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故知(出书版)+番外 BY 七草
  发于:2013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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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盘算的巡守双手抱拳,忠诚复命:「是。」

殊不知,这一去——

无命回。

第五章:谋中略

「——夺回破坏者手上的武器,他从忘途森林取得的武器——」诡异的白色物体以其平板的声音命令:「这是尊主的命令,扶桑,设法夺回那把武器。」

原本埋首案牍思量国事的扶桑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声音,丝毫未受影响。「武器?」

「你的疏忽,都是你的疏忽,让破坏者得到那把武器,那把——」白色物体突然停下不语。

「我想我与贵尊主之间的协议并不包括监视尚隆的一举一动。」

白色雾状物体突然剧烈扭曲。「你竟敢这样说话——」

「在下只是提醒。」扶桑淡声道。「是阁下要求太多了。」

「别忘了你曾背叛——」

「我也以另一种形式做为补偿了,阁下。别忘了之后我已照贵尊主之意,在毕罗德身上植入种子一事。」金银双瞳锁住对方。「一来一往,也该扯平了不是吗?」

「你、你……」白色物体气得弯弯曲曲,不一会,又拉直。「别忘了,破坏者的一言一行也会影响你的计划,那个武器——一旦让破坏者成功运用武器,你所精心筹划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泡影,心血白费、白费……」

扶桑放下笔,双手抱于胸前,打量对方。

雾状的形体看不出其心绪,但言语的前后矛盾明显露出破绽。

哪怕只有一点迹象,敏锐如扶桑,要发觉其中诡异并非难事。

「那是什么武器?让贵尊主如此在意?」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照尊主命令行事即可。」

「有来有往才是交易,相信阁下十分清楚才是,依命照办是阁下与贵尊主之间的关系,而非在下。」他提醒道。

「好大的胆子,人族的扶桑——」平板的声音忽而转为无机质的冷硬。

听出声音差异,知道雾状物体已经转换形态,扶桑暗讶于心。

尚隆取得的武器是什么?竟然让「他」这么在意,甚至再度来到他面前。

收敛心绪,扶桑招呼道:「尊主大人阁下,近来无恙?」

「省去这些无趣的人族礼节,扶桑,你对我手下的态度委实可议。」

「那得归功于阁下部属的『礼貌』,在下一向服膺『礼尚往来』四字,他人如何以礼待我,我便以同等之礼回报——还请阁下见谅。」

「你的意思是,我该为属下的无礼向你道歉?」

「不敢,阁下未斥责在下的无礼,已是在下莫大的荣幸。」扶桑「谦逊」地说。

「哈哈哈哈……」雾状物体随着笑声抖动,看似波形。「人族的扶桑,你的口才无人能及,胆识亦然,哈哈哈哈……」

「诚蒙阁下赞美。」扶桑微微弯身,谦逊得不得了。

「你不问么?」

「阁下指的是什么事?」

「破坏者——尚隆,他手上的武器。」

「阁下必然清楚在下想问的是什么,在下又何必重提?」扶桑轻耸双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再者,阁下也未必告知,何苦浪费唇舌。」

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引蛇出洞,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呵呵……人族的扶桑,你的狡猾也无人能及——让你知道也无妨,尚隆自忘途森林取得的武器叫灭魔戟。」

「灭魔戟?」扶桑抬眉,这还是第一次听见。

「没错,灭魔戟——顾名思义,它是用来灭魔的武器,其威力非你们人族武人公会所制作的武器可以比拟,一旦尚隆能自由运用,对于贵国的军队无疑是一大威胁、有弊无利,我是为了你的计划着想,才命下属转告。」

「哦?转告?」扶桑轻哼。

「你总不希望天述军战败吧?」

「嗯……」扶桑轻应。

「我比你更清楚灭魔戟的来龙去脉,自然知晓其威力有多大,若你不信,尽管撒手不管,让尚隆继续拥有灭魔戟,只是——届时两军交锋,别说我没提醒你。」

只是这样吗?扶桑不禁质疑。

的确,若灭魔戟有对方说的这般强大,对天述军而言将是一大威胁,现在还不是让天述军溃败的时候,然而——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对方对尚隆取得灭魔戟一事的在意似乎还包含了一点……忌惮。

一定还隐瞒了什么没说,他暗忖。

「这事并不是非由在下出手不可,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拒绝?」

「不,只是好奇。以阁下的力量,尚隆等人并非阁下对手——」扶桑刻意拉长话尾,静观对方动静。

「……」雾状物静默。

「——是以,请恕在下驽钝,不明白为何非在下不可。」

「人族的事务由人族治理——这是你我协议的条件之一不是?」

「哦……」扶桑沉吟。

雾状物体忽而拔高。「扶桑,要不要一句话,我没那么多耐心,若要我不遵守当初协议的条件也无妨,我不排斥涉入人族事务,你知道的,那会让我更便于行事。」

「请阁下息怒,扶桑并无此意。」这是威胁?还是真心话?扶桑心里暗自丈量着对方虚实。

「阁下如此遵守条件、为在下设想,在下着实感谢。」嘴上却十分恭敬,成功地掩饰藏在心中的质疑。「关于灭魔戟一事,在下当尽力为之。」

拔高的形体因为他的答应缩回原来高度,似是——安心?

「很好,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人族的扶桑。」

异色双瞳微敛,思忖着只有自己清楚的盘算。

王城议事殿堂上,天述帝俯瞰百官,最后目光落在右相扶桑身上,询问的口气充满关心:「右相前些日子因国事繁重,劳累过度以致重病缠身,不知道现可安好?」

「咳!咳咳咳……」九龙阶下,居于右侧首位的扶桑,俊美无俦的脸带着病弱的惨白,仍勉强扬笑。「谢陛下关心,臣——咳咳!咳咳咳……臣无、无碍……咳咳咳咳——还、还请陛下见、见谅,臣——咳咳咳!臣之无、无礼失态……」

「右相此言差矣。」天述帝立刻摇头。「右相因国事疏忽己身以致累病,是我朝有愧于你,现下左相为征讨逆军贼子不在朝中,国事交办全由你一人独担,这阵子真的是辛苦你了,右相。」

「陛、陛下体恤——咳咳咳!微臣铭感五——咳咳咳……」扶桑突然一阵狂咳,咳得让人以为他要将整个肺都给咳出来似的,好一会才得舒缓,喘息续道:「此、此乃臣等职责……为国效力,自当竭力为之,夙夜匪懈,莫敢怠慢——咳咳咳……」就如其言,拖着病体上朝已非一天两天的事。

忠臣风骨,着实令人感佩。

「好!说得好!好个为国效力,自当竭力为之!好个夙夜匪懈,莫敢怠慢!」天述帝拍腿直叫好,扶桑的话似是说进他心坎里。

而后这位天子大手一挥。「众卿,听听啊,这是何等为国奉献的伟大情操啊!你们多向右相学学,如此这般,才是良臣贤相、才是国之栋梁啊!」

底下众臣你望我、我望你的,不一会,忽然心领神会,纷纷拱手作揖,同声道:

「陛下天听圣明,江海之量纳百川贤良,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绝对的逢迎、十足的谄媚,给足当今天子里子面子,也捧了如今政权一把握的右相扶桑,两边都讨好,谁也不得罪。

「好!说得好!」天述帝笑得更加开怀。

一时间君臣上下欢乐,气氛好不融洽。

然事实是否如此?

若有敏感者,必能发现其中微妙氛围。好比,天述帝的笑意未染上眼;又好比,右相的金银双瞳带着防备;再好比,其他臣子们的眼神闪烁不定。

只有敬陪末座的臣子,真正感染了欢乐,愚昧地笑着、开心着。

一会,天子抬臂,雷响似的笑声立时收停,整齐划一地似方才不曾发生过一样。

「朕明知右相操劳累病,又怎能冷眼旁观,看爱卿劳累如斯而不顾?」天述帝忧心忡忡地俯看扶桑。「右相扶桑,问天下谁能出卿之右?」

「陛下赞、赞谬,臣——咳咳,微臣愧、愧不敢当——咳咳咳……」

「此言差矣。」天述帝担忧的表情未减。「你与左相皆是朕柱石之臣,缺一不可——这样吧,就让二皇子暂任左相辅佐,负责左相与逆军交战所需物资后勤,卿以为如何?」

金银双瞳垂敛,终于明白当今天子之前那番激昂言语所为何来。

这才是真正目的呵!扶桑暗忖。

「当然,二皇子于官职,仍居卿下位,若有不妥之处,右相尽管予以指教,正所谓美玉须琢方能成器,二皇子年少,有赖右相谆谆善诱,以期成材。」

天子此话一出,百官心领神会。

表面爱子心切、教子若渴,实则暗示,若二皇子任左相辅佐办事有任何差池,唯右相扶桑是问!

这点场面话,任谁都听得出,也知道当今圣上丢给扶桑多大的难题。

是的,美玉须琢方成器,但——若是质地不佳、本质极差的劣玉……怎办?

立于左右两列文武官员此刻最好奇的,莫过于听完圣谕后扶桑的表情,可惜对方居于首位,他们只能望其项背。

「卿以为如何?」天述帝再次询问,美其名是尊重臣子意见,实际上——谁都知道,一旦君主推出皇族人选,除了点头,没有第二条路。

就算贤臣良相如扶桑,亦然。

之于天述帝,掌中盘算绝不仅止于试探臣子忠诚。

左相沙达亚之前制衡逆军连番受挫,此次出征,沙达亚有不能输的压力,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他都必须战胜而归,哪怕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天述帝忽然毫无预警地扬起浅笑,只是天述廷律,百官不得直视天子,是以百官当中无人能发现天子此时的表情。

但不代表没人懂得帝王心思。

「右相?」

「臣——咳!咳咳咳……臣在。」

「卿以为如何?」第三次,龙威添染薄怒。「卿以为妥是——不妥?」

若他说「不妥」,天述帝又会如何因应?扶桑暗忖,表面上依然恭敬服膺道:「臣谨遵、咳咳,谨遵圣命……」

「好。」将放出的权力收回,依然得到对方顺从的配合,这点令表面上赞许扶桑的天子暗地里再度质疑。

无关权力,非关江山——再一次,扶桑的无所求令天述帝警戒在心。

与左相分庭抗礼,似政敌——细想过往,不曾见扶桑主动攻讦,或对沙达亚落井下石;似朋友——但此次刻意卸下他掌理军备后勤事宜,甚至丢出难题——也不见他表示任何意见,完全无动于衷。

未曾表态、没有立场、不靠向任何一方,亦不在乎他天子评价的扶桑,是他唯一摸不透的人物。

偏偏,现在的天述国不可无他!

「咳!咳咳咳……」

连续不断的咳嗽声,一路从王城议事殿咳到右相宅邸,直到右相府邸大门开了又关,隔开里外,才渐歇、转停、平静。

病恹恹的佝偻缓步就像出戏,戏终人散后,又是生气重现。

昂首阔步,不复见上一刻重病模样。

回想朝议时的情形,扶桑不禁扬笑。

军备后勤指派二皇子负责——百官皆知,二皇子与沙达亚素来交恶,而二皇子器狭量窄、目光短浅,由他负责此次出征的后勤军资,正好让他逮到机会公报私仇。

始终在试探他动向的天述帝恐怕没有想到,这么做会影响天述国运吧?

又或者——他是故意的?穿梭曲廊的脚步顿时停下。扶桑就近靠坐栏杆,闭目集中意识,将之导引至喜好锁定既定过去的金眸。

思绪,随着再次流窜的过去时流重整——「原来如此,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一来,再次试探他意向;二来,藉二皇子之手断沙达亚后援,一旦军备不齐,与逆军之战无论胜败,黑鹰军势必都得付出极大代价,尤其前几次的失利让沙达亚有必须得胜的压力。

不愧是在位迈入二十八年的帝王,深沉的心机、阴狡的城府,若是用在对的地方该有多好。

「但——刻意让他有机可乘的我又如何?」扶桑喃语。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呐。

无视同族生命,为一己之私残害他人、或为琐碎小怨涂炭生灵也能心安理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八个字,给了人为恶最好的理由;也是这八个字,造就世间无数动乱。

他也一样,为求秩序崩解后可能重新建构的未来,就算引发战争以致人间炼狱,他也执意为之。

这局面愈来愈复杂。天述帝的盘算、他的谋略、沙达亚缜密的运筹、逆军无法捉摸的方略,以及其他尚藏在暗处隐动扰人的诡计——

谁才是最终情势的掌控者?

昏暗斗室,一灯如豆,佝偻老者抱着视之如命的水晶球,转身朝他的主人咧嘴,露出残留的几颗牙笑着,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几许兴奋:

「大地开始鼓噪了,主人。」

「意料中的事。」被尊为主人的男子并不意外。「安比杰失利激怒天述帝下令沙达亚出兵讨伐逆军,这件事在天述国里已不是新闻,『黑鹰展翅,风翔万里』的口号在民间甚嚣尘上,谁不知道大地正在鼓噪。」

「不,不是的,我的主人——」老者使劲摇头,摇头的幅度之大,差点把自己残败的牙给摇出嘴巴。「我说的鼓噪——这个大地的鼓噪来自、来自零之界……」

男子霍地起身。「零之界?」

「是的、是的,是零之界,您期待已久的零之界。改变者——那个拥有改变之力的男人、那个叫毕罗德的红发男子,他的出现——啊啊,加上破坏者的行动——他们俩的互动唤醒了零之界——」

「哦?」男子轻哦,忽而,发出狂放笑声。「改变者?破坏者?哈!我怎么没想到,当改变与破坏同时存在——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没错!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哈哈哈……」

「嘿嘿嘿嘿……」老者跟着主人的笑而笑,努力讨主人欢心。「接下来——我亲爱的主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静观其变。就让零之界去骚动鼓噪吧,零之界的律动愈混乱,对我们愈有利。」

「是的,对我们有利。」老者点头。「我所敬爱的主人,沙达亚的黑鹰军再过不久就要抵达砦石城,这方面——」

「就让沙达亚那蠢蛋和逆军打个过瘾吧,无论最后是哪边打赢,对我们都有好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渔翁之利呐——咭咭咭咭……主人英明、英明。」

「另外,提防扶桑。」男子下令。

「扶桑?右相扶桑?」

「他的言行愈见诡异,让人摸不着头绪。」男子暗忖,后道:「从现在开始,监视扶桑,无论他做了什么都要一一回报。」

「是的,主人。」

绯红的旗面镶着黑鹰——这是黑鹰军引以为傲的旗帜,此时此刻,正在军营外迎风飘扬,衬托黑鹰军军纪严明的阵容,威风凛凛,神采飞扬。

突然,里头爆出大吼:

「这是什么鬼?」

赤羽日盯着手中书信,惊愕的表情像是信中窜出一只魔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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