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就是这个东西作祟?
王忽悠煞有介事的端着罗盘,依循指针方向查看、搜寻。先前的冷汗尚未退却,又急出了满头热汗。
不知是这一冷一热的交替刺激,还是这怪异现象的惊吓,王忽悠觉得胸腔憋得难受,像被大石头死死压住。心脏因为这股憋闷跳得更急更慌更不安,手哆哆嗦嗦,罗盘似乎随时都可能脱出他的手掌,掉到地上。
这怎么行?
这块罗盘是他师父传给他,又是他师爷传给他师父,还是他师爷的师父传给他师爷……总之,传到他这辈儿已是第八代。
虽然本事越传丢得越多,传到他,基本就剩下舌灿莲花的忽悠功夫。但这块罗盘确是货真价实的宝贝。想他穷困潦倒,饭都吃不上时都没舍得卖,这会儿又怎么舍得摔了?
强行定了定心神,大呼大吸好几次,哆嗦得不那么厉害了,单手托改为双手捧,小心复小心。
“先生,看出什么没?”
王忽悠急,人家家里比王忽悠更急。突厥先耐不住性子,催问道。
“要不您先谢谢,喝两口水再看?”突厥紧接着建议道。
奶奶个球的,老丈杆子病根儿没找着,捉妖的先生倒好像要先死一步的丧气模样。这哪儿行?还得指望先生显神威呢!这会儿谁都不能死!
王忽悠也想顺口气,歇会儿再看,可稍微一侧眼,看到元萧严格、严厉又迫切的表情和眼神,心下当即了然谁才是做主拿主意的那一位。
既然真正说了算的那位没发表意见,王忽悠罗盘没敢放下,继续该干嘛干嘛。
绕了一圈又一圈,罗盘反应依旧,房子里却寻不见任何值得起疑的迹象。王忽悠感觉越发奇怪,盘子是好东西,不应该出错。那么,症结究竟何在?
“元公子,之前那些先生看过,可说过些什么?”
“托您的福,家父发病之时在下正在赤单山‘做客’,并不知晓家中之事。近日才得以下山,方知家父重病。”元萧咬牙笑答,一点都不介意让王忽悠听出他对他怀恨在心。
看到元萧的笑,王忽悠依稀听得见元萧硌硌拉拉的磨牙声,汗就更止不住了,越抹流得越凶。心知他若真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俏公子八成真不打算让他活着出去。==bbb
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尝,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王忽悠暗自发誓,但凡这次侥幸逃过一死,无论如何都要封卦,打死不再沾问卜算命的边儿,不然,几条命都得折进去。
“先生您可真逗,那些半吊子、三脚猫要能看出个猫三狗四,还用得着劳动您么?您只管看您的,看出啥就说啥,老爷子已然这样了,还有啥好避讳的?”
元萧恶狠狠的斜睨突厥,心说:这个憨货倒百无禁忌,合着不是他亲爹躺在这里命在旦夕。
“你个憨货闲得没事,不如叫管事进来回先生话。”
元萧下令,突厥自然立即执行,没一会儿,便带着元萧给派去替他看药的管事元安进到屋里。
王忽悠细一打听,请来捉妖的诸多先生、大师中确实有小部分与他遭遇雷同,可那些人发现异状之后,纷纷摇头告辞,说是无能为力。
王忽悠听了,放心一半,另一半相对悬吊得更高了。
放心是盘子没错,他也没错,这间屋子里的确存有怪异,极可能与元老爷的病有关。只要他寻出这怪异,便可保住性命、功成身退。
同时,这也是他心悬得更高的原因。他找了这么半天都找不到怪异藏身何处,万一一直找不到,老命也就交待在这儿了。人家其他先生看出苗头不对可以逃,他被刀架在脖子上稍微乱动一下,老命恐怕的就悬了,怎么逃?
斗志却也在别无选择中激发出来。
王忽悠想了,四岁从师,二十四岁出师,跟从师父学习玄门周易二十年,再天资驽笨,也是略通皮毛。招摇撞骗一辈子,跟师傅学的正格的东西基本没用上,现如今有了这等机会,到底要看看自己学了多大的本事。运气好,找出此中玄妙,就算不能扬名立万,至少心里有个谱儿,二十年的光景没白费,本事不比别人差,一事无成仅仅是欠缺机遇而已。真到归西那一天,不用担心没脸面对师父。
决心已定,王忽悠狠狠咂了咂后槽牙,彻底豁出去了。
且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横下一条心抛开一切去拼,当真能激发最大潜能,困难于是迎刃而解。
王忽悠又在房里绕了多少圈未果之后,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灵感,抬脚锵锵锵径直走向躺在床上的元老爷。
就在这几步的过程中,罗盘指针的反应比刚才任何时候都强烈,甚至像要跳起来一般狂乱摆动,并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咣咣声。
到了元老爷跟前,指针疯狂的转了几圈之后,居然静止不动了。
王忽悠颤颤巍巍伸手探向元老爷……
“你要作甚!”
眼瞅着王忽悠的手就要碰到元老爷衣襟,元萧不干了,两步上前,拿住王忽悠的手,制止。
难不成这老骗子狗急跳墙要对他爹下毒手?!
元萧怒目圆瞪,王忽悠双眼瞪得也不小。一老一少相互瞪视僵持半晌,但见王忽悠全无征兆的大力挥开元萧的阻挡,直探进元老爷衣襟。
顺延襟口摸索一周,拽出一条黑绳,绳子上坠着一颗漆黑如墨的拇指大小的石头。
石头一出,罗盘指针复又发狂,王忽悠为防万一,连忙后退,将罗盘妥善放置在桌案之上,折足回来,从元老爷身上取下坠着石头的黑绳。
“就是这东西。”
大喜过望,兴奋不已。
再回到方棠房内。
武芾眸色深得不像话,幽幽透出寒意。方棠和他对视着,有一瞬间以为武芾对他动了杀机,要杀他灭口。
当然,这仅是方棠瞬间的错觉,武芾怎会杀方棠,怎能舍得?
武芾在洞察方棠。洞察方棠的胆量,方棠的心机。
“你从何而来,所来为何?”
武芾问出口,方棠笑出声。
“我说,你信?”
“你说,我便信。”
“我来自几百年之后。”
82.索要证据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武芾对于未经亲眼证实的怪力乱神从来抱持怀疑态度。如今方棠居然告诉他,他来自几百年之后,要他如何相信?
武芾想过很多种可能:
方棠可能出自另一方寻觅宝藏的势力,因为,打从结识方棠伊始,方棠就好像一直在寻找着某样东西。
方棠可能是别国探子,前来探取情报……等等。
唯独没想到,当方棠终于愿意向他袒露身份,会听到这样的玄妙故事。
人,怎么可能穿越时空?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也不会相信。但这偏偏就是事实,我和元元来到这里,数百年之前,通过一个可笑的突然出现在井底的洞。”这种玄乎其玄的事件若非亲身经历谁会相信?连他自己都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顺遂了这个现实。很玄,非常不可能,却切切实实发生了。
武芾审视方棠,意图从方棠身上搜寻出任何零星的糊弄他的迹象。而方棠认真的眼,难得不带半分戏谑的严肃神情告诉他,这不是糊弄,不是玩笑,他的心上人确实是穿越数百年来到他面前。
无暇感动于这份情缘可以跨越数百年,只为其中玄妙感到丝丝寒凉。
这样的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无论谁见了,都会感到恐怖。仅只一个意外,远离故土亲人,踏入另一个时代,饶是跋涉万里,横穿海陆,未见得可以重返。那种凄凉,那种孤寂,那种惶恐,该如何沉重,如何难以承担。换做他,可以如此坦然接受,勇敢面对么?
而……
方棠既可突然前来,会不会同样可能突然离去?那时,他该如何是好,他们的情缘该如何是好?
“有没有想过如何回去?”
“一直在找回去的方法。”方棠坦言。看过许多书籍传奇,任何流传入耳的这周边的奇诡传说、神鬼谣言都不肯放过,来到这里后,未曾停止。亦曾想过,是否由于把范围界定在这小小边陲小县太过于狭隘,信息有限,灵异事件发生得也很有限,所以找不到回去的门路。然,单单这块巴掌大小的地方都没查通透,何况再放大更广袤的范围。
“找到了么?”
“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方棠的笑容无疑说明目前依旧没有眉目,不然,恐怕他已耐不住归家的渴望而不会站在这里。
方棠的笑容亦表明决不放弃的决心,哪怕垂垂老矣,用尽有生之年。
落叶归根是每个人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最后愿望,武芾理解方棠的执着,却又惧怕方棠的执着;期盼方棠的执着能够有所回报,却又担忧回报过后的分离。那时,他该自私挽留,还是强忍心痛成就他的心愿?
难,难,难。选,则伴随着舍。
“找到之后有何打算?”答案是明摆着的,武芾仍免不了心存希望,也或是满汉忧虑的加以询问。
“打算?前提是找到。一无所获之时,没资格谈打算。”
“所以,你不顾我的劝阻一再探究地图所示之地?”
方棠笑笑,表示同意。
“若我仍不许你涉足,你会如何?”
“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总要找到原因,找不到原因,也想尽早回去。与你是否允许无关。”
也就是说,一旦方棠找到回家的方法,会义无反顾舍弃他及他们的这段感情。思及此,武芾心下沉重得难以呼吸,脸色旋即变得凝重而深沉,充斥压抑的痛苦。
“倘若我想要的就在宝藏之中,你会与我一同离开这里么?”
“一如你对于返家的渴望,我对故土亦难割舍。”
“即便那是你唯一脱生之法?”
“缘何如此说?”
“你会不懂?还是你对你所效忠的皇帝老子心存希望与侥幸?算了吧,帝王们的皇位之下铺满枯骨尸骸,你的忠心只会令你变成期中一具。”
“我不知你来时那个朝代风俗与法度,但此时,你说这种话是大不敬,会害你丢了性命。”
“难道会为了愚忠之名出卖我?”
“不管你想找什么,关于那张地图,切莫再深究。否则……为了你好,请把地图交付与我。”
“给你便给你,反正已经镂印在我脑中。”
“你……”
“你才要仔细考虑我的提议。”方棠探到武芾身侧,在武芾耳畔低语,“你以为我愿失去你,与你分离么?”
武芾心中一阵悸动,扳起方棠的身子,痴痴凝望,深拥入怀。
“我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现在是人是鬼,你不怕?”或许他早就死在井中,现在只是幽魂一缕,继续做着死前想要出井的美梦,虚幻出眼前的一切。
“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怪,你都是我的狐媚子,迷去了我的心魂。”
“这可倒好,省去了杀你灭口的麻烦。”
“嗯?”
“要知道,在我生活的时代,若果知道你是穿越时空而来,定会被捉去研究,或许还要开膛破肚解剖钻研你的身体构造,看你和正常人有何区别。”
“如此,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这里安不安全我不确定,我能肯定的是‘这里’一定安全。”指着武芾的胸膛,怀抱,方棠媚笑出丝丝甜蜜。
撩动武芾的心,撩拨武芾的魂。要武芾将他抱得更紧,要武芾完完全全醉倒在他的魅惑之下,翻不得身,没了理智,忘了……皇帝老子赋予的使命,乖乖听他的指派。
尽管,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武芾乖乖任他摆布;尽管,他喜欢的就是武芾很多时候不肯听他摆布的倔强与骨气。
硬骨头,啃起来才有味道。
方棠暂时搞定武芾,元萧那边却拿着那颗乌漆嘛黑的石头不知该做何定夺。
王忽悠一口咬定元老爷的病症与石头有关,但石头拿出有些时候,也不见元老爷有何气色。
至少突厥期许着抓出病根儿之后,他老丈杆子能诈尸般的弹坐而起,高呼肚子饿、口渴什么的。他大病初愈就是如此样子。
可惜,没看到。元老爷依然直挺挺躺在床上,没有苏醒迹象。
而且,这么一块还没鸡蛋大的石头能有这么邪?
突厥不信,凑在元萧左边仔细看,凑在元萧右边仔细看,越看越不信。
“先生,这么一块石头顶个屁用?”
“你们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石头的奥妙。这是一块会吸取精气的妖石。元老爷定是长期将石头戴在身上,一点一滴被石头吸走了精气,导致体衰昏迷。时间再长些,只怕……”找出他所认为的症结,王忽悠不由得趾高气昂起来,说话明显比刚才有底气,习惯佝偻着的腰身也挺直了,呼吸顿时变得顺畅许多。
“荒谬!如何说石头就是症结?拿出证据!”
“对,拿出证据!石头都拿出这半天了,老子老丈杆子还半死不活,半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拿不出证据……哼哼……先生,莫怪老子不客气!”
元萧冷了脸,厉害了神色,突厥自然全力附和,跟着板起脸,露出凶相。
元萧的凶,是让人瑟瑟发寒,突厥的凶绝对是吓死人的等级。王忽悠方才的得意,一下子全吓跑了,双腿打战,“噗通”支撑不住,跪在地上。
“大王饶命,千真万确是这石头作祟!”
“那就劳烦先生摆个阵,做个法,烧点儿香灰纸钱,证实你的说法,把老子老丈杆子的精气回归原位吧!”突厥勾起单边嘴角威逼笑道,好似阎罗索命。
人若倒霉,喝口凉水塞牙缝;若是走运,摔个跟头捡元宝。
王忽悠逼得没辙,勉勉强强摆起阵法。桌案上供起三炷香,摇铃,绕圈,画符烧符,举着桃木剑念念有词跳大神。
念得什么词?诸神法号,急急如律令。心中则祈求祖师爷开恩显灵,渡他平安熬过这一关。
捉鬼驱邪,素来不是蹦跶几下,叫唤几嗓子就能成功的。王忽悠忙活半天,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旁人都给呛出了屋子不说,连他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凭着顽强的求生欲才艰难的在烟雾之中伴着纵横的老泪狠狠睁着眼睛,想透过双眼将满含哀怨的念力传递给昏迷中的元老爷,甭管恳请还是威逼,只要元老爷能有些微反应,赐给他一条活路就成。
可惜,元老爷似乎昏睡上了瘾,对于王忽悠内心泣血的恳求完全的置之不理。
王忽悠愁啊,愁到极致,灵光乍闪,举着桃木剑大步冲向早已被突厥拉扯着站到外厅躲避烟火缭绕摧残的元萧。
以豁出去拼命之架势。
突厥怎可纵容他人在他面前对元萧行凶?
王忽悠距离元萧还有两步之遥,突厥已然亮出寒芒狠厉的大刀,直指王忽悠咽喉,动即夺命。出手之快,不容他人看清,直叫人咋舌惊叹。
“大王莫要妨碍小老儿除魔驱邪!”
“驱你奶奶个爪儿!敢辱骂掌柜的是邪魔,你个老不死的活腻了?!”涉及元萧,突厥对王忽悠起初那点儿敬意全盘不见,就剩深仇大恨,除之后快。
“大王误会,小老儿是想向元公子借那石头一用。”
“要石头何用?”
“元老爷精气被这石头吸取,想要唤醒元老爷,就要将被吸走的精气取回还给元老爷。如此,也便证明小老儿所言非虚。”
“说的也对,掌柜的,把石头给他,谅这老不死耍不出多大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