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两声,若是不看那身龙袍,分明是个慈祥又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殷盛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沉默良久,他缓缓低头,咬唇,低低应了声:「是……陛下。」
殷盛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得知佟乐来信,心头一喜,展信看见那满纸毫不遮掩的甜言蜜语,龙服凤舞的字似乎将少年精灵古怪的俏皮表情也呈现面前,不由得会心一笑,然而想到刚才皇帝意有所指的言语,心里一沉,笑容也淡了。
「乐乐,你要我如何是好……」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佟家与水寨的纷争越演越烈,波及整个武林乃至各大商会,江运阻塞,各方人马都出于自身利益开始谴责风波核心的双方,最初所有人都站在佟家商号这边,可不知何时出现了「阻塞乃是佟家主动制造」的传言,一些人开始动摇,转而倒向三十六寨。
而武林大老们的沉默则让一些有心人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默许了三十六寨的行为——佟家商号号称天下第一商,家财可不是用万贯就能形容的,若是将这只肥羊宰了……
更关键的,还是朝廷的态度。
佟家身为皇商,据说与各大贵族、皇室中人交好,可是直到今日,除了少数权贵有些反应,始终没人正面站出来为他们说话,更有好事者得知了当日众臣争执的部分内容,皇帝暧昧的态度像是证实了朝廷对此事的看法。
「佟家生意做得太大,这下可好了,引人眼红了!」
「我看啊,这次朝廷和武林就是想将佟家给灭了,啧啧,那样大的商号,随便一点点财都可以让人吃一辈子!」
街头巷尾,平民百姓纷纷议论着。
那些见风转舵的墙头草们开始偏向三十六寨,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似乎不将佟家商号打倒不罢休。
一些商号也开始落井下石,在与佟家的生意往来上制造麻烦,雪上加霜。
而与此同时,沿江许多小水寨也都冒了出来,其中一个名为「强龙帮」的水上帮派更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个新生的帮派实力不容小觑,看起来对从水上三十六寨口中抢下这块肉也跃跃欲试。
水运的掌控权最后是否会易主?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让三十六寨继续横行霸道,还是强龙帮这后起之秀会夺去地盘,抑或是,从未有过败绩的佟家将成为水上新霸王,都是未知数……
如果是后者的话……某些门派也动心了——既然佟家能,为什么自己不能呢?
冬霖步入书房,见南宫乐还在悠悠哉哉地练着书法,似乎外面的风浪与他毫不相关,眉眼间的平静和闲适令人不由得感到心安。可一想到眼下的情形,冬霖的面色就再次凝重起来。
「见过少爷。」他抱拳施礼。
南宫乐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也未抬,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冬霖继续。
冬霖沉声道:「少爷,已经查出散播谣言的人了,是丐帮大长老一派所为。」
「哦,果然是他们。」
南宫乐没有丝毫意外。丐帮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大长老和帮主有嫌隙,和帮主交好的南宫家自然也被敌视。能够对抗他们南宫家情报系统的,也只有人员众多且遍布各地的丐帮了。
冬霖看南宫乐似乎不以为然,不禁提醒道:「少爷,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朝廷态度暧昧,几大帮派在我们示意下又不开口帮忙,导致很多人都站到三十六寨那边去了。」
「呵呵,冬霖,别担心。」南宫乐浅笑,笔没有半分停滞,解释道:「大家觉得现下三十六寨占了上风,便不敢开口声援我们,甚至附和对方,以至表面看来支持三十六寨的人比较多,但我们只需要确认武林、商界和朝廷中的几大势力站在我们这边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这样下去会不会到最后连几大帮派也都落井下石?」
「不会。真正能左右他们的不是舆论,而是利益,这些人的利益和我们绑在一起,我们覆灭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南宫乐淡淡道,狼毫饱蘸浓墨重重写下「利益」二字,顿了顿,又道:「不过朝廷的态度倒是有些难以把握,物质上的利益对那些高官贵族、豪门世家来说吸引力不大,关键还是在皇帝……冬霖,这几日朝廷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在下达圣旨让武林盟处理此事之后就没有声音了。」
南宫乐微微眯起了眼睛,「那老狐狸……」顿了顿,他忽然扬起脸,眨着大眼睛,似孩童般纯真无邪地笑问:「我的傻木头回信了没有?」
「来了,刚到的。」冬霖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上。
南宫乐带着甜甜的笑容看了一遍,没有马上回信,而是又从头仔细看了一遍,目光落在结尾,笑容却有些淡了,反倒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怀疑什么,但很快就重新绽开了笑容,提笔回信。
他写好信让冬霖寄出,又交代道:「三十六寨那边差不多可以收网了,让强龙注意,稳扎稳打,一个个寨子收下来,不可心急。慢慢地,我们要把背后指使的三山六岳逼出来!」
「是。」
「多注意一下京里有什么情况,这次态度暧昧,哼哼……」
冬霖沉声问:「难道皇上想对我们动手了?」
南宫乐轻轻笑了声,垂下眼帘掩去黑瞳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嘴角微翘,勾起了魅惑而危险的笑容。
「没关系,若那老狐狸真想过河拆桥……那就用他的江山来换吧!」
在收到回信之前,殷盛已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但一份莫名的期盼还是让他将这个决定拖延到收到回信之后。
在战场上杀敌也不会有一丝抖动的双手,此刻却因薄薄信纸颤抖,殷盛有些害怕,仿佛会有一头野兽从信中跳出将他吞噬。
薄纸展开,飘逸的字体跃然纸上,一如那少年般轻灵,殷盛见了不由得微笑。
开篇是思念与恩爱之语,但此时殷盛却无心品味其中的甜蜜,匆匆往下读,急于知道对方的处境,但商号危难之事,南宫乐整封信只用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
……商号之事我已派人处理妥当,小盛盛无需担忧……
殷盛盯着这短短一句话许久,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
心里那个决定,最终还是得实行。
换一个人来威胁,他可以不在乎,哪怕是父母强求,他也可以一走了之,然而那个人的「希望」却不可违抗,只要他还重视着佟乐。
「皇上。」
「免礼。殷爱卿,可是有主意了?」
殷盛麻木地朝龙椅上的那个人行礼,后者依然是笑咪咪的,像个慈祥的老者。
殷盛低着头,怕被对方看见眼中的不甘,「臣以为,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能让公主喜欢是对方的福气……若皇上愿意赐婚,对方一定……一定会……欣然、同意……」
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每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吐出,声音低哑地颤抖地回荡在宽阔的御书房里。
青石地面透出的冷意透过鞋子钻入身体,手脚发麻,冰冷。
殷盛想起发现被兄弟背叛的雨夜,那时候有一个温暖的身体拥抱着他……
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回忆,回忆越多,越难以割舍。
皇帝轻轻笑了,像慈爱的长辈一样,温柔地说:「好,很好。」
殷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直直注视着皇帝,沉声道:「皇上,苍龙江上水寇为患,臣请命剿匪!」
皇帝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僵硬。
殷盛以为自己会惊惶,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心很平静,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让这颗心颤抖。
僵硬转瞬即逝,皇帝保持着笑容,略微考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好,朕准了,只是……」那双被褶皱挤压而显得有些昏暗的眼睛盯着殷盛,他一字一顿地说:「年轻的时候多历练、多认识些朋友是好的,但等成家立业了,那些多余的心思就该收干净。你说是不是,殷盛?」
「……是。」
第九章
轰!
火光冲天而起,黑烟蔽日,破碎的木条飘浮在江面上,隔着宽阔的江道依然能隐隐听到火光中传来的呼喝声。
平民百姓都远远地避开了,只有一些胆大的江湖人和朝廷官员还在附近观望,对他们来说,这绝不只是一场普通的江湖打杀。
十天前,强龙帮突然对三十六寨发动了进攻,每一次进攻都势如破竹,没有一个敌人从寨子里逃出。
但即使这样,三十六寨仍没有崩溃,他们反抗激烈,也给强龙帮带来了不小的伤亡,而且他们的寨子都只是普通房子,沿江而下有几十个据点,毁掉一个他们就去下一个,正如朝堂上的官员所说,这些人就像无赖一样,打不过就跑,等你走了他再回来,虽然都是些乌合之众,实力不强,但问题是没有把柄可抓,杀不掉,也杀不完。
眼下,强龙帮和三十六寨还在激战之中,三十六寨陆续有帮众赶来支援,战局陷入胶着。
此时,酒楼最高层,凛冽的江面吹起少年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睛迎风眺望远处的火光和混乱,眉头微蹙,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冬霖,情况怎么样了?」少年开口对着无人处说。
冬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抱拳低声道:「少爷,这次进攻不是很顺利,我们的人已经死伤四十多个了。」
南宫乐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怎么回事?」
冬霖面色沉凝,「三十六寨有了准备,聚集的实力比原本预计的强很多,还有些小门派也都出手支援,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们的人分散了一部分守在周边,里面负责强攻的人伤亡就……而且听说他们已经在下游聚集大船了,另外,还有一些较为老旧的战船正在调度,若是拖到他们开过来恐怕会更麻烦……」
「战船?」
少年微微挑眉,看来这个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次是有些轻敌了,没想到他们会有战船……」他自言自语道,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但更多的是思考的神色。
「少爷,要不要请天罡派出面?」
他摆手道:「不用,还没到那个时候。三山六岳还没出手,而且现在去找那些人我们就会陷入被动,必须等这边胜了才能开口。我们不怕战船,这玩意我们比他们有更多、性能也更强,只是这次强攻怕是要失败了……而且朝廷那边不会没有反应……那是什么?」
南宫乐忽然看着远方说,侍卫随之看去,只见一片黑色的影子在江面上慢慢出现,像是一支巨大的船队。
船队慢慢近了,浩浩荡荡沿江而下,桅杆上金龙黑旗迎风飘扬——是朝廷的战船!
局面一下子变得不同了,原来的双方僵持顿时变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少年的面色忽地凝重起来。
「冬霖,朝廷出兵的事你怎么没报告?」南宫乐心中恼怒,虽是信任的心腹,也沉下脸不客气地喝问。
冬霖忙单膝跪下,「请少爷责罚!但之前没有收到朝廷出兵的消息!」
「哼!」他冷哼一声,对情报部门的失职感到大为光火,但此刻也没工夫责骂,只没好气道:「去把望远镜拿给我!」
「是!」
冬霖很快就拿来了望远镜,同时也带来关于江上船队的消息。「少爷,江口水师总督传来急报,皇帝派了一名钦差前来,今早钦差一到就立刻点兵出发,因为事前没有通知,非常突然,水师总督见到钦差之后立刻派人来报,但刚刚才赶到。」
南宫乐淡淡地应了一声,举起望远镜观察这支突然出现的船队,片刻后,他忽然「咦」了一声,语调惊讶而……带着欣喜!
主战船上,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船头,背脊挺直,战衣猎猎,显露出军人特有的威仪。
他抬头远望,明亮而坚定的目光穿过江面,穿过那凛冽的江风,似是就这样直直对上南宫乐的目光。
南宫乐怔了怔,忽而笑了,笑得灿烂、笑得妩媚,面颊红润,喊出那不知唤过多少次的亲密称呼——「小盛盛!」
即使相隔甚远,似乎也能听见对方的喊声,重重心事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殷盛也不由得展开了笑容。
有朝廷的战船相助,别说是区区一个据点,连三十六寨的那些老旧战船也不值一提。
结束了战斗,殷盛在冬霖的带领下走上酒楼,刚刚踏上三楼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小盛盛!亲一个!」
南宫乐撅起红唇在殷盛的脸颊上盖下一个明显的「印章」。
殷盛俊脸微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害羞地将人拉开,反而将人紧紧抱住。
「乐乐……」殷盛在少年耳边动情地低唤,鼻尖埋在对方的颈窝里,直到嗅到对方的发香才恍然惊觉,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却好像已经了隔了一生一世。
南宫乐眨了眨眼睛,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被欣喜所淹没——古板的古代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自己,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是天翻地覆新时代到来的一刻啊!
南宫乐瞬间化身大章鱼,双手双脚缠上男人的身体,满足地蹭着对方温暖而宽厚的胸膛,撒娇道:「小盛盛,我想死你了!」
殷盛笑了笑,爱怜地亲吻少年的鬓发。他不会甜言蜜语,只知他无法控制自己想要与恋人亲密的渴望。
吻从鬓发来到嘴角,红唇的香甜诱惑着他的灵魂,脑袋里已经没有了理智,身体失控,不顾一切地吻住诱惑他的根源,掠夺对方的鲜美。
他已经压抑了太久,他已经不想再压抑了,什么道德、什么廉耻,谁还在乎呢!
从今往后,他就要和一个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他的目光不能再流连在这俊俏的脸蛋上,他的心里不能再有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年,他不能再回忆对方的张狂,不能再品尝他的甜美,他的生命将转为死寂。
侍从们已经退下,安静的空间只剩下两个人,粗重的喘息流淌,少年修长的双腿紧紧夹着男人的腰,上下磨蹭,无声地勾引他。
殷盛接受了这邀请,他将少年放在桌子上,拉开他的衣襟,亲吻他的肌肤,将他胸前的樱红含在嘴里吮吸。
少年的呻吟是最好的媚药,点燃男人的欲火,让他完全失控。
嫣红的肉穴已经翕合着仿佛在等待着男人的入侵,明知道这样不好,可殷盛却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一把将南宫乐的双腿架在肩膀上,用力挺身,粗暴地将热楔一下子顶到最深处!
「嗯!」南宫乐微微皱眉,酡红的面颊上除了些许痛苦,更多是来自情欲的狂热。
他喜欢这样的情事,狂野的、毫无忌惮的进入自己,他睁大了迷离的双眸注视着男人,白蛇一样的手臂缠绕,像是在请求男人更强力的拥抱。
「殷盛,用力抱我!」
他要更多,更用力,更深入!
他要殷盛没有保留地爱他、给他痛楚、给他快乐、给他全部,也拿走他的全部!
「我从来不知道酒楼上面还会提供房间给客人休息的。」
「嘻嘻,这酒楼是我的,这房间也是专门给我用的,其他人可进不来呢。」
南宫乐偎在殷盛怀中,抚摸着对方的肌肤,笑咪咪地解释。
激情过后,殷盛在南宫乐带领下进入了四楼——谁也没想到,从外表上看来只有三层的酒楼上还有这么一个房间。
「乐乐,别蹭了。」
殷盛受不了少年的磨蹭,细腻肌肤在他身上滑动的感觉令刚刚发泄完的欲火又被点燃。
南宫乐嘻嘻笑着,他喜欢狂野的殷盛,同样喜欢被自己「欺负」得窘迫的殷盛。
两人温存了片刻,殷盛想起了白日所见,问道:「乐乐,强龙帮和你是?」
南宫乐笑道:「是我暗中扶植的一个帮派。水运对佟家来说很重要,可水上三十六寨盘踞三大江,又和三山六岳走得近,对我们很不利,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够由一个和我们亲近的水寨势力控制三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