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要消息。”博士敲了敲烟斗,“这样一来,新加坡英军司令帕西瓦尔近期内一定会签订投降书,新加坡弃守,形式急转直下啊。”
“这只是暂时的,如今各同盟国遭受重创,情况越是危急,各国就越是团结。”乔子佩胸有成竹,“而且这次同盟国的总指挥是美国的史迪威中将,他毕业于西点军校,指挥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相信日本总指挥的山本五十六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要太平洋一战胜利,离我们抗日胜利就不远了。”
史迪威中将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任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东南亚盟军司令部副司令。
严谨和博士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感概万千,国内抗战,国外也打得不可开交,太平洋战场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中国国内的战局,但是有史迪威坐镇,战胜的希望就在眼前。
“子佩哥。”赵云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与大家的兴奋的神色相比,她似乎看到了不得了的坏消息,“我按照你拼出的母本把最后一份翻译出来……史迪威将军失踪了……”
“什么?!”众人一惊,“什么叫失踪?”
“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赵云看了看译码,“因为关系到整个太平洋战局,盟军司令部不敢声张,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搜寻,只能通过密电请求上级指示。”
“一个将军怎么会凭空消失?”博士气得一拍桌子,“肯定是小日本搞的鬼,怕不敌史迪威将军,便暗下杀手!”
严谨倒是冷静下来,“如果真是日本人干的,史迪威将军应该还活着。”
“我也这样觉得,”乔子佩拿起外套,“山本五十六也是军事奇才,必然与史迪威将军惺惺相惜,他应该是暗中绑了史迪威将军,要策反他为日军效力……我要去见戴大人,上次珍珠港的密电,美国政府不领情,不出所料的话,这次他们应该需要我们的帮助。”
严谨看着乔子佩出门,伸手也取过挂着的大衣,“你等等我,一起去!”
戴雨农当机立断,给美国当局发了电报,表示愿意协助营救史迪威将军。
严谨和乔子佩接受任务,其实说是协助,其实他们才是营救计划的核心人物。像这样的营救计划,少不得要潜入敌军内部。中国人和日本人都是亚裔,这样的任务交给美国人,一点胜算都没有;相反,除了语言上的差异,中国人混进日本人里,其实是很难辨认的,再加上严谨一口地道的日语,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到日本的特别通行证。”严谨撑着头,好像遇到难题了。
“这个很难么?”白玫看着这俩小子像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的,“实在弄不到,你们可以找上次帮忙的公孙先生啊,以她的能力,应该可以吧?”
“不是那种普通的特别通行证,而是那种可以随意出入日军基地而不接受盘查的特别通行证,”乔子佩愁眉苦脸,“连戴大人都没办法弄到,何况公孙宛?”
严谨偷偷看小乔说到“公孙宛”三个字时的表情,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别扭了……自从南京那件事以后,小乔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呢……不过路漫漫其修远啊……同志仍需努力……
“不过,”乔子佩灵光一现,“公孙宛弄不到,不代表她不知道谁有啊!”
20.凌蕴
凤祥旗袍店的密室里散着幽幽的烛光,公孙宛抱胸靠在门框上,水绿色的长旗袍娴静儒雅,“据我所知,大东亚公烟馆的老板有这个证……不过这个女人不简单,我在潜伏在日军各部,都没弄清她的底细。好像她和日本很多高官有过接触,面子不小。”
“凌蕴?”严谨有些好奇,“江湖人称凌小姐,二十岁就越过两个哥哥掌管了凌老爷子的帮派。现年三十二,黑白两道混得很自在,和日军作战指挥官多田一郎合作开设的大东亚公烟馆,供应了全上海百分之三十的鸦片烟,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不简单哪。”
“所以我觉得你们不要去招惹她为好。”公孙宛冷静分析,“我想办法帮你们弄到,但需要一点时间。”
“我们能等,史迪威将军等不。目前最快的方法就拿到凌小姐的特别通行证,我和小乔去会会她。”
“既然你们一定要去,把时间告诉我,我或许能帮上忙。”
严谨点点头,“那我先出去了……对了,乔将军回来了。”
公孙宛被这冷不丁的一句弄得有些失神,“嗯?什么?”
严谨不想她难堪,径自出了密室。
乔子佩在旗袍店里等着,百无聊赖下随便欣赏着店里做工精细的旗袍。
严谨悄悄走到他身后,边说边瞟乔子佩,“这件月白的,很适合乔将军呢。”
乔子佩不打算接他的话,干脆问有没有新情况。
严谨和旗袍店的郭师傅道了别,拉着乔子佩上车,“去大东亚公烟馆探探。”
哎,在促进乔家两姐弟感情的道路上,任重道远啊……严谨想。
公孙宛远远看着严谨刚才提到的旗袍,欧式花纹,东西合璧,的确很有韵味。可惜,看不见她穿上是什么样的光景。
大东亚公烟馆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严谨和乔子佩刚进去就被那股子迷乱的味道熏得差点逃出去。有人半躺在榻上,各种精致的吸烟工具排在案上,烟签,烟灯,烟枪……就是这种东西,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甚至连自己都死于非命。
在这样战乱连年的时代,有人只是身体上收到了伤害,而这些人,在精神上就是病态的。
有馆员迎了出来,看这二位衣着不凡,料想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便带了一脸迎合的笑意,露出一排黄牙,谄媚道,“二位公子,想要……”
“我们只是来瞧瞧的。”严谨打断他的话,往旁边的空榻上一坐。
大黄牙一见一大单生意没了,拉下脸来,冷嘲热讽,“哟,没钱?那您可就走错地儿了,我们这儿可是皇军的地盘——”
严谨掏出一叠钞票,“别烦我们。”
大黄牙得了钱,一看是个可观的数目,便又露出一副点头哈腰狗腿的模样,乐呵呵地忙别的去了。
两人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其实是想弄清楚凌蕴的进出时间,顺便也向那些烟鬼打听打听她平日的活动。
如果找机会杀了她,再找到特别通行证,这不是最好的方法。因为一旦她死了,日本人自然也会急着找通行证,到时候发现通行证不知去向,反而会提高警惕,为自己营救史迪威将军的行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挟持她,以性命相胁,逼她交出来。这样一来,不怕她向小日本告发,因为如果日本人知道她丢失了特别通行证,一定不会放过她。
但是,经过一下午的旁敲侧击,严谨和乔子佩发现如果单靠武力挟持她,根本没可能,因为作为上海滩屈指可数的汉奸,必然有很多爱国组织想要她的命,所以她进出至少就有两个中队的日本宪兵保护。
而她的住所,设有有三个岗哨,四个中队的兵力,更是不可能有任何让蔷薇刺利用的机会。
两人正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计较着,就见公烟馆内堂走出个女人,后面跟着两个保镖。
女人很艳的妆容,却绝不是庸脂俗粉,反而有几分干练的气质。齐肩的卷发,白色的衬衫和长裤,淡紫色的方翻领,踩着高跟鞋,有睥睨天下的气势。这样的气度,不愧是上海滩最大的毒枭。
很麻烦啊,到底她有什么软肋?乔子佩和严谨换了个眼神,黑道的这些事,问玫姐再清楚不过了。她潜伏在“大上海”,有什么地方能比娱乐城更加了解这些的?回去再想办法,撤!
白玫在茶室里煮咖啡,小小的一壶,香气却溢满了整个别墅。
“说来很巧,我知道拿什么威胁她。”白玫将煮好的咖啡倒进小杯子里,讲究的金边瓷杯,配上雕花小碟,浓浓的意大利风情。
五个人一人一杯,就着午后暖暖的阳光,在任务中享受片刻的暇光。
白玫解下围裙,“两个月前,凌小姐从英国弄到了五吨鸦片,却对多田一郎谎称只有三吨。她私吞了其余两吨想要赚取更多的利润,但是不巧的是,藏贮那两吨的城南仓库以外起火,那两吨鸦片也就灰飞烟灭了。”
赵云幸灾乐祸,“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已经和多田一郎开了上海最大的公烟馆,却想要捞到更多的钱,那两吨鸦片活该烧了,也算是造福了!”
“也难怪,”博士喝了口咖啡,又叼起烟斗,“多田一郎和她合作,所有的利润都是三七分账,凌小姐只占三成。她还要养活手下几千门生,自然不甘只拿那些钱。”
乔子佩点头,“这倒真是个好筹码。但是玫姐,这个筹码够重吗?万一她不在意,我们反倒打草惊蛇了。”
“绝对能压住她。”白玫道,“一旦日本人知道她在背后搞小动作,她性命绝对不保。我是从她的心腹手下小六那里听来的这个消息,后来,小六就再也没出现过。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被她用不同的手段灭了口,可见她的紧张程度。她并不知道小六酒后失言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否则,恐怕我也难太平。”
严谨一拍手,“好!那我们就用这件事去换特别通行证!”
事不宜迟,夜访凌公馆。
凌家大别墅气派华丽,从外形来看,是仿英国白金汉宫的建筑。
乔子佩和严谨刚走到门口就被宪兵拦了下来。
乔子佩冷冷地开口,“告诉凌小姐,我们想和她谈谈两个月前城南仓库失火的事情。”
大概是乔子佩太过冷峻,一向恣意横行的宪兵都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竟然破例为他通报了一声。
严谨在一旁看着乔子佩,觉得他真的成熟很多。从刚开始初出校园毛头小子,到现在的沉着冷静,他已经完成了一次蜕变。并不是说一开始他不够好,而是在一次有一次的任务中,他已经锻炼起了一种信仰。严谨勾起嘴角,乔家的人,连血液里都带着一种力量,一旦点燃,就会成为最出色的军人。
不一会儿,凌公馆的老管家就迎了出来,历尽沧桑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嘶哑的声音有着强大的压迫感,“小姐在书房等着二位。”
无心欣赏室内高调奢华的陈设,两人随着老管家径直走上二楼,心里忐忑不安。凌蕴是叱咤风云,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而自己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汉奸,毒枭这样的字眼,到底她是什么样的人物,有什么样的心机和手段,一概不知。
“张伯,你先出去。”凌小姐坐在书桌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两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眼含杀气,“看来你们知道得不少。”
乔子佩挑了挑眉,“只要凌小姐帮我们一个小忙,我们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起来好像很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凌小姐站起来,走到乔子佩跟前,细细打量,似乎并不关心到底是什么“小忙”。
严谨本能地紧张起来,一下子挡在乔子佩跟前,凌小姐的眼神太刺,他不能容忍小乔被那样危险的眼神注视着。
凌小姐见严谨的动作,不禁发笑,道“别慌,你先说说,是什么小忙?”
严谨回以一个更明亮的微笑,“想借你的特别通行证用一下。”
“绝无可能。”凌小姐一下子冷了脸色,“你们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只身闯我家门。既然你们知道那两吨鸦片的事,那也一定了解知道这件事的人的下场。”
“当然了解,”严谨觉得站得有些累,便走到一张红木靠椅边坐下,乔子佩接口道,“不过既然我们来了,就有足够的把握能拿走我们想要的东西。”
凌小姐似乎没料到这两个人有这样的胆识,不禁皱了皱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特别通行证?”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你们未免太小瞧我凌小姐了,”凌蕴面露狠色,“我最恨别人威胁我,只要我一声令下,可以立刻送你们上西天。”
“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们了,”严谨笑得灿烂,“既然我们敢来,就不怕死。只不过你杀了我们,恐怕自己也活不过明天。我们一死,自然有人会去日军司令部告诉多田一郎你那两吨鸦片的事。”
凌蕴试图勾唇伪装出一副傲然的姿态,最终却只是撤了撤嘴角,心里似乎在计较着什么,
“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无可奉告。”
“那对不起了。”凌小姐顷刻间左右手划出藏在衣袖里的袖珍手枪,稳稳对准两人,“共产党,杀。国民党,杀。日本人,该杀。你们既然不肯自报家门,就别怪我心狠。”
21.《诗经?郑风》
看似剑拔弩张的气氛,其实反而没有危险。
严谨和乔子佩完全有机会以同样地速度把枪指着凌蕴,但他们却从凌蕴的一系列动作中读到了她的犹豫,因为如果要置人于死地,是不会和敌人废话的。凌蕴那一番话看似是动手前的威胁,实则还是在试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所以严乔肯定她不会真的杀了自己,但也不会轻易交出特别通行证。
“你们很厉害,知道我暂时不会杀你们。”凌蕴收起枪,“那就请你们在我这里住几日……来人,把这两个小子关起来!”
应声而入的是老管家张伯,后面跟着公孙宛。
凌蕴有些头疼,“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奇怪的客人一个接一个,福伯,她是谁?”
“东亚同文书院,公孙宛。事出有因,冒昧打扰,望凌小姐见谅,”公孙宛手里拿着一只珍珠镶边的钱包,正好可以放下一把枪的大小,她礼貌地鞠了个躬,“我这两个不听话的学生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凌小姐,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说完,狠狠瞪严谨一眼,满是责备。
严谨心虚,忘记告诉公孙先生自己的行动了!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公孙先生,”凌蕴不冷不热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要给她面子的意思,“这么说,你是来帮他们的?”
“正是。”公孙宛保持一贯的微笑,“只是借张证用一下,凌小姐何必非要弄得两败俱伤呢?”
凌蕴毫无妥协,“我知道你在日军军部的面子不小,多田司令官也视你为挚友,但在我凌小姐这里,你什么都不是。既然你来了,就和你的学生们一起在我这里委屈几日,等我把知道那两吨鸦片的人全解决掉,再送你们一程。”
三人被关进一间大房间,欧式装修,两张大床。
严谨大喇喇地往床上一躺,“这算什么,软禁我们?”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就这么闯进来,也没通知我一声!”公孙宛拉开窗帘,这个房间事业很开阔,换言之,外面可以设有很多暗哨来监视这里。
“太低估她的势力了,没想到她不怕我们的威胁”严谨转移话题,“……您怎么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