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情缘 下——关雪燕
关雪燕  发于:2012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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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流?!您居然这么小看五子棋,这是广大群众最喜闻乐见的智力运动,为加强民族团结,促进

社会和谐发展,它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您居然说它不入流!您出门看看,不论是路上遛弯的遛鸟的遛

人的,凡看到有人在下五子棋都得凑上前瞅两眼。它的普及面广到上有八十岁老大爷,下有三四岁小

屁孩。多难得有一项运动是无论大叔大妈小伙小姑少年儿童都能参与且酷爱无比的,五子棋,多伟大

的平民活动啊!您居然说他不入流,嘿,您居然看不上眼,哈!我无语,我对您彻底无语。”

文正天转过头,你还无语呢,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了。

乐天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重新坐回椅子上。“我不跟您计较,您老是病人。行,咱们换,我不会下

围棋。要不,咱换——”

“象棋!”

“不会……跳棋?”

“……”

“不会?”

“国际象棋总会了吧!”

“不会……军棋呢?”

“咳咳咳……”

“别咳了,再咳我也知道您不会。”

“不玩了!”

“那要不玩牌?您要玩什么,我会很多种。”

“嗯……梭哈好了。”

“这个……那个……我……”

“你不要跟我说你也不会!”

“嘿嘿嘿嘿……”

“哼,21点总会了吧!”

“啊?呃……24点行不行?”

“你你你!!!你是白痴吗!你这样叫会玩很多种!你跟我说玩牌!你到底会玩什么?!”

“55555555,我会拱猪、争上游、牌九、斗地主、拖拉机、诈金花、赌老K,跑得快,大头唬,我真的

会很多,您为什么不挑我会的啊!5555555”

“……”

“您瞪什么眼!该不会是这些您都不会吧!”

“咳咳咳……”

“文伯,您得的是心脏病,不是百日咳。”

“你你你……给我滚!”

乐天快步逃出病房时不禁感叹,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老公公要对儿媳妇大打出手喽!唉,世风日下

,世风日下啊!

可是……乐天努力思索,希望能思索出一种游戏是他会他也会的,皆大欢喜。

还真难,嗯,这就是代沟。

65

文阳下班来到医院时,文老伯还在跟乐天赌气,气呼呼的抱着膀子坐在病床上,两眼看窗外,

文阳问乐天,“我爸怎么了?”

乐天很委屈,“我努力了一个下午,在老年人和年轻人之间寻找一种跨越代沟的平衡,可惜,我的伟

大事业以失败而告终。”

文阳揉揉太阳穴,“美莎,请不要说鸟语。”

乐天很生气,“我不是乌鸦!我和爸下棋,他不会,他生气。打牌他也不会,他也生气,就这样。”

文正天炸了,“你你你,你趋利避害!”

乐天乐了,“嘿嘿,您输了,您跟我讲话了。”

文正天满脸黑线, 文阳……他再次确信他的女朋友世界无敌。

“行了,美莎,别闹了,过来吃饭吧!”

乐天两眼放光地瞅着摆了半张桌子的美食,“这些,都是给我的?”

文正天从病床上下来,“你少臭美,我还没吃呢!丫环给我躲到厨房吃剩饭去。”

“您当这是旧社会啊!您都不知道现在的儿媳妇那就是家里的老大,敢给她脸色看,小心将来老了不

伺候你还得把你赶出家门。”

“你敢!”

“我哪敢,我说的是社会现象,哎哎哎,您坐这儿干嘛?”

文正天皱起眉头,“我干嘛?我吃饭,怎么,还得向你报备。”

乐天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夺下他手里筷子,“抱歉啊,这里没有您的饭,您的饭要再过十分钟才能

送来。”

文正天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别瞪我,我是为您好,中午不是乖乖吃的医院的伙食吗?怎么到了晚上又变回不肯配合的固执老头

了。”

“那种猪食吃一次就够了,你还想让我一直吃下去啊!”

“您是病人,您要配合治疗。”

“我怎么不配合治疗了?”

“您怎么配合治疗了?”

“你¥*#~@^&”

“我¥*#~@^&”

“你鹦鹉学舌啊你!”

“没有,我有改一个字。”

“你!!!”

“我!!!看,我把你改成了我。”

文阳想,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制服得了他那以严厉、固执闻名的老爸,那就是——他的女友

于美莎。

瞧瞧父亲摆开架势精神十足的样子,哪里像一个病重的老人。那颗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心脏也许会在她

的调养下变得越来越健康、强悍。

笑容绽放在唇角,文阳想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无厘头的女友了。

而他们的未来,看这样子,也会越来越光明。

晚上,预定守夜的文阳被紧急叫回公司处理一些重要的文件。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文正天和乐天。

文正天是很想好好睡上一觉的,他一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被迫倾听某人夜不能寐的煎鱼声。

“我说你能不能安静点!”

乐天睁开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文伯,你也没睡啊!早说嘛!我一点也睡不着,我就陪你聊聊

天好了。”

文正天咬牙切齿,这人不该叫于美莎,该叫于无耻。

“睡、觉!”

对面传来一个失望的声音。“好吧!”

文正天在等待睡神重新降临。

“咚……咚……咚……”

“!!”

“圪登”

“!当!”

“嘘……”

文正天一把掀开被子,凶神恶煞。“你到底在干什么!”

乐天手里抓着啤酒罐,像一个被逮到的现行犯,小小声。“人家没有吵你啊……人家已经很小心了…

…人家不是故意的……您睡您的好了。”

文正天很想抓起手里的枕头,砸向不远处的“人家”。你说你不小心把东西掉在地上就算了,你嘘给

谁听的啊!头脑简单的白痴。

乐天笑笑,“文伯,既然您醒了,就起来聊聊吧!睡那么多您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

“担心明天早上醒不过来啊!”

文正天紧闭双眼,他本善良,不想掐死人的。

“给。”

睁开眼,女人递上一杯水,笑得天真。

“我不渴。”

“没关系,我们喝一杯,聊聊天啊!嘿嘿,反正睡不着,打发时间嘛!”

文正天瞅瞅他手里的啤酒,“为什么你的是啤酒,我的却是水。”

乐天白他一眼,“这种弱智的问题您还用问吗?”

文正天点点头,没错,跟他待一起长了的确会让人变得弱智。

可是……他紧皱着眉,对着一杯水他哪里提得起劲和人“喝一杯”啊!

拉开拉环,乐天灌上一大口冰啤酒,面朝窗外银色圆月,一声感叹。

夜,深沉的墨色,洒上一大堆芝麻外加一块想家的月饼。

想家,想家,无非是想念家里的那些人。

想念……变成某一粒芝麻的那个人。

“文伯,动手术,你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文正天一辈子什么都没怕过。”

“死,您也不怕吗?”

“你……我要死也是被你气死的,你说你非要嫁给文阳图的是什么,就为了要进我文家门,好把我气

死,是吗?”

乐天笑了,“文阳啊,他是个好人。一个,眼神不好的好人。你说我图什么呢?图他有钱?长得帅?

对我……好?嘿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图他什么。不过,我是真的有一点

想和他在一起了。”

“有一点?”

“有一点。呃……也许比一点多一些吧!我不敢放太多啊!唉,人啊,不知道哪一天,不知道什么时

候就……消失了,如果还没来得及和那个人说一声爱,如果还没来得及和那个

人好好过上一段,是不是很遗憾啊!文阳,如果%¥#*……我一定和他结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

文正天抚住额,“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鹣蝶情深,少在老人家面前说这些恶心巴拉的东西。”

“好,您想说什么,我陪您聊。”

想一想,习惯性啜上一口时,文正天差点想破口大骂,这水——也太破坏气氛了。

“喂,丫头,你说,你爸也是得这病走的?”

“嗯,对。”

“你爸……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来得及交待?”

“……是。”

文正天陷入了沉默。

乐天很想鄙视他,这人,刚刚还说什么都不怕,还没过几分钟就开始担心了。唉,老人哪……

“文伯,您不用担心,现在医学比我爸那时候发达多了。您这手术就跟个阑尾手术没什么区别,过两

天就能下床了。”

这话安慰的,文正天……却笑了。

这丫头,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却……真正懂得老人的心。

“你爸就你这一个闺女?”

“是,计划生育呢,没敢多生。”

“你们父女,感情一定很好。”

“哪啊!我爸在的时候常打我,我都恨死他了。到现在,我看到家里那些鸡毛掸子,臭鞋底,扫帚,

!面杖还常常打颤呢!您不知道我爸,他那脾气十足一法西斯,动不动就打我

,好象我上辈子是他仇人似的。”

“常打你?为什么?”

“呃……不就是考试时给他抱了几个鸭蛋,买糖人时偷了他几个毛票子,偶尔跟同学打打架,跟老师

恶作剧,偷看隔壁的洗洗澡,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爸他,唉,这

脾气,唉,这也值当把我打个半死,唉,代沟啊!”

文正天嘴角不住抽搐,这闺女养的,他的确佩服。于老,您的心脏可够强悍的了,能承受那么久,坚

持到她大了些才离开,换成是他——早一棒子打死了。大不了重生一个也不能

要这么丢脸的女儿。跟同学打架?跟老师恶作剧?还——偷看隔壁的洗澡???

“你到底是不是个女的!”

乐天愣了愣,心想,他哪露馅了。“文伯,您怎么又问这问题,我不是说了嘛,我——”

“行了行了,”文正天急忙摆手,他再也不想看到那丫头的招牌动作了,夜里会失眠。“你——我说

,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哼!五谷杂粮!”

“你父母有你这样的闺女,心被操碎也是在所难免啊!”

窗外圆月躲到树梢后,几颗指路的星眨眨眼,落下一串串银沙,洒在半黄的树叶上,洒在宁静的走廊

上。

66

乐天微微牵动嘴角,扯出一个伤感的笑,“小时候是太顽皮了,我爸没少打我,妈也是,护着我的同

时也不忘流着眼泪指责我。等大了,到了叛逆期更是皮得没了天,坏脾气上来跟我爸顶跟我妈吵,整

天家里鸡飞狗跳的。想想我那时候真是过份,一点没觉得愧疚,还挺骄傲的,自己成了家里的老大。

直到有一天,我从网吧回来,一进门,我妈就给了我一巴掌,她红着眼睛骂我,‘成天成天地气你爸

,终于,你爸快被你气死了 ,这下你开心了吧’我才知道,我爸快不行了。”

入秋的晚风从窗纱吹进屋内,吹得文正天缓缓垂下头,静静听,默默想。

“我跑到你医院,我爸一看到我就到处找鞋底要抽我。我笑着骂医生尽会唬人,我爸那么精神,哪像

快死的人。医生被我气跑了,我妈赶到医院时,我还在大放厥词地气我爸。文伯,您能理解我吗?我

是不敢相信啊,不愿相信啊!你说我爸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还……没

得救了。 打死我也不愿相信,我宁肯他跳起来把我往死里打一顿,只要他告诉一句,他是骗我的,其

实他健康得很,再活个五十年也没问题。”

远处谁家灯光灭了,谁家灯光亮起。总有一点希望,是再深的夜也无法夺去的。

“美……美莎……”

“唉!我爸到底走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再怎么不愿相信,还是没能从死神手里把他夺回来。那段日

子,我像个小姑娘一样哭了无数回,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眼泪。我爸活着时,我那么气他,天天跟他

对着干,一点没觉得对他有什么感情。可一知道他快走了,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我妈说这就是血缘

,骨肉至亲,永远无法掩盖。 我想,因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那血的主人走了,它就不干了,在我体

内大大闹腾一番,疼得我死去活来,才有那么多眼泪吧!他下葬那一天,我坐在地上,抱着骨灰盒不

肯撒手,一遍一遍喊它‘爸’,求他回来。我是真的想他回来啊!就算,就算让我一辈子都不再闹腾

,让我一辈子都听他的话,我也愿意。唉,文伯,您说养儿育女有什么用啊,临了,也没听到孩子说

一句‘爱他’。可是,我有说啊,我在心里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不知道他现在还能听见不?”

想家的月饼从树梢后蹦出,夺走一堆芝麻的光芒,骄傲地挂在高空,睥睨万物。

某一粒芝麻眨眨眼,瞬间光亮后沉沉睡去。

乐天想,那是不是他老爸的那一粒,否则怎么那么像老爸的性子,懒懒的,就爱睡觉。

“我想,他是能听见的。”文正天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晃了一下,差点洒落。闭上眼,深吸口气,吸

进万般惆怅。

“能听见也没用了。”喝完手中啤酒,将空罐攥在手中,攥得死紧。“他在天国里乐不思蜀,是不会

回来的了。”

文正天抬起头,女孩不算美丽的脸庞映在月光下,像上了一层银色的粉。画一笔伤感,抹一点忧郁,

涂一些悲情,他突然觉得这张脸不那么丑了,那悬而未落的眼泪也更添几份美丽,他想他也许会慢慢

喜欢上这份美丽,世间最值得赞扬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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