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流嗤笑,“算了吧!我敢说蒋文生从小到大没少遇上这样的事,我就听说过不止一次。不过这次惨
烈了点,你还真当是你的原因啊!”
“我给了那些人机会。”我抬眼看着大厅,下意识回想那晚蒋文生对我说去看电影时的情景。
“有人想动手,就总会有机会。”谭流总结。然后轻轻地吹起了口哨,合着小夜的歌声,时断时续。
“谢谢你。”我轻声说,“最近总是想要对你道谢。”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谭流慵懒地看着我,目光迷离。“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
聪明人。”
第一次见面?你被一个女人追着躲进了洗手间,我帮你遮掩,收了一块钱。聪明嘛……我忍不住摇头
。
并没有喝咖啡,甜苦交织的滋味却不断在我的胃中翻转。于我曾渴望过的,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多。我
该为自己的幸运狂欢。
可是……我慢慢地眨眼,努力使它不要那么酸胀。
蒋文生高傲的神情从眼前划过,他在记忆顺序的光影中微妙可察的一点点改变。
他说,“我想重新追求你,你必须把机会都给我。”
而我……
我转头对谭流微笑,“人是你的了,当然是你的。”
谭流看着我,缓缓地歪头,笑容不褪,动作散漫。“林弟弟,你太不了解我。”
我不解。
“只是得到一个人,没有滋味。我要心。”
我失笑,“或许我根本没有心。”
“你有。”谭流语气轻柔,语调却斩钉截铁。
我咬唇,“如果我有,你也只能拿心来换。”
谭流大笑起来,让我想到一个并不恰当的词——花枝乱颤。“林弟弟,你看不到我的心吗?”他边笑
边说,“你竟然看不到吗?”
我怔怔地看着谭流。突然想到有一天年的春天,父母带我去植物园看花。
妈妈指着满园猝然绽放的花朵对我说,“你看,多漂亮……”
那时的我,站在一片争奇斗艳的花海中,却倍感不安。花期短暂,她们拥挤着开放过后,是不是很快
便是一地凋零了呢?太美的东西总是由不得你去相信,因为美丽往往和真实无关。
猫桥走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看谭流,又看看我。
我低头端起谭流喝剩的半杯冷咖啡,一饮而尽。
36.收费免费卖
蒋文生脱离氧气罩了,蒋文生能说话了,蒋文生……
小夜每天都会告诉我蒋文生的身体状况,他会没事的,猫桥说对了。
赵奶奶早就说出了活着的真谛,人生就像那一团解不开的小疙瘩。与其去纠结,不如忘却。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只为剩下的那一二分。
“请帖都发出去了吗?”我口干舌燥地打开一听可乐,仰头灌下,顿觉通体舒畅。
“嗯。让他们都送去了。谁负责送到哪里,都有登记和签收记录。”小夜递过来一个笔记本。我有些
惊异,他竟能想的这么细致。
“你怎么会有这些人的联系方式?”他审视般地看着我。
“龙阳阁的顾总给的。”我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难得对他说句人话:“伤刚好,别累着了。”
小夜笑笑,低声说:“算了吧!你让老子给毛姆做助理是安得什么心,我会不知道?”
于是,我赶紧拿可乐与他“干杯”,“你的智商已经提升到远超我预料的境界,可喜可贺!”
小夜笑了笑,转头去看舞台。他近来安静了许多,暴躁的脾气也有所收敛。人总要长大,未必不是一
件好事。
舞台上的男孩子们都努力去探索最能展现自己优势的范儿,认真地随着音乐声练习着走路。
开业那天肯定是需要些节目的。播放过那个简单的MV,便是T台展示。我想用更时尚一些的方式把他
们推出来。这当然不是职业的走台,也无需如此。为了找到更贴合他们个性的方式,我在走台中间加
入了一些舞台剧的表现方式。用无声的动作和角色扮演来突显每个人的独特之处。
“青蛙!你走路的时候再收一收,屁股扭得太厉害了!”我在台下指挥着。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娘!”有人说,大家哄笑起来。
“都给我严肃点!”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语你这个动作肢体要舒展……对!很好。”
“枕头你手规矩点!你们演的只是对手戏,不是床戏,别总过度错位一副要压青山的急色德行!”
“花哥,你不觉得表演的诱惑一些更好吗?”那个叫千龄的男孩歪着嘴痞痞的说,“谁来这看艺术表
演啊!”
我对他笑笑,“你觉得我长得诱惑吗?自古以来青楼里的红牌都看起来冰清玉洁胜似富家千金。”
众人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
“小花!小花!”猫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有人找你!”
“呵……不错嘛!”米勒插着兜走进来,顺手掸了掸身上的薄雪。
“下雪了?”
“嗯。鹅毛大雪,车差点陷住了。”米勒随意地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搓手,“我能要杯热咖啡吗?
”
“调酒师和咖啡师都没上岗,只有速溶的。”我随便唤了个人去冲咖啡。
“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应该马上就到。你看看合不合意。”他放松地翘腿而坐。
“肯定没问题。”我递过一包纸巾,“擦擦吧,额头上有雪水。”
“外面真冷……”他露齿而笑,“现在习惯了住温暖的房间,出门开车,偶尔走两步都受不了。小时
候,我和小虾总是冷得受不了,去偷别人的棉衣穿在里面。又怕别人发现,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脱
下来,那时候……”他住了嘴,笑了笑,“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低声说,“我愿意知道他的过去。”
米勒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地笑着,不时打量着周遭的摆设。我们不需说话,不知怎么,却有
一种难得的和谐。这种和谐在蒋文生和谭流身上,我都未感觉到。
蒋文生的脸即便是晴天,也似乎有随时阴雨的可能。谭流是静默的暗流,水平面的毫无涟漪之下,却
是可查的汹涌。
米勒不同,在地下室那一次后,我眼中的他就印上了小虾的气息——那暗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的温暖气
息。我对着他,就像面对着那段过往,在苦乐参半的回忆中,平静且安详。
“人来了。”他向我使了个颜色,我转身,顿时无语凝噎。
我从未一次性见识到这么多模样就已经如此安全的保安。高如塔、壮似牛,不是一个,是十二个一水
的强悍!即便不用武力,单论视觉效果上的威慑力已足够震撼。
“好强壮啊!”猫桥咔吧咔吧地眨着眼,既而忧心忡忡地小声附耳:“小花,你可千万不能拖欠他们
的工资!”
“啊!壮士!好多壮士!”那个伪娘居然从舞台上跳下来直接冲了过去,“我叫青蛙!青蛙的青,青
蛙的蛙!”
壮士肃穆不语。
“他们?”
“以前打黑拳的,”米勒低声说,“现在年纪大了,有这样的安排就不错了。我挑的都是品行不错的
,而且都拖家带口的。你放心。”
米勒又聊了会小时候的趣事,孩童的顽劣中有着不足外人道的辛酸。我有些无法想象,那个最调皮捣
蛋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教养良好的阳光男。
他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才是一类人……”
他的话并未说完,我看他,他却缄口不语。
“你太忙了,我就先走了。”米勒站起来告辞,“开业那天我一定会来。”
我也跟着站起来,稍加犹豫,终于开口,“你那天是被谁打的?”
他灿颜而笑,“是纯粹的好奇,还是关心?”
我看着他,企图辨认他的笑中究竟有几分真实的坦荡。
“老实说,我讨厌过你。为小虾,也为你这个人。”他向我伸出手,“现在不了!为小虾,也为你这
个人。放心,你愿意把我当朋友,我就不会向你隐瞒。”
我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
“我在抢地盘。”他低声说,“不会让你总靠着那两个人的。”说罢,他并不等我回应,便擦着我的
身子向门外走去。
谭流最近忙了起来,我估计与蒋文生受伤,项目无人主持大局有关。
自从那天的谈话之后,谭流多了一个爱好。不管是在餐厅,在包房,还是在少爷们吵闹着的大厅,他
总时不时地拉开自己的衣衫,露出那白腻却结实的胸膛。
“来!过来温习一下我的真心!”
谭流的风骚体现的生活的个个细节中,他与少爷们肆无忌惮地闹成一团也就罢了,竟也常常把那些柱
子一样的保安大叔弄的面红耳赤。
“枕头!你那后腰是不是装了一块钢板?让爷教你怎么做!”谭流大腿一抬,便轻巧地勾住了钢管,
细致的腰身向后仰去,长发划着优美的弧度一甩及地。
我目瞪口呆。这真的是富家教养出来的少爷吗?这真的是所谓的商场精英吗?
“靠!一看就是个被压的!”小夜低声咒骂。我落荒而逃。
“如果姓蒋的挂了,你会怎么样?”
“在没有遇到更有钱的之前,好好地跟你一个人。”
“喂喂!林弟弟,你的人不已经是我的了吗?”
“你不是只要心吗?”我低着脑袋按着计算器,记下支出的账目。“正好,我还能把自己榨出剩余价
值。你大概也不介意。”
“真残忍,就这么伤我的心。”
累加的数字太多,手指摁错了键子,所有的数目全部清零。我耐心的重新加过。
是,我看不清,也不相信他的心。女人总是喜欢说,那个拥有千万资产的人给她花一百万也未必是爱
。但那个只有100元,却为她花了98元的,一定是爱了。谭流拥有的何止千万?我能力微薄,不想也
无能将他的钱财全部败尽。我亦看不到他有穷困潦倒的迹象,他的真心,如何检验?
“电话。”小夜插进我和谭流中间,递过来手机。
“喂。”
“是我。”谢鲁。“你来下医院,他要见你。”
醒过来了?我噌地站起身来,余光扫过,谭流带着戏谑的表情挑起了眉毛。
我转身走到无人处。“他要见我?”我想了想,“你认为我该去吗?”
谢鲁沉默了片刻,“他醒了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有没有受伤,问蒋家人有没有去为难你。他做的第一件
事,就是叫马叔暗中派人保护你。而你听到他要见你,而你……”谢鲁的呼吸声在话筒中犹如一阵冷
风,他沉声说:“林小花,你真可怕。”
连呼吸都跟着窒住,喉咙中不断返出酸涩地味道,我听到自己清冷地笑声,“谢鲁,从来都是你对我
期望过高。我从未应许过什么。”
谢鲁轻声冷笑,“你说的对。我竟然还曾觉得你挺可爱。”
“你只是觉得我赤身裸体伤痕累累的时候很可爱。”我进一步补充。“谢鲁,不平等的关系只有谄媚
和讨好,没有爱。蒋文生不懂,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我很明白,是你不明白!你只想享受谭流那种即成的温和,却不愿意去了解蒋文生到底有多用心。
”
“也许是吧。”我闭了闭眼睛,“说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我现在就去医院。”
“马叔会派人去接你。”他说,“我不管你那个奇怪的脑袋里到底有多少想法,他伤得很重,你最好
别刺激他。”
“好的。”我挂掉电话,找小夜还手机。却在路过一间包房的时候看到捧着点电脑哭得稀里哗啦的猫
桥。
“你怎么了?”我很少看到猫桥落泪。
猫桥把电脑屏幕扭转给我,“小说。好感人。”
我滞了滞,“至于么!”
“真的好感人!一个姐姐收养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然后又发现那不是她的弟弟,最后还在一起了的
故事。”猫桥吸吸鼻子,“你也看看吧。”
我扒拉了一下鼠标,《我们都要爱下去》,流水账的俗套故事必然有的流水账名字。再一看作者名,
晓拂鸾纱,一看就知道必定是个文字矫揉造作的人。
“你有空看这破玩意儿,不如好好想想开业以后怎么推少爷。以后你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自己讨好客
人就足够了,你要带新人,让他们也能给店里带来更大的效益。”我不耐烦地扣上电脑,什么“爱下
去”,这烂煽情的三个字远不如“富起来”有魅力。
“把手机给小夜,我要出去一趟。”我穿上外套。
猫桥依旧沉浸在那九流小说中,“小花,你说现实生活是不是总不会像小说里那么完满?”
“完满不完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实永远比小说更狗血。”我已经走到了门口,到底忍不住回头劝
诫他,“猫桥,只有现实无力的人才在编造的故事中找慰藉。别找什么爱了,当你可以拿钞票当火折
子使得那一天,你才能抬头挺胸的去和别人谈恋爱。现在谈爱?不是收费卖,就是免费卖!”
37.寒冬风雪里
加护病房里,蒋文生安静地躺在床上,本来就白皙得过分的皮肤现在是纸感的苍白。
我站在门口,只看他一眼,心中便涌起了惊涛骇浪。
收了支票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蒋文生在梦中向我走来,身穿一袭白衣。
他说,“你从来不在意我。”
梦中的我,急切地抓住他的手,“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我看不到真的。林小花,你从来不肯给我看真的。”蒋文生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光芒,他转身的时候
,让我离奇地想到天使离去的模样。
我想拉住他,死死地拽住他的手。那手臂便突然断开,没有血,像是陶瓷破碎的模样。
惊醒。我从床上弹起来,心中感到莫名的恐慌,伸手去抹脸颊,竟爬满了泪痕。
我转身,将门关上。门外的保镖多看我一眼。
床上的蒋文生哪里有什么天使的模样,我暗暗嘲笑自己。他更像是饥饿过久的吸血鬼,如果他知道我
做了什么,或许会跳起来咬断我的脖子。
“开业了么?”他张嘴,声音低且微弱。嘴唇看起来非常干燥。
“快了。”我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端起床头的水,润湿了自己的嘴去湿润他的嘴唇。蒋文生的脸上
露出笑意,眸子中一脉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