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到底怎么了?”
温柔的话语,像极了二哥平时对他的语调,赵锦咬着牙呜咽,手中的被子被绞成了一团。刘正清扳过他,注视着那满是忧伤的婆娑泪眼,将他揽进怀里。
“二王爷拒绝您了?”
“啊──”赵锦的泪一下子如泉涌般迸了出来,扒着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呜呜痛哭。
他好不容易才鼓了勇气跟二哥表白,却是这个结果,他喜欢了二哥那么多年,就像是自己编织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二哥还是自己的二哥,变不成别的。
“王爷,活在这个世上,喜怒哀乐都是要尝的。在失去的同时您也会得到别的,这只是您路途中的荆棘,在身上扎了刺,如果您坚强,很快就能走出去……”
“刘正清,本王不会放弃二哥,定会斩断荆棘,等到二哥接受我的那一天。”
刘正清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下来,只得勉强笑了笑:“好,王爷有气魄。”
对方的大掌在自己背上顺抚,赵锦经他一安慰,渐渐有了些许好转,后来老管家来通报,曲妃听说王爷回京遇劫的事,特来看望。
“曲妃?她是谁?”
老管家尽量不去猜测刘正清是怎么躲过王府的层层把守溜来的,弯着腰道:“是在您去万州的时候封的,听说是个舞者。”
赵锦一挑眉,望了望刘正清,刘正清微笑道:“皇上寿宴上的领舞,叫凤凰。”
“原来是她。”赵锦瞪着刘正清想此女找自己肯定没好事,八成与身边这人有关,刘正清却无奈地摊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把她请进大厅,本王随后就到。”
老管家一出门,赵锦就问:“这个凤凰什么来历?很容易被封了妃子,真不简单。”
“草民也猜不懂,也许有过人之处。”刘正清摸着下巴,样子是在琢磨。
“你少装糊涂,赵铭那毒难道不是她下的?”
“是倒是,草民早先与她有些交情,托她帮了忙。人是礼部早就定了的,趁着皇上寿宴才送进去,草民可没在皇上身边安探子。”
“你真是跟谁都有交情,”赵锦站起身,一伸胳膊,示意刘正清给自己更衣,“是没安探子,那张太监见了你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谁知道你暗地里塞了多少铜臭进去。”
刘正清帮他把衣服换好,舒的一个褶子都没有,听他这样挖苦反而笑了:“草民是个商人,自然要谋人脉,求人办事打听消息花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是啊,”赵锦撇着他甩了一句,“全是虚情假意靠银子维持罢了,本王就看不惯你这种虚伪嘴脸。”
“王爷您怎么总是对草民有偏见……”赵锦在前面走,刘正清跟在后头解释。
赵锦回头一瞪:“你跟着干什么?曲妃是来看望本王的,又不是看你。”
刘正清干笑:“那草民回屋等您?”
“出去!怎么摸进来的怎么回去,本王的心病好了,已经不需要你了。”
“王爷……”刘正清不愿意走,试图与赵锦商量。
赵锦左右看了看,拉长了音:“来人──”
“不必麻烦了,草民这就走。”闻声过来的侍卫随时准备将人拖走,刘正清见状选择乖乖听话,主动离开。
“还算有自知之明……”赵锦得意地扬起唇角,刘正清吃瘪令他心情大好。
曲妃见到他时,赵锦虽然眼中血丝未消,但面上带着神采,曲妃眼睛一亮:“六王爷,我还担心你受了惊吓,特地带了山参,看来是无恙嘛。”
“多谢娘娘挂心,本王并无大碍。昨日方赶回京城,匆忙间未能前去恭贺娘娘,本王失礼了。”时隔几天,面前的女子已经荣升贵妃,看来皇帝这好色的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
“可别这么说。王爷,其实我啊,并不想当什么贵妃娘娘,你看我现在也没有妃子的样子,宫里那学规矩我学不来。”曲妃看起来比赵锦大不了几岁,说话也时不时笑上两声,她还是选择了一身紫色的衣衫,将人衬的带着些许神秘感。
赵锦漫不经心地拨着茶盖,接道:“习惯了也就会了。”
曲妃心想这人果然如传闻所言带着骄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脸上却笑着:“我这次来还有件事,上次说过了,我想领略王爷您的舞姿,不知──”她眼角一抬,拿眼神询问赵锦。
“本王能舞,是刘正清跟你说的?”赵锦压着火问。
“他是无意提起,我却一直记着,”曲妃展开纤纤玉指,灵活地在空中拨出优美的曲线,“我曾经很喜欢他,所以在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第14章
“他胡说八道你也信?”
曲妃动作一顿,看来六王爷对刘正清没什么好感。不禁笑道:“他可从来不胡说……王爷不愿赏脸?”
赵锦“啪”将茶杯摔在桌上,茗茶都溅了出来,他竖起眉,脸上挂着怒气:“本王早已不沉迷舞乐,恐怕让你失望了。”
“那真是可惜,我本想与王爷切磋的。”曲妃颇是无奈,见王爷被自己激怒了,留在这里显然不受欢迎,寒暄了几句,知趣地出了王府。
她却没有回宫,想到大街上透透气,跟她前来的宫女提醒外面危险,怕娘娘出了闪失她被怪罪,曲妃却端起架子,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小宫女吓得腿一软就要跪,曲妃命她坐上自己的轿子,打发轿夫回宫了。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曲妃本是好动随性的人,在宫里这些天着实憋闷,一离了高高的宫墙,就跟鸟出了笼一般畅快。
街上的商贩见她穿的华贵,猜想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直吆喝着招呼。曲妃在香粉铺买了盒胭脂,京城里有家簪花店很出名,那里的老婆婆头钗做的最精细,曲妃慕名而去,今天难得清静,里面就一个女子在那等着。老婆婆正在忙活,手中的小小发簪在他手指的摆弄下渐渐丰满,不一会一朵粉艳的绒花就跃于簪上,煞是美丽。
等候的客人显然没什么精神,坐在那不说话。曲妃偷着看了她一眼,端庄淑婉,显然是大家闺秀,只不过面上带着隐隐的愁容,却不知为何。
“小姐,簪子做好了。”老婆婆把做成的头饰举给她看,那头饰是衔花的凤凰,凤凰的翅膀一抖一抖,与鲜艳的花朵呼应着,栩栩如生。
“做的可真漂亮!”旁边的曲妃不由赞叹起来,“婆婆,我也想要个这样的。”
婆婆自然愿意多接生意,但看日光西斜,犹豫道:“今天是做不出来啦,店里快关门了,明天吧。”
曲妃颇不情愿地努着嘴,她是真喜欢这簪子的样式。
“把这只送给你。”那大家闺秀见她想要,毫不吝啬地递到她眼前。
“这怎么行,你在这等半天了。”曲妃连忙推让。
“难得你喜欢,将它赠予喜欢的人,是成人之美的好事。”
小姐言语温柔诚恳,说出的话也有涵养,曲妃欣然接受,张口问她名字,对方只笑了笑不答话,这时外面来了个抱着外衫的丫鬟,那丫鬟把厚衫给小姐披上,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曲妃拨弄着手中的簪子,问道:“她是谁啊?”
“她的家世可不简单,是首辅周贤的女儿,叫周婉。”老婆婆收拾着铺子,准备歇了。
“就是要嫁给二王爷的那个?”
“是啊……哎,可惜了这姑娘。”
曲妃听罢脑子一活动,猜测着:“难道她不愿意?”
“恩,你看她并不高兴,但没办法啊,当千金小姐也不容易,为了利益关系被套牢一辈子。”老婆婆又给她拿了两个簪子,“小姐,你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可要当心,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很容易被人跟踪。”
“你放心吧,我自然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曲妃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塞到对方手里,在老婆婆关门前出了铺子。
西南义军来势凶猛,当地守军每日加急送来军报,请求皇帝派兵增援。
赵铭的毒还没消利索,皇帝给他了个征西将军的职务,派人出发了。赵铭临行前去了赵桓那一趟,跟随的下人端了锦盒,赵铭的目的无非有两个,一是朝中的事忙二哥要多照应,再有就是剿匪在即,自己来不及参加赵桓的大婚,先把贺礼送上。
他送的是一对白玉喜瓶,质地上乘雕琢精美,模样又雅致稳重,赵桓一看就喜欢,连称自己愚钝,恐难为父皇分忧,只盼着弟弟得胜的好消息。
赵桓一阵自谦,让人分不出真假,赵铭出发在路上还在琢磨对方的话,按他的理解,赵桓分明是觉得天资能力都不及自己,有意把帝位让给他。
倒是丁奎心里对刘正清犯起了嘀咕,认为这个人是墙头草,靠不住,让赵铭再重新考虑夺位的事。
“刘正清?”休息的间隙,丁奎再次提起,赵铭不由笑了,“我倒不担心他,合作了那么多次,他还是很守信用的。”
“可他毕竟心里装着六王爷,这次是决一胜负的关键时候,万一他临时倒戈,我们可就全完了。”
“刘正清啊,他就像水,”赵铭指着前面的浅滩泥沼,“哪里有路他就往哪钻,四通八达的很……”
“越是这样我越不放心,他曾经送了我柄作战钢刀,刃口极其锋利,居然能划破我军铠甲。这人门道太多,不得不提防。”丁奎是兵部侍郎,天天守着兵器战甲,当他发现更厉害的工具时,心里不免发慌。
“他把难得的宝物送给你,你倒不领情。再说他给我们火炮,卖给别人利器,利器终究不及火炮,难道你见过比火药更有威力的武器么?”赵铭倒不在意,认为他想的太多。
“那倒没有,怕他难免帮别人耍些阴损手段……”
“你放心吧,皇上毕竟在位时间有限,他们互相利用不了几年。二哥要是登基了,六弟就更用不到刘正清了,哪还有让他得便宜的份儿?早晚都逃不过人头落地的下场。刘正清若是不找我合作还能找谁?他没的选。”赵铭哈哈一笑,甚是得意。
他要的是权利,刘正清要的是利益,他获得的权利是坐上最高位,而对方所得的利益便是那个总在拖后腿的赵锦。
真不知道,赵锦那样的无能之辈,刘正清迷上了他哪点。不仅赵铭想不明白,连曲妃也不甘心,一想到赵锦就厌恶,那人脑袋简单任性胡来,都不会考虑事情的后果,根本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凭什么自己就不及他?
第15章
从长街向左拐,第三条胡同进去,再绕上两个之字巷,右手数第三家,门前有棵老槐树。
伊桑转了大半天,这才到了迷宫一样的住处,抓着生了铁屑的门环扣了扣。
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厮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冲他瞄了一眼:“你找谁?”
伊桑看着人面生,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看门的,你到底找谁?”那小厮看来也是没多大耐心,“不说我关门了。”说着就要把他拒之门外。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
眼见着门就剩下一条缝,里面传来对话声。
“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我去瞅瞅……”
伊桑从门缝里看到熟悉的人,赶紧拍着门板:“进宝,是我啊。”
进宝大门一敞,把他拽了进来:“不报名字,活该!”又转身对新来的小厮交待:“这是伊桑,下回直接让他进来。”
“新来的小兄弟还挺尽职,”伊桑看他走路姿势别扭,像是被打过板子没恢复,“叫什么名字啊?”
小厮瞪了他一眼只管在前面带路,进宝一瞅乐了:“他叫小喜,是从六王府出来的,可比我懂规矩。”
这也叫懂规矩?我看是跟那传闻中的六王爷学的看不起人。伊桑心里想着可不敢这么说,问道:“刘老板在吗?”
“你来的是时候,他在屋里画画呢。”
“真有雅致……”
小喜通报了一声让伊桑进去,这个院子也只有三间屋的地界,旁边两座厢房,青砖壁瓦,很是朴素。
刘正清一身简单打扮,外面套着个浅灰袍子,头上随便别着木簪,正揽着长袖在案前挥笔,乍一看像个仙风道骨的高人。
“伊桑,你来的正好,看我这幅画画的如何?”
伊桑哪会观赏,又不好拒绝,只得走上前仔细审视一番。那是一幅美人图,竹帘卷起,美人枕在窗前小睡,发丝披散着溢出了窗,浓墨一样的长发与窗外的芭蕉交相呼应,几张翠绿的叶片分明是为了映衬那睡梦中的红颜,将细致的娇容更缀出几分诱人。
“这……这……”伊桑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表达,脸上都红了。
刘正清哈哈大笑,把画笔一撂:“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伊桑一听马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态:“我家少爷不见了,主子让我来你这问问。”
刘正清弯下身,扇着画上未干的墨迹,漫不经心地说:“我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可是少爷走之前说是来探望你,还说有要事相商……”
“我确实见过他,事情谈完他就走了。”刘正清端着下巴,觉得还缺点神韵,就拿起狼毫在画中人鬓间一勾,掠出一缕发丝。
“能不能帮着找找,主子急命他回去。”
发丝细腻精巧,落笔干脆,这一勾犹如画龙点睛,把人的魂都勾住了,刘正清这才满意了:“我知道你家主子着急,但你找的人有自己的打算……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人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时机。”
刘正清的话里带着玄机,伊桑琢磨了半天没闹明白,见对方不像是在敷衍,也不想给他解释,便告辞离开了。
人刚走,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小喜又来禀报,户部童贯来访。
刘正清吩咐把人请进来,冲那画上的睡美人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这次怕是您又给草民出什么难题了。”执起一旁的宣纸将画掩在了下面。
童贯一迈进门槛,刘正清就迎了上来:“童大人,草民惶恐。您有什么事叫下人们捎个话,草民一定登门拜访,您这亲自光临寒舍,真是令敝舍蓬荜生辉啊。”
“刘老板这是哪的话?谁不知道您在京城的势力,只要您一跺脚,京城就得抖三抖,本官还要仰仗您那。”俩人挂着笑拱手寒暄,童贯不经意在四下里看了看,刘正清住的地方还没有他家厨房大,这人真是越有银子越抠门。
“东郊那有块宅院风水极好,本官本想把府邸搬到那去,后来一问才知道,刘老板早就出高价占了,朝中好几位同僚都落了空,刘老板怎么不住那边,反倒窝在这小巷子里?”童贯官居户部侍郎,管着天下土地,哪里置宅子建院是信手拈来的小事,但却争不过刘正清。
“这天渐渐凉了,住那么大的院子太冷清,草民又没有家眷,反倒浪费。”刘正清在京城购置了不少住处,却很少去,多是长满了荒草,“不知道童大人前来有什么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