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莽夫——欧俊呈
欧俊呈  发于:2013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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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的报纸曾经到处说,少帅在九月十八号那天晚上放炮的时候,正在北平舞场里,跟蝴蝶跳舞,舆论一片哗然。但是其实呢,那时候少帅根本就还没见过蝴蝶,也不在北平。”

“那又怎样?”

岳维仁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我,“就是想抗日的,日本人先把你搞臭呗。让你名声越坏越好!”

这时岳维仁家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岳维仁起身去开门,一见那人就惊道:“不是说完了么?该交代的我可都交代了!”

那人从头上摘下黑色圆帽,露出一张平凡的圆脸,却说:“我不是来找你的。”说着他推开岳维仁走进屋内。

我认出来了,他是那时帮我抓王全的军事统计局二处陈让。

“陈处长。”站起身来,我笑笑》“好久不见。”

他将手中黑帽放在桌上,转头对岳维仁道:“你们先出去,我想与梁师长单独说几句话。”

等门关严实了,陈让抬起眼,看着我:“我听说……有人对你包庇共产党的传言很感兴趣,要调查你。”

我一愣。

陈让又走近了些:“要是真出事儿了,你什么都不要说,先押过去,我和罗先生在外面会想办法……抖出来,可对谁都不好看。”

“不过……”陈让意有所指地虚了眼,“现在他们正四处搜捕王全,你要小心。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和罗先生,也就只能保你……”

******

离开了岳宅,我急忙往小公馆赶去,也顾不上什么记者不记者了。

刚到门口,就看见金贵正守着呢,屋外一片清净,倒是一个闲杂人员也没有。

“梁师长……”

我没理他,径自快步上了花园的小楼梯,取出钥匙开了大门。

环顾四周,我快步穿过客厅,卧室,露台……整个房间都转了一遍,全是空的。

最后走进厨房,在圆桌下面摸到一个铁环,我用力掀起酒窖的木板,低头钻进地下室。

之前有人来维修电话线的时候,我就是让王全藏在里面。

一步步踏着向下的木梯……

在一片带着湿气和霉味的黑暗里,我对上一双漆黑的眼。混沌,却又闪着亮光。

是他……

心下松口气。

只见王全从一堆杂物里钻出,手里还捏着半个馒头,站到我面前。

我从后腰上,迅速抽出枪,瞄准了他。

看着他,我缓缓用拇指给枪上了膛。

他反应迟钝地注视着我的动作。

我扣动了扳机。

他也几乎在同一瞬,卧倒了自己的身体向后滚去。

子弹穿透了他背后储物的木箱,轻微的爆裂声“嚓”的一下,破碎成晶莹玻璃,流出鲜红的液体。

不一会儿,地窖里就飘满了酒香。

“景玉……”

他手上的馒头掉滚落在一边,眼睛圆圆地睁大了,嘴唇颤抖着:“你……你听我解释……”

我微微眯起眼,透过瞄准的膛线,看他。

给枪重新上了膛,我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血色的芬郁蔓延着,一直到沾上了他的手。

“一大早有人砸门,外面闹哄哄的,说什么要你出去说个清楚,我是怕他们冲进来……我没故意让你找不到我……”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让的意思,是说有人为了调查我,要把王全这个把柄抓在手里……我平日里得罪的人多,大哥也不是没有仇家……只是……既然他呆在这里总会被搜出来,被别人带走不论生死……还不如今天就死在我手上。

他伸手从胸口摸出一个红灿灿晶莹透亮的挂坠,捧在掌心:“景玉……你看你送我的……我都戴着……你别这样……”

他一步步膝行爬过来。

我扳机上的食指动了动。

“景玉……”

闭上眼,我将枪放下。

他却在同一瞬猛然窜起身,像野兽一样扑过来,抱紧了我。

枪落在地上,被他一脚踢开。我丝毫没避让,由着他用双臂圈住我的身体,让我不能动弹。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我喜欢你……”我喃喃地道。

周身,只有他温热的气息。

“我喜欢你……”说着我轻轻勾唇,竭力去回忆那些自己一直不忍亵渎的美好时光,深山里的日光,带着朦胧的昏黄。

“这辈子,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怎么说。第一个……第一个有感觉的就是你,我不知道怎么说……”

闭上眼,我感受着他的触感。

拥有他,除非我足够强大。

终究,我还是不想他死的。

毕竟我还活在世上。

“他们说你是共产党……你不能呆在这儿了。你快上去吧,在我衣柜里找一套衣服穿好了……我送你走……”

他的表情僵硬在我脸前。

“快去吧,我送你走。”

他先怔怔地看着我,又一阵风一样蹬蹬地踩着木梯上楼了。

趁着王全在里屋穿衣服,我又给大哥去了电话,跟他交涉,希望能动用一切资源尽快让王全安全抵港。

本以为大哥会为难我,却没想到他在电话另一头轻飘飘地道:“可以。他早该走了。”

夜色朦胧,王全坐在汽车里,脸上画了简单的装,还带了假发,穿的是我最贵的一套公子哥儿派的定制西服。他一语不发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金贵开车一直将我们送到了码头,一艘英格丽号的英国船正停在那里。

一步一步走下去,看着绑在桩上的缆绳早已腐败,我不由得发愣。王全立在我的身边,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伸手,我将身上的钱都搜出来,交在他手里。

他望着我,嘴角抿成一条线,他瘦了很多,脸上残着未退去的疤痕。

码头的海风好凉,一直吹进我的胸口。

漆黑的夜里,没有一点亮。只有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和他的眸子,透闪出微弱的亮。

“走吧,越远越好……”我轻声道。

“……”

“你……”我拉起他的手,满是厚茧又粗糙又膈人,捂进自己的掌心:“如果……如果还有再相见的一天,你愿不愿意重新爱我?”

第42章

“你……”我拉起他的手,满是厚茧又粗糙又膈人,捂进自己的掌心:“如果……如果还有再相见的一天,你愿不愿意重新爱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眼神转开,空洞地望向海。

轮船响起汽笛的声音,洪亮得似乎划破黑夜的天际。

船要起锚了。

他挣脱了一下,我看着他,就放了手。

他抿了抿唇,终是转身走了。

我的手指脱离了温暖,被夜风吹得冰凉。

他上了船,同时船也终于收起长长的铁索,烟囱上冒着烟,启动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从楼梯一路走上甲板,缓缓地来到轮船船头那插着小旗的白色护栏边,我双手插回裤兜里,仰头望他。

夜色下,他面无表情。

船一点点开远,带着汽笛声。

忽然,他仰起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锁骨,手伸进衣服里,猛力扯下了一个月光下泛着暗红的挂坠,捏在掌中,用尽最大力气投入海里。

闪着红光的挂坠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连扑通一声都不曾听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汽船渐行渐远时,尾翼划在水中的涟漪,一层一层,拍打着岸边。

他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甲板上。也消失在夜色中。

闭上眼,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梁师长,该走了。”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金贵,出声提醒。

我轻轻勾了嘴角。

我知道的,这乱世的法则。

我早就知道。

强者支配弱者,强大赢得臣服。

现在的我,又何德何能占有他,支配他?

坐上汽车,我一言不发。

正往回家的路上开,汽车却被迎面来的几个人拦了下来。

“梁师长!”

他们穿着和陈让一般的制服,深绿的料子,高筒的皮靴。其中一个为首的敲了敲我汽车的窗户。我摇下窗来:“怎么了?”

他向我出示了一张审查逮捕令。

我平静地问到:“为什么?”

“包庇共产党。”

“我没有。”

“有人举报你在东北时,给联合游击队送过粮食和装备。”

“那是为了国家,为了抗日。”

“这个我们不管。带走!”

几个特务蜂拥而上,我推开他们站出汽车,伸出双手让他们拷上:“让开,我自己走。”

“枫林桥”三个字,还是和几个月之前一样,静卧在郊区那处两幢相连的大厦门牌上。

上次一次来,是人制于我,这一次来,却是我制于人。

下到地下,仍然是水牢,审问厅,刑讯室……一次排着,我被带到一个稍显敞亮的审问室中。

白色的墙壁带着血污,白色的天花板带着霉点,灰黑的地砖带着乌亮。

鼻间上,飘荡出淡淡的血腥味。

被缚着双手,我被两个兵推搡着,绑在房间最角落处,木头的人形十字架上。

两个兵出去的同时,也进来了一个审判官。

那两个兵敬了个礼,便走了。

第一道黑色栅栏被重重地关上,上了重锁。

不久,第二道门被关的声音也重重落在耳边。

看着面前的人,军装熨帖,白色的手套一层不染。帽檐压得极低,却还是遮不住他疯狂的眼神。

我心下一惊,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淡淡道:“……怎么是你?”

他摘下帽子,露出青白而消瘦的脸,将帽子拿在手中把玩。

他的头发留长了,刘海几乎遮住眼:“我们两国政府,在防共方面,有很密切的合作。”

我看着眼前曾经为我痴迷,如今已一片灰寂的瞳仁:“浩源……你恨我?”

他缓缓地从后腰抽出鞭子,带着锋利的倒钩,抵上我的胸口:“你说呢?”

我心下按压着见到他的惊疑,脑中飞快地转动着……

记忆中却忽然闪过陈让的那句什么“先押过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胸口中蔓延,阴谋的味道渐渐浓厚……

我面上一派轻松地微笑:“你还忘不了我么……千山万水地寻来,你究竟要怎样。”

努力整理着线索,搜索着疑点……

不是……

不是浩源,他现在的出现……

我望向他。

几乎就像前台的小丑……

不长进的家伙,总被人利用……

只是……究竟是谁……

“啪!”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低头,只见我的外襟破裂,一道长长的鞭痕印在我胸前。

回过神,才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疼,似乎浸出了血。

抬眼,见浩源眯起眼,带了怨毒地看我。

我一口痰吐在地上,吼道:“你打呀,小娘们就他妈这点本事……”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摆惯了大爷的时候,往往不容易改。

雨点般的鞭抽打下来,我咬着嘴唇,流下鲜红的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先开始还绷着肌肉硬挺,后面却调动肌肉的神经都似乎麻痹了,我只能咬着牙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出声。

最后我喘着气,被抽得血肉模糊了,整个人无力地从被绑着双手的木形十字上垮下来,双膝弯曲着,吊在空中,半跪不跪。

“我早就说过,我枪法比你好,武功也不错,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你却从来都不知道……”他轻轻地道:“我这套鞭法比起你的,如何?”

我吐出嘴里淤腥,张扬地笑了,露出一口血牙:“你……你是舍不得我怎地?给爷挠痒啊!”

“嘴硬!”他又扬起手抽了一鞭。

我硬生生地接了,继续强撑着笑脸:“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比之前好看许多……”

他一愣。

我看着他:“……你是为了想我,舍不得我,那一枪才没死的吧!”

他猛然欺身近前揪起我的衣襟:“我活着……因为我不甘心死了,我也要让你有今天!”

说着他就咳嗽起来,起伏着胸腔,手里放开了我的衣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撑着膝盖立着身子,背脊靠在木头柱子上:“你……怎么……烙下病根了还?”

他一拳猛捶向我的肚子。

弯下腰,我竭力压下涌上喉咙那胃中的酸水。

“怎么……不杀我?”我问。

“还是……留着我这条命,有别的用处?谁委派的你……”还没说完,就被他扇了一巴掌。

我别过脸,看着他:“真怀念……真怀念你在我身下嗷嗷叫的销魂模样。让人想干你!”

第43章

他闻言脸色一僵,止不住地咳嗽,一言不发。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手帕擦了嘴,手中鞭子漂亮滴甩出一个花式,就要向我抽过来。

我竭力大声道:“浩源……你……就是想要我死么!”

他虚着眼:“我不是要你死,我是要你生不如死!”

我笑起来,胸口的肌肉被牵着生疼,笑末了我压低声音,“生不如死……你好狠的心哪……浩源……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与这张脸般配,真有点蛇蝎美人的意思……”

“你还有心在这里说俏皮话?”

“怎……怎么是俏皮话?我再见你时……就觉得……你比之前有韵味许多……第一次就包着个装子弹的包裹送我……可真都让我不禁怀念……那时和你翻云覆雨的日子……”

“啪!”的一声,又一鞭抽上了我的胸膛。

“我真后悔,没……多……操你几次!”

他转身提起一桶盐水,就朝我身上泼来。

忍着一声没吭,全身一瞬便像伤口上爬满了蚂蚁。我颤抖着唇舔去上面的血,忍着浑身的剧痛,质问道:“浩源……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凭什么?”他扭曲了青白的面容,“你说凭什么?”

“就因为……那次……我把你绑起来吊着?”

身上又受了浩源一鞭,发上的水珠顺着头颅的颤抖,滴在地上,一滴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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