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刚痊愈，最好还是不要出来太久。”

半天，胤禩才发觉是对方说了话，支吾了一会，他才回道：“屋里太闷，出来走走。”

“奴才也不带一个？”胤禛晃了几下鱼钩。明明没有看他，胤禩却觉得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用一种考究的眼光。半响，他才回了一句。

“我偷偷跑出来的。”

这下胤禛真的看他了，黑玉的瞳孔里折射出意想不到的光。仿佛时间静止，两个人一站一坐，一俯视一抬头，视线久久的凝视，最后还是胤禩先别开眼。

“快回去吧！”

胤禩再看过去的时候，胤禛已经收拾了东西，只留下背影。每次都是背影。不知哪来的冲动，他突然跑过去拦住他，问：“荷叶为什么春天也有？”

胤禛只楞了一瞬。“这不是荷叶。”胤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问为什么的时候，人家已经走远了。面对满塘的绿色，他真想高吼一句，尼玛，这不是荷叶是什么啊！

偷偷摸摸回去的胤禩，刚推开窗户，一张后妈脸就跳进了眼帘。

李平双手叉腰，怒目而视，刚要发火又突然焉了下去，他可没忘，自己是奴才，对方是主子。胤禩见李平突然改变了态度，先是一喜，后是难过。人分三六九等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况且还是在皇宫里。

他还是爬了过去，李平眼里无奈又好笑。

几乎换了衣服刚躺在床上，惠妃就来了。天生充满母性的光辉让胤禩忍不住亲近，茶水果盘上齐之后，就是所谓的亲子时间。

而另一边，胤禛回到住所，换了衣服后第一时间就是赶往亲母德妃的永和宫。身后跟着心腹太监，高进。到了永和宫并没有直接进入，而是由传导宫女先行通报。没一会，宫女领着胤禛进去，高进站在宫外等候。

胤禛给德妃请了安，才开口询问：“额娘，弟弟好些了吗？”

德妃躺在床上，旁边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美丽的脸上挂着忧愁，她揉揉额角，语气无奈：“时好时坏，太医们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为难了这孩子日夜受苦。”

床帘只拉开一半，德妃青丝随意挽在一边，纤手不时抚摸一下婴儿的小脸。胤禛看在眼里，黑眸愈加深沉。

由于胤禛出生时，德妃地位偏低，按规矩不能亲自抚养孩子，刚好当时皇贵妃佟佳氏丧子，为了安慰皇贵妃康熙将胤禛送其抚养。虽后来胤禛懂事了常走动于德妃身畔，然而几年的空白使他们的感情并不深厚。即使胤禛有意讨好，德妃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见其效。

“额娘莫担心，弟弟吉人天相，自会有佛祖保佑，度过难关。”

“希望上天怜惜我，让我儿伴我终老。”

时间在这种不温不火的谈话间流失，半个时辰后，胤禛离开。侍奉在德妃身边的女官娉蓝吩咐其他宫女把宫殿的帘子全部放了下来，轻声移步到床前，把茶杯盘子交给丫鬟，亲自为德妃放下纱帘。

帘内传来德妃低低的嗓音。“胤禛又守在外面了？”

聘蓝小声回道：“是的娘娘，要不要奴婢去……”

“随他吧。”

“是。”

聘蓝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静悄悄的，除了她略显不安的呼吸外，还有身畔这个不知命向如何的孩子的。德妃幽幽一叹，叹息声回荡在永和宫，久久不息。

第三章：风波

还没有享受够好天气，这几天又开始下雪了。春天这般多雪实属罕见。胤禩趴在窗棂上，小脸鼓着，红彤彤的，冷飞刮在脸上有点疼，这场景要是被李平看见又要一番唠叨了，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小太监，却像个八十岁的老公公，噗～还真都是公公！

如此想着让他忍俊不禁，虽然被风吹得有点冷，但总比闷在屋子里强。因为生病的关系，也已经很久没有去上书房了，夫子什么的，估计自己现在这个小脑袋里已经自动过滤了，反正他现在的状态跟失忆没啥区别，还好只有八岁，反差不大。

眼睛随意瞟着，突然被一道诡异的小身影吸引住。

正对面，猫着身的影子左右瞅了一圈，偷偷摸摸地从侧门闪了出去。胤禩摸摸下巴，一脸奸诈，原来做小动作的不止他一个啊。当即翻过窗子追了出去，把李平二妈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一路上东躲西藏，胤禩不得不感叹，前面那个小鬼的动作甚是敏感，只见他往花丛里一钻，小眼睛炯炯有神，趁着一群太监走过的空挡，穿过路面，奔到对面的花丛里。胤禩贼笑，如此有意思的人怎么可以不结识！如法炮制地跟着钻过去。

九曲十八弯后，他们停在了一处宫殿门口，宽敞的大门口除了石狮子和大花坛外，别无躲法，于是前门的石狮子藏着小鬼，后面大花坛藏着他胤禩。

小鬼好像很着急，小脚不停地踱来踱去，踱着胤禩都开始急了。

他在等什么啊？胤禩想着，顺便伸出头半个光头往上方一看，长春宫。这是哪里？这小鬼跑到这里做什么？正想着，前面的小鬼突然叫了一声。

胤禩缩回头，往前一看，小鬼旁边多了一个漂亮宫女，宫女似乎和他很熟，用帕子帮他把头顶的积雪拭去，并跪在地上与他平视而谈，谈话声很小但勉强听到。

“九阿哥放心，一切如常。”

啊，原来是康熙帝的老九，那么就是自己的弟弟了。

六岁的胤禟好像依旧不放心，焦急地抓着辫子一脸懊恼。“都十多天了，十弟怎么还不好！”宫女似乎知道他心急，安抚道。

“十皇子吉人天相，会长命百岁的。倒是九阿哥你不能再私自逃课了，要是被宜妃娘娘知道，少不了又要挨顿板子。”

“玉宁，那不管有什么消息都要及时告诉我哦！”

“是，奴婢遵命。”叫玉宁的宫女嬉笑地福了福，胤禟放开蹂躏够了的辫子，刚一转身，就瞄到花坛后面的胤禩。

“八哥？”

被这一叫唤吓到的胤禩很想飞过去给他一巴掌，八哥？你叫鸟呢！不巧的是他还没开口，从宫门里就又走出两个好看的宫女。他们对皇子们施过礼，其中一个才道。

“玉宁姐姐，娘娘说让你亲自压着不听话的进去。”

两宫女相视一笑，连玉宁也忍俊不禁。“九阿哥，看来你逃不过了。”

胤禟皱起了脸。胤禩想乘机溜开，可惜又被一嗓子吓了一跳。胤禟怎么可能不拉个垫背的，他挡在胤禩身前，贼贼一笑：“八哥，等会给你机会解释。”

就这样，玉宁领着自家的小主子和八皇子来到宜妃面前。宜妃如名。婉约宜人，淡雅出尘，怪不得颇受康熙喜爱，经常带着外出玩游。他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手里握着板尺。胤禩眉毛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胤禟跪地，乖乖地伸出小手，宜妃举起尺子重重地在上面落下一板，手心顿时红了。一旁的玉宁看着心惊，她连忙劝说。

“娘娘打不得啊，小主子也是心切。”

宜妃睨了心腹丫鬟一眼，玉宁只好退后眼睁睁地看着，满眼心疼。其他宫女就算有心阻止也不敢妄言。胤禟抬眼看着母妃，一脸不服。

“额娘怎可只罚我，八哥也有错。”

宜妃转脸看坐在旁边的胤禩，胤禩一惊，本能的摇头，宜妃包括一众的宫女都忍不住笑了，这八阿哥还真憨厚。

“怎么怪起你八哥来了？你八哥身体刚好，反而是你怎么大冷天的把他也拉出来了。”

“哪有，分明是八哥……”

保不准又会从这个老九嘴里吐出什么惊悚的话，胤禩主动站起来，到宜妃身前诉说原由。“娘娘，不是九弟拉我过来，而是请求我过来的。”

“请求？”宜妃眼含疑惑，跪着的胤禟也一脸不解，胤禩清清嗓子，继续说：“九弟说我恢复的快，想借点我身上的福气给十弟，让十弟也早早的康愈，所以才大冷天的迫不及待的把我拉来了。”

“是这样吗？”

面对宜妃的询问，胤禟低着头不回话，却把红红的掌面对着自己的母妃。宜妃气笑了，把板尺递给玉宁，亲自把儿子从地上扶起来。胤禩暗暗吐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跟过来，好奇心害死猫啊。

宜妃拉着两个孩子坐到榻上，命令宫女多添了两个炉子，两个孩子的手冻得冰冷，刚刚还打了一个，摸着红彤彤的掌心，宜妃不由得心疼，自己下手怎么不知重呢！

胤禟抽回手，给了母妃一记大笑颜，随手抓过刚送上的糕点送进嘴巴里：“额娘，我想去看十弟。”

“这么迫不及待啊！”

“当然啊，我要赶快把八哥的福气送过去。”

宜妃无奈，只能由玉宁领着两人到里间，刚踏进屋子，暖气就扑面而来。胤禟去掉了厚棉衣，胤禩也随后去掉了，侍候的宫女一一接过。胤禟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宽大柔软的床里陷着一张小小的脸。

小脸上有明显的憔悴之色，嘴唇发白发干。

胤禟看着他，难得的安静下来，他握住胤禩的手，移到小人的额头，当真传起了福气。胤禩本想臭他，结果弟弟脸上的认真让他一时发愣。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个弟弟担心的日夜守在生病的他床边。

时光一去不复返。肩膀被谁推了下，他看过去，九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领着他出了屋子。里外的温度差异太大，两个小人都忍不住打了颤。

胤禟龇出白牙：“八哥，你原来也没有外表看起来老实啊！”

“彼此彼此。”

告别宜妃后，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默默无语，气氛沉闷。小九瞥小八一眼，小八瞄小九一下，来来回回几次后，胤禟忍不住叫了。

“八哥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么！”

“恩？我有说什么吗？”

“不是，是你一脸‘我想说什么’的表情！”小鬼脸上的鄙视让胤禩汗颜，想他十七岁的现代人居然会被一个古代的六岁娃娃轻视，六岁啊，在未来还是只会撒娇的年纪！而这里，因为生存在高墙内，小小年龄就要懂得谋生之道，何其可悲！

犹豫了好久，他才鼓起胆子。“九弟，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胤禟停下，认真听哥哥将要说的话。胤禩一咬牙，下定决心。

“不瞒九弟，连续两次大病后，我有很多记忆都丧失了。”

“丧失？”

“恩，关于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小孩先是惊讶，而后沉思，最后面无表情。肉包子一样的脸阴沉下来，也颇有压迫感。似乎等了一个世纪，胤禟才缓缓开口。

“八哥，你放心，以后我来保护你！”

除了差点被口水呛到之外，胤禩还是很感动的，眼前的九皇子也并非传说中那样阴狠毒辣，厄，好吧，他承认估摸的太早了。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一句话有一天会真的实现。

后来他从小九口中得知，十皇子胤俄的生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就离世，康熙后来把他送到了宜妃那，由于九皇子和十皇子年龄相仿，所以两人比较投机，也成为好朋友。虽然不知道历史是什么样子，但既然他这里是这样安排的，那便就这样继续吧！

胤禩仰望天际，长叹一声。

第四章：读书

这日，红墙高瓦的皇宫里隐约蔓延着喜色，长春宫的奴才们脸色也没了前几日的僵硬，宜妃更是满面笑意，原因无他，十皇子胤俄今早经过太医们轮流问诊后，确定病情稳定，已无大碍。

最开心的莫过胤禟。

一大早，胤禩眼睛还没睁开，就被六岁的弟弟扰了清梦。胤禟扒开温暖的被窝，把赖床的哥哥拖起来。

“八哥快起床，今天是你和十弟病愈后第一次上学，可不能迟到啊！快点，等会我还要去接十弟呢！”

胤禩甩开他，把头埋进被子里。“那你先去接他吧。”

“不行，就知道八哥惰性见长，我才大清早地从长春宫跑过来，别赖了，赶快起来。”

什么是魔音入耳，恐怕就是这般。在胤禟百折不饶的精神下，胤禩被拉出了恋恋不舍的被窝，跟着一道从宜妃那接过小胤俄直奔皇子的学堂——上书房。

古朴典雅的建筑雕刻，幽静盘旋的设计长廊，正直神圣的精神领域。这就是皇子们每日必到的地方，胤禩身处其境才后知后觉又一次成了学生。只是不知道，授予皇子们学识的会是个怎样的老师！

不知不觉中竟有那么点期待。

胤禩今天穿的是一件竖领贴身的淡黄色小袄，小袄袖口和领口都镶着白色的绒毛，衬托出小脸更加圆润精致，胖头的花案小鞋也显得可爱活泼。

这是李平强硬着让他穿的，说什么此布料有御寒生暖的功效，整个皇宫没几匹，惠妃特意命人做了件袄子给他，说怕他受凉病情反复。大病过后抵抗力增加，哪那么容易再病，但是一想到这是惠妃的心意，就怎么也拒绝不了了，虽然这个样式和图案让他无法接受。

胤禟拉着呆呆的胤俄有说有笑，这让胤禩突然想到一句话＇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不过，他好像才是那个新人，可想古人说话也不尽对，不可全信啊！

故作感叹地摇摇头，转身却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胤禩一愣，他居然忘了这种场景皇家子弟必不可少，自然也会有那个捉摸不透的四皇子。

胤镇坐在平时惯坐的位置，侧目打量着胤禩。他的八弟，平时总会沉默地坐在一边，不闻不语，更不曾和其他皇子来往，可是为何自从大病一场后，不仅行为变得古怪，甚至和宜妃那边格外亲近？莫非……

不清楚对方想法的胤禩，只知道自己被盯着背脊发凉，可是男人的自尊又不允许他退却，进退两难之时，两道身影挡在了他们中间，胤禩松了口气，无比感谢眼前的两个人。

湛蓝棉袍的少年十六七岁，浓眉大眼，甚是俊朗。在他旁边的少年就稍微稚气一点，但眉宇间隐隐无法忽视的贵气以及身上明黄的袍子，也大概能猜到他们是谁了。

大皇子胤褆和皇太子胤礽。

事先问清楚果然有用，虽然胤禟说的含糊，但与一些字词对上，还是能分辨的。龙生九子，除了性格差异极大外，唯一的共同点恐怕就是相貌了吧！均是丰韵神俊，顾盼生辉之人。

胤褆落落大方的拍上胤禩的肩膀，声音洪亮豪爽：“听说十弟是度了八弟的福气才这么快就病好的，看来福星最近比较留恋八弟那儿啊！”

话里隐含的讽刺让胤禩皱眉。用胤禟的话来说，对大皇子的比喻是四个字，表里不一。虽然知道有部分皇亲国戚看不起自己，但是知道跟接触是不一样的，他只觉得，这人口里的话让他听了很不舒服。

“大哥这话有病语哦，咱们谁没有福气，怎可能只留恋八哥那里。”

胤禟的小脑袋从后面冒出来，脸上笑得贼兮兮的。胤褆见是小九，收了刻薄，语气像融化了雪的太阳：“你这小鬼头，整天跑的没影没踪的，当心寂师傅罚你抄字。”

胤禟吐了吐舌头，一脸无所谓。

胤禩有点懵了，这待遇相差的也太明显了吧！还在他面前办起了兄友弟恭，有没有搞错，就算你再不喜欢，好歹也给点面子啊！

脑袋上突然多了一只手，介于变声期的嗓音凑到耳边：“不管是谁的福气多，既然十弟恢复的这么好，不如八弟也去给十四弟度点，让他也早早脱离病痛苦海。”

胤禩挖挖耳朵，心里郁闷，都到耳边了还故意说得那么大，与其是说给他听，倒不如是刻意传导给谁。等等……十四弟，难道是……本能地把脸转向胤禛，果然，深沉的小脸有山雨欲来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