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余生——酥蓝
酥蓝  发于:2013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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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一个是古板固执的小书生,一个是精明细致的盗版书商,阴差阳错碰到一起,会发生怎样的奇遇?

一个是三教九流的小百姓,一个是扶贫济困的大侠,这两人之间有些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作者曰:其实这就是一个书生、书商、将军之间的故事,三个人这样那样,就结局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故事~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生,云舟 ┃ 配角:张狂,云川,宁玉麟 ┃ 其它:江海余生,酥蓝

楔子

七年前

“小爷,我都该喊你一声小爷了,看在兄弟我大热天地光膀子在这草丛里埋伏了半天,趴在地上又是苍蝇叮又是虫咬的,打劫一趟也不容易啊,就这么个破包袱你抱那么紧至于吗?现今这世道如此艰难,大伙儿都是讨个营生,今儿好半天这路上才经过你们主仆两个,你不交出钱今晚我就得肚子,给兄弟条活路,求您老撒手还不成么?”

“不行,读书人也是有骨气的!”

半个时辰,已经整整半个时辰了,这无疑是张狂人生之中最最失败的一次打劫经历。

话可得从头说起,话说这天正午,空着肚子在这杂草之中埋伏了大半天,直到半个时辰前才远远看到这一主一仆骑着头干瘪的毛驴从这小道上慢悠悠地行来,张狂心想这下总算蹲到个冤大头上门了,朝手心里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提着把金丝大环刀大喊一声蹿到路中间,挥着刀说出了那句被引用了无数遍的打劫经典名言: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张狂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况且自小修习拳脚功夫,光是提着刀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凶狠的气势,曾用这一招成功吓住无数过路男女老少,今天这两人照例被这从天而降的彪形大汉吓到大气都不敢出,脚下的瘦驴子在见到刀光一闪之后哼唧一声甩下背上驮着的人和物拔腿就跑,只剩下主仆二人狼狈地缩成一团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原以为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与稚龄小童很好制服,张狂冷笑一声,用手中的刀子在那主仆二人面前晃了晃,嘿嘿威胁道:

“识相点的就快点把钱交过来,否则,嘿嘿,别怪大爷手中的刀不长眼。”

白面书生看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细看倒也唇红肤白,一看就是个不经事的,尽管吓得抖如筛糠,但紧要关头还是用自己单薄的身子紧紧护住怀里的稚龄小儿与包袱细软,颤声说道:

“不……不给……”

张狂一愣,随即用手中的刀作出砍的姿势在他们面前虚晃了几下,阴阳怪气地吓唬他们:

“不给?哼哼,大爷我正好缺个下酒菜,看你细皮嫩肉,娘们儿似地,卸个胳膊下来下下酒,不知滋味如何?”

他怀里小童看装束应该是个书童之类的身份,模样该有八九岁,一听到他说要砍他家公子的胳膊又惊又怕,眼泪直流,急忙扯着他家公子的袖管呜呜哀求:

“公子,要不我们还是把钱给他吧,这人如此凶狠,咱惹不起啊……呜呜……”

张狂见状在一旁边用刀尖剔牙边煽风点火:

“看在小兄弟明事理的份上我可以少切一个手指,你们最好快点决定,大爷耐心有限得很。”

“公子,盘缠没有了我们可以再筹,可以命没有了就不划算了呀,公子,快把钱交给他吧,呜呜呜呜……”

面对书童小墨的恳求以及光膀子大汉凶神恶煞的目光,云舟犹豫再三,终是咬了咬牙,一口拒绝:

“不行!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尊严不能失!若是将钱交给贼子这行为与助纣为虐又有何异?绝对不能遂了他的意,我说什么也不会把钱交给他的!”

书童小墨就差当场撞树给他看:

“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呀,命都要没了,你大丈夫给谁看啊?还是交点钱保命要紧啊,公子,小墨还不想那么早死啊……”

谁知云舟一旦铁了心,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别说是小墨来抢,就是玉皇大帝来抢也只管抱紧了包袱不撒手:

“胡说八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大丈夫行动光明磊落、无愧于天地,怎能因为无人在场就松懈对自己的要求?难道将来入仕做了官也能因为无人约束就大肆鱼肉百姓吗?你不必再劝我,总之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张狂听了把刀往地上一搁,指着云舟那身朴素的青衫破衣裳还有那副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儿哈哈大笑:

“就你?你还大丈夫?哈哈哈哈哈哈,一钱没用的臭书生一个。”

这话像是踩中了云舟的敏感神经,后者将脸一板,表情立时严肃了下来,全然不似方才害怕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痛斥道:

“住嘴!读书人如何?读书人的气节岂容你置喙?请你收回你的话,切莫污言秽语有辱斯文!”

张狂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管你读书人不读书人,大爷只管今晚的晚饭有没有着落。”

说罢,在俩主仆的惊叫声中提刀走过去,用脚踹翻了几个方才从毛驴身上落下的行囊,除了浆洗到发白的粗布衣服以外就是书籍经典,一穷二白,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看得张狂心头火冒,步步向他俩逼近,眼光紧盯云舟怀里那只小小的包袱:

“那里面有盘缠是不是?快给我!”

云舟从咯咯打颤的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

“不给……就是不给!”

“给我!”

“不给!”

“给我!”

“不给!”

纠缠了将近半个多时辰,于是就有了最开始的那番对话。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张狂是浑身解数都使劲了,威逼利诱,不成,来狠的,不成,求爷爷告奶奶,不成,直接上手硬抢,被云舟誓死抵抗,竟然也没成!气得张狂是眼冒金星,在毒辣辣的大太阳底下折腾了这么些时间热得他满头大汗,草丛里知了吱吱地叫,叫得人心情烦躁,最后只得将大腿一拍,坐到附近一块大石头上,气哼哼地看着那个同样被太阳晒得七荤八素的倔书生,骂道:

“我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脾气犟成你这样儿的臭书生,幸亏你今天碰上的是我,要是其他拦路抢劫的,看不一刀下去把你劈成十块八块!”

在正午的大太阳下曝晒了半个多时辰,再加上又时刻神经紧张拼死抵抗,云舟这么个柔弱书生早已受不住了,只感觉脑袋晕乎乎地,太阳光直直地射在眼睛里,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发黑,但就算身体已经受不住,但面对眼前的劫匪,云舟还是保持着不容折辱的气节,反而用一种为之感到可悲的眼神看向对方,虚弱但义正言辞地指责道:

“国家正是多事之秋,外贼侵犯,民事多艰,你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且身体强健,非但不去投身军戎保一方太平,反而自甘堕落,沦为草寇,以敲诈同胞百姓的钱财为生,难道就没有一丝羞耻之意吗?”

张狂听他一说,顿时脸色阴沉,眼中满是嘲笑讥讽之色:

“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呢就想来劝服大爷我?像你这种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臭书生如何知晓民事之多艰?你难道真的单纯地以为只要投身军营变会有报国的机会?哈哈,妄想,真是痴心妄想。”

云舟听他语气有些许悲凉之意,不禁怀疑他是否遭遇过不能言说的前尘往事,因而又试探性地问道:

“就算保不了国家,投身官府,保一方太平总是力所能及吧?”

不料,张狂立刻像是被戳中逆鳞似地一跃而起,睚眦俱裂,暴跳如雷,失去理智一般愤怒地大吼着:

“休要跟我提那两个字!谁也不许提!否则我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刀剑无眼,极端狂暴之下的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完全没有顾忌周边有没有人似地,好几次被那冰寒的刀锋贴着头皮擦过,云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茫茫然不知所措,而小墨则已经在他怀里哇哇大哭,年轻的主仆乱了分寸,呆坐在原地不动不动,竟也忘记了闪躲,眼看那乱砍的大刀越逼越近,忽然头顶上传来一声清亮的大吒:

“光天化日,休要胡来!”

随即就是“嗖——”“嗖——”两声,两枚石子凌空飞来,精准地击中了张狂握刀的大手与刀身,刀“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张狂暴怒地用目光四处梭巡着,终于在几丈之外的一颗大树上找到了一个身穿黄衣的青年,只见那青年脸上蒙着一块很可笑的三角巾,一看就是匆忙而为之的产物,遮住了五官,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倒是如松鼠般灵活剔透,跷着脚抱着双臂轻盈地站立在树干上,一副悠然自在盛阴凉的模样。

“快说,你是不是官府派来抓我的?!”

张狂狂性大发,冲到树干前抱着树干就开始猛摇,他力气巨大,青年被晃得头晕眼花,只得摇摇头,动作灵巧地从树上蹭蹭蹭爬下,在张狂一个转身飞扑过来的时候敏捷地一个闪身,然后借机一记手刀劈中他的后颈,张狂身形一滞,庞大的身躯就这样慢慢软倒在了树下。

用脚踢了踢张狂粗壮的胳膊,确定他是真晕了,青年这才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一捆原本用来捆书的绳索将大汉五花大绑捆了起来,然后将食指放到嘴边,吹了一哨,哒哒哒几声马蹄声,一匹坨了几个囊袋的枣红色高头大马听话地从身后草丛中踱来,刚想把地上的大汉扔到马背上,就听到一边的小墨惊呼一声: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原来正是云舟方才受了惊吓,体力又因为水分流逝达到了极限,身子往小墨的身上一倒,任他怎么摇晃了呼唤都没知觉了。

“小兄弟别着急,让我看看。”

听到一个有力的嗓音,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墨重新获得了希望一样,信任地将昏迷过去的公子交给了眼前这名黄衣青年,只见他先是将云舟抱到了那颗冠盖如荫的大树底下,小墨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也一起跟了过去,看着他随后替云舟将身上的衣衫解开,然后又从马上拿来了水筒,让人靠在自己的肩头,用竹筒抵着他的唇,一口一口地给他渡水喝,小墨见状也乖巧地跪坐在一边,红着眼眶帮忙扶正自家公子的身体,又替他擦拭着从嘴角流下来的水渍。

一口口清凉的水为虚软的躯体带来力量,云舟终于悠悠醒转,在恢复意识的第一刻,便陷入了一双清透的眼睛之中,这种认真而关切的目光来自眼前这个脸上蒙着三角巾的青年,那青年见他张目醒来,便笑了,眉目都笑得弯弯地,如同新月一般,胸臆间徘徊着一股比水还要清凉舒爽的感觉,让云舟马上就沉溺进去了。

“公子,你可终于醒啦!你可让小墨担心坏了,还以为……还以为你要死了,呜呜呜呜……”

直到小墨扑到身上大哭小叫,才及时将失神的云舟拉了回来,这才发觉到自己身上的衣衫都被解开了,而头上的束带被那大汉挥刀乱舞的时候无意中挑了下来,刚才的自己正是以这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靠在一名陌生男子的怀里,登时大感窘迫,脸上腾得一下就火烧了起来,为掩饰尴尬嘴上支支吾吾地训斥着小墨:

“别瞎说,什么死不死的,都教过你多少次了,大丈夫要谨言慎行……”

“别什么大丈夫小丈夫的了,对了,公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该不会是中暑还缓过来吧?”

云舟一摸自己的脸,果然烫到吓人,可想而知现在已经红到什么样,耳边传来那名陌生男子的声音:

“不用担心,你家公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扶他在阴凉处歇息歇息便好。我还有事要办,这山贼就交由我移送给附近的官府好了,二位,告辞了。”

说罢,就感到眼前阴影一闪,云舟心里一急,竟伸出手来一把抓住眼前这人的衣袖:

“大、大侠,等、等一下!”

黄衣青年疑惑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吗?”

云舟羞窘万分,都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在心中组织了很久的语言,这才咬牙讲出了口: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若不是大侠相救,小生今日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如此大恩不知如何相报,可否请大侠告知小声姓名,小生定会一辈子记得大侠的恩惠!”

话问出口后,云舟满脑子都在纠结会不会太突兀会不会不合礼数之类的无聊问题,自然没时间去关注黄衣青年一瞬间变得无比尴尬的神情,连忙摆手推拒道:

“这本来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兄台也不用过于看重啦,萍水相逢既是缘分嘛,哈哈哈。”

“不!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惊讶于云舟那执着的表情与眼神,让黄衣青年无法拒绝,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眼睛翻了又翻,最后终于灵机一动:

“江海!我的名字叫江海!”

“江海?”

“对!就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江海。”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轻轻将这句话默念一遍,云舟只觉清雅隽永、齿颊留香,竟念得痴了。

“如此这般,小弟便告退了!”

黄衣青年将捆缚住的大汉往马背上一扔,逮到机会正待脱身,又被云舟叫了下来:

“大侠!”

“又……又有什么事?”

云舟看了一眼马上昏过去的张狂,轻叹道:

“此人虽为山贼,但方才也没有多难为我们主仆二人,可见本性并不坏,再加上他突然发狂,我怀疑其中定有隐情,希望大侠还是看情况而行,若是他有心向善,便放过他这一次吧,莫要将他移送官府了。”

黄衣青年点点头:

“我自有分寸。”

说罢,一跃翻上马背,迫不及待地对云舟抱拳道:

“兄台保重,后会有期了。”

“后会……”

忽然地上一枚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云舟的注意,将它起来放在手上,发现是一枚玉质的印章,推测应该是方才拉扯之间从黄衣青年的衣袖里掉出来的,云舟忙唤了一声:

“大侠?”

可是举目四望,只剩黄沙滚滚,马蹄声渐远,哪里还有大侠的身影?

云舟伫立原地,心中一片怅然,细细看了看手中凉凉的印章,样式古朴精简,唯有章底刻了四个楷体大字

——

江海余生。

第2章

盛夏正午的大太阳很大、很毒,小墨背靠着门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根狗尾巴巴草逗地上的团子虫玩儿,用草根戳它一下就会卷成一个圆圆的小球,然后用毛茸茸的尾巴毛往它屁股后面一扫,就滴溜溜地滚进了门槛之间的缝隙里,歪着脑袋撑着下巴等它舒展开身体之后再艰难地爬出来,再用草根戳它,再卷,再扫,再等它爬出来,再戳……

围着那只可怜的团子虫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十回,小墨玩腻了,把狗尾巴草往地上一扔,将脑袋重重地搁在身后的门板上,仰起的脸上立刻就被阳光晒得热辣辣地,熟悉的感觉让他的脑海之中似乎浮现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记忆片断,记忆之中那与现下同样炎热的天气,还有小路边拦路打劫的江洋大盗,还有……

“云公子,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们很欣赏你的才华,加入江海书坊之后我们会付给你丰富的酬劳,且提供食宿,这样总比你生活在这破陋草屋之中挨饿受冻要来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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