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容君——暮商将离
暮商将离  发于:2012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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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不会介入滋扰广陵生活,又未曾真正离开,只是时时观望,如影随形似鬼。而祝岚兮每每撞见,

都要促狭地微一点头,冲他一笑,却并不点破……

时日推移,春荣夏枯,秋尽冬来,倒一直相安无事。只是祝岚兮修习总不得解悟,未免开始心浮气躁

些,呆在丹房里的时日越多,却是愈参愈乱。

一夜广陵禅房大开,而广陵却才御剑行远,云深不免疑惑,便先到禅房一看。却是祝岚兮在里面,手

持一卷,却已扑在桌上睡熟了。此时天寒地冻,云深斟酌再三,仍取了一件袍子,轻披在祝岚兮背上

。谁知祝岚兮蓦然惊起,一把扣住云深手臂;抬起头来,一脸狡笑盈盈,分明是假寐而已。

祝岚兮道:“怎地这回不跟上去?”

云深面无波澜:“……他好歹是仙,你不该擅入他禅房。何况翻阅他私藏的典籍……”

“呵,知道我为何一再容你尾随他么?”祝岚兮将手中书典翻了几页道:“……只因我要的和你要的

并非一样的东西……”

“你要什么?”

“我要修行登仙,长生不老,寿命无终;而你要红线相牵,恩情蜜意,相思闲愁。”

“我并没……”

“何须辩解,”祝岚兮打断道,随手丢下手里的书典:“广陵寡情,他不懂,我却看得出来。你想要

的,他会不会给,我不知晓。只是如今,我想要的,看来他是绝然不肯给了。翻到了这屋里的典籍,

才知他平日给我的不过是些毛皮……广陵真人,果然是自私至深之人呵。”

云深略微思忖,敛眉道:“……修仙之途艰苦万分,修性去欲,须得放下世间一切俗念……”

“便是放下又如何。据说他当年因此抛弃我的前世,那末今日我再为修仙弃他,也算一报还一报。”

“你不该这么想。”

“那我该如何想。他既不肯倾囊以授,那我只有偷习了。若真到断爱绝情那天,也莫怪我走得潇洒。

”祝岚兮将一本书卷藏在袖里,就要走出禅房。

忽而云深叫住:“……广陵对你情深一片,你真能为修仙而弃他?祝公子……你爱他么?”

祝岚兮定住步子,久久不语。

待到云深以为他不会答话时,方道:“……爱?为何?千年前之事我已忘却,而此生……此生……我

祝岚兮只在登仙之前作出爱他的样子便可……何苦还来问我心里究竟是爱,还是不爱……”

语声沉沉,又背着云深,看不透他表情。祝岚兮又开口,这回却是暗含威胁:“在他助我登仙之前,

我不会叫他移爱他人,便是你也不行。今日之事,休向他卖弄口舌,断我升仙之路。否则你不过一妖

,我俩对峙,你说那斩妖除魔的仙人会信谁呢?……”

祝岚兮大步离开,剩云深一人沉思良久。

世间偌多修仙者,为得道不择手段,几近丧心病狂。而这样的人,多是心魔乱入,误堕魔道,能突破

迷障得道升仙者少之又少。去欲绝情,这般不近人情之事,却要修仙者完成,伤人自伤。若仙的境界

是凭此显示,比之妖类天性残忍,也不知孰更无情。

广陵再到南山时,携上祝岚兮,说是拜会他前世侍奉的师父,祝岚兮倒也欣然前往。

仙霞院内,华虚真人慈眉善目,白须冉冉,对着祝岚兮仔细打量。

祝岚兮倒是嘴甜,一声声“师尊”叫得顺口。华虚真人微微点头,道:“是你不错,千年之前所有道

童里,你是最伶俐的一人,只惜杂念太多,始终不能参悟……”

“弟子此世也有心修仙,还望师尊点化。”

广陵不由敛眉,面色一沉。而那华虚真人仍是泰然自若道:“若你要参悟,那我便叫你记起千年前的

事,若你能悟透这关,得道升仙不远矣。”

祝岚兮俯首道:“谢师尊成全。”

“只是稍有不慎,必将心魔乱走,只怕祸及自身。”

“岚兮不惧。”

“好。”华虚真人语落,手起金光,覆于祝岚兮之额……

千年前尘封记忆,开始流转……

从仙霞院出来,祝岚兮面色便一直苍白。广陵只道是他想起当初自己如何绝情负他,心生悲哀,也不

知如何劝解。

便一路默然而行,四下望望,忽不自觉道:“他竟没跟来。”

不知不觉竟习惯了他默默跟随,一旦失去倒有些失落不惯了。广陵说的是谁,祝岚兮岂有不知,便道

:“他不过一个妖类,怎会上得仙山。”

“不,当初我便是在这仙山之上遇见他。许是这里清圣之气掩去了他的妖气。”

祝岚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许久,笑问:“广陵可知他为何一直跟随?”

“我多次询问,他却未回答,总之不至祸害他人便是。”

“妖类之言不可尽信……呵,不过,他之所以这样跟着你,”祝岚兮故意一顿,挑眉,“……分明是

对你有情哪。”

“岚兮,你……”广陵一惊,情之一字,道破得如此直白。听入耳里,叫人心魂俱震,一霎昏惶。那

只妖,对他有情?……

祝岚兮的手突然握住他的,广陵不由疑惑,见祝岚兮面有不悦,广陵道:“休提这种玩笑话……你记

起了么,当年我与你初识……”

祝岚兮点头,道:“一道去吧,到初识之地去看看。”

两人便携手,去往那千年之前初识之地。

鹤径盘旋,飞鸟绝踪,巉岩林立,松涛云海,果真是人间仙地。眼前立着是一棵古松,干如龙鳞,虬

枝盘曲,丝毫不见老态。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千年之后,当年的伶俐童子,当年迷途修仙者,携手而回。世事云烟,辗转轮回,再到初逢之地,心

境各不相同。

祝岚兮正色问:“……广陵,你此世真不负我?”

广陵亦不敢怠慢,肃容道:“我广陵愿以此不老松为誓,此世不负祝岚兮。碧落黄泉,此情不渝!”

语罢,佩剑出鞘,寒光乍现,挽出剑花几朵,纷乱耀眼。待收剑之时,只见那棵不老松上已深刻八个

游龙走凤般的大字:——“碧落黄泉,此情不渝”。

落霞照晚,松风过耳,祝岚兮抚上那松干上深深的剑痕,良久微笑道:“勿违此誓。”

而后轻轻勾下广陵脖子,在他唇上一吻,忘我动情,许久不分……

云海,松涛,仙山之上,不老松前,信誓旦旦。松上剑痕划过处流出松香,暗红如血……剑刻之誓,

滴血之盟……

第四章:雨横风狂

“杂念未清,六根不净,强习自身能为之上心法,易入魔道……”

“内丹外丹的修炼之法不同,外丹之方,无外乎以丹砂烧成水银……”

“不悟金丹并诸石药,各有本性,怀大毒在其中……”

……

“啊啊……呜嗯……啊!”一声凄厉嘶喊,划破这山雨狂暴,冷风凄鸣的一夜。

广陵惊坐而起,循声急奔向丹房。

风咆雨哮,树影乱抖,这夜在丹房外便感到陡然而升的一股妖魔不祥之气。广陵停步,心中暗暗不安

推门而入,只见幡帷翻飞,一地典籍书纸乱撒,丹炉翻倒在地,火已灭了,显然有打斗过后的痕迹。

向旁边望去——

一人正扶着桌案,大口喘息。血腥味扑鼻而来,广陵运气出手,两盏灯烛霎时亮起,将丹房照个通亮

扶着桌案的那人却是云深,回头看见广陵,急急挣扎出一句:“……快救他……”

广陵再向里望,只见惨目惊心的红色……

“岚兮!”

……祝岚兮倒在地上,黑发红衣俱是散乱,面色青白骇人,嘴唇已一丝血色也无。广陵跌跌撞撞上前

扶起,慌张地捉了他手查看,已没了脉象……

那失了生气的手中,紧攥着一角扯碎了的青色衣襟……

山雨一夜,冷风狂啸,森冷凄凉,祝岚兮死在丹房之中。

愁长殢酒,闷饮扶头,昏昏恹恹,又尽满盏烈酒,一场愁梦难浇。世人欣羡的仙人,学了那些潦倒颓

丧的酒鬼,终日借酒浇愁,一蹶不振。

再是高超娴熟的术法,再是名贵稀奇的金丹,也救不活他的祝岚兮。那日他抱着祝岚兮找上华虚真人

,华虚真人也徒有摇头叹息而已。华虚真人对着祝岚兮尸身叹道:“可惜他始终不能参悟此关……急

功近利,如今不但身死,魂魄更是魔化,堕入无间,不在你我掌握之中……”

不过是由凡人修成的仙人,不是那些法力无边的神袛,他们都无生死肉骨之能。堕入无间的死魂,游

荡何方,他们不得而知。

“……你要岚兮参悟的什么?”

“我要他记起千年前的因果。谁知他无法了悟,反而想一步登天,看他死状,分明是心境不宁又强习

能为之上内丹心法,走火入魔。若是不死,也势必成魔……”

“不可能……我从未让岚兮接触不合于他的修习之法,甚至他现今所习都是些粗浅的入门心法,怎会

如此……记起千年之前的因果……你是说……他仍是解不开千年之前的心结……是我害死他么,是我

那次辜负让他无法释怀么?”

华虚真人不答,望向他的眼神暗含悲悯:“广陵,人死不能复生,让他入土为安罢。”

……

广陵又尽一杯苦酒,喝得太急,呛得咳嗽不止。他将尸身带回了祝岚兮故里,他埋葬了祝岚兮,埋葬

了自己的心,便在坟前喝得酩酊大醉。

荒凉青冢,闲花蔓草,料想祝岚兮素喜繁丽鲜艳之景,便在墓边洒满花种,或许明年开春在此周围便

有姹紫嫣红,众芳争艳的热闹春光了……当初他胆大恣肆在喜堂之上劫走的那个男子,那个意气风发

随他远走他乡四海游逛的男子,那个红衣张扬风趣潇洒的男子,终于重回故里,只惜已是闭息瞑目的

尸身一具……墓上石碑空空如也,无字无名。歉疚悔恨,也是千字难书;情深爱挚,纵是深刻觉浅。

广陵背靠空碑,不觉出神。

又是一阵冷雨,劈头盖脸而下,广陵眼雾迷离,自顾不暇,却解了外袍,细心披在那无字石碑上……

这等温柔,这等体贴,任谁都难以消受……他不是那个冷情自私的仙人,他不过是个为情痴狂的凡夫

俗子。而这一切,他都给了祝岚兮。

远远有个青色的影子走来,在他将外袍披上石碑时,一把伞也撑在他头顶……不消回头,那股半仙半

妖交杂的味道只有那人——

广陵眸光如冰刃,直刺云深,叫云深不由手也一抖,直觉不好。

广陵站起身,一把拨开那伞道:“……是你杀了岚兮。”

云深愣了半晌,回道:“不是我。”

大雨冲刷也顾不得,广陵怒火填膺道:“不是你又是谁!丹房里只有你和祝岚兮,他死时手里攥着你

衣服的碎片,这些你作何解释?”

“……祝公子是修行入魔,我才去阻止……”

“你够了……祝岚兮修行入魔?……他修的均该是我予他的典籍,好端端怎会入魔?”

“他一直偷习超越他能为之上的内丹心法,因而……”

“你为何会知道这种事?”广陵眼中厉光乍现:“我从未向别人说起,为何你会知道!……难怪后来

我在丹房里寻到的却是我禅房里的秘籍……可是你将这东西给他的?”

云深摇头,正要辩解,又被广陵打断:

“他修习超越能为的心法,若要入魔也并非一两日可为。祝岚兮一个凡人,哪里有那等本事,识透其

中诈术!……不是你又是谁……怪道曾有童仆见你在我禅房附近流连……你早就祸心包藏……枉我一

再纵容,养虎为患……果然是天性恶毒的妖怪……”

云深再度摇头,不再说话,只微蹙长眉,定定看着广陵,眼里哀色弥漫。

广陵提剑出鞘,剑光冰寒,雨色斑驳,双影对立,一触即发。广陵最终问道:

“……为何要杀他……”

云深再叹一口气,闭目摇头,面色坚决。

广陵缓缓靠近:“既如此,便在他坟前,用你的血祭他罢!”

……

倏地白光一闪,一把油纸伞坠地。

云深闪避不及,虽用术法抵御,剑锋擦着左肋而过,竟是加了十足仙力,显然要置自己于死地!广陵

再运一掌,正中云深胸膛,青色人影飞出老远,重重摔在雨水泥泞地面……

刚一手撑着要坐起,广陵走近,手中长剑垂下,直逼云深喉咙。云深仰面朝着广陵,无惧无怒,仍是

满眼哀伤……

广陵不由手中一颤,竟下不了这一剑……那张脸,那张脸……

岚兮……千年前的祝岚兮……

要如何下手,要如何对这样一张脸下手……那些相偎相依的朝朝暮暮一时齐上心头,叫他喘不过气…

正在分神的空当,只听云深忽大声惊叫道:“留神!”便不顾剑锋相对,径直起身绕到广陵身后!

广陵只当他要逃跑,片刻之间不及思考,回身将剑一刺——

血色迸溅,云深用自身法力挡下前方一掌妖招,却不防后背广陵一剑……愕然瞠目,回头望着广陵,

眼神黯然,双膝渐渐支持不住,跪下地去。

广陵始悟是有妖物趁自己分神之时偷袭,云深不过替自己挡下一招。

仙妖自古不相容,回过神的广陵只消扬袖一击,那隐在树丛中的妖物已一命呜呼。至于那是个什么妖

怪,广陵丝毫无心过问。

望着跪倒在地流血不止的那人,广陵面色沉沉,情绪复杂交错。

“……你这样做,到底是何用心……”广陵眉峰紧锁,十分不解。

云深身下一滩血红,被雨水冲散,忍疼喘道:“……我对你从无加害之心……对祝公子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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