。

可是他不能去求证,更加不能亲口去问。昨天夜里邵右清说的很明白,他不敢相信向南,但是他愿意强迫自己相信,他乖乖地坐在家中等待宣判,他家里的电话线已经拔了,连手机都是关机的。

如果向南去问,结果是必然的否认。真要是他做的,他能认?如果不是他做的,那问下去,就太伤人,太寒心了。他开不了这个口,一旦表示出怀疑,邵右清身体里最后一点坚持就会消失殆尽,他会彻底走上不归路。甚至邵右清会觉得这是陷害,是幌子,是向南彻底抽身的借口。

向南假定,邵右清没有举报他,只是有人想挑拨离间。

可是梁厅长说就是他干的。

邵右清无辜,那么就是梁厅长要陷害邵右清。

为什么?

梁厅长要让向南彻底变成铁石心肠,六亲不认的判官,让表兄弟完全站到对立面去,在邵右清失去利用价值以后迅速铲除湮灭证据?外人不可能承认邵右清是派过去玩无间道的,这不是警匪片,到最后必然成了徇私情妄图法外开恩,这种更大的把柄不能落人口实。

梁厅长是爱才之人,他也不容许自己手底下的人有把柄落在外人手里,所以他要帮着向南除掉邵右清,向南舍不得,梁厅长舍得。

若要走仕途,就必须抛开这个人,然后结婚生子,过上体面的生活。催促结婚这种话,梁厅长从不明说,但是他有过几次暗示。

向南是聪明人,梁厅长不会不知道,难道他布这么个局,向南就信?

或者,其实梁厅长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已经料到向南不会相信,他也不怕向南不信,反正向南不会去跟他叫板求证对质,向南必须信,不信也得信。

他想起刚刚上班,几乎有半年那么长的时间,一直在冗长空洞的会议中度过,要么就是整理这辈子都没人看的“绝密”材料,然后天天一杯铁观音上网刷新闻,每天要做的事情少得可怜,周一到周四上班,周五去报个到就行,这样拿着一份可以过悠闲日子的工资他简直要脸红。因为一个办公室里其他三个人收了一笔不该收的钱,而他不要,结果就受到了排挤乃至陷害,他不服软,最后面临退去县城管理档案的局面。

连他的顶头上司都埋怨他不识时务。

是梁家才找到了他,向南不清楚他观察了自己多久,他说——跟着我,我不能许你名和利,但是我让你不会碌碌无为空度余生,要还是不要?

梁家才背对他站在窗前,绿树掩映下,一身休闲装的他风度翩翩,温文儒雅,他转过来看着向南,端正的脸上充满和蔼的笑容,两鬓点点微霜,只有目光凌厉无比。

这是一个做大事的男人,不为利益所驱使,他的胸中自有乾坤。

向南毫不犹豫地投奔了他。

现在向南想明白了,经营仕途的黑暗和冷酷顿时使他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一直以来,他不是不明白,也没有那么清高到完全不屑,他也曾代劳给办公室里其他人抄写材料,每天打扫卫生倒垃圾,开紧急会议的时候故意把吃了一半的中餐放在会议室外,等开完会再端到休息室冲热水。在一众出色的幕僚当中,大着胆子给梁家才发电子邮件发表看法,只为了让别人能用他,而不是继续坐冷板凳。

梁家才是个揣摩人心的高手,一天到晚只知道郁闷怀才不遇而不肯表现的人,他同样不会要。有时候你得学会给自己挣脸,有时候你得恬着脸表现自己,你要像东方人一样展现出含蓄美,又要像西方人一样热情奔放善于沟通。

向南是他照着“人才”的胚子去打磨的,现在他只是个半成品,如果过不了这一关,那他的仕途也就走到了头。

任何一个男人,这个时候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事实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它最后呈现出来的样子。

向南把所有的材料收进档案袋里,梁厅长把档案袋给了他,也把选择权给了他。

毁掉邵右清,成就自己,甚至,这事做起来冠冕堂皇。

向南走到碎纸机前,把这些材料悉数销毁。他泡了一杯铁观音,坐在办公桌前,看到那些绿色的叶片舒展开,茶色渐浓。

从清晨到黄昏,他枯坐了一天,当天夜里,他做出了选择,属于“向南”的选择。他驱车至省城,结果扑了个空,梁厅长并不在。打电话过去,秘书说厅长正在休息,一个小时后有重要会议。

向南只好再等。

这一等,一直就是联系不上了,他感觉得出来,梁家才就是不想见他,向南没有那么不识趣,他只好回去。可是举报事件没有那么容易就过去,梁厅长以避嫌为由,把他召回省城去忙新的任务了。他要让你忙起来,可以保证你24小时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调查和审判是冗长的,这一年的秋天,在经历了整整十天的法庭审理之后,S市有史以来最大的涉黑案尘埃落定。

邵右清被判了无期徒刑。

听到这个结果以前,向南就接到了梁家才的电话,他说:“我没有做绝,表现好可以减刑。”

向南一直没有去看过邵右清,他知道牢狱中的邵右清一定心如死灰了,而且大概是恨毒了他。

接受审判的大大小小一百来号人,有近一半不服宣判,申请上诉,邵右清不在其列。

向南想去看他,可是他没有脸面。

于公,无所谓,可他们不仅仅是表兄弟那么简单,所以向南一筹莫展。

眼看着申请上诉的期限要过了,向南只好抽出时间去看守所,虽然知道上诉无望,然而不试一试,他不死心。隔着铁栅栏见到邵右清,只见满头浓密的黑发消失不见,他的脑袋几乎给剃成了秃瓢,人一下子瘦了下去,因为长时间的失眠,眼睛里布满血丝。

“阿清,上诉,我给你请最好的律师。我问林末幽了,她说世事无绝对,还有翻盘的机会,对你的指控,证据并非那么充分,你可以推翻原来的供词。”

邵右清靠过来,身体刚一前倾就受到了呵斥,他的表现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很配合地坐正身体,他一字一顿问道:“向南,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骗我?”

“没有!”向南脱口而出。

他笑着点点头,“那就好。你知道,我是信你的,这辈子我只信你一个。你回去吧,好好过日子,忘了我。”

向南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上诉的材料他都帮着整理好了,邵右清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于秀芬一见是他,赶紧道:“有客人来了,说要找阿清,你看怎么办?”

向南很茫然,想不出来会是谁,邵右清尽管有很多朋友,但是这种时候,谁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就是林末幽,挂心归挂心,可她马上要穿婚纱做新娘了,她还能怎么挂心分手多年的前男友?

向南顺着于秀芬所指的方向,看见一男一女从客厅沙发里站起身来,冲着他礼貌地点点头。他们面容相似,应该是一对兄妹,年轻的脸上充满友好甚至紧张的笑容。桌上有没动过的水果,还有两杯热茶,显然刚刚他们在跟于秀芬攀谈,向海根看到向南,道:“哦,回来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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