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即使痛的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滚,也笑着摇摇头说:“没关
系。”
然后,他就真的离开了,如果我当时哭出来,如果我说我很痛,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想了一些有的没的,想的连胃口都没有了,苏璟随便扒了两口饭,便吃不下了。想想那一堆铜钱上还
沾着自己的血,拿去换别人肯定嫌晦气,干脆去打了一盆水,拿了些草绳,边洗边数着把钱穿起来。
正穿到一半,门突然被推开了,苏璟吓得一哆嗦,手里刚穿好的一串钱又散了开来。
沈墨岩站在门口,皱着眉看着他,突然张口道:“你在做什么。”进来一步正踩在一枚钱上,他眉皱
得更紧:“这些铜钱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给你银子?”
苏璟赶紧把钱往边上一堆,站起身来眉开眼笑的说:“银子才那么一小块,拿在手里跟没有似的,给
铜子,我平日没事数着玩心里也痛快嘛。”
胳膊一伸就往沈墨岩脖子上挂,沈墨岩由他挂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悉悉索索的撩开前襟,揪住他胸前
的一个点狠狠的掐了一下。
“王爷……”苏璟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不敢做到表面上。沈墨岩冷冰冰的说:“怎么?生气了?
赏你的菜都不吃?”
“哎呀王爷真是的,人家是怕吃多了闹肚子,惹王爷不高兴嘛!啊,王爷……不要……”苏璟在沈墨
岩怀里扭来扭去,躲避那只正在虐待自己的手,却怎么也躲不过。
沈墨岩却突然把他重重一推,正好打翻了那盆水,淋得一身都是湿的。沈墨岩厌恶的看着他:“真是
贱,从今天开始,没事你就给我老实呆在这里,不许随便去前庭,否则……哼!”
沈墨岩随即拂袖而去,苏璟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的笑:“作为一个即将失宠的男宠,不作出点什么事
来好像有点过不去啊……”
靖王府最近来了了不得的人物。
不光从宫里请来了御医御厨,靖王爷还要把自己住的解语轩让出来,只后来听说这位客人喜静,才让
人打扫了王府里的听荷小筑出来。这听荷小筑是建在湖中的一个小岛,周围种些花草,靠一架小桥连
接着,平日里王爷又不许下人过去打扰,所以一连几天了,都没几个人得见这位贵客的尊容。
这些天都是连着的阴雨天,今天恰好晴了,闵念刚刚喝过药,看天气不错,便遣散了随身的丫头,趴
在窗台上看水景。已经秋末,莲花倒还剩了几朵晚花没败,开的亭亭玉立。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困,
冷不防有人一个巴掌拍了过来。
“喂!”苏璟拍了闵念肩膀一下,自顾自的找了椅子坐下来:“你是新来的?”
闵念有些迷迷糊糊,汉话他说的不是很利索,一字一句的咬着说:“我—是,你是神?”
苏璟一怔,哈哈大笑:“小结巴,我可不是神,来,跟我说,你是谁—是谁不是神。”
闵念咬字有些困难,但仍然努力跟着学:“你是谁——”
“对,这样就标准了。”苏璟一拍巴掌:“我叫苏璟,你叫什么?”
“我叫—闵念。”还好名字念的标准,闵念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对面的这个人,一身灰色的衣袍,看上
去很旧了,似乎也不太暖和。这个人脸上涂了很重的油粉,但这并不能掩盖下面清秀的眉目,眼是杏
核眼,似乎一颦一笑都会有光华从其中流转出来。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但意外的适合他,而且仔细
端详,倒跟自己有几分相似,闵念不由得起了亲近之心。
“凌—舒,你—喝茶。”闵念想叫丫头,但看看四周,人都被自己遣走了,便亲自去拿了茶壶,倒了
水给苏璟喝。
苏璟怔怔的望着他,突然伸手把茶杯一推:“喝茶害饿,我不喝。”
这就有些故意刁难的意思了,只可惜闵念不太明白,又跑去抱了一个描金乌木漆盒,里面都是层层叠
叠的糕点,什么蜂蜜糕、杏仁佛手、合意酥,满满的装了一盒子。
闵念拿了个莲蓬酥递给他,一脸讨好的笑:“你吃。”
苏璟哼一声,从盒子里翻吧翻吧翻出来个螃蟹卷,边吃边说:“我不喜欢吃甜的……咳……”
闵念忙给他端了茶水喝,小心的问:“没……事吧?”
苏璟冲他翻了个白眼:“没事才怪了!快去,再给我倒杯茶,都冷了!”
闵念忙接了杯子去另倒热的去了,没注意到他身后,苏璟慢慢从嘴里吐出一颗钉子,还有半颗带血的
牙。钉子的头已经磨圆了,看来意图不是伤人,警示的意味到多一些。
“呸,真倒霉。”苏璟苦笑,但看闵念马上又收起那钉子,仍是翻捡着盒子里的糕点,还挑三拣四的
咬一口扔一个。闵念在旁边站着傻笑,拉着苏璟的手说:“你很好,以后,来陪我,好不好?”
苏璟轻咳一声,脸上不知怎么的有点发热,他本来是来找茬的,可是竟然一直被闵念牵着鼻子走,看
着闵念期盼的样子,肚子里准备好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
这样一想,心里又不舒服了,苏璟摔开闵念的手,臭着脸说:“我才没时间陪你。”
闵念急了,说话又说不清楚,只能围着苏璟团团转。苏璟看差不多了,就说:“王爷不喜欢我来找你
的。”
闵念说:“我不……告诉他,你没人,来。”
苏璟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虽然每个糕点只吃了一口,但他本身胃口也不大,竟然有些撑,语音含
糊:“我还要去赚钱呢,可没有时间陪你家家酒。”
闵念眨眨眼,总算明白了真谛,把那个盒子推给苏璟:“都……给你,我,还有。”他又伸手摸了摸
苏璟的衣袍,道了一声:“冷。”便又去抱了自己一件外袍给苏璟披在身上。
那袍子领口袖口都镶了一层狍子毛,摸上去又轻又暖和。
苏璟懒洋洋的,把袍子一推:“我才不要这种俗物呢,看看我这件。”他起身兜了兜自己灰色的旧袍
子,得意洋洋的说:“我这叫做魏晋遗风。”
闵念虽然听不太明白什么叫“魏晋遗风”,不过也听出来那似乎是好东西,眼里不由得带上了艳慕,
轻轻拉着苏璟的袖子不放。看看苏璟又看看被苏璟扔在一边的新袍子,眼巴巴的说:“我—-跟你换
。”
苏璟翘着二郎腿,吃着点心,十分惬意的说:“那先说好,这是你要跟我换的,可不是我自愿的,你
也不能找王爷说。”
闵念忙不迭的点头,苏璟便十分得意的把自己的旧衫脱下来,换上了闵念的袍子。闵念跑前跑后的,
倒是比自己穿了还高兴。
苏璟转眼看了眼闵念的腰带,描金的带子,上面却空空的没挂个玉佩之类的,眼珠一转,便说:“那
我也送你个东西。”
闵念忙摇头:“不要你送。”
苏璟狡黠的冲他眨眨眼:“那可不行,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样吧,我把这个送给你。”苏璟从怀里掏
出一个包,小心的展开外面层层叠叠包着的布,里面是一块玉佩,雕成如意模样,成色虽然一般,不
过好在颜色葱翠可爱,雕工细致,倒也十分适合拿着把玩。
闵念果然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就要收起来,苏璟忙拦住他,跟他说:“这个是如意,我们中原人都
说,把如意带在身上,就会万事大吉,吉祥如意。我看你身子弱,带着这个一定能长命百岁。”
闵念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只是高兴的看着苏璟把玉佩给他系在腰上。
苏璟本想放了玉佩就走,却不想闵念缠着他不放,一旦他说要走,闵念便张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好似
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般,让苏璟再开不了口。最后只得答应他,一旦有空,便会过来陪他才算罢了。
苏璟边答应边在心里苦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只想干出点什么让沈墨岩把自己赶出去,
只怕这闵念,以后会是个大麻烦。
第二章
闵念第二次见苏璟是在后院的水塘边,他等着苏璟总是不来,便抽了空就往后边跑,正好在水塘边看
到了洗衣服的苏璟。
正午的阳光还很热,苏璟只穿着一件白色外衫,头发在脑后高高的扎起来,倒是没有化妆,一张脸干
净的近乎苍白。闵念站在远处呆呆的望着,苏璟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头一看,正是闵念,便冲他挥
手:“你看什么呢?”
闵念傻傻的看着他的脸,喃喃道:“苏璟,你好漂亮。”
苏璟大怒,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挠,半长不短的指甲在脸上划出了几道浅浅的血痕。苏璟挑衅一样的仰
着脸,道:“现在呢,还漂亮吗?!”
闵念心疼得几乎要叫起来,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只能不停的道歉说:“苏
璟,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了。”
看闵念这个样子,苏璟的气也发不出来了,自嘲的叹口气,这个时候这么做还有什么意思,只让自己
也看不起自己罢了。
他伸手拍拍闵念的肩膀:“是我的错,我心情不好,对不起。”转身蹲下继续洗自己的衣服,闵念看
得有意思,摸了摸旁边的皂角,险些被苏璟一棒砸在手上。
苏璟瞪他一眼,闵念也不以为意;过了一会他胆子更大了,竟然撩了水往苏璟身上泼,苏璟一棒敲下
去,溅起水花迷了他眼睛。
苏璟叹了口气,真是冤家,扳着他的脸,拿袖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水迹。
闵念笑嘻嘻的:“苏璟你真好。”
苏璟连白眼都懒得给予,闷着头只管洗衣服,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我给你的玉佩……王爷见了
吗?”
闵念点点头:“表哥见过一次,他问我是哪里来的,我没说,他就没再问。”
苏璟觉得自己就像落到冰窖里一样,忍不住声音都有些发抖:“王爷他……不认识这玉佩?”
闵念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说:“表哥说这玉成色不好,要送我更好的,我没要。”说完还献宝一样
从怀中掏出那如意说:“但是我很喜欢,真的,你看我怕磕着,专门收在怀里……啊!!”
苏璟从他手里夺过如意,狠狠的扔进了面前的水塘,那一抹葱翠的颜色在水面上砸出一个水花,很快
就消失了
闵念急道:“苏璟你干什么啊……”挽起袖子裤腿就摸索着下水去找。
苏璟只是放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坐在岸边,他想对天大笑,可干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坚持
了那么多年,想着有一天也许他会想起来,想着有一天他能回心转意,想着他有一天能放下仇恨。所
以不管过的有多苦他都没想过去变卖那块玉佩,握着那抹葱翠,似乎就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可是现在看来,那样的坚持,都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他根本不在意。苏璟对他沈墨岩,什么都不是。
闵念越摸索越往深处走,冷不防脚下一滑,直直的滑进了水塘深处:“苏璟……唔唔……咳咳救我唔
唔……”
苏璟心里暗暗叫糟,狄支不靠海,河流也少,闵念显然是个旱鸭子,只扑腾了两下,就挣扎不动了。
苏璟忙大喊:“快来人啊,有人掉水里了!”
再来不及考虑其他,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往闵念的方向游去。他本身水性也不是甚好,只想着能拖一
会是一会了。
等其他下人赶来时,闵念已经被苏璟拖了回来,苏璟的手颤抖着去压闵念的肚子,一下下去,闵念“
哇”的吐出一口水,迷糊的拖着苏璟的袖子道:“苏璟……别走。”
说完就又晕过去了,其他下人忙叫大夫的叫大夫,熬姜汤的熬姜汤,七手八脚的把闵念抬回了听荷小
筑。
直到御医说闵念身体无妨,苏璟才舒了一口气,晚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上的衣衫还湿着,
肚子也空着。可是看着忙来忙去的下人侍女,没有一个人理会自己,自己就像是空气一般,看得到他
人,他人却永远看不到自己。
摇摇头,苏璟忙赶回了自己房间,他还想好好的活下去,可不能折腾自己身子。至于那无法说出口的
旖旎心思……罢了,本大爷一个人也可以活的很好。
这样想着,苏璟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极美,也极脆弱。
回到房间,苏璟刚关上门,就觉得气氛不对。猛一回头,沈墨岩正坐在床上等自己。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低下头,不去看那双曾经迷惑了自己的眼睛。
一块翠绿的东西送到自己面前:“这是什么?”
苏璟一怔,这东西不是被自己扔到水里了么?
“说!是不是你在上面下了什么诅咒,让闵念去跳湖?!”见苏璟不答,沈墨岩就当他默认了一般,
狠狠的抓住苏璟双肩,力气大的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一般。
“我没有!”苏璟挣扎着否认,但沈墨岩力气实在太大,不仅没挣脱,反而把自己搞的很疼。
“啪”重重的一巴掌几乎把苏璟掀翻过去,浓重的血腥味在嘴里扩散,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苏璟闷闷的咳两声,又感到头皮一阵剧痛,沈墨岩揪着他的头发,那葱翠的如意轻轻滑过他脸上的
伤痕——那是今天下午他一时生气自己划的。
沈墨岩的笑声显得很阴险:“你平时那么爱惜自己的脸,这伤——怎么来的?是不是你逼闵念跳湖他
挣扎中划的?如果你没对他下咒,他为什么手里紧紧捏着这块玉!!!”
闵念捏着这块玉……他捡回来了?苏璟轻轻咳着,脑子里一时还没有想明白,就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
。
“不,不……你不能摔了它……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摔了它!!!”苏璟跪在地上,
颤抖着双手去摸索已经碎裂的玉片,几乎声嘶力竭。他明明不再去想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可是
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
尖锐的棱角刺破了手指,落下滴滴猩红,苏璟只觉得喉咙里一口腥甜涌上,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苏璟是被冻醒的,衣服仍是湿漉漉的根本没换,抬头便是阴森森的牌位和摇曳不停的烛火,腰间仍是
那条熟悉的铁链,他低低的咳两声,冲那牌位点了点头:“娘娘,您家的公子,咳,真是好大的火气
。”
以往也是这样,招惹了王爷不高兴,就被锁上链子关在这灵堂里给已经去世的言贵妃守灵。言贵妃是
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只可惜红颜薄命,不过四十岁便去世了。都说言贵妃死的蹊跷,可所有的人心里
都明白,言贵妃,是被凌丞相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