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辰无视白水的歇斯底里，只淡然地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静静的负手立在原地。领命而去的人很快检查了凌夜晴，回头报告说，「皇上，淮骏王爷已殁。」

凌夜辰听到此消息，依然是面不改色，甚至只说了一句「收尸」便掉头离去！

话音方落，一小队人马便来到凤冰凝身边，将她拉开要带走凌夜晴。

凤冰凝哪里会肯？她死死的抱住怀里没了气息的凌夜晴，饱含怨恨的视线一一在他们身上剐过，最后停留在凌夜辰身上。「皇上，不知你说的话，还是否算数？」

当初，他们就曾约定：只要能证明凌夜晴和多年前的谋反一案无关，他就放她自由。而如今，那道圣旨，已是凌夜晴清白的最好证明。无论其中的真伪，那都是凌夜辰所昭告天下的。所以，他必须得抗！

「朕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更改的余地！」所谓君无戏言，他既然在这个位子上，就不会做出任何不符合身份的事，「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与她合葬……」凤冰凝垂首凝视着这张自己爱了一世的容颜，冰凉的指尖拭去同样冰凉的嘴角的血渍，轻轻将双唇印上，使那有些发紫的唇也散出些许胭脂红。

「好。朕就允你百——」

话音戛然而止。

百年？

呵，哪还等得了那么长的时间？

十多年呐，却还是只能走到这样的结局，她已经无力再等了啊！

轰隆——

远远天际冬雷又起，霎那间风雪大作。

看热闹的人未曾散去，却不像之前那样品头论足。

没有人知道，这是今冬的最后一场暴风雪，只要挨过了这一次，万物复苏的春天就不远了。

然而，风雪之中失去了温度和气息的两人，那经历了紧紧相拥着的两人，已经等不到那积雪消融的一刻了。

极度的绝望之中，有人喊了一声。「凌夜辰，我杀了你！」

只是，无论场面是如何的混乱，却始终没有人伤到被围在中央，绝对保护着的皇帝陛下……

想想也是啊，如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再也不会有人和他抢皇帝的宝座，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世间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望着那风雪中不离不弃的两人，掌握着国家所有权利的皇帝却面色苍白。

喉咙一甜，无人觉察一口鲜血已被忍耐着……吞入肚中。

「来人，收尸！」

139 秦淮王妃HE

半年后

「孩子，你要乖啊，飘不飘得到王妃命，就全是你的造化了！」

「瞧我的女生生得多美，将来一定是王妃！」

「我的才是！」

帝都，秦淮河畔。

婴儿独有的啼哭声和各自父母争吵只剩不绝于耳。

他们在争吵的，是一个刚刚流传开的习俗。

据说，当年淮骏王爷凌夜晴的王妃凤冰凝便是躺在洗衣盆里，飘啊飘啊的飘到『沈香阁』门前，被当时好心的鸨母收作了孩子，十多年养育之恩后，这才得以遇到王爷，当上了王妃。

虽然说，这王妃红颜薄命，但有王妃命，自然还是个个羡慕不来的。

求个心安理得也好，这帝都之中几乎半数的人家举凡生了女儿，就挑个好日子，将孩子放在洗衣盆里，看她能在河水的承载下，飘到哪里去。

而飘得到『沈香阁』面前的，自然就是有王妃命的！

秦淮河中上流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之中，坐着模样都生得姣好的一男一女。

两人好笑的看着河边的胜景，心里皆是唏嘘不已。

简直胡说八道嘛！

明明，凤冰凝是名门之后，怎么可能是坐着什么破盆子，飘到『沈香阁』里？而且啊，真正嫁给凌夜晴，最后被封为王妃的，是妃情而不是凤冰凝啊！

这些人到底是听了谁的怂恿，才会信这些东西的？

「瞧你做的孽！」男子边剥着橘皮，边笑着指责倚栏望着河面的女子，「害得这么多可怜的孩子，出生才没多久，就要经历这么一遭。」

「怎么就是我的错了？」女子不满的嘟囔道，回坐到男子身旁讨好的蹭着，张开要他将剥好的桔子喂到她嘴里。如愿以偿后，才眯笑着道，「明明就是那些做父母的狠心嘛！」

男子挑眉，不予评价。

两人随即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许久——

「我们，今日就要离开这儿了吧？」女子说着站起身子，眺望秦淮河面，大大小小的洗衣盆中承载着的婴儿们，「以前不觉得，到了真正要离开时才发现，原来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男子沉吟了片刻，「……你可以选择留下来。」

「然后你一个人离开吗？」女子嗤笑一声，「别逗了，凤。我们连死都经历过了，才换了今天的相依相守，我怎么可能还放得开你！」

说着，脸上柔弱之气尽数收敛，眉宇间只瞧见一片狂妄之色。

如果这人是个男人，一定会迷倒万千的少女。可惜，她是个女人。至少，此刻看上去是。

男子盯着她灼热的双眸看了许久，最终有些无法负担似的，转开了视线，「晴儿，不要用女生的模样对我说这个！」

「咦？为什么？」

「太诡异了！」

凤？晴儿？

没有错，这二人就是当初在法场之上，据说是双双殉情的凌夜晴和凤冰凝。

可她们不是死了吗？为何突然又活了？还性别颠倒了？

嗯，只这能说，该感谢一个人吧！

感谢他的苦心经营，宁愿背负满身的骂名，也要让她二人走得不留痕迹……

这个人，便是当今的皇帝——凌夜辰！

凌夜晴当初在天牢里，吃的最后一顿饭的确是加了料的。不过加的是一颗假死药。假死药的药效一发挥，就得在三个时辰内喂她解药，不然就真的要死了。因此，当初凌夜辰一赶到法场，就吩咐人收尸便是为了这个。

接着是凤冰凝。她的自杀行为，可不是任何人事先计划好的。她可是真真切切的给自己捅了一刀子。幸得乳娘看出不对劲，暗中在伤到要害前封了她周身几处大穴，让她同凌夜晴一样假死一番，好掩人耳目。

然后，秘密安排俩人到了出隐蔽的庄园，直到彻底养好伤，已是半年之后的今天。

同时也是，她们要离开帝都，再也不回头的日子。

「这一回，真的要私奔了啊。」

「嗯。」

「后悔吗？」

「嗯。」

「嗯？」

「后悔没早早做出这个决定，不止蹉跎了岁月，还差点天人两隔。」

「只要我们在一起，现在也不晚。」

「是啊。」

夕阳西下。

两匹骏马奔驰向未知的前方——

「凤，你说，辰哥是不是早就知晓了我其实是女儿身呢？」

「怎么这么说？」

「不然，他怎么在我们走之前，让我扮成女子？」

「你假死的时候，总不免被碰到这儿，碰到那儿的吧？」

「可我总觉得，辰哥好像一早就知道了……」

「他要是早知道你是女人，做不了什么皇帝，才不会处处针对你！」

「是这样吗？」

皇宫。

最高的城楼。

凌夜辰迎风而立。

微风徐动，衣袂飘飘。

「他们走了吗？」

「是的。」

「没被什么人发现吧？」

「是的。皇后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就好……」

晴空朗月。

星辰万变。

许多看似注定的结局，往往藏着一丝转机。

这些转机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的执迷不悔；抑或是幡然醒悟……

而凌夜辰，又是属于哪一种呢？

——正文完——

番外：初遇，意外的纯01

「小姐你瞧，那个急色的小侯爷又在偷看你了！」

随侍的丫鬟略带兴奋地喊了一声，凤冰凝有些后知后觉的抬头，向她所指的地方望去，却见墙角边上哪有任何人的身影？

不过，那一截迎风的紫色衣袂却怎么也藏不起来。

倒不知，是故意还是粗心所致。

不自觉的嘴边勾起一抹淡笑，转而垂首继续书本的内容。

然，一颗心却是再也静止不住了——

小侯爷凌夜晴啊……

眼前不由浮现当日的初次相见。

其实，对那小侯爷的印象，恐怕只能用『糟糕』这两字来概括吧？

一身沾了污泥脏乱不堪的衣裳，被汗水打湿且泛着红光的脸蛋，色迷迷的双眼，再配上怎么也合不起来，就只差流口水的嘴。这样的皇家子弟，不，该说这样的人，凤冰凝还是第一次见！

但意外的，并不让她觉有多厌恶。

只是有些好笑得紧——

想来，皇帝陛下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爱闯祸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侯爷，配上冷静自持兼自小习武的将军家小姐；

呵……若是有朝一日，这小侯爷真惹出了什么不可收拾的火来，也有个人不得不在他身后，为他擦干净屁股！

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差事。

可是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由父母做主。

她凤冰凝纵使心里头再怎么不愿，还是得去接受——接受这个无法无天的小色鬼，今后便是那个与自己共度余生之人！

然而，初次会面后，他倒是不怎么热衷于调皮捣蛋了。

他有了新的乐趣——赖定她了似的，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打转儿。

她去到哪儿，他便也跟到哪儿，偏还不敢正大光明的跟着，偷偷摸摸的像极了暴露在阳光下的小老鼠。

衣裳也因她略微的洁癖，而每天都勤勤的换着。

粉雕玉琢似的脸蛋，也因不再上蹿下跳而变得热汗淋漓。

偶尔跟得近了，微风徐来时，还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的淡淡奶香……

是的，奶香！

那种只有在婴孩身上，才能闻得到的味道。

纯洁而让人沉溺其中……

「冰凝，难得在这儿能遇上你！」

凤冰凝兀自沉思间，忽然闻得有人在唤着她。

抬头一看，惊怔了半晌，才晃过神来。

来的是她意想不到的人——当朝右将军苏老的儿子——苏剑锋。

凤冰凝的父亲是大将军，与同为武将世家的苏家向来交好，就连她小时候习武，都曾得到年长她几岁的苏剑锋的指导。因此，这苏剑锋可以说是她的青梅竹马。

可能，若是无意外的话，苏剑锋或许就是她的夫婿了。

只不过这苏剑锋最终还是为了追求功名利禄，前些年便听了苏老将军的训示，去了边疆戍城。直到近些日子才因御敌有功，而被调回帝都来，等待更好的差事。

功成名就！

哈哈，男人。

都是一丘之貉，永远只看得到自己！

就像……

在心里冷笑了声，凤冰凝面上却只有温柔，「苏大哥，许久不见。」

像是没料到她如此冷淡的反应，苏剑锋一时无言以对，许久才点头应道，「是啊……整整三年又七个月。你，过得好吗？」

凤冰凝听了只觉得好笑，「你这么问——难道，我看上去过得不好吗？」

「不，当然不是！」苏剑锋慌忙的解释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

「担心？」凤冰凝冥想了片刻，「我有什么好需要人担心的？」

苏剑锋又被堵得无言，只得惯性的咬了咬唇，然后试探十足的问道，「听说，皇上要将你指给淮骏小侯爷……」

「这是真的。」凤冰凝飞快的打断他，完全不像苏剑锋那样处处小心翼翼，「我也答应了。等我和他到了适婚的年龄，我们就成亲。」

苏剑锋顿时拧紧了双眉，「为什么？」

「终身大事，向来不都是由父母安排的么？」凤冰凝莫名的嗤笑了声，「我们做子女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苏剑锋又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你是在气我吗？」

「气你做什么？」凤冰凝反问他，「再说，我又不是疯了，怎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闻言，苏剑锋眼里的光芒又复杂了几分，「那你是……喜欢他吗？」

「说不上讨厌吧。」说着，视线不自觉地望向前方的墙角，却对上一双满载着幽怨的眸子，微扬起的嘴角不知是在轻笑，还是在抽搐。她深呼吸地合起书本，站起身子打算辞别苏剑锋，「天色不早了，若是晚归，爹爹是会生气的。」

不过，最生气的那个，恐怕是某个小色鬼吧？

这些天那小色鬼盯得她越来越紧了，无论她和哪家的公子小姐出门，事后都悄悄的找那些人的麻烦，像极了不可理喻的妒夫！

瞧，不过是和熟人说几句话，他就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了。

虽然说，这回的苏剑锋，或许和从前的不一样……

但，那都是从前了。

如今的凤冰凝，早已被一道圣旨给绑死了。

哪还有挣脱的可能？

「凝儿！」

三年不曾听过的呼唤，凤冰凝默然站住了脚步。

凤冰凝轻叹了一声，自己心中始终还是有些放不下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凤冰凝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苏剑锋此刻，满眼的悔恨与苦苦挣扎，「如果三年前，我没有听我爹的安排，我选择留在帝都，你今日会拒绝这门亲事吗？」

会吗？

如果他没有离开。

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吗？

凤冰凝无法回答，至少这一刻她断定不了什么。

彼此无言相对了许久，凤冰凝微侧转过身子，「既如此，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她说，「如果，我今日要你带我走，你会抛下现今拥有的一切，和我远走高飞吗？」

「我……」我了好半天，苏剑锋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低垂着首，为自己的犹豫深感罪恶般地，道，「凝儿，对不起。」

「没关系。」凤冰凝迈开脚步，风中传来她一声轻喃，「你也说了，只是如果而已。」

而如果，没有任何意义……

回家的途中，少了一道偷偷跟随的身影。

凤冰凝心中却并没有因此而涌出多少高兴的情绪，或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最主要的原因，莫过于苏剑锋的出现。真的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毕竟，苏剑锋不论是离开前还是离开后，皆不曾给过她半点允诺。饶是他们相处多年，她也完全断不定生性欠缺果断的他，是要她等他，还是不要她等他。

而与凌夜晴的婚约，无疑是这段情终结的开端。

就算她心中曾还有一丝的希望，也在今日的相见后浑然破灭了。

不是她的心变了，也不是他的心变了——可也正是因为这不变，使得他们之间的这段情，只能有这样的下场。

不知，是否可悲？

凤冰凝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之下，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件事。「小莲，是你将我今日的行踪，告知苏大哥的吗？」

凤冰凝自问，她已经尽全力去避开苏剑锋了。

要不然，怎会明知道苏剑锋回到帝，都已半月有余，却不曾遇见一次他的面？

小莲见自家主子脸色不怎么好，自然不敢再多有隐瞒，承认后有些小心的问道，「小姐生气了吗？」

凤冰凝丢给她一个棱模两可的答案，「你说呢？」

「可以前……」小姐每次见到苏公子，都会很开心的说。

「现在不比以前了，小莲。」凤冰凝苦涩一笑，「你难道忘了，你家小姐我现在，可是小侯爷的未婚妻了。」

顶着这种身份，若是还传出什么与别的男子有染的传闻，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事了。不说她凤冰凝的名节受损；单凭让皇室的颜面荡然无存，就足以让她凤家上上下下百十口，死上千万次都不够！

经凤冰凝一提点，小莲恍然大悟，有些心虚的垂下头，「是小莲欠缺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