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重逢——烂锅配烂盖
烂锅配烂盖  发于:2013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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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有病,这都多少年了。他把不停震颤的右手放在眼前,试图用二老板的话催眠自己:这种事除了你自己记得没人会在乎,他来找你你就让他滚蛋,钟领就是一头畜生,他的摇尾乞怜全都是假的。

岳洋发现,自己的确是需要点酒精了。

他本打算私自喝几口路子明白酒的存货,走进他房间却看到几打没拆的罐装啤酒摞在地上,接着就是苦笑。

路子明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路子明拎着啤酒走出超市,随便找了个背风处靠在墙上抽烟,他为了迅速出门没换下运动裤和拖鞋,身体素质再好也有点扛不住寒冬正月里的冷风。

岳洋失控的征兆并不明显,如果不是翻冰箱时听到他颤抖压抑的吸气声,路子明也不会确定自己的判断。他眼前闪过岳洋的手指刚刚离开脸颊的样子,无法想象在自己背过身去的十几秒钟内他经历了什么样的感情变化。

路子明反手在墙上捻灭烟蒂,低头捏住鼻梁。他突然后悔给岳洋独处的机会,但又搞不懂为什么要后悔。

少年时代他总是希望有意外发生,现在他却希望一切尽在掌握,岳洋以前是他的意外,现在也是。

二十六、意料之中,意料之外2

春节过后的房地产成交量向来是低谷,沉浸在过年余韵里的开发商也不会多做苛责,刚开始上班头几天公司里的气氛都十分轻松,岳洋则因为脸上的伤被轮番参观打趣。他一向好脾气,干脆去自己负责的楼盘转悠,让售楼处的置业顾问们也嘲笑一番。

钟领以前只会在他单身的时候出现,这次过年期间的拜访完全打破了常规,但既然他什么都没告诉路子明,岳洋也就无所谓了。

被他纠缠骚扰了这么多年,不会没有一点成长,总不能因为他可能随时出现而时时刻刻担惊受怕。

钟领只是个疯子。

岳洋陪着几个老总宴请有合作关系的开发商,完成了陪酒任务就带着几个下属先撤,留下他们高层讨论新一年的战略。他把之前痛骂的驻场策划叫到身边谈话,刚进公司就看到行政助理迎上来,说路子明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岳洋愣了一下,想到路子明还是要过来找自己的关系不免苦笑,对着下属简单交代几句,让他先回项目部忙自己的事。

“你还是这么忙。”

倚在门边的钟领扬手撑开会客室的门,微笑了一下,“岳经理,你不会是想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吧?”

“……钟领。”看清楚了身边这个人的脸,岳洋胃部又是一阵阵的搅拧,他没想到要逃走,他的脑海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你来干什么?”

“你的脸怎么了?”

“不关你事。”岳洋打开他的手,关起身后的门,“你到底来干什么?”

“别这样。”钟领举起双手退到桌旁,拖出一把椅子,“坐下谈谈。”

“我很忙,你既然自诩正人君子就别到我公司来纠缠我。”岳洋忍住声音中的颤抖,每个字都是在撬开牙关,“你没理由出现在我面前。”

钟领苦笑一声,像被主人踹了一脚的狗那样露出悲哀的神色:“我爱你,岳洋,给我个机会。”

“跟我没关系。”

“你不需要装作爱别人,岳洋,你爱的是我。”

“出去,我还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你根本不爱许文凯,你需要的是我,至少是路子明。”钟领仍旧是一副诚恳又哀伤的表情,说到路子明时低笑出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岳洋,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们好不容易在一个世界里,你却丢下我一个人,然后你居然让一个……”

“别在公司丢我的脸,”岳洋甩开他的手,“我可以客客气气地送你出去。”

“就是因为在公司,你才能听我把话说完!”钟领面目狰狞地低喝,猛地退后一步转身砸在桌上,抓着头发从他身边走开又回到他面前露出可怜的眼光,柔声道,“我不会让你难堪的,你听我说完。你……居然让路子明,让一个不会喜欢男人的男人待在你身边,而不是我?”他用手指猛烈地击打自己的胸口,狠狠地重复,“而不是我,不是我。”

岳洋干笑:“他是我朋友。”

“他是路子明。”钟领皱起眉头露出神经质的笑容,又如同炫耀一般扬起下巴,“你说的所有的话我都记得,他是你初恋。”

“哈。”岳洋点点头,“说完了吗?”

钟领一怔,近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中闪过嘲笑和凶狠,最终恢复了平常的面无表情。“没说完。”他双手抄兜靠在桌上,看进岳洋的眼睛,“在初恋情人的隔壁干着一个小零是什么感觉?”他嘴角的笑转瞬即逝,“免费跟人性交是什么感觉?尝不到鲜是什么感觉?为了我活着,是什么感觉?”

他每问一句岳洋的拳头都攥得更紧,终究没把那句“我不是为了你活着”反驳出口,钟领就是一条野狗,他不想跟他对着狂吠:“说完了吗?”

钟领又笑了:“你挡在门口我也出不去啊,看到我有这么紧张吗?”

岳洋猛地侧身让出路来。

“我爱你,岳洋。”钟领走到他眼前,“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就是我钟领,你记住。”

“我送你出去,”岳洋替他拉开门,“自称是我朋友就装得像一点。”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钟领握手寒暄,一直微笑着把他送进电梯。钟领在电梯门完全关闭的前一秒钟,指着他用口型说了一句话:你爱我。

有人在。

岳洋的喉结耸动着,皱眉压抑住胃里翻腾的酒和食物,像走在泥潭里一般艰难地挪动脚步。他想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杀了,这样他就不用勉强自己做出正常的步态,也不用向他们露出友好的表情。他把自己关进厕所的隔间,弯着腰却吐不出任何东西,一大堆酒精食物居然抵不过那天咬的几口包子。

他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捂着额头靠在墙上。

那些不堪的往事,他能拿它们当笑话,拿它们当炫耀的资本,拿它们在圈里混个名声,却偏偏不能从钟领口中听到。他没法解释那种极端又荒谬的行径,说是意气用事都勉强,真正的答案也许正如钟领所说,他是做给他看的,他从大二那个夏天开始,就在为钟领活着。
 
二十七、不需要听你的苦衷,我知道

岳洋把刚刚写完的市场研究报告发到上司邮箱,外套还没穿利索就接到电话。他没吃晚饭,一整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话,实在懒得开口,却又不得不接起来:“王总。”

“小岳,”女上司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你这是在抢小孙的风头啊。”

“王总你这话说的,我还犯不着抢手下人的风头。”岳洋笑着关掉办公室的灯,穿过漆黑一片的办公区,“今天酒席他也在场,谁都没发话说要写市场研究报告,单凭我布置下去肯定又是敷衍出来的东西,不如我直接做完了,还有效率。”

“哟,你这是跟我告状吧。”王总先是打趣,紧接着叹了口气,“小孙更早进公司,在你手下干当然不服。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有能力,你是领导,多担待点。话又说回来,你这积极性可真够高的,没人发话还写得这么快。”

“反正早晚要写。”岳洋说,“正巧今天有时间。”

女上司说你再积极我也没法给你涨工资了,不如给你介绍个女孩吧,我手里的资源一把一把的。

“别,”岳洋笑道,“王总您饶了我吧,我家里给介绍了一票在Q市工作的女孩,一天见一个还得一个多月呢。”

“骗谁呢,要是有女孩等你约会,你就不会加班到这时候填补空虚了。”王总又笑起来,“好了不废话了,你赶紧回家吧,路上当心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岳洋摇头笑着挂断电话,他本来没想告状,反而是她主动提供了一个发泄的出口,然后该夸的夸,该损的损,顺便聊聊家常,简单几句就能不耗成本地拉拢人心。相比之下,自己这个上司当得还是太不成熟。

但她还是猜错了一件事:他不是利用加班填补空虚,他是为了把钟领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他跟出租车司机攀谈了一路,没要找零就下了车。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小区里只有零星几个房间透出光亮来,岳洋习惯性地抬头,看到自家客厅还亮着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他不想回到家后看到漆黑一片,他需要点亮光。

路子明正仰躺在沙发上看书,听见他回来坐起身向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你回来了。”

“这么晚还不睡?”

“是啊。”路子明笑着吐出一口烟,“怕你又出去喝得烂醉,我这司机随时待命。”

“真不好意思,”岳洋这才想到自己一下午的精力都耗在那份报告上,居然没记起给他发个短信,“加班忘了跟你打招呼。”

“没什么,反正我也睡不着。”路子明合起手里的书扔在茶几上,“不是喝酒就是抽烟,幸亏你没打招呼,不然又得大半夜出去买啤酒,迷你岛的收银员都认识我了。”

“你这形象,我估计你第一次去她就认识你了。”岳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又回到客厅,“你现在可是月薪过两万的人,有什么睡不着的?”

“钱太多,怕遭抢。”

路子明的幽默感从来没有过长进,岳洋却笑了,他知道如果不是做成L银行的生意,路子明每个月的底薪只有一千八,而那两万块提成扣掉打理关系的花销其实没剩多少,做完这单百万以上的买卖,路子明收获的仅仅是个名声。

从顶端跌落下来,谁都会睡不着。

岳洋拿起他的香烟颠出一根咬在嘴里,到厨房拎了一打啤酒放在茶几上:“喝酒吧。”

路子明看一眼啤酒又抬头看他:“明天还得上班,你想什么呢。”

“啤酒也是我的命。”岳洋用钥匙划开硬塑料,拿出一罐扔给他,“反正都睡不着。”

“随便你吧。”路子明打开拉环倾身向前,跟他手里的酒罐碰了一下。

两人像独自喝闷酒似的沉默下来,路子明翘着腿看向别处,岳洋则把手肘拄在膝盖上伸着脖子灌酒,夹在指尖的烟很快烧到了手指。

“路子明,”他把烟蒂扔进空罐,又开一罐倚进沙发,“文凯这件事,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挺混蛋的?”

“……嗯。”路子明一开始像是没反应过来,喝了一口酒才回答他的问题,“不止一点半点的混蛋。”

“我说我是有苦衷的你信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

岳洋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你。”路子明把手里的空罐捏扁扔到茶几上,“你就是个好人胚子,不会无缘无故干这种混蛋事。”

“你……”岳洋呛了一口在嗓子里,猛地咳嗽起来,“你才认识我一年,而且中间可还隔了好几年没见,你怎么知道我没变?”

“我没什么本事,就是看人看得准。”路子明说,“你也真有意思,说你是好人还犟,什么毛病啊?”

“我哪犟了?”岳洋一边咳一边笑,后来咳到不行只得把手里的酒放下免得洒出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路子明笑了笑,把面前的一包抽纸扔到他怀里。

他一直把许文凯跟当年的岳洋重合在一起,现在的岳洋则是当年的自己。许文凯说岳洋的行为残忍,岳洋也自责是混蛋,但没有人责怪他路子明,他也因此无处申辩。

对喜欢自己的人好,却又无法给出任何情感上的回应,的确是个混蛋。

他看一眼岳洋,放平微笑的嘴角,打开这一夜的第四罐啤酒。

二十八、不需要听你的苦衷,我知道2

徐颂和路子明在电话里已经互道了过年好,见面之后张嘴还是这一句,徐颂笑着说好不容易成了熟人,一个年过去就客气成这样。

“我家那边就是这种习惯。”路子明撑在桌上笑着落座,“电话里说了不算,只要在正月遇见还得当面再说一次。”

他把周仁介绍给徐颂是冒了风险的,徐颂只要能跟于会长建立合作,便可以接触到Z商会的各大企业,而路子明也许就能以徐颂为桥梁接触到他们,同时又不欠下周仁和于会长的人情债。但这只是“也许”,徐颂当然能看透他的打算,看透之后是否会回礼就不是路子明能掌控的了。

这完全取决于徐颂对这种相互利用持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这次徐颂叫他出来,是为了用一顿饭把这个人情了结,他也无话可说,权当交个毫无价值的朋友。

“看你精神不怎么样,”徐颂提壶给他倒茶,“过年玩过头了?”

“不是。”路子明并不推辞,伸直手掌护在茶杯旁,“最近失眠,睡得太晚。”

“年纪轻轻就失眠,哪来那么多心思。”

“你又拿自己当长辈。”

徐颂笑了起来,掏出个红包递给他:“我今天就当一回长辈,给你一份春节贺礼。”

路子明有些惊讶,但红包一接到手就从触感上知道里不是钱,拆开了更是啼笑皆非:两张纸上一张是生辰八字,另一张罗列着女孩的基本信息、家境、职业和收入等等,附的照片太小,打眼一看倒像求职简历。“徐哥你怎么还做起媒来了。”

“这是别人做给我的媒。”徐颂年纪当真不小了,一回家免不了被父母念叨,他本来计划拿着自己人在Q市做挡箭牌,没想到家里早有准备,直接塞给他个Q市的女孩,软硬兼施逼他一定先见上一面。徐颂自己没这个心思,这女孩看上去条件又不错,干脆介绍给路子明。

路子明苦笑:“徐哥,我是个离过婚的小业务员,她肯定看不上。”

“她既然不介意我这么大岁数的,也肯定不介意你离过婚。”徐颂笑道,“你这业务员干不长久,半年之内升经理没问题。这么漂亮的姑娘,条件也不错……”

路子明摆摆手打断他:“这事没门儿,这么好的姑娘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人家看上的是你这钻石王老五。”

徐颂从他手里抽走东西,说你不要我就直接拒绝,你可别后悔。

路子明摊开手表示无所谓:“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难道已经有目标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徐颂却表情复杂地笑了几声,掏出钱包打开了递给路子明:“你看左数第三个,漂亮吗?”

钱包里有一张保存得很好的老照片,照片中几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稍有些拘谨地站成一排微笑着,徐颂所说的女孩穿着白色碎花的连衣裙,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和甜美的笑容。

“我同学,孩子都上高中了,家庭美满。”徐颂说没等他评论就收回钱包,“我这个顽固分子还在等,”他停顿一秒,自嘲地加了一句,“等奇迹。”

他的等待除了他自己和她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现在在远离家乡的Q市,他反而放心地告诉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年轻人。而且就徐颂本身而言,他觉得自己足够愚蠢而且足够伟大,实在值得夸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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