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摸的那个看了看委屈的画圈圈的那个，双手掐腰，头向上仰，一副得意的表情。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人歪着头，看向塞法尔这边，“远方的客人，对我们的表演可还满意。”神情间说不出的兴奋。“好久没见过活人了……”

“……”

那人看上去至多只有十三四岁，唇红齿白的好不可爱。身高介于达克尼斯和塞法尔之间，比朗曼还要高上一点。

塞法尔轻笑，“骸骨君王？”

男孩继续兴奋，“是，你是卡扎迪亚请来的救兵？”

“算是吧。我是塞法尔？谢菲尔得。”塞法尔掏出法杖在胸前轻抵了一下。这是元素掌控师之间互相切磋的礼仪。

男孩轻咦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只骨杖来，拿着武器的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抚胸，微微弯了弯腰。这是元素掌控师之间表示友好的礼节，语气突然正经起来，“你很强，我无意与你争斗，亡灵之王在上，这里是皮埃尔？埃尔德林，目前的骸骨君王，——银月，这是我的称号。”

塞法尔微笑，温柔的像是秋日柔软的水，“那么，请将塔蒂亚山谷归还龙族。”

皮埃尔直起身子，“那就只能打一场了，希望我能侥幸得胜。”这是阿尔法的勇士向更强者挑战时候的说辞。

塞法尔法杖一挥，一个火龙卷开路，这只是个四阶法术，作为开战的警告而不是攻击手段。

被四级法术击伤的巫妖？您是在开玩笑么？

皮埃尔面色凝重，好像这四阶的火龙卷其实是一个超阶的十四阶法术……

只见他不慌不忙撤去了身边的死气，迎着火龙卷走了上去。

“啊！”这是皮埃尔的惨叫。

“切。”这是温莎的鄙视，“就这还巫妖呢？现在的人都这么弱？”

皮埃尔在地上滚来滚去，滚了一会之后，又慢慢的爬起来，整整衣服，“塞法尔阁下，对您的实力，我十分佩服，我输了。”

塞法尔：“……”

“反正也打不赢。”皮埃尔笑眯眯的收起法杖，“明天我就撤出去，这是我家死了的老头子的愿望，这破地方，阴森森的，怪怕人的……”

众人：“……”

看这原本清净美丽的塔蒂亚山谷变成了菜市场一般的模样，大家就该知道，我们的皮埃尔同志还是很怀念当人类的时光的。花费了不少年的时间调教这些硬邦邦的骨头，让他们学会人类的买卖，情感，动作习惯，让他们像人类一样耕作交易，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甚至结婚什么的，总觉得索然无味。虽然有几个聪明的亡灵能装出人类的表情逗人开心，不过皮埃尔知道，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动作，表示“哭”。可哭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君王的命令。

他知道一个巫妖还会有好长好长的寿命，千万年高处不胜寒的日子。想到这里，皮埃尔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哎？巫妖难道还会冷吗？

下意识的摸摸鼻子，自然没有鼻涕。

该是给自己找个伴了，皮埃尔想……

那个塞法尔好像就不错，笑眯眯的，乱漂亮的。手指摸摸了下颌骨——这个动作还是做人类的时候留下来的，摸掉了一手的粉。

亡灵都是无一例外的苍白，即使巫妖仍保存着人类的形体，仍无法逃避那苍白的脸色，淡到没有颜色的唇，和骨白色的头发。

皮埃尔沮丧的摸了摸头发，虽然顺滑依旧，可这个骨头般的白色实在叫人讨厌，为了掩盖苍白的肤色和唇色用了粉和口红，就是这白发无论如何顽固的不变色——即使变成黑的也好啊。

偷眼看了看那个小管家的头发，嫉妒的只想咬手绢，原来他也有一头草原般深绿色的头发来着。

此时正随着大家一起参观亡灵集市的朗曼并没有注意到投注在自己头发上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他正以一种资深管家的姿态护卫在塞法尔右下方，同时淡淡的看着那些以各种姿态表达心情的亡灵，有点笑不出来。

朗曼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可能平时礼貌的时候笑的太多，到该真正表达欢乐地时候，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皮埃尔凑过来摸了摸朗曼的头发，“墨绿色，我看看你的眼睛……正宗的翡翠颜色，哎呀，血脉纯正的很呢，阿尔法贵族子弟吧。”

朗曼立刻就笑得出来了，稍稍向后退了小半步，两人的距离精确地卡在一米上，礼仪课上教过，这是让双方不至于疏远，又不会引起对方戒备的距离。“阁下见笑了，在下不过是个管家。”

皮埃尔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来，“不想笑就别笑了，瞧你笑的那个假。”

朗曼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叫什么名字？”皮埃尔自来熟的挽住朗曼的胳膊，手指带着他的视线对着那些格拉格拉的交流的亡灵指指点点的。

“朗曼。”

“哦，朗曼，这是姓吧，名呢。”停在一个死灵法师的摊位上，顺手拿了一个泛着些骨白色的石头串，死灵法师嘴里格拉格拉响了一会。

“什么？这么串破石头你居然要六个金币？”皮埃尔看样子差点没把那串石头扔在那个死灵术士身上，不知道是真的恨铁不成钢，还是刻意压价，“二十银币，爱卖不卖。”

死灵术士点头。

皮埃尔又翻儿了。

一双白生生的手不住的敲在术士的脑袋上，“怎么能我说要二十银币你就给二十银币呢？你应该说，我们这是从多远多远的地方运过来的，有多么多么不容易，即使是骨头串得你也得说，这是谁谁谁的骨头穿制而成，坚硬无比，刀qiang不入什么的……居然我要二十银币你就给二十银币……”

捡着不咯脚的地方多踹几脚，这才解气，扔了二十个银币形状的白石头，扬长而去。

坐在地上的死灵术士回想银月君王教过的表达委屈的动作，双臂前后摇摆，屁股一扭一扭的。

……他想，他明白委屈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你的回答呢？”皮埃尔把珠串放在手上把玩。

“什么回答。”朗曼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名字啊。”皮埃尔翻了个白眼，把珠串放在手指上转。

名字？朗曼茫然的回想，好像很久没有人问过自己名字了。

“特纳……，特纳？朗曼”朗曼不确定的回答。

“特纳，这名字好难听。”皮埃尔嗤之以鼻，把手中骨白色的珠子串拍在朗曼手里，“还是叫你朗曼好了，这珠子给你了，见面礼。”说完又看见一个卖东西的亡灵傀儡，人家给他银币，他拿金币找人家，顿时乍毛，“嘿，你们干什么呢？你个二货，你要是有媳妇不得被骂死，对了，你有媳妇来着，刚才还看见他来着，一串骨头珠子敢卖我六个金币……”

十一、朗曼，曾经的柠檬记忆

朗曼想到了很多，他想起第一次见塞法尔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和现在很不一样，妖冶魅惑，捏着十岁的他的下巴赞叹，“好一个美人胚子。”轻轻的向他脸上吹了一口气，满满的柠檬香气，“要不要跟我走？少爷还缺个暖床的……”

在那一瞬间朗曼觉得自己爱上他了。那种有点恶劣的，有点魅惑的语气，还有那一口凉气里面轻轻地柠檬味道。

于是毫不犹豫的跟他走了，当时想，即使沦为暖床的，只要跟在这个人的身边，那似乎也很美好。

不过他骗了自己。

他根本不是个纨绔子弟，也并没有把自己拿来暖床。

他其实是个深居简出的公爵，一个少有人知的贵族。是个清淡如水喜欢浅笑的，安静明朗的人物，爱喝茶，不爱吃饭，身体瘦弱。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柠檬。

被告知这件事的时候，朗曼有点恍惚，想起那一口有着柠檬香味的凉气，吹在脸上，明明莫莫。

朗曼觉得挺伤心，自己像是爱上了塞法尔的面具。几天以后，面具就碎了。就像一个小女孩许愿，神赐给他一个罐子，说这里有好多糖果，小女孩很高兴，结果回家砸开发现里面不是糖果，而是好多好多金币，可以买无数罐糖果，但是小女孩不开心。

她只想要自己的糖果……

朗曼自然没有被安排去暖床，而是任管家职。

朗曼仔细的学习，跟着上一代的管家。要明了他的各种奇怪的喜好，平时爱喝茶，到了某一天是绝对一口茶都不会入口的，爱吃清淡的东西，到了另一个某一天就要在草地上上火烤肉，一边撕扯着吃肉，一边饮酒。偶尔在半夜会惊醒，做管家的要时时警觉，在塞法尔陷入梦靥的时候把他叫醒。

总之是个怪癖很多的人，而且脆弱，经不起丝毫的磕磕碰碰。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学习之余会淡淡的看着塞法尔，他觉得从塞法尔身上，似乎能看到那个对他说“少爷我还缺个暖床的”的人。

他觉得自己疯了。

十五岁以前，他每天都在等，在自己的房里睡觉的时候，在替塞法尔整理床铺的时候，那个塞法尔会突然跑出来抱住自己说，“少爷不是叫你暖床么，怎么做这个。”

他等了五年，终究没有等到。

后来塞法尔又一次单身出门——大家都已经习惯，又带回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听塞法尔说他叫达克尼斯，很好听的名字，和自己的特纳完全不同。

事情就从那一年有了新的变化。

那一年老管家死了，自己正式成为总管家，贴身管家变成了达克尼斯。他还小，但是很倔强，他的身高甚至够不到书桌。但是他坚持每天给他倒茶喝。

后来达克尼斯也渐渐知道了塞法尔的各种怪癖，什么时候不喝茶，什么时候吃烤肉，但是达克尼斯睡得沉，听不到塞法尔梦靥时的呓语，几次以后毅然决定要搬到塞法尔的房间去。

塞法尔笑了笑，就纵容了他。

自此自己的存在好像就若有若无了。

朗曼有点悲哀的想，无论是自己爱的那个塞法尔，还是那个温柔浅淡的塞法尔，都不是自己的了……

思绪回转，塞法尔他们已经走出了好远，朗曼对着珠串看了又看，挂在了自己的手脖子上。

送给自己珠串的这个男人，十五年来，他第一个问起了自己的名……

塔蒂亚山谷已经被皮埃尔改得不成样子，第二天卡扎迪亚过来接手的时候看见菜市场般的塔蒂亚山谷顿时火了，变回龙身就要和皮埃尔斗个你死我活。皮埃尔十分不屑的扬了扬手，说了声“手下败将”说完就指挥着他的亡灵军队回到他的老巢里去了。

皮埃尔的老巢在莱特境内，光明神的信国内居然藏匿着世界上最大的亡灵头子，不得不说，这真讽刺。皮埃尔一挥手，他的召唤生物就回到了他的次元空间内，听说塞法尔他们要去莱特，死皮赖脸的跟着，说是顺路……

于是，卡扎迪亚从队伍里脱离出去，又添了个“不正经”“自来熟”“娃娃脸”的巫妖。

和卡扎迪亚分开的那天，迪拜还可怜兮兮的沉寂了好久，皮埃尔凑上去拢住他的肩，笑的一脸贼像，“怎么，舍不得啦。”

迪拜吓了一跳，“没有，就是……怎么说呢，都习惯了，突然就走一个……”

皮埃尔眨了眨眼，一副“我明白你什么也不用跟我说”的表情。

脸皮厚才是硬道理，短短两天，皮埃尔已经和四人里面的朗曼，塞法尔和迪拜混熟并且和迪拜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主要是因为两人在肤色方面达成了一致共识，没事的时候就讨论怎么能让肤色变得正常点，多点男子汉气概。现在塞法尔，迪拜，皮埃尔往一起一站，无端让人想起一个词来。

渐变……

当迪拜嘲笑他小孩还要什么男子汉气概的时候，皮埃尔石破天惊的一句，“我变成巫妖之前都已经二十七了”惊煞了众人。

迪拜目瞪口呆的说，“光明神在上，你娃娃脸也该有个限度吧。”被皮埃尔一拳打出马车。

从此迪拜的常识中填补了有漏洞的一条。

“巫妖强大的地方不仅有死灵法术，还有。”

马车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进发，又用了几天，回到了他们的出发地，克里希亚小镇，小镇喧闹依旧，由于圣子加冕，街道各处都有唱诗班吟唱赞美诗。无数修女和教徒穿梭在大街小巷，为人们祈福。

迪拜拦住了一个路过的修女向他要了几片圣光沐浴过的叶子，修女看见他纯银色的瞳孔显然呆了一呆，从怀里掏出几片给了他，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愿光明神与你同在，年轻的信徒。”

迪拜同样画了个十字，“愿光明神与你同在。”回身把叶子分给众人，皮埃尔没接，虽说他不怕这玩意，但厌恶是本能反应。

塞法尔也接过叶子，这叶子是明黄色，再加上沐浴过光明法术，发出淡淡微光来，想了想，把叶子的梗穿在叶尖上，做成一个环的形状，戴在手指上。

朗曼也照葫芦画瓢的做了个戒指，递给皮埃尔，皮埃尔一愣，朗曼笑了笑说，“回礼。”笑的很好看，浅绿色的眸子像是阿尔法草原上翠绿的草芽。

皮埃尔呆了一呆，这样好看的男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假？

似乎一举一动都不是出自真心。

接过戒指，扔进空间里，对方的一片好心总是要领的。

达克尼斯能把细剑，刺剑，重剑，甚至弱不盈手的装饰佩剑舞出花来的手显然对这种精巧的活计很不适应，淡淡的盯着手里的叶子，好像是希望叶子自己卷成一个戒指似的。

塞法尔把他的那片接手，顺利的绾了个环，套在他的小拇指上。

达克尼斯再淡淡的盯着自己的小手指，趁着塞法尔不注意，悄悄地把戒指摘下来，戴到无名指上。

迪拜熟门熟路的把叶子夹在头发里，金发中淡淡的金光闪耀，看上去圣洁极了。

“接下来要去哪？”迪拜问。

温莎晃了晃被紧紧攥住的戒指，对塞法尔说，“我要去找文森特。”

塞法尔笑了笑，“魔族传言三块无尽水晶，一块在我这，一块在阿尔法王城，一块下落不明，其实我的那块在乔伊斯手里，阿尔法王城的那块在无尽地狱之海，只是只有阿尔法王知道水晶在无尽地狱之海的什么地方，那另一块就当真是下落不明了，不过你的话……应该是找得到的。”

温莎拢了拢她那长到脚底的金黄色头发，“我当然找得到。”

塞法尔把一片叶子细心地夹在温莎的头发里，“那你先去把那个人找到，阿尔法王室的问题我来解决，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一年以后到科罗纳州我的庄园去找我，明白了吗？”

温莎笑，“一定会找到的。”

塞法尔从戒指里拿出一颗黑色的珠子，“帮我一个忙。”

温莎接过珠子看了看，“伊莉莎白的思念？”

塞法尔笑，点点头。

温莎叹了口气，“你决定了？”

塞法尔不说话。

自此温莎和几人分开，她想先去魔族找一找。魔族大陆凡尔沁是文森特的故乡，即使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也会对故乡有种莫名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