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天王——溯雪
溯雪  发于:2013年0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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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手,朝手示意张子高过来。

於是张子高立刻就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跑了过来,挨过他坐下,侧头笑问:「少纪哥,找我?」

牧少纪不动声色地稍微拉开点距离,然後才不咸不淡的问:「你哥叫张子放?」

CH59

5月15日,农历四月廿五,宜会友。

这是扬社每年一次的聚会。

每一年,同一届高考毕业的同学们,聚在一起,互道近况,少不了,自然是笑着问好暗里较劲。

由刚开始同级七十多人同时出席,到十多年後只馀下廿多人仍持续着,自成圈子,不再参与的人,自然是因为多年下来,相知相交的那些朋友,自可自行另约出来,无须特意参加这种劳心劳力,又浪费时间金钱的聚会。

但,每一次,总是会有些甚少出现的人参加,於是这聚会又再得以维持下去。

牧少纪是从张子高口中得知这个聚会的,张子高说,他哥即使定居美国,仍会定期回来参与这聚会。

当然了,他是当年校内的风头趸,学生会、级社、风纪、班会等领袖生全都是他那圈子的人,这聚会,也就是这些人举办的。

当年,级社的康乐负责编制纪念册,每一次,他都是按着纪念册内的电话来群发聚会消息,向少悠当然也收到,却从来只瞥到主旨便删掉,也不打开,後来,换了号码,彼此更是再无连系了。

当然,康乐後来只是选择取舍地发送聚会的消息,那些惯性隐形的人,他自然是不再通知的,毕竟发信要钱的嘛。而向少悠,自然是那些隐形的人。

全世界都似乎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向少悠这号人,或许他根本不曾存在过。

直到他和牧少纪传出绯闻,直到他被记者挖出从前的袐辛,那些曾经同坐一个课室的人才晃然:啊,原来这就是那个为张子放自杀的怪人!

要不是这些报导,他们还不能将海报上张扬自信的补习天王和以往阴暗消极的幽灵学生联连到一处。

即使名字一样,也绝不可能是同一人吧?

还准备着将来也将子女送到他的补习社呢!

直到此刻,向少悠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才茫茫然地有点头绪,太像了,像是有点失真。

向少悠是被牧少纪硬拖着过来的。

向少悠是典型的享乐主义者,基於少时黑暗的过往,他认为在可能的情况下对自己好一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对於会令自己不快的所有事物,他自当竭力避免。

就如同面对牧少纪的告白,即使心里高兴着,却也不愿接受,宁愿窝在壳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就是避免让自己承受将来失去他的痛苦。

因此,昔日的中学同学,自然是不见的好,基本上除了张子放以外,其他同学全都是蒙糊的影子,从不曾想起过。

只要思想稍有向中学方面蔓延的趋势,他便立刻制止。

看到牧少纪的来电时,他首先是烦恼地皱眉,一气按掉了再丢到沙发上,不管,然後电话在沙发上闹腾着,《蓝色多瑙河》意外地居然愈响愈凄厉,他烦厌地扑到沙发上按掉再调了静音,於是电话死心不息地一劲震着,震得他有一种错觉,彷佛沙发都不再安全,在抖。

他愕愕地手托着头,看着震动的电话,没动,没有按掉,也没有关机。

就这样看它反覆一次次地颤抖。

很温暖。

当电话终於安静时,他忽然有点失落。

然後Andy敲门进来,一脸的不耐烦:「牧少要我跟你说,五月十五的在朋满的中学聚会你要出现,你的旧菜在那。」

说完,也不管向少悠反应,转身就走,关上门前,想起甚麽地,探头补充:「你跟牧少捎个信儿,下次你不接电话就直接发信,别烦我。」

其实由始至於,牧少纪都没有直接地跟他说过一句话,可是他还是乖乖地出现在朋满的大门前,不意外地在暗角看到他的身影。

即使仍是冷着脸,可是心里却不能否认地有暖流趟过。

也许是他的执着,让他有了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CH60

有一些人,天生便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无庸置疑,牧少纪便是其中之一。

略带凌乱颓废的发型,罩上黑色粗针外套,一排的扣子在胸前散开,露出内衬的宝蓝色立领长T,套着普通黑色长裤的双腿比例完美,修长笔直令男生嫉妒女生羡慕,而鞋子也只是大学生常穿的懒人鞋。

当然,少不了戴上他招牌墨镜——曾经有专家不怀好意地指出,经常配戴墨镜是欠缺自信的表现——不过,对於牧少纪而言,墨镜只是掩遮他通宵打机而产生黑眼圈的用具。

很明显,昨天他又玩了一个通宵的电玩。

在拍完大片,解决与艺声的纠葛後,他便很没良心地大玩特玩。

幸好他仍是想起今天是甚麽日子,黄昏时拚了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勉强套了衣服出门。

还好他助手选衣物的眼光不错,随意搭着穿也能外出见人。

——但远远不止这样。

衣服这东西,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往往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而牧少纪,偏偏就是只穿一件纯白T也能发光发热的人。

即使今天的他仍是一如往往低调随意,即使今天的他顶着一个像鸟巢似的发型。

但在还是在踏入宴会厅的刹那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声线,还有呼吸。

四处喧嚣的笑闹声同一时间突兀地停了下来,零零落落地响起逐渐停竭的细碎搓牌声,叉着甜品的手静止下来,抽烟的人愕愕地叼着烟,刚抽的一口烟屏在胸腔里,雾似的烟袅袅地上升着,全场的人呆呆地盯着他,迟疑地眨巴着,呆滞地想着,眼前的这个人,是牧少纪对吧?那个大明星?

……他们甚麽时候有这麽拉风的同学了?

他们转头彼此探询地对视,然後,已经成为母亲的同学最先清醒过来,首先地发出尖叫欢呼,顾不上牧少纪为甚麽会在这里出现,忙乱地在包包里乱翻,掏出笔名本嚷着要牧少纪签名。

很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跟着起哄。

不单是女性,很多男性也为牧少纪在记者会上无畏坦诚、不为强权折腰的气魄所折,也跟着要求跟牧少纪合照。

一时间,近乎全场二十多人将牧少纪围成一圈。

牧少纪一反常态地为他们签名合照——用对自己的粉丝都没有的耐心。

然後,人们发现,其实被围在圈内的还有一人,只是他的存在太薄弱了,在牧少纪强大的气场下,完全隐没。

纯黑而轻软的发,衬着白晢得得乎青涩的脸孔,黑眸里平静而不带波澜,冷淡得让人不安,彷佛只是透明的存在,与眼前的一切毫无关系。

是向少悠!

那个沉默淡漠得如同影子般存在的人!

太相似了,真实得如同失真。

十多年过去,向少悠给他们的感觉仍是毫无改变。

这样的人,怎麽可能是在学生与记者面前谈笑风生,面对追问面不改容,永远散发着自信迷人光芒的补习天王呢?

不可能,不愿意相信,所以继续无视。

同样地,向少悠的眼中也没有他们,他只是在人群里沉默冷淡地,寻找过去的那抹身影。

在这些经历过他过去不堪的人面前,他根本难以装出甚麽笑脸,他不知如何应对,乾脆也如同他们一样,选择忽视。

——他只想快点离开。

全场目前只有两人没有围在他们身旁,一个默默地在圆桌旁喝茶,另一个不近不远地站着,冷笑,提高声音讽刺:「向少悠,你跟牧少纪是甚麽关系啊?连他也能掰弯,行!」他竖起粗胖的拇指。

其实在校时,他和向少悠没有甚麽恩怨纠缠,和所有同学一样,对向少悠无视厌恶中带有一丝怜悯,然而,在今天,在亲眼看到他光鲜地与牧少纪一同出现耀武扬威时,嫉妒如虫子啃咬得令人痛苦,凭甚麽昔日如同过街老鼠的向少悠可以成为灸手可热的补习天王,成为他这一届里,甚至历届最成功的毕业生,仍是那麽年轻俊美,而他,曾经是班级里的干部却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销售员,每月被营业额压得喘不过气来,向无理的顾客赔笑脸,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微秃发福,这向少悠,到底凭甚麽!

如果是以往,向少悠大概会笑说着:「同学会不许携眷出席吗?」就这样一个哈哈带过去,然而今天向少悠却没有,他根本无视了这个人,他只看到圆桌的男人默默地扬起一张纸後,然後他便越过让过路的人走了过去。

而那边厢,牧少纪默默上前,给胖子竖起的拇指签名。

CH61

那是一个泛黄的纸,背景浮印着翠绿色的树,上面只写上很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墨迹已经乾败退色。

在看到这张纸的刹那,熟悉的感觉夹着回忆的尘土呼啸着扑面而来,这张纸,他当然认得。

是张子放作为学生会会长那年印制的,他说,这棵树是代表着他们自修室窗外的那棵,翠绿,而枝叶挺秀。

他们曾经用这张纸,算过一道又一道的习题,记下一条又一条的笔记,在堂上互传消息,说悄悄话。

然後,又是这张纸,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划下句号。

「这是阿放他当年写的,只是一直没给你。」那个同学抽着烟,悠悠地说:「大概是他出国後一年吧,暑假回来,看到你在他家等了一夜离开的背影,他跟我说,他一整晚都睡不下,满眼都是那个背影,然後,他说,居然後悔了,很内疚。他不知道你这麽在乎。」他看了向少悠一眼,苦笑:「你不知道那家伙,看着那麽厉害,居然连道歉都不敢,只写了这麽三个字,还自个儿收着。一藏就这麽多年。」

「後来知道你会来,他就让我将这交给你。」他递了过来,向少悠默默的接过。

很轻的一张纸,彷佛一握就碎。

「这麽多年来,他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他说,还是不见的好。」他摇了摇头,抬眼:「你明白吗?」

「嗯。」向少悠压抑着微一闭眼,轻轻地说:「也是。」

他独自一人窝在吧枱旁,摩挲着那张纸,彷佛感受纸张的质感,或是重量,然後收进裤袋里,转身寻找。

牧少纪一直窝在沙发一角,跟围在身边的人打桥牌,正确来说,是一手打电玩一手敷衍地随意抽牌,眼睛也是很随便地朝纸牌瞥上那麽一眼就丢了,偏偏就是这样也能难到对手,吸引了大部份人的目光,甚少人注意到向少悠这边的动作。

然而牧少纪还是注意到了,一直注意着,虽然他很着紧地打着电玩,然而更多的还是分神留意向少悠这边的动静,在向少悠回头搜寻的刹那,他便立刻丢掉纸牌,收好电玩,起身和向少悠一起离开。

他很清楚向少悠一点也不想多待。

被丢下牌局的人不舍地嚷着要牧少纪留下,在一边喧嚷里,刚开始向牧少纪拿签名的女生扬声:「向少悠,下次再带牧少一起来啊!」

向少悠抬起头,朝来源望去,那是一张圆圆的笑脸。

多年以来,第一次来自同学友善的微笑。

他唇角微扬,回以一笑。

他的同学发现,这也是向少悠第一次朝他们微笑,而这一次,远远地那些海报上神采飞扬的笑容还要美丽。

彷佛整个世界都灿烂起来。

CH62

当晚牧少纪和向少悠各自回家,彼此也没有多说甚麽,牧少纪没问,向少悠也没有说。

之後的日子彼此也没有联络,牧少纪想向少悠大概还有甚麽需要独自消化吧,也就没去烦他,电影拍竣後便一直窝在家里,处理着筹组公司的事。

何宝辉导演的戏後期一向要花上好几个月,电影宣传暂时不用的了,而和声艺的关系也会在这出戏後结束,因此,牧少纪便利用这段时间筹建着经理人公司的事。

还有甚麽比自己当老板更爽的呢?

看着向少悠这老板当得快活,牧少纪自己本来其实也心痒痒的,所以才会在刚开始时故意挑乱子,看向少悠吃瘪。

午後,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太阳暖暖的让人想睡,牧少纪啜着咖啡啃着百力滋,再翻翻法律文件,偶尔瞥眼电脑,给游戏浇浇花,悠闲得很。

然後电话传来讯息到着的机械音。

牧少纪不满地停下握着滑鼠浇花的手,拿起电话,荧幕显示着Whatsapp讯息。

发送人是向少悠。

牧少纪意外地挑眉,这似乎是向少悠第一次主动找他。

不过确实他正是在等对方的第一次。

看样子是终於放下了吧,牧少纪好以正暇地磨着百力滋,点开了讯息。

「……喂,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牧少纪微感奇怪,玩笑似地飞快打字回应。

良好,荧幕一直显示对方仍在打字中,牧少纪无奈地给快饿死的宠物喂食。

「……那晚说的是不是也是真的?」

「哪晚?」牧少纪困惑地一皱眉,被宠物可怜兮兮的样子揪着了心的牧少纪无法多想,快速回覆。

然而对方并立刻没有回应,牧少纪随便地翻着法律文件,然後瞥眼仍毫无改变的荧幕,叹着气地推开文件,堂而皇之地点开网游。

向少悠小心而斟酌着,想写得委婉而隐晦一点,就写:「就是那晚你在补习社说的那句。」

按下发送键,他轻轻地呼气,压抑着心焦地把玩着泛黄的字条,再偷瞄着手机,仍是没有回应。

他勉强着自己再输入:「那晚灯全关了,然後你跟我说的那句话。」

发送後,他强迫自己专心地折飞机。

但其实耳朵是竖着期待听到手机的提示音。

然而没有。

这家伙!

过度紧张後的爆发,向少悠直接输入:「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你说的喜欢,是爱吗?」

「如果真的爱我,会做我男友吗?」

「喂,我们今晚约会吧!」

发泄後的空茫,向少悠苍白而震惊地看着荧幕上自己发送出去的文字。

那边,牧少纪被一连串的提示音惊吓到了,完全以为是自己养在手机上哪只宠物濒死的哀呜,忙不迭地拿起手机,看到了轰炸得满荧幕都闪着的文字。

然後,被一连串闪亮着的讯息给震惊得呆张着嘴,百力滋又一次从他口中掉下来。

他回过神来的眨巴着眼,微笑,回覆:「当然是真的。」

「我爱你。」

「我们今晚约会吧!」

「我接你下班。」

终於,向少悠得到牧少纪的回应,从空白当机的状态回来,脸忽然灼得发烫,他忙忙将手上的纸丢掉,灌了一大杯水。

被折成飞机的字条缓缓地飞出窗外,在花园上空悠悠滑翔。

花园里,繁花徐徐盛放。

春天已经到来。

CH63

深夜十一时,人烟罕至的後巷。

向少悠双手插袋,闷闷地踢着汽水罐。

「锵鎯锵鎯」的,由左边由踢到右,再由右转到左。

这是他第一次约会,还是他主动约人。

不是非常喜欢,非常的爱,他不可能鼓起勇敢再次追求。

所以小心翼翼地患得患失。

很紧张。

为甚麽他还没来呢?

尖头鞋无聊地将汽水罐压扁。

汽水罐发出郁闷的呻吟。

向少悠想象着在他脚底下呻吟的是牧少牧,狠狠地又踩了几脚。

这家伙!

虽然主动约人的是他啦。

可是他。也。不。能。迟。到。啊!

要知道下午当他发出这讯息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直到现在,很担心约会不知道要干甚麽好。

他振作着自己,漫无边际地想。

会不会甚麽也没做,两人相对无言啊?牧少纪这家伙很无趣的。

啊……

向少悠眨眨眼,会不会,呃,出乎意料地激烈呢?要知道牧少纪这家伙,偶尔,爆发力还蛮强的。

呼……

向少悠呆呆地呼气。

然後,暖黄的车灯照亮了暗巷,向少悠一瞥眼,见是牧少纪的车来了,立刻别过脸去,装作不察觉的样子踢汽水罐,直到牧少纪探头出声,才回过头来,笑着挥手:「哟!」

今天的向少悠染了一头栗子色的发,映着暖黄的灯光微微的发着亮,架着Armani猫眼镜,上挑的镜框让他透着一股冷锐精明的气势,配上剪裁合身的西装外套。一下便告别了前阵子青涩无助的高校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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