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签受的春天 下——苏三清
苏三清  发于:2012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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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的,顾卓没发觉有什么异样,时间久了,愈加心烦。

冰箱里总是囤积了两人份的菜,乔立会在不特定的某个时刻回来,这是他的假设,然而丢了几次放太久的菜,他心中开始不安。

打电话,乔立大概又换了号码,老打不通,乔立家里的电话号码他不知道,许墨就住在对面,但他拉不下脸去问。

再等等吧,兴许明天乔立就回来了。

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好多的明天都一一过去,就连房间里乔立的味道也慢慢消失,伸手过去,沙发上没有那个人,转个身,不会有张冷淡的脸迎向他。

顾卓抽烟越抽越猛,看着墙上的贴纸哗啦掉落,心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等回过神时,烟头烧到指节,疼得他赶紧甩开,灼热烫出一个水泡,没办法,他只能去找药箱。

水泡是种无论如何都会疼的伤口,不戳破的话,徒留痊愈的错觉,每次的碰触都钻心,如要戳破,一瞬间痛不可当。

他拿出针,用酒精消毒之后,望望突起的有如肿瘤一样的丑陋伤口,不甚放心,翻着找创可贴。

好好的一盒创可贴没有开启过,他才想起那天许墨来揍乔立,他原本要给乔立的嘴角贴创可贴的,后来似乎忘记了。

乔立的嘴角淤青了好多天,一直垂着头不愿让人看见。

想起来更烦躁,顾卓的太阳穴突突的疼,最近老是睡不好,没事干就选择补眠,晚上还要去工地监工,最近都在装修,争取三个月之后开业。

边模糊的思考,开业那天要不要带乔立一起出席,顾卓边睡去。

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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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卓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妈妈去学校看他,被同学拿粉笔隔了远远的丢,他低着头不敢反抗,心里一直在想,他每科都能拿满分,为什么别人总要惦记他妈妈的事情。

可是顾妈妈受了刺激,只懂傻兮兮笑,那群野孩子一窝蜂冲过来扯着他们打,踹倒了很多东西,包括他的书桌。

洒落了一地鲜红的卷子,那些分数被踩上一个个鞋印,他松开顾妈妈,也无心打斗,只想去拾起卷子,被人踩到手指,让他当场大哭。

班主任出现时,现场一片混乱,好不容易制止了,男同学都恨恨的看他,女同学离了很远在观望。

班主任送他们回去,问他能不能转学。

班上一些孩子年纪虽小,但家庭背景惹不起,他抠着被扯烂的衣角,不说话。

开春过后,他转去了另一座城市,将顾妈妈托付给乡下的外公外婆,在那个新的地方,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他成绩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

这梦不长,但好歹让他紧锁的眉头一点点松开了,可是他感觉很热,像是有什么在逼近,弄得他浑身热汗。

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而且闻到焦味,顾卓猛然张开眼睛,急急起床,看到一股大火从客厅窜进来,伴随滚滚浓烟。

糟糕,应该是睡前弹开的烟头出了事,他准备冲到浴室或厨房寻找水源,可大火阻隔了他,再看大门,也出不去,转身跨过火苗回卧室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帮助他逃生的东西。

可是除了木柜就是布料棉絮,顾卓想起衣柜的抽屉里放了一只水枕,或许划开了将水洒在衣服上能冲出去。

找到之后又要找剪刀,实在找不到,就往火苗上烧个口子,将水全部倒在自己身上,憋足一口气就要冲出去,才看到木质地板都烧成黑炭了,火焰在灼烧他的足底。

还是没能冲到玄关,他被困在火光里,吸入浓烟太多,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

顾卓在医院的加重病房躺了两天,然后转至隔离病房,期间一次也没醒。

他极不舒服,全身都不像是自己的,意识模糊,飘飘浮浮在一片白光之中,到了第四天,他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他受同学仰慕,被老师疼爱,学校也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心里没法放松。

顾卓看到梦里的那个小孩在偷偷哭,捏着奖状缩在角落里一个人掉泪。

“这么感动?得了奖都这样?”好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一个长相清丽的女生在跟他说话,还硬要抢他的奖状。

他怎么能给,他的人生里只剩奖状,最后还是被抢了,他战战兢兢的等着女孩的拳头,却听到女孩说:“切,才全国三等奖就哭得像个傻瓜,你要哭也得等到做了国家主席之后吧,那时候我陪你哭。”

他愣愣看着女孩,从那时起,他有了第一个朋友。

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于是他掏心挖肺的对女孩好,嘘寒问暖得让女孩心烦,慢慢习惯之后,女孩才发现顾卓同学已经成为了不得的学校学生领袖。

鲜花和掌声让顾卓迷失了,他学会假意微笑,学会滴水不漏,学会尔虞我诈,再回首,那女孩不在了。

曾经说过陪他一起哭的人,只留下一张纸条:你在学会维系感情之前,学会了虚伪,这样的人,我陪不起。

女孩默默转学了,在一个明媚的早上,在顾卓激情洋溢的宣读声音中,从操场中退去,只留下这张纸条。

顾卓拿着红绸带捆绑的新奖状独自坐在那天相识的墙角里,可他再也没法落泪。

后来遇过许多许多人,高矮胖瘦他不在意,家庭背景他都不理会,性格越迥异越好,这样能磨练他的处世技巧。

都是他的死党,但一一相忘于江湖,因为顾卓再温暖,掏不出真心。

是那样的一个盛夏,他去新生报到,在长风穿廊的学院大厅里,看到了不一样的眼眸。

清冽而孤高,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在这人眼里,这个反应冷淡的人,名叫乔立。

总想看看暖化这样的眼眸是什么结果,乔立会是什么神情,顾卓讨人嫌的一次次贴近。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事情变样了。

这个梦悠长无边,他能记得乔立生气的模样,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固执的模样,这种模样的乔立,竟让他无数次心痒。

其实他偏爱乔立的名字,立字,本身就傲然不可一世,总觉得乔立不会倒下,只因为他叫乔立,但那个委身于他,满足于他的人,也正是乔立。

顾卓的梦陷入了黑暗之中,他什么都想不起了。

隔天,顾卓再次梦见了乔立,这次没有学校,没有同学,没有家人,只有乔立,是那个跟他说“这剧情真他妈狗血”的乔立,眼泪汪汪,浑身颤抖。

不愿去想,梦里却全是乔立,正在练瑜伽的乔立,悄悄写心情小字的乔立,戴着黑框眼睛故作冷漠的乔立,羞涩的任由他牵手的乔立,怒气冲冲踹他的乔立,绯红了脸在他身下喘息的乔立,听他说话老不回答的乔立,眼里只有他的乔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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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卓昏睡了七天,醒的时候惊出一身冷汗:“乔立!”

床前坐着一个小伙子,但不是乔立,也不是医院里的人,他甚至根本不认识。

那人在削苹果,见他醒了,抬起头冲他笑笑,走出病房打电话。

顾卓看到他的嘴型好像是在说:“许墨,他醒了。”

第三十八章

顾卓被诊断为深Ⅱ度烧伤,背部右肩胛的皮肤位置会永久留下伤疤,祛除不掉。

“你该庆幸不用植皮,不然我就让医生给你找块狗皮来。”许墨在床边和气的对顾卓说,自有一名笑眯眯的男子削好了苹果切成小片送他嘴里。

原来这男子削苹果不是给病人吃的,顾卓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随便吃东西,但这两人也真够碍眼。

“呸!都变黄了,你放多久氧化成这样?!”许墨吐掉苹果,一脸生气。

“给你打电话之前就削了。”男子皱眉头,“黄了也能吃,怎么老浪费……”

“秦小关你少把我当成乞丐来关心,什么都往我这里塞。”许墨不愿跟他说了,转而面对顾卓,“没毁容太可惜了。”

这话倒说得很真诚,顾卓想反驳也开不了口,喉咙还火辣辣的疼,据医生解释是浓烟刺激造成的,这几天先别说话。

许墨还酸了两三句,他走之后,那个名叫秦小关的男子善意补充说明:“别放在心上,其实他人很好,就是嘴上不饶人。”说完笑笑。

由于皮肤暂时无法任意充分使用,顾卓不能大力抽搐嘴角,但如果不是自己眼瞎,就是眼前这人视力有问题。

“他那天在阳台拿望远镜看你,哦,你别误会,不是偷窥,虽然……,他是想用飞镖射你来着,嘿嘿。”秦小关不好意思的极力撇清,“然后他发现你那边着火了,就拉我过去,他去值班室找管理员,我直接上楼,你家大门都快烧没了,还差点烧到隔壁,用了五个灭火器也没用,还好你的邻居都在,大家一起把火扑灭的。”

顾卓安静的听着,感觉这人很年轻,很好奇他和许墨什么关系,但实在没法问。

秦小关好像很有空,老过来看护他,而且对他像对待家人,这让他有点感动和嫉妒,许墨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室友。

直到一天夜里,他透过玻璃窗看到秦小关将许墨压在走廊的墙壁上强硬亲吻,他瞬时瞪大了眼睛,这世界果然疯狂,用了几乎一周的时间他也没能消化这个事实,每当看到秦小关冲自己笑他还头皮阵阵发麻。

顾卓一丁点都没有想过许墨和眼前这个温和开朗的秦小关有一腿,而且怎么看都是许墨年龄比秦小关大,但事实证明,许墨绝对是被压的那个人。

这导致他看到许墨时,心里也有些惶恐,他的人生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说,大家的人生都出了什么问题。

他最不能理解的是,许墨这样的人,也会甘愿被人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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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好得很快嘛。”许墨咬牙切齿的给他肩上来一巴掌。

虽是轻轻的,但也足够疼了,顾卓苦不堪言。

“你怎么总是虐待他。”秦小关上前制止,“金鱼你都可以好好养,对待病人千万不能残忍,你可是医生。”他相信许墨心地是善良的,只是缺乏提醒。

许墨转过身来,一字一顿认真的说:“我——不——是——兽——医。”

病房里陷入尴尬,顾卓这几天稍微能说点简单的话,但还是选择了静默。

“呃,他不是这个意思……”秦小关歉意的对顾卓微笑,拉许墨出病房。

隔着窗户,顾卓看到许墨不耐烦的甩开了秦小关的手,但秦小关没有放弃,一个劲的殷殷劝导,许墨愈加烦躁,大声咆哮,声音弄得窗户似乎都在微震。

顾卓一头黑线,发现秦小关摆出伤心神情,而许墨,停下了。

这简直太神奇了,比全球一流的杂技表演还神奇,顾卓目瞪口呆的观看,局势慢慢转变,许墨最后撇着嘴,不情不愿的低头,走了。

接下来秦小关就走进来,顾卓赶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抱歉,他脾气有点大,不是故意的,他下楼去给你买晚餐了。”秦小关对顾卓说,脸上都是愧疚。

难道自己要迎来最后的晚餐?顾卓心中一片悲凄,以许墨的性格,搞不好要在晚餐里放点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无奈顾卓只能说最最简单的词汇。

“他生你的气,跟我唠叨过好几回了,说你不懂珍惜,可能他的说辞有些过火,原话是‘傻蛋配王八蛋,已经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凭什么不知足’。”秦小关眼里都是幸福的笑意,“他的意思其实应该是,上帝让你们相遇一定有他老人家的原因,那就是你们会有些共通的特性,要好好珍惜。”

顾卓完全不能苟同,秦小关乐观得过分,这人脑子里的翻译机也惊人的积极向上,许墨的原话分明就是在骂他,还顺带把乔立也骂了,居然能翻译到这种程度,他实在是无语凝噎。

“也许我唐突了,我跟乔立不熟,但他是许墨唯一的好朋友,乔立是好人,你为什么不爱他呢?”秦小关疑惑,关于顾卓和乔立的事情,他听许墨骂了几百次都不止。

顾卓算是大致理解了秦小关的思考模式,因为在秦小关眼里许墨是好人,所以许墨的朋友也是好人,好人就应该被人爱,就像秦小关爱许墨,他也应该爱乔立。

这并非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他不是不爱乔立,只是爱的分量可能少了点。

“我……喜欢,他。”顾卓费劲的说。

秦小关稍稍失望:“爱吗?”

顾卓望着秦小关一本正经的脸色,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为什么乔立不来看你吗?”秦小关突然感觉他很悲哀。

用膝盖想都知道是因为许墨,他在医院的事情乔立没听说,而乔立还在生气。

秦小关洞悉了他的心思:“不是许墨害的,我说了,许墨是好人。”

顾卓一天起码要听这人说十遍“许墨是好人”,早就产生了免疫机制。

“他在非洲。”秦小关清清楚楚的说。

顾卓转不过弯来,谁在非洲?

“乔立在非洲。”秦小关仔细盯着顾卓的反应。

顾卓愣了几秒钟,认为秦小关在说笑:“不……可能……”

秦小关却一直沉默,只是看着他。

顾卓神色慌张起来,接着又冷静了:“旅……游?”乔立的确有去散心的可能。

秦小关还是没说话。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顾卓听着旁边机器细微的声音,却似乎没办法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许墨推门进来,将一份套餐丢给秦小关,秦小关接过检查片刻,满意的说:“没有什么他不能吃的,你果然是个称职的医生。”

“废话。”许墨凉凉的说。

“乔立……”顾卓蓦地出声。

许墨用眼角斜睨他:“乔立昨天被雷劈了,你没看报纸不知道,死得好惨。”

“骗人……”顾卓努力的说,“非洲。”

许墨这回恶狠狠的瞪向秦小关,十个手指头蠢蠢欲动:“你活腻了!”

“这里是医院,嗳,不要!许墨你冷静!”秦小关挡不住,“哎哟!痛!”

顾卓眼睁睁看着许墨行凶,嘭的一拳打中秦小关的腹部,心里既着急乔立的事情,又不禁嘀咕,这两人究竟是不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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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立自从来了非洲,手机就派不上用场,买了新的手机卡之后,一天到晚被许墨骚扰。

有时候许墨会给他发些别人倒霉的照片,然后看到许墨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不然就是阿猫阿狗掉水沟里了,许墨抓起来,拍张可怜兮兮的照片,问候语是:【你今天掉水沟了吗?】

看习惯之后乔立也只是笑笑,最近比较奇怪,许墨老在拍一个伤患,拍那人丑陋的肩部伤口,不然就是纱布缠满的照片。

【诊所处理不了这种病人吧?】他有些担心许墨乱来。

【不是诊所,是停尸房。】

【你跑停尸房去干什么?】

【鞭尸。】

【……】乔立果断关机。

直到某一天,他在那个说过喜欢他的少年塔比特家中玩时,收到许墨的一条彩信,乔立边怨念这人怎么就不知道节俭,边打开看。

这次出现的不是许墨那张可笑的脸,是秦小关,秦小关的旁边,有一张令人熟悉的睡脸。

熟悉到让乔立快要抓狂,他懊恼的揪着头发,回复:【秦小关,你想干什么?!】

【没事,只是告诉你,他差点死了,深Ⅱ度烧伤,住院三周了。】

乔立深呼吸再深呼吸,忍着所有的冲动回复:【那不关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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