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邹思久说：“开会的时候争取能抢到一些东西做。平时也多想想，有什么可以补充的，然后提出来，如果被认为是个好的想法，就说你可以负责这一块儿。”

“……”

“韩师修，”过了一会儿，邹思久又说：“我知道你难受，又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冷落。”

“……”

“当作一次教训吧。”邹思久说：“你……之前一直在各种考试中度过。但是这个阶段迟早都会来，咬紧牙过去了，就会收获很多。可以说，每回成长都是一次抽筋扒皮。”

每回成长都是一次抽筋扒皮……

“那……”韩师修问：“邹思久，你有过……这种被孤立的情况吗？”

“有。”

“咦？”韩师修可有点奇了：“比如说呢？”

“说个近点儿的吧。”邹思久说：“就是前两年的事。”

“嗯？”

“刚创业的时候，没有什么人能帮忙，我付不起正式员工的工资，于是就招了几个实习生。”

“嗯……”

“也没有办公室，就让他们在家里工作。”

“嗯……”

“后来有一天，所有实习生一起走了。”

“……为什么？”

“他们走的时候对我说，邹思久，你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但你不能要求别人也都像你这样。”

“……”

“我当时要求所有人每天早上8点开始电话会议，商量问题，布置任务，他们都感到不能接受，说没有一个公司会这么早开始上班。”

“……”

“还有一句话，我也记得。是，邹思久，你自己办公司，你为自己做事。可我们只是实习生，拿着一个月一千八的死工资，只做短期，三个月就结束，什么都得不到，我们那么努力图什么啊？”

“……”

“所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

“所以你现在这滋味儿，我想我还是明白一些。他们其实是并不相干的人，不用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重要的是这个项目，想办法尽量去完成它。当完成的那一天，再回头看看，真也没什么大不了，对着组员，不管合作是愉快还是不愉快，最后都只有一句再见。但是你，却会得到一些成长。”

“……”韩师修说：“谢谢你邹思久。我现在好多了。”

“客气了。”邹思久敲过来一句：“我们不是唯一的支持者么。”

唯一的支持者……韩师修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洪黎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韩师修再一次表达了“梦想就是写一辈子论文”这个意思。

洪黎玩笑似的问：“有没有搞错？”

然后还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韩师修僵着脖子说：“我不想回头！”

就算是苦海，韩师修也喜欢。

当时洪黎叹了一口气，说：“那我希望你能在这苦海里找到一个风雨同舟的人。”

……

当时韩师修并不觉得需要这什么“风雨同舟的人”。

他认为，只要自己文章写得好，就一定会有大批崇拜者，对韩师修来说，有大批崇拜者就足够了……

可惜，一直都没有。

——实在是努力得太辛苦了。

后来，邹思久与韩师修互相成为了唯一的支持者。

韩师修是很高兴的。

终于有一个人，坚定地拥护着自己。

但却从来没想过更深一层的东西。

虽然不通世事，可是韩师修也知道，每个人，在自己选择的路上，都没有什么别的人可以相伴着一同前行。高兴的时候不太能感觉得到这一点，但遇到挫折的时候却尤其明显。对着同事，对着朋友讲述自己遭遇的种种不公的时候，他们其实是感受不到你的哀伤的，所以也很难说出让真正让人觉得好受一些的言语。所以到了最后，一个人的情绪，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够承担。

大部分人都会说“我不会安慰人”。但是，如果，能找到一个真正能够能让自己觉得好受些的人，会是一种难得的福气，这说明，他真的很懂你，也在关心你。

51、生日

后来，有一天，邹思久突然说：“再过一周是我的生日。”

“……生日？”

“对。”

“这样。”韩师修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我听说……朋友过生日，是要送礼物的对吗？”

“自己琢磨去。”

“哦……”

韩师修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编一个程序送给邹思久。

……

——正式生日这天，邹思久中午出门与几个朋友聚了聚，晚上去了父母那里，然后在六点多钟回到了自己家里。

韩师修这边是早上六点多，自然已经起了床。

他差不多每天都是六点多睡醒，洗洗漱漱，吃些早饭，便要出发去实验室了。

之前闹得有些郁闷的项目，已经有了明显进展。

——因为合作组里有一位叫做Alice的女性不是特别配合。

听一个叫做Yang的中国学生说，那个Alice呢，能力不行，又非常懒，却仗着自己有些资历，又是个女生，因此横行于实验室。那个人之所以对韩师修抱怨，是因为他自己曾经有一个想法，却被这个Alice偷偷地拿去做了。Yang说，自己工作非常多，如果正常商量，他是不介意让出去的。可是Alice偏偏要面子。Yang每次叫实验室里的其他人做些事情的时候，Alice总是会说，那些人都很忙的，不要麻烦大家，硬是将那几个学弟学妹“占为己有”。Yang想过，叫他们的大老板再为自己招个人，这样就不需要跟Alice有瓜葛了，因为大老板似乎也一直在怀疑，Alice那群人效率低下，不太干活。可是Yang又因为中国学生天生的不喜多事，而一直犹豫。

韩师修听了真是有点震惊。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实验室里面有个爱拍马屁的齐放，是个很特殊很特殊的事情，因为来这边之后，喻教授的实验室还是蛮和睦的。原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实验室都有。

之后韩师修想了一想，因为方案A还是方案B事件鄙视自己，也是以Alice为首的这一群。

经过几次聊天之后，韩师修也明白了，合作方的实验室里面，最主力的干将，并不是Alice那一边，而是这个叫Yang的中国学生。

在这里项目里，Yang一如既往地不能指望他自己实验室里面的其他人，因此对韩师修这个“外校”学生很是依靠。

在之后的几次会议中，因为Yang为韩师修说了些好听话，韩师修的处境总算不太尴尬了。即使Alice等仍然在心里觉得韩师修笨，但是有Yang帮忙，算是缓解了不少。

……

——不过今天，韩师修起得更早一点，而且打算稍微迟一些再去实验室，因为，是邹思久的生日。

“那个……”韩师修问：“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嗯。”

“生日的话，不是应该与另外的人一同庆祝的吗？”

“没错。”邹思久说：“当然要和你一起过。”

“……”

过了一会儿，韩师修说：“生日快乐！在新的一年继续勇攀科学高峰！”

“……”

“哦……”韩师修又将一个exe文件拖到“发送”这一位置上：“这是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邹思久随口问：“是什么？”

“你……你看看……你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

邹思久运行了这个exe文件，照例又是“H教授”的LOGO。

“……”

点击“下一步”，出来了一串极长极长的鞭炮，在鞭炮尾巴那里写着几个小字：“请点燃”。

同时鼠标变成了一个呼呼冒火的怪东西。

邹思久一脸黑线地照做。

于是鞭炮开始噼里啪啦地响着，每一个炸掉的时候都伴随着一些火星，虽然……声音和图像好像有点对不上。

因为实在太长，充斥了整个屏幕。动画又进行得比较慢，每一个鞭炮爆炸都差不多要用一秒钟。邹思久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将这一段看完。结束之后，脑袋里好像还有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之后换了一屏。是一只傻气冲天的龙，旁边用金黄色的字写着：万事如意。

第三屏上边是两个大灯笼，两侧是一副对联：五福星临吉庆门，三阳日照平安宅。横批：吉星高照。

韩师修看邹思久半天没动静，忍不住问道：“怎……怎么样？”

邹思久说：“一二屏是春节时用的，第三屏是乔迁时用的，没有一个是生日时用的。”

“……咦？”

韩师修没想过这个问题……

幸好到了最后一屏，最算出来了“生日快乐”四个字作为结束语。并且下面还有一个蛋糕。

“那个……”韩师修问：“今天没有忘记许愿吧？”

“许了。”

“是什么呢？”

“不能说。”

“哦……”

韩师修想起来，以前好像听人说过，让别人知道的话，就不会实现了。他自己，虽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但每一年，也都会许下同一个愿望：希望我呢，能有更多更新的发现。

这些都结束之后，弹出来了一个日历。

“这个日历呢……”韩师修解释道：“是我特意为你设计的……”

“……”

“你看，”韩师修解释道：“这个呢……首先，每一个月，你都要为日历添加一张你自己的照片作为背景。因为呢，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知道，这个日历是你的，不是别人的……”

“……”

“必须要是严格的照片尺寸，可以正好作为背景。随便一张图就不行了，没有裁切功能……”

“我有病？”邹思久毫不客气：“用自己的照片作为背景？”

“那……也可以用别人的……”

“……”

“总之……先随便用一张……随便用一张，试试这个功能。”

“我计算机里没有我自己的照片。”

“那别人的呢？”

“别人的……倒是有几张。”

“快试试，快试试……”韩师修一脸期待：“之后还可以再更换的，只是看看上传功能好不好用而已。”

“行了行了。”邹思久说：“知道了。”

“先用一张别人的瞧瞧效果就好。”

“嗯，完毕了。”邹思久说：“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呢……你看……”韩师修一点一点地介绍着：“你已经可以看到各个按钮了是吧？通过这个日历呢，你可以整合各方面的信息……喏，有‘会议’这一栏，你可以标明会议的时间，到时候会提醒你的。开完会之后，看见了吗……还有几行用来填写会议摘要的地方。哦，还有‘任务’这一栏，你可以写上这一天都有什么工作需要完成。‘行程’就是要去哪里……还有‘名片’……这个功能很好的，为了防止你丢失重要的名片，我建议你将得到的所有得到名片扫描，然后上传到这个日历里面就可以了……自动记录时间，你白还可以备注认识这个人的场合、配偶的名字……等等信息……‘名片’这一功能还有索引功能，可以直接搜索……还有，‘财务’就是公司的一些财务状况……”

“……”

“还有呢，”韩师修说：“因为信息量太大，这个日历还有‘首要’这一设计。你在‘首要’这里标上的，会用最明白的字体和颜色来提醒你。总之，这就是一个全面整合的办公日历。有了这一软件，你就不用担心忘性大记不住，也不用担心太零碎找不到……”

“……”

“你……”韩师修说：“邹思久，你可一定要用啊！”

“……”

“我这个发明很好的。”

“我知道了。”

“真的不会扔到一边去吗？”

“当然。”

得到了承诺，韩师修安心了一点。

背起书包，临走时又说了一句：“现在就试试！”

做了一上午的试验，韩师修中午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邹思久的信息。

咦……韩师修想，啊……竟然忘记了告诉邹思久，为了防止电脑崩坏，软件丢失，存储的这些信息呢，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给自己的……但是，可以将部分信息加密，或者，干脆选择第三个选项：不上传到H教授服务器。

韩师修打开了邹思久的日历。

咦……

这个背景，看着有些熟……

好像是……T大计算机学院出去郊游时候的照片。

不知是谁相机里的东西，好山好水，然后还不小心拍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占据了整张照片的一个小角，正在炎炎烈日之下戴着一顶遮阳帽坐在路沿上看书。

看看邹思久的备忘录。

——只有两条。

一、12月5日，公司年会。

二、12月10日，韩师修寒假回来。

然后韩师修突然想起来了。

那一次，借邹思久电脑使用的时候，自己在迅雷的下载记录里边，看见过这张照片。

一瞬间，韩师修的脸上开始发烫了。

52、寒假

本来，韩师修早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现在却又突然忆起。

然后，一幕一幕，韩师修又想到了很多其他的场景。

比如，陪着自己发传单，寄过来一条暖暖和和的围巾，转来了一些钱，缝了绿豆枕，学习按摩颈子的手法，每一星期跟着自己去图书馆，扯着自己去锻炼，改变了回去的行程……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