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天王——溯雪
溯雪  发于:2013年0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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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姊弟,果然是一个女人生的,就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不睬你就是不睬你。

记者们愈问愈火,终於,一个记者大声嚷嚷:

「听说牧韵是当年酒吧街一带着名的卖春女,随便哪个男人都上过,你对於你母亲的身份有何看法?」

全场静了下来,许永光和记者们见鬼似地盯着那个发问的记者,那是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因为过於激动,她站了起来,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更是突兀。

陈婉娴的笑容维持不下去,脸色变了变,紧抿着嘴,想唤保安,然而牧少纪拍了拍她的手,悠悠地取下墨镜,冷冷地打量着那个女孩,很平静地陈述:「我不管牧韵的身份是谁,过去做过些甚麽,对我而言,她只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即使自己饿着肚子,仍是会买冰琪琳给我,笑着看我吃的母亲。」

他说着,仿佛想起他在破落的街角里舔着软雪糕,母亲的笑容比盛开的花朵还灿烂,那笑容真的很幸福,他脸上冰冷的神情稍为融化,透着一种温馨,剑拔弩张的气氛奇异地缓和下来。

谁也不想破坏。

一直在看着英文直播的向少悠,此刻也放松下来,笑着对中一的学生说:「给大家重温一个常用的英文字,形容刚才那种口不择言的女性,我们可以用一个最简直的单字:bitch!」

记招的时间是下午六时至七时,刚巧是中一的常规英文班,初中的学习没那麽紧张,故当学生要求看记招时,向少悠也自我满足地调开了英文频道,说是从生活中学习。

一看时间,已临近七时,该问的也问了,不该问的也都问了,没出甚麽乱子,向少悠心安地舒了一口气,现场正准备圆满落幕时,一直潜伏的八挂杂志记者终於趁着其他记者休整时,问了她最关注的问题:

「请问你和向少悠是甚麽关系?是情侣吗?」

CH55

「普通朋友。」牧少纪想也不想地,冷淡地给出答题,然而,面对女记者味盎然的探究眼神,他补充:「就是因为和他没甚麽深交,才想到借住在他那儿,幸好他不介意麻烦。」

非常客套空疏的回应,冷淡地撇清了两人之间彷佛子虚乌有的瞹昧,毕竟这种花边新闻在他与声艺之间关系前实在是小事一椿,在没新闻时还可以炒一炒,但现在,这种回应,记者们已经满足了。

他和向少悠之间的关系,也只是附带在记者会报导的一小格上,一个短小的段落,一句平淡的句子。

「牧少与补习天王Chilam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借住在Chilam的家里,只是希望记者难以追溯到Chilam那儿,以避开记者耳目。」

连带地,普罗大众对Chilam的性向或是过去的情史的兴趣也消减了,毕竟他只是因为和牧少纪沾上边才被揭出一大串报导。

除了向少悠的学生,人们更在乎的是,牧少纪提及的,几天後他的同母异父的兄弟、艺声的总裁,到底会做出甚麽回应,他真会如牧少纪所愿吗?

这是主流媒体关注的焦点,当然,非主流的,关注的重心也与众不同,例如当日记者会上提及向少悠的那本杂志《Wonderland》,它是一本以yy名人为任的杂志,每周均出一篇篇满是图文并茂的同人幻想文章,杂志的宗旨是:「由事实出发,发挖名人们禁断压抑的感情。」主要读者群是一众对现实不满,热爱幻想的少女。

这一期的封面标题是:

「爱的宣言:

牧少为保Chilam,当众犠牲告白!」

封面是一张从天壐外偷拍的照片,隔着窗纱,是两人相拥的蒙胧翦影。

基本上所有路过报摊的行人都被杂志吸引了眼球,忍不住停下翻了翻,然後一副了然的神情离开。

当然,腐女和牧少的粉,还有向少悠的学生是满心激动,心怀感激的买下珍藏的。

因为,这篇文章所说的,解答了她们的疑惑,启发了她们的思想,用另一个角度让她们了解事情的真像,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得让她们不能不相信是真的!

杂志说,牧少纪选在当日六时开记招,是为了当日被负面新闻缠身的向少悠,因为当日六时,正是向少悠在事件爆发後上的第一堂课,不能不面对记者的时候。杂志说,牧少纪以自己的身世作为利诱,转移了记者的视线,让传媒大众的讨论集中在记者会上连串惊人的秘闻上,忘记了向少悠不堪的过去。

杂志说,牧少纪故意将与向少悠的恋人关系压抑为「普通朋友」,根本是违心的言论,还配上了当日记者会上回答这问题时牧少纪的表情特写,配文说:「犹疑的眼神!因为爱而否认的告白!为了保护恋人,牧少一反常态地刻意解释两人的关系!」

杂志说,向少悠当日清晨坐的直升机是牧少纪拥有的,好让向少悠顺利避过记者的包围,未了还出示牌照号码为证。

随後是一帧帧照片,牧少纪上向少悠课时「含情脉脉」的眼神,向少悠对牧少纪的额外关注,两人在此互生情愫……

向少悠在公署外,看到悠悠扬在车窗外的纸巾,眼前一亮的表情,随之突破记者包围,冲入那辆神秘房车,该车车主正是牧少纪,付有车牌号码持有人的文件。

向少悠收藏牧少纪的照片,睡房里满是牧少纪的海报珍藏,这全都是牧少纪供献给他的。

……

得出的结论是牧少纪一直为向少悠默默的付出、犠牲,不惜以自身与艺声的恩怨作代价,一切都是为了对向少悠默默的爱……

买下这本杂志的读者们都相信,这是真的,然後为牧少纪的此情不渝的感动流涕。

确实这本杂志说的绝对大部份都是真的。

可惜向少悠本人没有看这本杂志,主流媒体也不怎麽关注。

他们在乎的,是艺声的总裁,林子善的回应。

CH56

五日後,各大报章杂志都刊登了林代月发出的声明。

林代月,亦即是林子善的母亲,华研的妻子。

占了一整个版面的声明,白底黑字,用字简洁,只有短短的两段文字,却已经是牧少纪这些年来辛苦追寻的所有。

林代月在声明里,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

当年已经被前夫抢去女儿的牧韵,遇到了失意的华研,为了完成他的音乐梦,她来到酒廊演唱他的作品,为了筹备成就事业所须的资金,她出卖了自己的肉体,然後华研遇到了林代月,一名拥有丰厚财力,能助他实现梦想的女人,於是他毫不犹疑地抛弃了已怀有孩子的牧韵。

声明中提及,她已经将当年牧韵资助华研的金额如数存入了牧少纪的户口。

那笔金钱不多,只是区区十万而已,却是当年牧韵费尽心血地筹集而来,只是为了一个男人的梦想。

而现在,牧少纪也费尽心思地从他的妻子手上要了回来,只是为了一个清白,为了她母亲的名声与尊严不再遭到践踏,那笔钱,与其说是她母亲的权利,倒不如说是,残落在华研身上的痴心。

他替母亲拿回来,只是为了与林家两清而已。

确实,这种陈年旧事,他不提,可能已经没有任何人会想起牧韵是谁,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也根本没人会记得,也可能没有人会知道牧韵是一个娼妓,然而,即使是被遗忘的历史,他也不容许母亲被视为贪慕虚荣的女人,更不容许,那个曾经逼害过母亲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忘记母亲所受的痛苦,安然地快活着。

最起码,要让她後悔,即使不是愧疚。

於是,他混进了艺声,不动声色的窃取机密,透过不同的公司收购艺声的股票,然後是给予林氏致命一击,让他们不得不就范。

确实,所有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这一纸声明而已。

让他们向世人承认自己的不堪。

还母亲一个清白。

这些年来,也只是如此而已。

当牧少纪在片场,看到助理递上的报纸时,他一贯冷淡的脸上,终於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墨镜後的眼眸亮如星辰。

目标已经达到,心情一放松,於是,他想起了一个人。

不知他现在如何?

想着,眸光一闪,戏谑与温柔,竟是如此和谐共存。

牧少纪找到向少悠时,向少悠正在补习社的教室里和学生聊天。

那时已经是晚上十半,最後的一节课完结,好几个高一女生又留在教室里吱吱喳喳地缠着向少悠聊天。

已将深夜,向少悠正劝着她们早点归家,免得父母担心。

然而女生却仗着向少悠性子软绵绵的,对她们没有架子,就管一噘嘴就说:「Chilam你真没趣耶!我在跟你说牧少的事,你却要赶我们走!」

其他女生也是一起委屈的眼神水汪汪地瞅他。

向少悠一看,只是无奈地摸摸浏海:「我哪是赶你们走啊——只是——」

「只是甚麽?」女生叉起腰,挺胸一瞪:「我要跟你说牧少的事耶!牧少!你不是喜欢他吗?」

向少悠一反眼,喊冤:「我哪有喜欢过他?我喜欢的一直是张子高好不好?」

——也好像,Chilam收藏的剧照,一直都只是张子高的,牧少也只是凑巧和他配成同人而已……

一想明白,女生们立刻没趣地扁嘴,说了句:「那不跟你说了,自己看看报纸喔!」她一顿,笑着侧头,眨着眼说:「看完你会喜欢上他的!」然後就呼啦啦地一哄而散。

向少悠微笑着目送她们的背影,待升机降门关上,立刻便孩子气地噘起嘴,低声喃喃:「我也看完报导啦……但就算……」

牧少纪一直倚在柱後,静静地等待着向少悠说下去,然而,向少悠只说了这麽一句,便又重新振作起来,嚷着:「啊~~饿毙了!!我要涮牛肉!牛肉!」

「刚才那句话,为甚麽不说下去?」

正穷嚷嚷的向少悠瞬间怔着,呆呆地看着从柱後阴影出现的牧少纪。

他英俊的脸上挂着懒懒的笑意,剑眉一挑,闲闲地问:「看完报导,有喜欢上我吗?」

向少悠眨了眨着,竭力从震惊中保持清醒,只管摇头。

「不是看完报导喜欢我,那是一直便喜欢着我?」牧少纪故作沉吟,上前一步。

向少悠後退一步,毙气似的吐出:「才不!」

「你刚才说不喜欢我,是违心的吧?」牧少纪骤然趋近,向少悠卒不及防间被逼到墙角,圈禁在牧少纪的怀里,诧异於牧少纪一反常态的追问,平日的机智巧辩全都失却,不知如何应对。

应该作出失笑样子,嘻笑着否认的。

又或许故作热情地开玩笑似的大方承认。

总之就是让牧少纪知道,他,向少悠,并不喜欢他。

可是,此刻,他们是如此接近,他感受到牧少纪暖暖的气息,他的眼睛明亮坦荡得让他不敢直视。

他不敢说出违心的话,他怕自己急剧的心跳声被对方听见。

然而,不待他回应,牧少纪却已经不再俯身将他圈在怀里,他稍一後移,待向少悠站直了身子疑惑地看着他时,才看着他的眼睛,直接说出这一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简单的一句,只有四个字,当牧少纪眼中不再有惯常的戏谑,嘴角不再挂着懒洋洋的笑,正容直接地说了出来後,向少悠完全是怔着了,脑海一片空白。

牧少纪的眼睛真恳而坦率,他知道他是认真的,不是演戏。

认真的。

「你呢?」

我?

我吗……?

CH57

灯光蓦然一灭,天地一片的黑。

远处传来渐弱的女声,是reception Tansy在边晃龥匙边聊电话的声音。

「那约在tea house等吧——」

一阵金属晃蘯的声音,补习社的大门被关上。

高跟鞋叩在光洁的大理石,远去。

世界只剩下纯粹的黑。

隐没了彼此的表情。

向少悠忽然感激Tansy的大意,让他得以隐在黑暗中。

他确实想不到以怎样的表情,怎样的笑语来回答牧少纪的问题。

所以他只能保持缄默。

隐约传来大路上的车马声。

外面仍是浮华喧嚣,大都市的人似乎才刚开始他们的夜生活。

已经是十一时多了,向少悠来到窗前,掀起窗廉一角,看着窗外灿烂的灯火,忽然想起了晚上还有模拟试题的定稿要审阅,明天就要交给出版社的了。

工作,果然还是比感情容易触摸得多。

他完全看不透牧少纪的用意,他的一切举动完全不是向少悠可以预想的,就像他的不告而别,就像他的突然而来,就像他现在的告白。

他忽然想到,会不会又是一场戏?就像是他当初冒作他的学生,只是为了演活一个角色?

这次新接的戏,会不会就是同志电影?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阴谋论,牧少纪大概还不致於这样的过份,可是谁知道?在感情的路上,他错过痛过,就是太痛了,所以不能不小心点。

何况对方还是他一直偷偷幻想过的人的,能得到相对的回应,似乎是太幸运了,这样的幸运,似乎不应该降临在他的身上。

於是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一点决绝的话,然而话到嘴边,却只是化作一句:「让我想想。」

当最後一点声音也随着Tansy的离去隐没时,牧少纪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他看不到向少悠的表情,在他说出那句话後,他很有自信地以为,向少悠会很快就笑着答应他。

然而没有,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一分一秒地挨着,他屏息等待,比出席记者会,面对万千公众时,还要紧张。

紧张,是因为他在乎。

可是,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答应。

黑暗中他握紧了两手,然後逼自己放松下来,他让自己不在乎地笑了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一点散漫:「那你想想。」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向少悠在黑暗中客套地伸手引路,开了补习社的门,亮了灯,在苍白的灯光下宁静地直视着牧少纪的眼,微笑着说:「我还有事忙,就不送了。」

「嗯。」牧少纪微一点头,转身进了升降机。

向少悠目送着,直到机门关下,才脱力般地沿着墙漫漫滑下。

他的笑忽然变得苦涩而矛盾。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喜欢的人向自己告白,本来就是一直值得高兴的事。

他到底是怎麽了?

大概是因为太在乎,才患得患失,不敢奢望,因为泡沫虽美,但一旦触摸,便即破灭吧?

果然,美丽的事物,只有在远远的阳光底下,才会显得灿烂梦幻。

CH58

牧少纪非常後悔,好端端的,为甚麽要那麽冲动,没有考虑清楚就胡乱告白了。

确实,是他太有信心了,他肯定,向少悠也是喜欢他的。

所以,他以为,只要他一告白,那麽向少悠便会很乾爽地答应他。

他想得太简单,太理所当然了,以至於忽略了向少悠的心情。

他不应该忘记,最近杂志才提到他过去那段不堪的「恋情」。

他更不应该忘记,就在前几天,向少悠独坐在黑暗里凝望荧幕的背影。

向少悠根本从未忘掉过去的那人,更没有放下过他。

而他,只不过因为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而乘兴而来,冒冒失失地向他吐露自己的感受,并且期待对方会爽快接受。

他到底是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还是根本不曾考虑过对方?

牧少纪郁闷地将口中的百力滋切成一小段,然後在口中研磨着。

刚拍完最後一场戏,放松下来的他不自觉地又想起向少悠。

现在彼此的关系十分尴尬,似乎难以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连络。

他无聊地四处闲望,瞥见了在片场蹦蹦乱跳的张子高。

张子高的戏份只有那麽一场,一早便已经拍竣,但他仍是常来片场探班,幕前幕後新手前辈全都能聊上一天,就是因为说话太谦太真,真诚逊谦得让对人误会他在讽刺一样。

就像那次他在选角发表会上跟牧少纪说「不是真的想跟你争一样」。

这些还是要相处下去,才摸清他的性情,还是一个天真好学的小孩子。

看着他晃来晃去,笑容可掬的样子,牧少纪脑海里忽然闪过杂志里的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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