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余生——酥蓝
酥蓝  发于:2013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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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仝。”

那吴知县起初还以为大白天的有人行刺,吓得没当场尿裤子,亏得他看到完颜均手中那只钱袋,上面绣着蟾蜍的图案,认得那是灵蟾教特有的纹饰,又听这盛气凌人的大汉用不纯正的中原话说了他干爹的名头,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战战兢兢地问:

“你……你可是……完颜将军?”

完颜均松开手,把他扔在地上,点了一下头。

吴知县擦了擦额头,赶紧跪倒在地,对着完颜均大拜特拜,嘴里嚷嚷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忘将军高抬贵手!来……来人!还不快去请灵蟾教的大老爷过来!”

吴知县立马换上一张笑脸,招呼完颜均坐下好吃好喝,过了没一会儿,属下就偷偷从后门带了一个打扮古怪的人进来,仔细一看,那人正是那天晚上的矮胖中年男子,只见矮胖男子进了房间看到眼前这个中原人完颜均还一时没认出来,特意眯起眼睛凑近了上下看,左右看,边看还边煞有其事地皱皱眉毛。

他这副审视的派头惹得完颜均极其不爽,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肚皮上,将他重重地踹飞出去,撞在后头的古董架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碟子花瓶,完颜均破口大骂:

“没长眼的狗东西!本将军也是你配用你那狗眼打量的?”

矮胖男子这才听出来是完颜均的声音,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忍着差点没被踢断肋骨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在地上使劲地磕起头来:“将军饶命!是小人该死!没认出将军,请将军饶命啊!”

而一边吴知县虽然心疼那些个砸碎了的古董,但是完颜均气势惊人,虽然不知道这位将军大爷为啥突然发怒,但也吓得够呛,跟着矮胖男人一块儿跪下来高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两颗脑袋磕得“咚咚”响。

完颜均鄙弃地看了一眼脚下那两个蠢货,猪头就是猪头,无论是塞外的官还是中原的官一个个都蠢成这副模样,难怪如今这局势,全是被他们这些人头猪脑的家伙拖累的!

“起来!省得我看到心烦。”

矮胖男子这才如闻大赦,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用十二万分恭敬的语气开口说道:“将军,自从你追捕细作下落不明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不知为何今日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中原人的打扮?”

一想起追击那中原男子不成反被他打落溪水的仇完颜均就愤恨难平,握紧手中的茶杯,发出诡异的咔咔声,好像徒手捏断人的颈骨所发出的恐怖声音:

“哼,还不是因为你这蠢货引狼入室,那个中原人狡猾地很,且精通邪门功夫,我被他在背后点了几下,竟然浑身酸麻,使不上力气,他与我在溪水中打斗,他使诈将我绊倒之后袭击我,加上溪水太急,我被水流冲到了下游之处,再后来……”

脑海中浮现出云舟那张羞涩的,温暖的笑脸,连完颜均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转而变得柔和,嘴角微微上扬,出现一个自信的弧度,这可是大大地吓坏了一旁的矮胖男子和吴知县,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

“再后来的事就不多作赘述了,总之,这个小小的江海县绝对不容小觑,此处藏龙卧虎,对我们是极大的威胁,还有那个江海余生,神出鬼没,十分可疑。那赞?”

听到完颜均叫自己的名字,矮胖男子那赞连忙跪地受命:“小人在此,将军有何吩咐?”

“近日你们可有接到大王的指示?还有,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巴尔拉部和阿塔穆部行进到哪里了?”

那赞脸上有犹豫之色:“回将军,巴尔拉将军和阿塔穆将军已在三日前攻破了函谷关,目前已从西北、东南两地汇聚而来,只是中原皇帝如今内忧外患,恐怕民心动摇,所以封锁消息,暂时无人得知。半月前大王曾派使者下达指示,大王指责我部效率太慢,并责问小人为何我部盘踞江南一带却迟迟按兵不动,小人说这是将军的计谋,大王就下达了敕令,限时四个月月,命我部在四个月之内一定要拿下江南一带,否则……”

完颜均眉毛一挑:“否则如何?”

“否则……提头来见!”

完颜均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之中充满了胜券在握的信心与轻蔑:“四个月,太长了!三个月,足矣!”

说罢,他拿出一张随身带着的羊皮纸,将它摊开放置在桌子上,只见上面都是用炭条绘制的江海县全县大大小小的泾渭脉络,还有山川地形的标志,其中有一处特地打上了记号,正是云舟和小墨居住的那处茅屋所在之地。原来在这伤愈之后的半个多月里完颜均也没闲着,他隔三差五地以去后山闲逛为借口四处溜达,谁知竟被他发现了一个绝佳的探查地形之处,就在云舟那间茅屋的附近,在那里可以清晰地俯瞰到底下的江海县的全貌,山川河流,一应俱全,也就是在绘制这张地形图的同时,完颜均的心底油然而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我打算将这江海县作为我部的根据地,在绘制地形图的时候我发现此处四面环山,四通八达,水旱两路运输极其便利,易守难攻,是一块极佳的军事宝地。图上后山所标记号之处位置得天独厚,视野开阔,我将此处作为机关处,你们认准位置,今后我将驻扎此地,你们先厉兵秣马,没有我的指示不能私自妄动,如有指令我会以飞鸽传书传达你们,以狼烟为号。还有,命令传令兵将这些出示给江南各个州府屯聚的灵蟾教众,就说我完颜均下令,命完颜部埋伏的所有头领在一个月后齐集到江海县来,在这一个月里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将函谷关失守的消息通过那些书生之手传播到江南民众中去,势必要弄得人心惶惶,民心大乱,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叫他们自裁谢罪。”

那赞接过完颜均交付给他的东西,那是一种铜质的符,小小的,足足有十几块,形态各异,上面标着“钦”、“宛”、“渝”、“青”、“平”等各州名,那赞认得那是兵符,一见兵符,必生兵燹,预见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感觉到兵符在手的责任重大,那赞的表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将军放心,小人定不辱使命!小人这就启程,一定最快通知到各地州部。”

“等等。”

“将军还有何事?”

完颜均忖度片刻,说道:“你先留下,替我翻译几句。”,然后转过脸来,一双虎目灼灼地盯着那吴知县,直看得他瑟瑟发抖,差点腿一软又扑通一下跪下来。见他那副面色灰败的孬种样,完颜均忽然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气定神闲地背着手踱了两步,看到桌边放置着一张棋盘,还颇有兴致地研究了片刻,之后,完颜均捻起那颗将军的棋子,寓意不明地说道:

“你们中原人有个叫孙武写过一本书,里面说,兵法的至高境界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你是中原人,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吴知县听他话中有话,点头点得跟鸡啄米似地:“明白!明白!”

完颜均的笑容之中有残酷的意味:“既然明白,就该知道怎么做,我们塞外民族素来好杀嗜血,这些你们也是见识过的,和他们比起来,我算是里面最好说话的了,若是你们投诚于我,我不会随意斩杀缴械投降的人,但你们若是胆敢负隅顽抗,我会把你们吊起来,挂在城门边上,放出几条黑狗来,一口口咬掉你们身上的肉,然后再掏出你的肺,挖掉你的心,用你的头盖骨做成酒杯装酒喝,你听到了吗?”

吴知县面无人色,马上咚咚地又磕起头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恳求道:“小人听到了!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尽心尽力地帮助将军!这整个江海县都是将军的,将军只管拿去吧!只求将军保得小人周全,待到大王带兵到来之际,小人头一个就下令大开城门欢迎大王!将军一定要在大王面前替小人美言几句啊。”

完颜均向来最是厌恶此等趋炎附势之徒,要不是留着此人还有点用,他早一刀把他的头砍下来了,用像看狗的眼神看了看吴知县,完颜均说道:

“只要你乖乖替我办事,包你死不了。现在就有几桩要事命你去办,第一,即刻下令追查江海县内所有青年男子,凡是在近一个月内去过江海县后山树林的人全部抓起来,秘密拷问,直到供出伤我的凶手为止。第二,搜索全县,势必要找出江海余生的踪迹。第三,速速通知你干爹刘仝前来见我,有要事商议,若是耽误了军情,唯你是问!”

吴知县只得领命,火烧眉毛似地叫来手下紧急吩咐了几句,就跳脚催着他们抓紧去办,鸡飞狗跳地大乱了好一阵,那厢吴知县心急火燎地去下令抓人,这厢完颜均啜了口茶,继续研究起棋盘来,拧着眉毛思索了一阵子,完颜均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只见他将那枚将军堪堪落于玉质的棋盘之上,“叮!”地一下,落棋无悔,掷地有声。

他想他已经明确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真是笑话,云舟这个正主都没开口赶他走,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凭什么要听一个小书童说的话?

而且,在他接下来的计划里需要江海余生这枚棋子将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既然那人和江海余生有关系,那他就定要从他的身上找到什么线索才行,更何况,那人挺有意思的,他似乎对他有了那么点兴趣……

“那赞?”

“小人在。”

“传我的命令下去,两个时辰之内交五头猎物到我手上,而且从今以后每隔一个月都要放一批牲口到后山去,要野生的,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命人圈养在规定的范围之内,不能跑出去伤人,哦,对了,要肉质鲜美的,体型大点,但也不要太大,最好一顿够三四个人吃足够了。”

“啊?”

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那赞实在搞不明白,这这这……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听到就赶快去做!”

“……是!”

第13章

蜿蜒的山路一脉延伸,弯弯曲曲地,像是看不到头……

被余生背着,云舟一开始是有些拘束的,在嘈杂的大街上一个男人背着另一个男人,这副画面多少会引起行人的窃窃私语,他别扭地将脸埋在余生的背上,却被那脖颈间的热度贴得脸上更烫了,偶然间,他听见了从那人的腔子里发出的一声轻笑,云舟佯怒道:

“你……你笑什么?”

余生努力摈住笑,可声音听上去还是带着那么丝狡黠:“我在笑刚才看到的一只呆鸟儿,看到有人瞧它就把脑袋嗖地一下缩进脖子里,脸红红地,怪可爱的,其实我想对它说我们早已入了林子了,没人会瞅它了,哈哈。”

他话里有话,云舟顾自气闷,见他没搭理,余生却像是为了调节气氛,又像是为了故意逗逗他,嘴里哼起了现编的小曲儿:

“郎里个郎,郎里个郎,一只小呆鸟,停在我背上,我一朝他看,他就缩缩头,我再朝他看,他还闹别扭,郎里个郎,郎里个郎……”

云舟的脸涨得通红:“别唱了,难听死了。”

余生笑呵呵地说:“那我换首歌唱唱,看你喜欢不?”

云舟可不想听他瞎唱曲儿,刚想说不要,就听他自顾自唱起来了,那歌词简洁,曲调轻快,听着怪好听的,云舟也就没打断。金乌西坠,黄昏的夕阳落下斜斜的光,穿过天上的疏云,穿过赤松的树梢,安静的山路上飘了一路的歌声,就像是鸟儿出云的鸣唱:

“风儿轻,霞儿淡,坐观云卷云舒,闲赏花开花落。

日夕清,倦鸟还,山边结庐一座,试看人间几何。

你问我,他问我,五柳而今杳杳,东篱菊影婆娑。

这厢舍,那厢得,不如花荫置酒,邀来太白共酌。

笑呵呵,呵呵笑,天上仙佛催请,吾曰不可不可!”

云舟听得入了神,细细品味那看似简单的字字句句,愈发觉得齿颊留香,沉迷在那分洒脱自在的意境之中,竟不自觉地痴了,肖想到了很多的东西,想起了江海寄余生,想起了大侠,想起了……脸上那块皮肤被晒得烫烫地,眼皮渐渐地沉了,沉了,身下的肩背虽然不是很宽阔,但却意外地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在阳光的照耀下,鼻间隐约萦绕着一缕松木的清香味,这似乎是一种阔别已久的熟悉的味道,让他就这样毫无戒备地睡去了……

等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云舟是被余生摇撼醒的,云舟感到特别难为情,低声说:“快放我下来。”,余生是知道他的性情的,于是也就顺他的意放下他,雾霭沉沉之中,余生搀扶着云舟一瘸一拐地走到茅屋边,只见屋内已经点上了等,窗里透出橘色的光来,而小墨则一早就等在了门前,只是他的表情阴晴不定,看上去很是犹豫的样子。

“公子,你回来啦……”

见到云舟回来,小墨的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欣喜,反而愁云密布,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视线,两手心虚地绞着衣角,对旁边的余生也视若不见。

“嗯,小墨,去为我准备一些清热化瘀的药膏来。还有,去给不良……咳咳……去给余老板倒一杯茶……”

云舟并没有注意到小墨的异样,相反,他现在还在为要不要请余生进屋而纠结,前段时间自己还亲自把人给赶出去,现在又不得不亲自请他进来,实在是太讽刺了……

“哦……”

小墨回答地心不在焉,然后心不在焉地去拿药,心不在焉地去倒茶,最后心不在焉地站在一边,面对他焦灼的神态,这下云舟是想不发现他的异常都难了,他先是疑惑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问小墨: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小朱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谁知,一提到“小朱”两个字就像是踩中了爆竹,小墨眼神开始游移,支吾着说:“小朱……他……他……”

云舟有点急了,追问着:“他怎么了?”

小墨心里害怕,忽然“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克制不住心虚与内疚,眼泪流了满面,在云舟惊讶的眼神之下,只听他抽抽搭搭地说:

“呜呜呜……公子,你打我吧,骂我吧,随便怎么样都好,你只管打我出气好了,我对不起你……”

云舟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颤抖着身子站起来,就连问出口的声音都因为紧张而发抖:“小……小朱他怎么了?你……你倒是快说呀!”

小墨咬着嘴唇,脑袋低低地,声音轻地像蚊子哼哼:“我……我给了他一些银子,把他放在大街上了……”

晴天霹雳……

云舟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心中就像是有一座城池坍塌了,天旋地转,脚下一软,耳边听见小墨的惊叫声,后来还是被一旁的余生眼明手快地一把捞在怀里才没有摔倒在地上,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云舟此刻心里像一团乱麻,无数种情绪搅在一起,心痛,失落,伤心,愤怒……耳边有个声音在无力地喊着:

小朱……大侠……

上天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在他好不容易就快要重拾希望的同时就将它残酷地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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