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绿洲不在沙漠里

白梓棠没有想到的是，白父竟然亲自去找了程希递了请帖。象是无声的炫耀，又没有表示更多的意思。

早上的饭还是要留在早上吃。程希没有对和白梓棠的意大利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只是一个人每天自学着意大利语，一面等着签证的下来。他和程旭一起查的成绩，大小儿子的分数都在他的估计范围以内，最后还是没有劝下来大小儿子填的学校都在本市，和家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讨厌，肯定是为了蹭饭。

去学校给几个成绩不好的学生做最后的辅导冲刺，倒不是希望他们能在几天里考个满分，至少能及格，过个安安稳稳的暑假。他的口语工作一般在5月底就结束，整个6月都笼罩在阴影里。要高考的要中考的压力大得很，不高考不中考的就听着老师在上课复习之余讲两句，你们也没有几个月了要开始加油了，要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学校比总拿爸妈的钱要好云云。程希高中时就是好好学生，上大学的同时又要养小孩，当家教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比起最后还是连函数是什么也忘得一干二净的曾经同学，他忘得并不多。

找一些事情来做麻痹神经，除了知识还是知识就不会记得有一张大红请帖躺在床头柜里等着自己了。

中国和意大利的时差是7小时。

这7个小时里能做很多事。能够程希看完一本书和做一篇读书笔记；能够程旭做完三套题和弄懂自己的错题；能够程巧睡一下午的觉和吃两顿饭；可是这7小时却不能让人张开嘴巴告诉想告诉的人自己真实的想法。

接到弟弟电话的程旭正在游乐园和石宇哲吃迟到的午饭，中国的一点多意大利才早晨六点左右，程旭难以置信弟弟会这么早地起床，况且昨天晚上两人也讲了很久的电话也没有必要这么早打来电话。程旭开玩笑地说了句“早安”，两个人没有话题两分钟内就结束了通话。程旭也问了要不要和石宇哲说两句，他说不用，还笑着说“打扰二人世界我真是罪该万死”。并没有觉得弟弟有什么不正常，程旭一边往嘴里塞着汉堡，一边问石宇哲去西藏的注意事项。

“如果不是最近公司业务多的很，我又只是新上手，我也好想和你一起去西藏。”

“本来当初说的是和弟弟一起去的。哎，谁知他会跑到意大利去。”

“说起来，巧巧还是没有告诉你那个人是谁吗？”

“没有，只说是很富有，还说什么谁会没事儿到处炫耀谁谁谁现在在包养我哦。好像很有钱的样子，白先生应该会知道是谁，我觉得他是白先生邀请来的贵宾。可惜那天我来得很晚没有看见那人长什么样，搞不好给你说你也知道是谁。”

“我和梓棠是因为程叔才认识，我们两个人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成为好朋友也很正常。可惜，我们两个人对于彼此的朋友就没什么接触了。对了，既然那里这么好，巧巧为什么又会想着回来呢？”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弟弟长这么大没有离开过家，在外面前几天是新鲜的，可到底还是不如家嘛。”

“小旭，要不是我认识你，我还以为你今年已经有孙子了。”

“石宇哲！哼，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坐云霄飞车。”

游乐设施带给人的刺激不过一分钟。时间太长会超过人的极限，越来越靠近生命的终点。

坐过车山时，弯折的轨道和速度一直以来是程旭的最爱。排了老长的队到了自己，单单用“晴”来定义六月已经很狭隘了。程旭只觉得满身是汗，他现在想着一会儿过山车到了最高点灌进自己的风，难得凉爽，身上的汗水是会瞬间蒸发还是会被风吹到空中？这个幼稚问题弟弟曾经问过自己，他笑了一天，但是他也并不是很清楚。

不管是瞬间蒸发还是被风吹到空中，汗水终归是不见了。身上还留着汗渍，活动的时候也不怎么舒服，有时候汗流出来感觉还没有这么热，而且流汗的时候也真的很爽，男孩子就是应该多多活动，像弟弟那样做个米虫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

过山车开始运作了，程旭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石宇哲，想到那个年龄的他会不会也这么优秀呢？希望到了石宇哲的年龄，他也能凭借自己努力坐上管理阶层的位置，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倾慕他，而他却有一个娇小可爱的幼师女朋友，像爸爸一样“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他放弃了成为科学家的梦，因为研究到底还是寂寞枯燥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一辈子大人口中的那个“隔壁家的孩子”。石宇哲却好想拉住程旭的手，告诉他，我喜欢你。

从书店里买回来的旅游攻略已经被程旭反反复复地勾画了好几遍，看着火车票上越来越临近的日期，对于神秘的陌生的西藏他就越期待。石宇哲给他讲的当地故事和当地文化与新闻里播报的很多的不一样。“他们是很善良和友好的，但是如果你要惹怒他嘲笑他的宗教信仰，再温顺的人也会生气的。”

狗急了都会知道跳墙，更别说人了。

程旭想起一向乖巧听话又天马行空的弟弟，装小白痴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一向不爱运动，弱得几乎是一推就倒。一堆小孩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也总是拿着橡皮泥坐在一边搓成圆球再压扁再搓成圆球。程旭一直觉得弟弟与世无争得快要成仙了，可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里还是有人喜欢捉弄他，拿走大班同学给他的糖、牛奶，漂亮的手工品和得了A＋的美术画，程巧找不到就找不到也没有多加在意，跑到老师或者大班同学那里撒撒娇一颗糖就又进嘴巴了。程旭一直以为弟弟什么也不在乎，没想到却对老师发的大红花情有独钟。每个星期五的时候老师都会选出本周表现得最好的五位同学亲自给他们带上大红花。程巧和程旭双胞胎讨人喜欢，几乎每周能带着大红花回家。程巧每次得了大红花就在最外层花瓣儿上歪歪扭扭地写个“巧”字，然后规规矩矩地把它放进洗干净的饭盒里装回家。有一周周末回家开饭盒盖后没有发现大红花，程巧鼻子一红眼泪“簌簌”地就下来了，程旭不记得那天爸爸有哄弟弟多久讲了多少个拙劣的童话故事，他唯记得周一回学校上课的时候，在第一小组的桌子下发现了一朵已经看不出样子的红花，有没有写“巧”也不知道，但是弟弟就发了疯一样扑上去对着第一小组的小孩乱打，结果自己成了只大花猫。

后来程旭问弟弟为什么这么在意。

程巧说：“那时的大红花于我就像沙漠里的绿洲，你不在沙漠当然体会不到。”

沙漠里有无边无际、漫天遍野的黄沙，小时候的程巧有装傻一流的功底。越是傻爸爸给的关爱就越是多一点，越是傻得到大红花越是能得到表扬。

因为从小就没有妈妈，所以爸爸一直是他们的绿洲。

第十八章： 不像小偷一样卑微

难得的在庄凌山睁开眼睛的时候，程巧没有睡在旁边。按照他平时的生物钟现在应该不过7点钟，难道这个小不点去上厕所去了。带着这样的疑问的庄凌山起了床，去了卧室带的卫生间，程巧并不在里面。

没有管得太多，庄凌山还是依照平时的习惯先冲了个澡，顺便刷牙。这些事做完了以后他才下楼，坐在饭厅看财经报纸。今天的早饭上的好像格外的慢。他唤来管家准备问程巧去哪里呢，拿下报纸才发现饭厅连着的小厨房有个小身影在一晃一晃的。

鸡蛋煎坏掉13个了，再这么下去就算是全世界母鸡下的蛋放在他的面前也未必能做出一道成品。看来只有先煎火腿肠了，这个看起来好像比较没有技术难度。倒进油后马上放火腿肠，锅里发出“兹兹”的声音；拿着锅铲的程巧拍拍心脏，还好油没有溅出来不然他一定会尖叫的。看来火腿肠是要比鸡蛋好对付一些，拿着铲子转一转就行了。正得意着程巧把心思重新放到锅上时才发现连简单的火腿肠也被他煎焦了。

“哎呀怎么办？我怎么这么笨呢？”程巧自言自语地转过身撞上了人高马大的庄凌山，“哎呀，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吓死我了！”

“我平时都是这个时候起来啊，小笨蛋。”

“什么，那现在岂不是要八点呢？”程巧用手擦擦围裙，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已经提前一个多小时起来了，本来想给你做早餐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小笨蛋，快点把火关了。”

想到程巧平时连吃个饭也要管家先生一勺一勺地喂，能这么早地起来给他做饭还真是用心良苦呀。今天果然应该好好陪他来奖励一下他。

“好了，乖。到一边坐着，我让厨娘来做，要是等你做的话，恐怕我们今天一天都不能吃饭。”接过程巧的锅铲放在了一边，庄凌山向着管家用意大利语吩咐了几句，就抱着程巧回到了饭厅，“是不是有事要求我才表现得这么好呢？”

程巧歪着脑袋故作思考的样子，其实在这个外国人面前他不需要太多的隐藏，因为对方远比自己想象的睿智，就算两个人的接触时间大多数在床上，他对自己的了解也不少了。

爱是种折磨人的东西。就算不确定对着眼前人持有的准确感情，但不管是出于什么若不是在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对眼，他又怎么会和爸爸大吵一架还真的离家出走连行李也不收拾的上了这个人的车呢？

有爱又能怎么样。程巧他现在只想回家，靠着爸爸，抱着他的熊睡觉。因为他爱他的爸爸的同时，他爸爸更爱他。眼前的人是吗毕竟他们都还很年轻，是不是遇见了对的人谁知道啊？

“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觉得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了很想爸爸很想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庄凌山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了。他昨天谈生意就被人摆了一道心情本来就不好，庄凌山一直把程巧当做自己的开心果，每天早上起来看着他的睡颜心情都会好得多。本来他是打算了今天带着程巧痛痛快快出去玩一玩，没想到每个人对他好之后都是有条件的。做生意的叔伯给他点甜头尝尝后开始大肆夺他客户的人大有人在。他不求程巧来这里的目的是否单纯，这个人是否单纯，但他看着程巧单纯的笑会开心这点事毋庸置疑的。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程巧低着头不说话，真的离开他是有点舍不得的，对这位像王子殿下的意大利人他还是很喜欢的。但要他回去探个亲又回来继续过这种没有营养没有未来随时会被抛弃，抛弃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得生活，他怎么也不会同意的。哥哥给他报了幼师专业，虽然他考的分数不是很高不过幼师的收分也不会过分的。去教小孩子虽然离他远大的抱负远了太多，也总比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连煎蛋这种小事也不会强吧。

“巧巧，你是不是很生气前段时间我太忙没有陪你。”庄凌山难得这么好脾气地对待一个人，“还是因为我没有答应你给你买熊宝宝再请个中国佣人？”

只是摇头而已。

“那是因为什么？”正在这个时候管家先生端来了早饭，一段程巧听不懂的意大利话后庄凌山的脸色越来越青，他就像一堆柴适逢了一星火，突然地燃起来了根本就扑不灭。

“巧巧关于你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说些我喜欢听的话。我现在有事要办，忘了说，我现在也很生气。非常生气。”

程巧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说要回家让他生气，还是管家先生说的话让他生气，他看着庄凌山快速地吃了两口早饭就上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了。管家先生一路侍奉，换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来喂他吃早饭，只是咬了一口面包他就吃不下了。

可是我停止不了对家里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的想念。

程巧拒绝了再吃东西，还围着围裙就独步去了葡萄藤下坐着。如果换成是哥哥在这里一定能好好地和庄凌山谈谈，而且指不定能带一大堆东西回家。可是他不行，他从小到大深交的人一只手五根指头就能算过来了。

和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谈，他能有什么胜算呢？他就像个被警察捉住了的小偷，手铐牢牢地铐住了他，他到监狱以后一样有吃有穿有住，却没有了自由。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什么也找不到。

第十九章： 陌生人

没有接到弟弟的电话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想来也许是早上就打过了所以也就把他这个哥哥暂时性的忘了。后天就是要出发的日子了，程旭的路线是先去敦煌再从兰州转至西藏拉萨，他好歹也有两万块钱的旅游基金，跟团出国都可以了，但是他却向往神秘的地方。

敦煌是后来加的，程旭收拾课本的时候无意翻到语文书开篇的图，壁画上的飞天也吸引了他，反正都要走，干脆一块儿去算了。好在不是一个人，程旭在学校发起了一个帖子，结果又加入了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三人行也让程希放心些。不过他最近也没放什么心思在两个儿子身上，烫手的喜帖上印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他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路过婚纱店，看着橱窗里摆放的漂亮的纯白的婚纱幻想是什么样的女人俘虏了白梓棠的心。

明明就是个骗子，还敢张着嘴巴说什么“我喜欢你”。

石宇哲本想送程旭单反相机，程旭说重死活不收带上家里的卡片机就行了。这两天程爸爸又没有心思做饭，程旭三天两头就去找石宇哲蹭饭，还说旅行回来以后就在他公司打个暑假工赚点钱，石宇哲当然是无条件地同意，在程旭出发的前一天给他充了500块钱话费，说是要每天往家里和他打电话。

不知道这点钱给打国际长途够不够。

长途电话似乎再也打不通了。

程巧还是坚持要回家去，而且饱含眼泪地说不是探亲而是回家。他完全没有料到此刻的庄凌山因为出去一天谈判无果正处于盛怒中。而在家没吃饭想了一天的程巧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家里温暖。爸爸和哥哥对他的笑永远不会有恶意和敌意，他们会疼他爱他，他也可以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只是偶尔爸爸要念叨很久罢了。

不像庄凌山，能给他的总是残缺。他知道自己笨笨的，所以他希望别人给的东西都是圆满的，残缺的东西他又补不满。想到其实庄凌山大概和自己一样只是为了好玩才把他带来的，可是现在他觉得不好玩了，所以应该可以离开了。而且白梓棠也给庄凌山说了吧，程巧怎么也觉得自己胜算很大。庄凌山会到山庄后听到程巧没吃饭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关心了，只吩咐下去说他已经吃了不用准备他的了，就去书房忙了。程巧在卧室躺了一天推开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庄凌山往书房走，虽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地叫了，但他还是决定先去讲清楚。有心事的话吃一点点也不能消化，这是爸爸告诉他的。

他明明有很礼貌地敲门，询问了“我可以进来吗”？他还特意说的是英文！但是进去以后庄凌山还是凶他，不耐烦地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程巧把早上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小心翼翼地看着庄凌山，希望他不要像早晨一样脸色突然变青了。他看到庄凌山在微笑，才敢接着把话说完的。程巧撒娇说“让我回家吧”，庄凌山的绿眼珠子显得特别地亮。

程巧以为他同意了，还准备去吃点东西再回卧室收拾一下他的小行李，庄凌山给他买了很多漂亮的各式各样的衣服，还有意大利传统服饰。转身时庄凌山一下子把他搂在了怀里。“你在说什么，小家伙？”他说的是意大利语，程巧听不懂还以为他在说“可以了，你想要多久走？”他还欢欢喜喜地笑了。庄凌山看见他笑更是生气，不禁收紧了手。他带程巧回来最初的目的不过是想看看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甘心做米虫、做宠物的，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是不是过起来是否就是最快乐的，他原本打算等程巧忍不住说要回家的时候就送他回去，以事实证明人总是贪心的，这样有了还要那样。他不同意给程巧熊宝宝和中国仆人是希望程巧更依赖自己。结果他是得出来了但这次试验做的并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