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胜挑挑眉毛,这个先知可真够自大的,有你的帮助我就能成功?你未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
先知自说自话惯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司胜脸色不爽,或者说,发现了也视若无睹,他拢其双手,那样
子活脱脱一个大流氓,但是他说的话却十分正经,“司胜,你选择了一条痛苦的道路,这也许是你的
遭遇与性格使然。从我的角度来说,这是条正确的路,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吗?你也许会因此而失去左右臂膀,失去爱人,甚至失去生命。即使如此,你依旧要这样走?”
司胜并不想让先知插手自己的事业,疏离地欠了欠身,“在下自有决断,劳先知费心了。”
先知了然一笑,不知怎么,透出点蔑视的感觉,“也罢,我总归也只是个普通的灵魂术士,不可能分
成两个人,现在这里有个人更需要我的帮助,莫路斯佩拉的徒孙,你内心恐怕也不怎么愿意我这个局
外人帮助你……”
他说着,又把视线移回了随流身上。
随流听到祠逸这么说,明白他是答应帮助自己了,但还是有点在意刚才的批评,他低下头,“让您失
望了。”
“不错,非常失望。”先知依然不留情面,“你的情绪缺失,这使你根本就没有价值观,你的脑子里
除了既定的灵魂之术数据和死板的知识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一点从你武断地要废除自己的灵魂之力就
可以看出来,灵魂之力是无罪的,你有什么资格去废除它?你连一个人类都做不好,那要如何成为灵
魂之子驾驭灵魂之力?世界并非那么简单。”
“对不起。”随流恭敬地回答,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也一直都无法反抗,这其实并不是
他的错误,却是他最大的遗憾。
他没有喜怒哀乐,而且对于这个世界除了灵魂之术之外一无所知。
然而,听到先知数落随流,司胜莫名其妙地不高兴起来。这个先知,他也许有点本事,但这种高高在
上的态度真是欠揍……
他虽然没说出来,只是伸手按住了随流的肩膀。
“怎么,你也想帮助他?”先知注意到了司胜不快的视线,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司胜对随流似乎有些
不一样。
司胜依然没有说话,但他给了祠逸一个挑衅的眼神。
先知得意地笑笑,“你要用什么来帮助他?”
“我可以……”
“将他接回你的领地?”
“……”
先知摇了摇头,“利采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如果被伊都三世知道你又招揽了水之子,那基本上等于公
然通知东赤皇室你要造反。而荣耀大陆一方现在是艾琳悠汀帝国的战争筹备时期,皇都苦修院有数十
个看着他的灵魂术士和你旗鼓相当,你又身为出使的使节,行动根本没有自由。你自顾尚且不暇,用
什么来保障他的安全?”
司胜被他一顿连削带打,气势上弱了弱,但并不松口,“不用先知大人费心,如果我想,我自有办法
。”
“不必了。”
这次出声的却是随流,“司胜大人能帮我找到先知我已经感激万分,您委实不必替我冒险。”
司胜看了看先知,又看了看随流,突然感到很泄气,是啊,他参合个什么劲儿,随流也不是他什么人
,自己虽然有办法帮到他,但总是铤而走险,一不小心就会赔上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东西,何必呢?
“……那么先知大人,还有……水之子,我们,后会有期。”司胜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这边说完,马
上抬腿就走。
“莫路·斯佩拉的徒孙,等一等,我们需要一个见证人。”先知叫住了司胜。
“见证人?”司胜回过头。
先知整了整衣襟,重新面向随流。
“随流,灵魂之术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所以为的世界也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如果我告诉你,我可
以帮你学会如何正确运用灵魂之术,如何当一个真正的灵魂之子,你愿意跟我走,作我的徒弟吗?”
随流猛地抬起头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先知祠逸的第一个徒弟,也将是你在世的这段时间里唯一的一个。”
听到这话,随流那平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迅速地下跪,向祠逸磕了头。
司胜在旁边看着,心里蓦然感到一阵不爽快,他不太愿意随流就这样拜师学艺而去,但他却无法开口
阻止。不论是谁都知道这是对于随流来说最完美的去路,随流不用废除灵魂之力了,因为先知祠逸,
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够保护他的人。
“好吧,这可是五大陆历史性的场面,先知终于收徒弟了吗?”司胜的语气有些挑衅,他早已不是血
气方刚的年纪,但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先知不敬。或许是因为那股莫名其妙的郁闷?
先知挑挑眉毛,突然向着司胜诡异地笑了一下。一瞬间,司胜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他尴尬地
咳了一声。
先知转过头去摸了摸随流的脑袋,长辈相做了个十足,仿佛刚才的诡异笑容只是过眼云烟,“那么从
今天开始,你便跟随我修行,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让你做什么,你不能违背,我也许是比苦修
院的长老们更加严格的老师,这一点你要先有心理准备。”
“随流明白。”随流躬身一拜。
司胜在内心嗤之以鼻,是个人都比苦修院那帮老不死的强,先知你比较对象的也有点太次了。
“那么……”先知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准备划个空度的灵语阵离开,随流却拽了拽先知的衣袖,他
回过身,恭恭敬敬地对司胜说:“司胜,谢谢你。”
司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灵魂之子还记得自己,然而他在先知面前也不好对随流狮子大开口,于是
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只要你将来跟着先知学成之日,能与我较量一番就算是回报了。”
司胜表现得非常大度,然而灵魂之子的意志更加坚定。
他向司胜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这是他从书上读到的东赤帝国的礼节。
他用不怎么熟练的东赤语朝着司胜,咬文嚼字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随流是个没用之人,身为灵
魂之子却无能操控灵魂之力,这种事情说出去贻笑大方,但司胜大人却没有因此而弃如敝履,甚至冒
着重罪将我从首都救出,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驱策,必然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司胜被他那一本正经的蹩脚东赤语搞得哭笑不得。
先知祠逸更是毫不客气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而随流非常泰然自若,也许是在苦修院特立独行惯了
,他对周围人的反应毫不在意,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站起身来,向先知欠了欠身,“借师父的空白灵
语卷轴一用。”
先知忍笑会意,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卷轴。
司胜看见随流依然赤裸的胸膛上有奇妙的青色丝线浮起来,那是……他身上的圣章灵语!
丝线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地从随流的领口衣襟冒出来,漂浮在空中。
先知摊开卷轴,让其飘浮在空中,随流嘴唇翕动了一下,灵语形成的丝线便纷纷向卷轴漂去,附着在
上面,犹如飞速地刺绣一般,很快布满了整张摊开的卷轴。
随流又一次对司胜行了一礼。
“这就是完整的水之灵魂圣章,我在苦修院中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全部力量,而且大长老阿比德也始
终认为我太年轻还没有学成,所以艾琳悠汀的皇家苦修院并没有得到完整地版本,他们差了最后的一
句。所以,这就是世界上唯一一幅完整的水之圣章副本。我虽然是个一无所知的小子,但总知道知恩
图报,这个东西相信会对你有所助益。”
说完,随流拔出小刀,利落地在自己已经被割破过一次,已经结痂的旧伤上又割了一刀,鲜血滴落下
来,他马上将另一只手移过去,血滴凝结成了细小的玉石状颗粒落在洁白没有血色的掌心里。
随流抬起头来,将玉石放入司胜手中,“我不会先知那样的阵法召唤术,你拿着这个,如果有用到我
的地方就把它放入水中溶化,随流便可以通过水之灵与你联系。”
先知的脸上浮现出赞许的表情,“收下吧,莫露的弟子司胜,这是你应得的,希望你妥善运用,我期
待你的革命成功。”说着,他让卷轴浮起,飘到了司胜面前。
“后会有期。”说完先知便带着随流一起消失在光与水之灵术所组成的空渡术中。
这是灵魂术士所独有的空间移动术,但是由于耗力过大,而且拥有种种烦人的限制和不足,使用者如
果没有压倒性的灵魂之力,则必须精通两种不同属性的灵术才能勉强使用,所以能用它的人屈指可数
。
除了先知、随流、司胜这种大灵魂导师级别的人,大概也只有东赤大陆灵魂协会的“传告”们才能达
到这一程度。
司胜望着随流和先知一同消失的地方,低下头,看看手中的玉石,又看了看依然漂浮在空气中的水之
圣章。
他将玉石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却并没有将水之圣章如饥似渴地拿起来阅读。一看到这个东西,他就
感到内心的不痛快就好象雨后春笋一样又冒了出来……
但要说究竟不痛快在哪里,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按说这本来就是随流的目的,他们会相见并交谈也是因为随流需要得到先知的帮助,这个结果是可以
预见的,可是,司胜终于想明白了,他居然不太高兴随流被从自己手上带走。
司胜脾气古怪,古怪到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于是他原地踱了几个圈,最终望望天,
一面哂笑,一面自言自语地说:“呵,被先知抢走了么?”
说罢,司胜挥手将世界上所有灵魂术士梦寐以求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河里,“别想用这种东西打
发我,水之圣章?我还是比较喜欢从你的身体上看。”
他嘀咕完了,便迈着轻松地步子迅速离开了城郊的这片树林。
被遗留在冰冷河水中的水之圣章慢慢下沉。
一个少年突然从密林中窜了出来,他跳进水里,不顾水压压迫着肺部奋力下潜,终于一把抓住了即将
消失于世上的水之圣章副本。
第16章:踏上征途
“今天,我的将士即将,我将为你们祈祷,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得胜归来!”
晨风吹得战旗呼呼作响,艾琳悠汀皇帝看到城墙下的士兵们都看着他,他顿了顿权杖,威严地说:“
我宣布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鲁西利娅,将成为小库兹古德将军的未婚妻!她会和我一同殷切期
盼着你们的归来!”
鲁西丽娅走上城墙,来到皇帝身边,她的脸色并不怎么好,还在为跟皇后吵架而生气,但她还是向军
队挥了挥手,士兵们欢呼起来。
鲁西利娅居高临下地看着城墙下的士兵们,心中有些不忿。
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作为战士上战场?
为什么只有女灵魂术士才能上战场?
她不想躲在队伍的后面念一些不疼不痒的灵语,她想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想到这里,鲁西丽娅又充满了将随流推上战场的罪恶感,并不是她不愿意随流就此建立功勋,而是想
到随流不管胜利与否都要为帝国的军队埋葬一生,这辈子都将在无知无觉中度过,没有欲望也没有爱
情,她便感到内心痛苦不堪,一腔热血涌满胸膛。
而司胜此时正坐在皇帝下首,他对艾琳悠汀的战争不感兴趣。战事已成定局,这个时候,灵魂协会在
亚里兹的线人一定已经将这条情报传到了东赤大陆那边,至于是对米迦王国进行帮助还是冷眼旁观,
就是灵魂协会会长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这两天,司胜一直在思考关于随流的问题。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直想着这个人的事情,难道是因为脸长得好看?
二十八岁,人到了司胜这个年龄已经不是特别在意外貌,也不是第一次坠入情网了。况且,司胜觉得
自己是受了爱情之神诅咒的,跟在他身边的人,结果通常不太好。
对方总是受自己连累在战争中意外死亡,或者受皇族的迫害——由于曾经拒绝皇帝的赐婚,整个皇室
都将他的性向做为眼中钉。当然,那些人不会来为难司胜,司胜的背景强大,与他作对就是与整个世
界有名望的灵魂术士作对。
于是一切矛头对准了他的伴侣。
那个司胜认为将是自己一生伴侣的男孩子,最终没有抵得住压力。
男孩最终使用了无比绝情的方法——背叛来与自己分手,将司胜悄悄开始组建民主自治机构的情报当
作全身而退的筹码卖给了司胜的政敌。
司胜因此遇到了极大的危机,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苦心钻营一年,整倒了政敌,顺带连曾经的
爱人一同送上西天。
司胜对此没有丝毫后悔,但是无可避免地有点内疚。
只是有点内疚而已,他始终认为自己不会就此孤老终身,只是阻碍太多。
之后,司胜陆续尝试过一些新伴侣,甭管双方之间有没有爱情,最后的结局都是对方没有好下场,时
间长了,再加上他领地自治权下放的诸多问题缠身,身兼多职焦头烂额,司胜也就慢慢地放下,不再
想这方面的事。
如今,司胜已经单身了几年,与他同龄的贵族已经都有了半大不小的继承人,到最后司胜自己都开始
怀疑,“难道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吊儿郎当的过了?”
就这样娶个女人,那些木鱼脑袋就不会再针对自己——在艰难的时期司胜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所
以这一次,他才在因为领地问题而遭遇弹劾危机的时候,来到荣耀大陆请求联姻。
没有娶到公主,随便带一个女人回去堵住那些人的嘴也不错,不得不说司胜确实有那么点这种自暴自
弃的想法。可惜,有些事情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司胜在脑袋里抉择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将之付诸
实现。
他最终告诉自己,司胜,你这样的人,却要枉自说结婚什么的,也未免太奢侈。
说白了,就是司胜根本懒得为一桩注定悲剧的婚姻擦屁股。
司胜一边在内心讽刺着自己的自私自利,一边思绪又转回到随流身上,顿时就觉得非常烦恼。
自己究竟在意随流什么呢?
首先,他是个灵魂之子这一点就很棘手……而且是个脑袋有点不对劲而且面瘫的灵魂之子……完全没
有生活常识,声音难听……
司胜左思右想,都没从随流身上找出几个优点来,唯一能看的就是他的灵魂之术了,可是我要找的是
伴侣,又不是手下……司胜把随流从里到外分析了个遍,独独忽略了自己想到对方时,内心涌现出的
甜蜜感觉。
皇城之下,随流在众位灵魂术士的簇拥下骑上了战马。
他依然穿着苦修院长老的袍子,但比之前的更加精致华丽,银白色的高贵布料衬得整个人闪闪发光,
加上出身贵族的雍容气度以及涂满面颊的油彩,颇有些唯我独尊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