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邹思久紧盯着韩师修：“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韩师修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了：“你是同性恋？”

“我大概没有绝对的倾向，”邹思久说：“主要靠感觉。”

“……”

“我只对一个人有感觉过。”

“……”

那个人，就是自己吗……

韩师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的人，竟然也有人喜欢，而且，那个人还是邹思久，一直以来的好朋友。

“那个……”韩师修试图将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那个，你这么优秀……有很多人都对你很有好感不是吗，他们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明恋暗恋邹思久的人，一定有很多。

“我不需要对我好的。”邹思久立刻就将韩师修的话打断了：“我需要的，是能让我对他好的人。”

“……”韩师修嘴笨，又不知道该什么了。

“怎么？”邹思久问：“你不能接受同性恋？”

“没有……”韩师修低着头：“计算机之父……图灵……就是同性恋，我怎么会不接受同性恋呢。同性恋……挺不错的……我觉得同性恋，异性恋，都是一样，没有区别。”

“那跟我在一起不行么。”

韩师修本能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为什么……”韩师修说：“这，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跟你……跟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啊。”

这冷不丁的一下子，让韩师修彻底傻在那里了。

“那你就再想想吧。”邹思久说着走出房间：“我困了，打个地铺就睡觉吧。”

46、表白过后

“那个……”韩师修说：“那个，还是我打地铺吧。”

邹思久没说话。

“你上午才刚下了飞机，一定很累了，应该好好休息。”

韩师修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将一条床单拖出来，对着叠起来，铺在地上，又用手掌将其弄平，将几件衣服卷了卷，当成枕头，又把薄毯抱了出来，低着头，默默地忙活着。

他有点不敢看邹思久。

只好一直做些别的，假装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邹思久看韩师修这样，也没再坚持，去洗了个澡，赤裸着上身回来，扯开韩师修放在床头的棉被，一言不发地躺进去，背对着韩师修。

韩师修看邹思久这样，也有些无措。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间的灯，又轻手轻脚地睡下，连大气都有点不敢出。

邹思久竟然对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韩师修从来都没想到过。

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都没关系吧……

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韩师修整晚都没太睡好。一开始他因为是地板太硬的缘故，于是平躺着，后来又趴着……然后又觉得，天气好像有些热，就站起来开了点窗。之后又依稀听见街上有声音……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可真奇了……

韩师修平时是一点都不失眠的。

他总是最好的精神状态去面对第二天的学习生活。

——天才刚蒙蒙亮，韩师修就早早地起来，煎了两个鸡蛋。他不会煎鸡蛋，将蛋黄全都弄散了，流的到处都是。油又放得很多，最后整个东西都黑乎乎的。

将鸡蛋盛出来，韩师修又热了点牛奶，还从室友那里借了些麦片洒了进去。

这简直有点像是在讨好邹思久了。

韩师修也不知道，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做“愧疚”。——因为愧疚，所以想用些别的来补偿邹思久。韩师修知道邹思久不开心，自己见到邹思久的第一天，就让他不开心了。韩师修想让他高兴一点。

不过，跟韩师修担心的并不相同，邹思久起床之后，一句都没有再提昨晚的事。

与之前并无区别，甚至让韩师修怀疑，昨晚的那些，是不是在梦里面发生的场景。

邹思久洗漱完毕之后，韩师修给他递上去了装着煎蛋的盘子和装着牛奶的大碗。

又很狗腿地拿来了一小碟酱油。

韩师修喜欢喝酱油。

吃饺子要蘸酱油，吃排骨要蘸酱油，吃鸡蛋羹要蘸酱油，吃煮蛋要蘸酱油，吃煎蛋也要蘸酱油。

没想到邹思久很嫌弃地将那碟酱油给拨到了一边去。

韩师修看着那煎蛋，深深感到如果没有强力酱油将其他味道压下去，尝起来一定会很恶心。

邹思久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没有任何表示，却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这是我第二次尝你的手艺。”

“……”

接着又很怪异地笑了一下：“是第一次特意为我准备的东西。”

是说上次要向周莫群道歉，将邹思久拉来试吃的事吗……

韩师修看向邹思久，被对方的眼神吓了一跳。

果然，昨晚的事情确确实实地发生过，不可能当做不存在。即使邹思久没有再提，也不可能当做不存在。

一瞬间，愧疚的感觉又上来了……并且好像，还加倍了……

这可怎么办呢——

……

——刚吃完早饭，韩师修就从窗口看见了房东。

房东的出现，让韩师修心里一惊。

他讨厌这个房东。

这个房东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来都不会事先打个招呼。而且，进屋之前，经常连门都不敲，直接用钥匙开门，还有的时候会在早上7点左右，屋子里的人还在睡觉的时候突然进来，说要卖房，带人来看。而且，似乎只认钱，收了法律规定的最高限额的押金，每次看见韩师修，都会重复一遍，必须很早就寄出下个月的房租，确保自己可以在每月一号之前收到，如果一号收不到，就要加六十块钱。以前有一个室友忘记带钥匙，打电话找房东，房东说要我给你开门，你必须付我六十块钱，最后还是韩师修从很远地方的书店赶了回去。

住进来了之后，韩师修才知道，在留学生内部的房东评级网上，这个人的等级是最低的一颗星星，最高级别是五颗星星。

此房东明确地对韩师修以及另外两个室友说，如果有人来暂住，是要加钱的。一天十五。

一天十五……邹思久来五天，就是七十五……

不行，韩师修想，七十五呢，绝对不能给。

他从窗边一下子就跳到邹思久跟前，扯住邹思久，将他拖到了衣柜之前。

“你……你进去……”

“……？”

“房东来了……”

“……？”

“总之你进去……”

邹思久没说话。

韩师修这时似乎已经听到后门传来开锁的声音了，他一手拉开衣柜，奋力一推，终于把邹思久给推了进去。

抬起头看了看，邹思久正皱着眉。

韩师修突然有点不忍心就这样拉上衣柜的门，将不明所以的邹思久给关在黑洞洞的小空间里。

房东也不知道到底会待多长时间……

想到这一层，韩师修一咬牙，又把邹思久向里面一推，自己也钻了进去，然后迅速地从里面拉上柜门。

还是陪着邹思久这个客人好了……

邹思久是聪明人，没有出声。

——果然，房东又带人来看房了……

两个有着浓重口音的墨西哥人在屋里谈论谈论这，谈论谈论那，没完没了。

韩师修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发现。

他一开始是没把注意力放在邹思久身上的。后来，房东带着那个人离开了这个房间，去查看其他地方的时候，韩师修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正和邹思久紧紧挨在一起。

在这个黑暗又狭小的地方，感觉莫名其妙地就变得很敏锐。

韩师修能感觉得到旁边邹思久均匀的呼吸，还有对方温暖的身体。

他们就那么紧挨着，韩师修想着想着，觉得气氛一瞬间就有些尬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邹思久，看见对方也正看向自己，眼睛非常亮。

呃……

韩师修低了低头。

正有些无措，韩师修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掰住了自己的下巴。

然后对方稍一用劲儿，韩师修就被迫再次看向了邹思久。

——然后邹思久突然就探了过来。

一开始，韩师修以为，邹思久是要亲自己的嘴唇，吓得向后一缩。

邹思久却没让韩师修逃出去。

韩师修瞪大了眼睛看着。

紧接着，一个吻就落在了眉心。

咦……

因为房东还没走，韩师修不敢有什么动作，怕将那两个人再给招回来。招回来的话，就不仅仅是七十五块钱的事了，还有……会显得很诡异……两个人在衣柜里面动起手来，会让房东怎么想，会让室友怎么想……

而且韩师修也并不太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义正言辞，认真喝止？

这样是不是反应过激了？

韩师修不太能对朋友说那样的话。

幸好，在那轻轻一个吻之后，邹思久就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这个时候耳朵尤其敏锐，韩师修在听见房子大门“哐当”一声响之后，如获大赦一般地冲了出去。

邹思久也满条斯里地跟在后面。

“我说……我说……”韩师修支支吾吾道：“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谁知道邹思久却根本没理他。

邹思久轻靠在写字台边，问：“你到底搞什么鬼？突然就把我推进衣柜里？”

“这个，”韩师修说：“房东以前说话，如果有人暂住的话，就要加钱……”

“……”

“所以，可不能让他发现你在这里。”

“现在是白天！”邹思久好像非常不满意：“谁知道是不是暂住？你只要说是来做客的不就行了？”

“呃……”

韩师修没想到这一层……

“算了。”

邹思久没再计较下去了。他就是这样，表面上好像很不满，其实却没有真的生气。

邹思久又说：“如果以后被我发现你在衣柜里塞别的男人，我打断你的狗腿。”

“……？？？”

47、硅谷

在这晃悠了两天之后，邹思久突然说，后天和大后天，也就是周六和周日，要带韩师修去硅谷。

咦……硅谷……

那可是韩师修一直都想去看看的地方。

无数IT人在那里追逐梦想，将科学和技术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将学界的成果应用到业界，再向学界提供在实践中发现的各种问题，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为人类的进步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韩师修本来就是打算去那边看看的。

可是他并没有想到邹思久会提出这个方案。

和邹思久一起去硅谷，去那个他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吗……

“你不是说过你最想去的就是那里？”

……嗯？

韩师修想：我什么时候说过？

过了几秒钟才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调查问卷。

当时，邹思久说，他们正在进行一个健康方面的调查，需要回收一些问卷，让韩师修帮个忙，也填上一份。

对于这种要求，韩师修自然不会拒绝。

那个问卷里面有这么一道诡异的题目：“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韩师修填的就是“硅谷”。

后来，邹思久还发来了一份补充调查，更加诡异地问，希望在什么季节去硅谷，韩师修说，均可。

原来，对方一直记住心里吗……

“我来你这之前就已经订好机票了。”邹思久又说：“你不会告诉我你有事吧？”

“没……”

“我已经和在Google，Facebook和Apple工作的朋友们打过招呼了，”邹思久说：“到那之后他们可以带我们进公司看看。”

“咦……！”

韩师修有点激动了。

原来，原来可以进到这些公司内部去参观……

如果没有邹思久，韩师修大概是不会得到这个机会的。

虽然韩师修的本科同学里面有不少出了国的同学，想来硕士已经念完有一阵子，应该会有不少在大公司里面落脚的吧。可是韩师修与这些人都不想熟，有些甚至都没有说上过几句话，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近况如何，也没有联系方式，更别说直接开口要求了，虽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麻烦。

……

——于是韩师修就开始收拾他的行李了。

连着揣了好几本书进去，打算坐在飞机上看。

——因为休息日只有两天，形成很赶，邹思久和韩师修一到Mountain View，邹思久就打电话叫同学带着他们去Google。

这黑黑胖胖的同学将参观者的姓名贴打印了出来，韩师修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在了胸前。

邹思久和韩师修被领着一路参观了厨房、餐厅、健身房、娱乐区、运动场等地方。

“其实，”那个同学突然很伤感地说：“以前我没有这么胖的。”

“……”

“都是公司的错。”

“……”

“把我喂成了这样。”

“……”

“同事告诉我，来这里的人，一年之后，都胖了二十磅。”

“……”

“有一阵子，公司觉得大家都太胖了，于是宣布周一要节食，只提供小盘子盛菜给大家。结果……”他很感慨地说：“我就只有吃两盘……”

“……”

“人家都是白胖白胖的。”他好像更哀伤了：“我怎么就黑胖黑胖的呢？”

“……”

“好了，现在我们去主楼看看。”

主楼有一架号称360度的google earth大机器。只要输入地址，就可以在前后左右的大屏幕上呈现立体景象。

另外大厅里挂着一架飞机。

“这是啥啥飞机。”那同学解释道：“一共只有两架，另一架在军事博物馆里，这一架摆在这里装牛逼。本来这楼是没有天井的，为了挂飞机，把二楼给拆了。”

“……”

“你们之后打算去哪？”

邹思久说：“计算机博物馆。”

“嗯？”同学有点纳闷：“怎么想着去那儿……？我都没听说过有人对这个感兴趣，连我都不知道里面啥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