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佩回礼，对上严谨深邃的眼眸。

并肩。

赵云一大早儿就把军情处的一些仪器搬到了国防部的办公室，等着乔子佩来报到。上级的命令，她的任务是协助乔子佩的工作。

赵云帮着乔子佩忙了一整个上午，才把东西安顿好，乔子佩便找出资料，戴上耳机，开始密码破解工作。

国防部最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严谨一直忙到将近半夜才回到国防部，看见乔子佩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少校埋在一堆书里面，在一本本子上画画写写，连有人进来了也没注意。

严谨在他边上坐下，拍拍他的肩。乔子佩缓缓转过头盯着他看，眼神有些迷茫，几秒后，他挫败地放弃辨认眼前这人到底是谁，又转过头继续工作~~~

严谨差点笑出声来~~~太可爱了~~~~这小子明显是太专注了处于脑子短路状态，整日埋在密电里，此刻脑子里定然全是代码符号，已经不认识人了~~~

严谨泡了杯茶，坐在离他远点的地方看他。

严谨有经验，当这些破译员工作的时候，千万不能打扰，一则思路会打断，二则他们会十分暴躁，在这种情况下打你一顿也说不定~~~~赵云那丫头就是这样，在处于短路状态的时候一旦被摇醒，非把人折挠疯不可~~

正想着，就见赵云搬着一大摞书进来，严谨忙上去帮忙。

赵云索性把那些堆了有半米高的资料全扔进严谨怀里，自己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见乔子佩依旧沉浸在他的世界里。

“不是吧！”赵云惊呼，蹦到乔子佩书桌前。

“怎么了？”严谨被她一咋呼，手一抖，顶端的几张资料飘了下来。

“从我出去到现在，子佩哥竟然一直保持着埋在书堆里的姿势！”

严谨又抖了一下，你才跟了他几小时啊~~就子佩哥~~~平日里哄你叫一句严谨哥都不肯的~~~~果然长成他那样的比较受女孩子欢迎么？~~不过重点好像不在这儿~~~

“你几时出去的？”

赵云抬手看了看表，道，“下午两点，子佩哥给了我一张书单，让我去资料库把这些东西找齐，现在快11点了~~”

第一天就这么拼命，以后怎么吃得消？

严谨把书往桌上一扔，就走到乔子佩身边，伸出手扶着他的肩，摇啊摇~~~

“那个~~~老大，我先回家了，还没吃晚饭呢！”赵云知道被打扰的后果，挪到门口，一溜烟跑了~~~

“不讲义气~~”严谨笑骂一句，继续摇，“小乔，醒醒，休息一下回家啦！”

乔子佩毫无意识地盯着他看，严谨似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行行滚动的代码正在消失，每消失一行，杀气就重一分~~

“啊！”严谨堪堪躲过砸过来的打字机，往门外跑，“你收拾一下，我去车上等你！”

严谨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到乔子佩下了大楼。

国防部的路灯很亮，严谨一眼望过去，乔少校一身军装，他本就身材高挑，武装带束得腰线更为修长，严谨不觉看得有些痴~~~真是很帅的军官啊~~

严谨按了按喇叭，乔子佩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疲惫。

“情况怎么样？”语气很随意，与其说是在问军情，倒不如说是聊天儿。

电报以杂乱排列的日文字母呈现了前所未有的编码方式，乔子佩揉了揉头发，“线索很多，又不知从何入手。”

“哎~~~要是谁都能轻易地破解出来，还找你回来干什么？”严谨看着他有被揉乱的头发安慰，忽然觉得这小子其实还是个大男孩吧，应该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什么喜怒都放在脸上，真是太可爱了。

“肚子饿了吧？”严谨打了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的馄饨摊边上，“请你吃馄饨~~~我保证这里的馄饨是全上海最好吃的！”

乔子佩这才觉得肚子饿，跳下车向卖馄饨的婆婆要了三碗。

“你吃得下两碗么？婆婆给的分量很足的。”严谨在他边上坐下，拿了两只调羹又转头对老婆婆喊，“婆婆，辣酱没有了！”

老婆婆笑呵呵地从小木推车里拿出一碗没动过的辣椒酱，寒暄，“小谨又这么晚啊~~”

严谨显然是常客，而且是没有架子的军官，所以在乔子佩眼里，老婆婆对待严谨就像对自家孙子一样。不过在这样的年代，军官在百姓眼中还是惹不起的存在，所以婆婆对待乔子佩明显没有像对待严谨那样自然，在走过乔子佩身边时还不自觉地弯了腰。

“我有说要吃两碗么？”乔子佩狡黠一笑，把婆婆盛上来的三碗馄饨端到自己面前，“这些都是我的！”

“喂，我请客也不用这么吃吧！把我吃穷了，下半个月就靠你的工资过了！”严谨捂钱包吝啬状。

乔子佩默默把一大勺辣酱放进馄饨里，端给严谨。

“怎么这么记仇~~”严谨嘟囔一句，“不过越辣我越我喜欢啊~~~”

乔子佩又“体贴”地帮他加了一勺。

“小乔~~”严谨辣得嘶嘶抽气，“你真的是乔将军的亲弟弟么？怎么性子一点都不像？”

乔子佩抬起头看他，淡淡问，“你认识乔子衿？”

“我直接听命于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严谨觉得一说到乔将军，乔子佩就有一些抗拒的情绪，好像不太愿意提及。

乔子佩继续低头吃馄饨，许久才冒出一句，“那你是……”

“是戴大人请你回来破译的，”严谨又吃了一口馄饨，“你知道的，国军各部各司其职，所以我不是她派来保护你的。”

乔子佩看他辣的满脸通红，向老婆婆要了碗水给他，继续吃馄饨。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两人均是疲惫不堪，倒在床上就睡了。

“……虽然二战离人们已经很近，但人们并没有感到它会来得如此之快。晚上7点15分，英国考文垂市区内突然响起刺耳的防空警报声。5分钟后，德国“海因克尔”飞机在考文垂上空出现，进行了为时10小时的轰炸。巨大的爆炸声震动该市地动山摇，城市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乔子佩的梦里，不断回荡着着几年前德军轰炸考文垂的消息。收音机里播音员毫无感情的声线冰冷刺骨，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才刚进柏林军事学院，刚刚学会破译电码。没想到自己破译的第一份就是这样的噩耗。

他的母亲，当时正在考文垂养病，却不想葬身在这场灾难中……

梦里的考文垂总是一片废墟，人间炼狱。火海肆意着吞噬一切……

“不要！”乔子佩挣扎着从梦中起来，却发现早已一身冷汗。

打开床头的台灯，平复着噩梦带来的恐惧。

严谨的敏感度一向很好，多年的军旅生涯，对外界的警惕几乎成了本能。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乔子佩坐在床上，脸色苍白。

“怎么了？”

乔子佩摇摇头，“做恶梦了。考文垂轰炸。”

严谨给他倒了杯水，揉揉他的头发，“你这两天累着了。别太逼着自己，我相信上海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考文垂。”

乔子佩喝了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安心。

4.特高课的樱花血

整理音图，重新排列，编码，解码，配对，翻译，重复。

在办公室奋斗了整整三天后，乔子佩终于把所有密码都翻译出来，整理成一份资料送到严谨办公室。

“樱花血小组执行轰炸计划。

上海，朝南码头。”

“朝南码头，上海有三个。可是……为什么没有时间？”严谨问。

“很奇怪，密电上所有的情报都在这里，的确没有提到时间。”乔子佩把密码纸拿出来，再次确认，“会不会是截到的密电不全？”

“应该不会。”

“樱花血小组是什么？”

“日军特高课的精英小组，谍报机构，并实行对我军高层的暗杀，策反。组长是向山博文，大佐军衔，土肥原贤二的高徒，负有日本帝国“间谍之花”之名的川岛芳子是他的同门师姐。其他组员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听说他的亲弟弟向山信之也是樱花组的一员……”严谨从一堆资料中抽出一份来递给乔子佩，“还记得那个冒充我的小野吗？他也是樱花血小组的成员。”

乔子佩刚从国外回来，这些资料他之前无权得到。他只粗粗扫了一眼，若有所思，“原来樱花血的组员都毕业于东亚同文书院……”

“不错，东亚同文书院是一个以日本陆军为后台的日谍巢穴，专门侵华培养人才，毕业生基本上个个都是中国通，对中国的地理、政治、军事，历史，文学等问题的理解都非常通透。……小乔，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看你平时吊儿郎当的，想不到还挺用功。”

严谨得意，“国家的未来还得靠哥儿几个，不用功怎么行？”

“呵~”乔子佩鄙视，才夸你一句就本性毕露了。

“小乔，你先回去休息吧，已经熬了几夜了。我去召集国防部开会，看看如何应对。”

“好。”体力到了极限，再熬下去非倒下不可，乔子佩自然乖乖听话。

“叫子龙送你回去，76号和樱花血都想要你，那丫头枪法很好。”

“哼，小看我！我手枪50米以内瞄都不带瞄的！”乔子佩虽然一边抱怨一边往自己办公室走，但是还是很听话地叫赵云先把自己送回家，然后命令她也回去休息。

严谨的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两点，想到早上顶着两只熊猫眼的乔子佩，果断抱了一叠资料，回家继续钻研~~

家里的厨房是一副被人打劫过的样子。放轻脚步悄悄打开乔子佩的房门，就看见他着头在被窝里，只有头顶黑黑的头发露在外面，睡得雷打不动。

轻轻把被子拉下一点，那人蹭了蹭枕头哼哼一声，继续睡~~~

军人对周围环境及其敏感的，就算再疲惫，身处在陌生的环境中，身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本能地惊醒，但乔子佩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说明他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严谨坐在床边，从来只是瞥见他的身影或是远远地看着，没有这么近距离得看过，忽然觉得他不仅身姿俊逸，连长得都很好看呢~~干干净净的，好像有个词儿叫俊美吧~~~脸被闷有些红，睫毛很长，像小扇子……严谨不禁伸出手，指腹划过睫毛，乔子佩有些痒，大概是以为小虫子一类的东西，从被子里伸出手胡乱挥了一下，继续睡~~~

严谨赶紧收回手，真好玩儿~~~

不过看在他三天没睡的份儿上，就暂时放过他吧，来日方长，反正乔将军暂时也不会回上海，只要他住在这里~~有的是机会调戏~~~

调戏？

严谨脑里跳出这个词儿，非但没觉得别扭，反而觉得这种感觉真好啊~~心里暖暖的，所有的疲惫烟消云散~~~

帮他掖好被子，严谨悄悄掩上房门，精神奕奕地抱着一叠资料去书房研究了。

虽说已经知道日军要轰炸的地点，但目标就有三个，而且还没有具体时间，我军的部署反攻还存在很大的问题，必须要好好布防才不会白费了这份密电啊。

乔子佩是被严谨叫醒的~~~傍晚六点，晚餐时间。

揉了揉眼睛，一脸的不愿意。

严谨表示没办法，家里就两个大男人，谁都不会做饭，只能出去觅食了。

两人换下了军装，严谨着一袭玄色长衫，俨然的偏偏浊世佳公子；乔子佩则一身中山装，书生意气，颇有风骨。

乔子佩声名，这次要吃大餐，而且要叫上赵云，虽然街头的馄饨摊的确很美味，但此刻他很想狠狠敲诈严谨一笔，以报自己被吵醒之仇。

严谨给赵云打了个电话，果然那丫头也还在补眠，开始时被电话铃闹醒很不爽快，但得知有大餐吃之后，乐呵呵地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当司机开车来接他们。

赵云一向心思缜密，怕遇上76号，于是又带了一个小警卫员。

严谨提议去城隍庙吃点心。

平时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出去玩儿，小警卫员和赵云附和，其实是想去看城隍庙灯会。

乔子佩本想去吃阳澄湖大闸蟹的，不过顶不住小姑娘左一句子佩哥又一句子佩哥的哀求，只好随了她了~~~

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是城隍庙还是很热闹。

严谨和小警卫手里拿满了各色小吃。

乔子佩拿了一盒龙须酥往嘴里塞，时不时啃一口严谨递过来的珍珠甘仁栗子。

赵云左手拿着一块蝴蝶酥，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着街道两边的花灯眼睛发亮。

“那个是灯谜啊！”赵云拉着小警卫员跑过去。

“没见识的！那是对对子！”小警卫员嘟囔。

严谨眼皮跳了跳，这俩孩子平时工作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一放出来就成野孩子了？

“小乔，帮我从那个黄色的袋子里拿一块绿豆糕，我好饿~~~”

乔子佩听话地拿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觉得味道不错，又给他拿了一块。

这时赵云已经跑回来了，对严谨说，“那个对联好难，老大你敢不敢不试试？”

严谨转头看乔子佩，后者一脸幸灾乐祸。

哼，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本少爷的文学素养！

严谨狠狠咬绿豆糕，走向那个对联的摊子。

“闲看门中木。”乔子佩读那对子，故意装出一脸期待的样子，“是拆字联啊，中校。”

“这个难不倒我！”严谨不慌不忙，“木门为闲，心田为思。我的下联是思耕心上田。”

“咳咳咳……好酸~~~”乔子佩一口豆皮花生噎住，大笑，“……不过还算工整。”

“哼，有本事你来对那个！”严谨指指一只莲花灯上的联，“议论吞天口。”

“这个简单。天口为吞，士心为志，我对功名志士心……”乔子佩说完忽然顿住，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明白了！”严谨惊呼！

“是！其实那份电码里，暗示了轰炸的时间！”乔子佩把手里的点心放到赵云手里，“子龙，我们先回去了，你们玩一会儿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严谨也把一袋袋小吃塞到小警卫员怀里，拿了车钥匙就拉着乔子佩跑了。

赵云望着两人匆匆忙忙的背影，一脸了然地问小警卫员，“你知道什么叫心有灵犀么？”

小警卫员茫然地摇头。

“不知道就看那里。”

“可是那里只有严长官和乔长官啊……”

5.皖南事变

“朝南码头。其实是十月十日，南码头。十月十日正好是个朝字！”

严谨赞同，“我正奇怪呢，日寇的信息怎么会这么不完整，原来是和我们玩文字游戏。”

“不愧是东亚同文书院的，用我们老祖宗的智慧来对付我们，真想会会他们的国文先生，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乔子佩有些赌气，真没想到电码破译到了最后一步，他们还会用拆字合字的方法组成明码，差点就误了大事。

严谨拍拍他的肩，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保证，“会有机会的。”

“嗯。”乔子佩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好在这次没有造成惨败，“你去通知军部开会重新制定应敌之策，下面的事是你们部的，我不好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