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余生——酥蓝
酥蓝  发于:2013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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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云舟被那个管家打扮的人领进了府里,化名陈云签过卖身契,先是让他洗浴了一番,给他准备了一套下人穿的衣服,云舟虽然不喜欢,也只得穿了。那个管家跟随县太爷身边多年,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他是受过吴知县“钦点”的人,所以暂时没有安排他任何工作,先将他安置在府里的一个小阁楼内,这里的家具布置比一般小厮房要好多了,云舟疑惑归疑惑,也没有多想,在没有与另外的人汇合之前,他就乖乖地坐着等。

张狂是在之后被抬到后院里的,那些下人们做事疏懒,懒怠守灵,请来个人随随便便超度了一下之后把棺材扔在后院就拿着赏钱喝酒赌钱去了,等到耳朵里的声音消失地远了,张狂就迫不及待地推开棺盖坐了起来,望了一下四周,然后做口型学了一声斑鸠叫,这是进来之前他们定下的暗号。

“咕咕。”

从院子的西北角也传来一声同样的叫声,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头挑着两担柴火从西北边走了过来,那人就是易容之后的余生。

张狂着急地奔过去,开口就问:“怎么样?找到他在什么地方了没有?”

余生暗暗好笑他那心急的模样,说道:“找到了,这姓吴的还真狡猾,为了掩人耳目竟然把人藏在了柴房旁边,所幸我们运气不错,我刚刚送柴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微弱的哭声,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张狂一听云川那么多天来竟然被关在这种地方,还在伤心哭泣,登时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摩拳擦掌就要冲过去救人:“这帮子王八蛋!看我现在就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把丽娘救出来!”

余生急忙拉住他:“你这莽夫,又要冲动了,你听我说,你现在帮我把这担柴背着,跟我一起来,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张狂再是心急,也只能压制下来,背上柴跟着余生一块儿左绕又绕,走了好长的路才绕到柴房边上,只见那两间小小的柴房边竟然把守了四个守卫,那些守卫看到余生去而复返,恶声恶气地质问道:

“喂!你这老头刚才不是来过了吗,怎么去了又来?后边跟着的那个是什么人?”

余生用恭敬的语气说:“回各位兵老爷,小老儿年纪大了,记性差,刚刚只送了两担柴,漏送了两担,多亏我儿子没忘记,又给我送进府来了,求各位兵老爷宽限宽限,让小老儿再进去送一回吧。”

那些个守卫用鼻孔打量着他,量他一个小老头也没什么威胁,便不耐烦地说:“快进来送!不过只准你一个人进来,让那大汉在外头等着!”

张狂刚要发作,被余生暗中扼住了手腕,示意他先不要躁动。

余生笑着点头哈腰:“唉!唉!”

佝偻着身子,蹒跚着脚步,挑着两担柴火弯腰艰难地往前走着,三步一喘气,那吃力的模样简直比真的小老头还要真,只见他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行了一段距离,故意脚下一绊,“哎哟!”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捂着把老腰直哼哼,柴火散落一地。

“你这死老头,连点路都走不好,把这里搞成这副模样,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一守卫怒气冲冲地拿着鞭子就要挥过去,却在瞬间停下了动作,因为他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味道,那是随着余生摔倒从腰间掉出的一只酒囊里所散发出的酒香味。

“老头儿,你这酒倒是挺香的嘛。”

那守卫舔舔发干的嘴唇,两眼直直地瞧着地上的酒囊,吞了口唾沫,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多好的酒啊,就这么洒了……

“嘿嘿,自家的酿的酒,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余生见诱饵已成,便从张狂背的那担柴里拿出藏在里面的另外一只酒囊,塞到那名守卫手里,嘴角带着机灵的笑:

“如不嫌弃,就请各位兵老爷们笑纳。”

“客气客气,既然老汉诚心孝敬我们,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些个守卫眼见有这么个好东西,哪能让他一个人独享啊?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倒霉催地被派到这破地方来守着个戏子,顶着大太阳又热又渴,好不容易白白送来的佳酿,怎么能够浪费掉呢?四个人几乎是争着抢着去夺那只酒囊,没几口就把里面的酒全喝光了,一下子感到神清气爽,自在无比。

余生和张狂交换一个眼神,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在四声规律的声音之后,四个守卫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喝了掺着蒙汗药的酒,正呼呼大睡着呢。张狂心下一喜,嘴里喊着:“丽娘!”便冲向了那座柴房。

“咚——!!!”

一声巨大的声音惊醒了房内的云川,自从他被掳来这里,便已经多天没有进食,方才哭过一阵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张开那双沉重的眼睛,看向那扇被猛地砸开的房门,在那射进来的金灿灿的阳光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壮硕的身影。

“张大哥……?”

“丽娘……”

张狂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无力地蜷缩在角落里,昔日清秀的面庞消瘦地不成样子,仅仅只是几天而已,整个人就憔悴不堪,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尖锐的痛。而云川,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动作,被他紧紧地抱着,脸上飞起了两朵红霞,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力气,他没有推开他,只是任他抱着,感受着他怀抱的炙热与感情的诚恳。

“好了,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吧,你这莽夫先带他回后院,在棺中藏好。”

看他们抱地难舍难分,余生不得不跳出来煞煞风景。

张狂简单地向云川解释了几句他们的计划,然后他俩扶着虚弱的云川,一行三人沿着来时的那条路线七拐八拐地回到了后院,这是余生事先观测好的闲杂人等最少的路线,所以三个人安全地到达了目的地。

张狂先是将云川搀进了棺中,然后再自己踏进去,狭小的棺内装下张狂这个壮汉已是少有盈余,一下塞进两个人,可以想象有多拥挤,为了节约空间两人只能保持面对面的姿势,然后再互相搂住才能勉强躺下,只是这样的姿势未免尴尬,两个人脸红红地,都不敢对视,紧紧地闭着嘴,生怕将口中的热气喷到对方脸上。

“你们先扔忍耐着点,我会在外头帮你们凿个孔,再等会儿就有人来抬棺了,我先出府去,待会儿在去坟岗的路上碰面。”

余生瞧着他们这样,不知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抿着嘴,努力不让那丝偷笑溢出来,他替他们盖上盖子,然后再凿个孔,趁着没人发现就先偷偷溜出了府去……

以此同时,外出找老相好的吴知县却忽然中途折返,因为他接到了一个快马加鞭的消息,那就是他的干爹大太监刘仝比预期早了两天,竟然已经到达江海县外的码头了,估计到晚上就会驾到吴府。吴知县只得急匆匆地赶了回去,命人摆好接风宴席,可是一想到那丽娘这些天都不曾进食,形容憔悴,暂时无法拿出手进献给干爹,他头大地背着手在堂内踱了一圈又一圈,真是火烧眉头,正当焦头烂额之际,他看到管家李福在堂外到处张罗的身影,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个绝妙的点子就这样产生了。

“李福,你过来。”

“奴才在,老爷,有什么吩咐?”

管家李福听到叫唤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今天卖下来的那个小厮,让他沐浴清洗过了吗?”

“回老爷,刚买下人来奴才就让他沐浴更衣过了,此时就在小阁楼上安置着呢。”

吴知县听后脸都笑开花了,拍着李福的肩:“做得好,果然是我的得力助手。你现在就过去,准备点那个药,掺在酒里,骗那小子喝下去,然后把门锁上,做完之后回禀我一声。”

“老爷,哪……哪个药啊?”

吴知县脸一板,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笨蛋,就是那个药,本县和小金凤云雨之时经常用的那个,记住,放多一点。”

李福这下明白过来,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奴才懂了,奴才这就去准备!保证让他今夜伺候地刘大人翻云覆雨、欲仙欲死……”

……

第16章

话说这头,云舟在小阁楼里等了大半天,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外头,一会儿低头思索,外面的声音静地很,总给他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到了傍晚,管家李福命人带了一桌酒菜上来,云舟不解地问:“李总管,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爹还没有起灵吗?”

只见那李福笑笑,为他斟了一杯酒,接着热情地劝起酒来:“不急不急,时间还早得很,老爷特地吩咐下来,如今春寒未消,你又在江海县流浪了这些时日,等吃饱些,再喝点酒暖暖身子,咱们就即刻启程送你爹安葬。”

云舟接过他硬递过来的酒杯,到底是心中忐忑留了个心眼,将它往桌上一放:“李总管,不必再耽搁了,我现在不饿也不冷,我只想早点为我爹送葬,让他入土为安。”

李福见他不喝酒,有些不耐烦,竟自说自话地将酒杯塞到他的嘴边,口中一个劲劝着:“你这是什么话?老爷也是看得起你,你就不要不识抬举了,你就快点喝了吧,喝了它我们马上就可以启程了。”

他三番两次逼着自己饮酒,云舟心底的疑虑更甚了,他坚决推拒了起来:“李总管,我真的不能喝酒,我不能喝。”,推搡间,酒杯里的酒洒了几滴在地上,“嘶啦——”一声,那声音听着就不对劲,云舟心中警钟敲响,慌忙间站起身来,一步步往门外躲去,紧张地说:“李总管,我身体有些不适不能奉陪了,我……我先出去一下。”

李福脸色一变,耐心已经被磨完,把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扔,大骂道:“好你个没眼色臭小子,我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把他按住,把这一整壶酒都灌到他的嘴里,叫他今晚爬也没力气爬出去!”

话音刚落,从外面冲出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一把将云舟按住,云舟何时遭受过这等变故?心里惊慌,努力扭动着想要挣脱,被“啪!啪!”两个大头耳光扇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身子几乎是软倒在了地上,恍惚间感到口中腥甜,头皮上一痛,被揪住头发提了起来,有人粗鲁地掰开他的嘴,把一种凉凉的液体灌进他的嘴里,他下意识地猛咳嗽,把它们全吐了出来。

“臭小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几个大汉被激怒,开始用力地踹他的肚子,对他拳打脚踢,那个李福看见了只在一旁假惺惺地说:“当心点儿,别打到他的头,这张脸今晚可有大用处呢。”

云舟一个文弱书生,从没有被如此粗暴对待过,没一会儿便瘫倒在了地上,那几个大汉趁机揪住他给他灌酒,他也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那凉凉的液体混杂着咸咸的眼泪流入食道,不一会儿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身上仅剩的力气也一下子被掠夺了,身子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儿,有一股热源从四肢百骸开始蔓延。

热……全身都热……

云舟倒在地上,两手无助地抠着地板,那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受感促使他蜷缩起身子,急促地喘息着。

李福满意地看着云舟现在的样子,示意大汉将他搬上床,关门落锁,命令任何下人暂时都不能涉足阁楼一步。

身上带点儿淤伤不要紧,反正到时候黑灯瞎火地啥也瞅不见,只要这把火烧得够持久就行了,起码,可以一烧烧到大天亮……

而另一边,张狂和云川在棺材里憋闷了许久,终于感觉到身下一轻,棺木被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两人躲在棺中,可以隐约听到外头挑夫交谈时闷闷的声音:

“娘的,这破棺材刚才还好好地,怎么吃个饭回来就变得那么沉,跟装了两个人似地?”

“呸呸!你有听过乡下一种说法吗?说是死者要是怨气大,起灵的时候棺材就会变得死沉,你赶紧念声百无禁忌,当心半夜鬼来缠你!”

“我的妈呀,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我刚才都是不懂事瞎嚼舌根,佛祖保佑我,各路冤魂也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来缠我!千万不要来缠我啊!”

棺外的人哆哆嗦嗦念着佛号,棺内的人却听得好笑地紧,张狂和云川都抿起了唇,只是没法笑出声来,在黑暗中看到对方明亮的眼眸,呼吸一滞,不免又是一阵尴尬。云川只感到身子悬空,微微地摇啊晃啊,倚靠在他坚实的怀抱中,鼻间俯仰着他的呼吸,耳边听着咚咚的心跳声,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不知不觉间,心神也跟着恍惚了起来,像坐着小船似地一摇一晃,荡漾着,只愿这条路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待行到坟场附近的荒芜小路上之时天色已晚,两个挑夫抬着个两人重的棺材累得哼哧哼哧,满头大汗,就在这时候,埋伏已久的宁玉麟挑着个小桶悠哉悠哉地从岔道口晃了过来。

“哎哟呵,两位小哥辛苦啊,请问这是哪家出殡呀?”

“唉,还不是今儿个县太爷府前有个外乡人卖身葬父,吴大人把人买了下来,又命令我们兄弟挑到坟山上去安葬,好端端地摊上这么个倒霉差事,看来回头真该去庙里烧个高香才行。”

“可不是嘛,今天这天也怪热的,待会儿还有座山要爬呢,我正好和你们同路,我看两位小哥出了这许多的汗,不如我们坐下来歇歇吧?”

两个挑夫听了这话深感同意,反正这荒郊野岭地也不怕歹人出没,一路行来出了不少汗,口干舌燥,一会儿还要走山道,怪吃力的,于是就暂且将棺材放在一边,坐到路边草地上擦起汗来。

“唉?你这桶里装的是啥呀?”

两个挑夫看到宁玉麟坐下的时候将小桶搁在地上,便好奇地问。

“哦,也没什么东西,就一桶水。”

“水?!”

俩挑夫霎时盯紧了那只小桶,那眼神就跟沙漠里的行者见了绿洲一样。

“是啊,坟山上最近要进行修葺,上头的工匠每天命我送三桶清水,早中晚各一桶,这不,我这一桶就是晚上的份。”

那两个挑夫“咕噜噜”地吞咽着最后那么点口水,眼巴巴地望着那只小桶:“这样吧,这位兄弟,你看我们哥儿俩抬灵抬那么久又热又渴,要不你把你这水给我们喝一瓢好不?”

宁玉麟作出为难的样子:“这恐怕不太好吧……”

他越是这样说,两个挑夫喝水的欲望就越强烈,他们从掏出几个铜板来硬是要塞在宁玉麟的手里:“这位兄弟,拜托你就行个方便吧,你看我们兄弟俩抬到现在就没休息过,热成人干了都,我们保证就喝一瓢,水浅那么一点点他们绝对看不出来的。”

宁玉麟假装为难了好一阵子,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那好吧,你们答应我只喝一瓢的。”

那兄弟俩使劲点头,可还没等他打开水桶呢就一把抢过水瓢,赶投胎似地不停地舀水喝,喝了一瓢又一瓢,大半桶水都要被他们喝完了,宁玉麟一边在旁边装作着急地叫:“哎呀呀!慢点喝!说好就一瓢的,我的水都要被你们喝光了。”,一边也不拦着他们,站在一旁任由他们喝,眼角不自觉地眯缝起了得意的笑。

“我说兄弟,你就甭伤心了,大不了我们哥俩再多给你些钱,你再去山下挑一桶不就得了,剩下的那些就当是跑腿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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