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个那个的。”索菲亚大婶盛了满满一大碗汤，放在迪拜跟前，迪拜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喝了我索菲亚大婶的汤，保准你长得像头龙一样壮实，快喝。”

迪拜求助的环顾四周，达克尼斯自然是慢条斯理的吃自己的，好像桌子上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察觉到一样。塞法尔和朗曼则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可能对他为什么对洋葱这么恐惧有点好奇。

迪拜绝望的捂着额头，“光明之神在上……”说完端起汤碗，在唇边碰了一下，又立刻放下，好像那碗里装了什么剧毒的毒药。

索菲亚大婶不乐意了，“只喝这么一点怎么行呢，要都喝光。”

迪拜低头，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是满满的决然之色，手中金光闪现，保护祝福，净化，祈祷，所有光明系增益法术不要钱似的往身上扔，看得索菲亚大婶一愣一愣的。增持完毕，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喝完立刻转身离去。

索菲亚大婶目瞪口呆的看完迪拜的表演，回头问塞法尔，“龙族之主在上，他这是干什么呢？”

塞法尔挥了挥手，“您不用担心，他可能是想家了。”

据说当晚朗曼一夜没睡好，主要原因是他隔壁房间的迪拜整夜整夜都在哭，一边哭一边念叨，“教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应该好好在圣殿呆着，不应该到处乱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敲门声惊醒达克尼斯，睁眼，天还没亮，望向古旧的挂钟，良好的夜间视力告诉他，现在是半夜时分。

至于门外的人，他想，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开门，果然不出所料，塞法尔。

默默的后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塞法尔穿着睡衣，头发半干半湿的拢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有点飘渺。

“睡了吗。”塞法尔坐在椅子上，对着另一边的椅子示意达克尼斯坐。

达克尼斯也坐下，“没有。”

“迪拜吵得我睡不着。”塞法尔揉揉发疼的额角，“早知道这样应该阻止那碗浓汤进入他的肚子。”

达克尼斯默然，凭空拿出一瓶泛着灰色光芒的药水。

“沉眠药剂？”塞法尔失笑，“这东西还是我发明的，因为从前喝了太多，现在喝多少都没办法让我沉睡过去了。”

达克尼斯低头，看样子是在戒指里找能起作用的东西。

“不用找了。”塞法尔微笑，“我来是想问你几句话。”

达克尼斯抬头，黑色的眸子氤氲在黑夜里。

“你是几个月前突破武神境界的吧。”塞法尔看似不经意的拢了拢头发，“知道武神之上是什么境界么？”

摇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塞法尔伪装出得灰色眸子似乎有些晦暗。

“是规则。强大如武神，元素掌控之神之流，不过是使用规则的高手，能够改变规则，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明白么？”塞法尔抓住达克尼斯的手，把他放在达克尼斯的脑袋上，“能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拽起来么。”

摇头。

“这就是规则的约束，如果打破规则，甚至，创立属于自己的规则，你……”欲言又止的摇头，“算了，今天就说这么多，我记得你今年才二十岁，二十岁的武神，你的天赋大概比得上倾世之蓝了吧，打破规则的事情……三思后行吧，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以后会发生什么，不要让自己后悔”缓缓地伸手，轻轻摩挲达克尼斯的脸，本就苍白的手掌在月光下甚至显出几分透明来。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买下你们？你，还有朗曼？”说完笑了笑，“你应该是不知道的，朗曼和你一样，本来是得萨尔州上的奴隶。”

达克尼斯迟疑了一下，摇头。

塞法尔站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月光如水银泻地，远处群山苍茫，晚间看去不像是绿，倒像是沉郁的蓝。

“我知道你和朗曼都是天分极好的孩子，所以买回来养着，就像养一株花，一棵树，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开花，什么时候会结果。那个时候我就捧着你们开的花，结的果，自然觉得欣喜。”塞法尔捂着嘴轻轻地咳了两声，紧了紧身上的睡衣，“应该是这样的吧。”

说罢又低声浅笑，控制不住的愉悦，“如果你们真的能打破规则的话……”

他回眸笑，笑得灿若星辰。“那我……也就解脱了。”声音渺渺，无迹可寻。

一时间仿佛天地失色。

达克尼斯自然不懂得什么叫解脱，也并不明白塞法尔正受了什么样的禁锢，他只是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塞法尔的时候那灿若山花般的血腥气味，那是自己仅见塞法尔露出过一次的脸。

抑或是面具。

也许眼前星辰般灿烂的笑也不过是个面具，平时那个笑的温柔浅淡，秋日暖阳般的人物也一样是个面具。

也许自己从没看透过他。

九、反攻——塔蒂亚山谷

卡扎迪亚第二天果然准时回来了，告诉众人骸骨君主好像有一些小动作，不知道在塔蒂亚山谷里做什么，塞法尔对这个好像并不关心，只是笑着说了声是吗。迪拜瑟缩在众人身后，精神十分萎靡。

卡扎迪亚把谷内的事细细的向塞法尔陈述了一遍，这才注意到一边眼睛红红的迪拜，眉头皱了皱，“谁欺负你了。”

迪拜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了，难道要他说是因为吃了洋葱的缘故？

……光明神在上，你带走我吧……

见他不说，也不好强求，检查好戒指里的东西，出发！

塔蒂亚山谷入口狭窄，越往里走就越是宽阔，水滴般的形状，由于巨龙们都是飞来飞去的，再不济变身的时候也能以斗气跳跃来去，所以地面道路便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五人里，塞法尔不会武技，朗曼是阿尔法人，确切的说是个游侠，比较擅长对付这样的场面。迪拜虽然会武技，却是魔武双修，元素掌控和武技都不甚高明，所以，达克尼斯抱塞法尔，卡扎迪亚抱迪拜。看起来十分自然的事。

巨龙们藏身的地方塔蒂亚山谷并不远，是个山洞，十分庞大，把整个山体都掏空了似的。到了山洞外，卡扎迪亚刚把迪拜放下来，一个娇俏的小女孩立刻扑了上来。

“哥~~~~~”

迪拜狠狠地寒了一下。

“露易丝，不要闹。”卡扎迪亚拍拍妹妹的脑袋，“族人们在哪。”

“父亲和长老们听说你要带援手，到后山大厅讨论反攻的计划去了。”露易丝睁大眼睛一副纯真无比的样子，四下看了看，“只有四个人么？四个人够么？”

“不要乱说话。”卡扎迪亚在妹妹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记，引得小女孩捂着屁股撅嘴。“塞法尔阁下……”

塞法尔正看着刻在山洞内壁的法阵，突然提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这个法阵，有多少年了。”

卡扎迪亚摸不着头脑，还是乖乖的回答，“大概几千年了。”

塞法尔怀念似的抚上那些泛着银白色的法阵，“真是精妙的设计……”说完拍了拍手，“好了，带我去找乔伊斯吧。”

卡扎迪亚在前面带路。穿过无数庞大的小山洞，那是无法化人的龙宝宝的居所。

大厅十分明亮，无数盏魔晶石为能源的灯在人们头顶飘来飘去。长桌的最末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岁的银发男人赫然在席，正是卡扎迪亚的父亲。

“乔伊斯阁下，多年不见，容颜依旧。”塞法尔微微倾身。落座。

“不敢。”乔伊斯回礼“塞法尔阁下可记得，当年天空之上，大地之下的承诺。”

“自然不忘。”塞法尔笑，笑的优雅含蓄，“若非天地翻覆，天空为下，大地为上，来日龙族有难，必当援手。”

乔伊斯叹了口气，拳头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松开，摊开在众人面前，一枚戒指。“也不枉我当日险些为它与魔族撕破脸皮。”

塞法尔微笑。

干脆利落的把戒指交给身边的侍从，侍从是个眼睛大大的男孩，把戒指交给塞法尔以后，还十分好奇的对着塞法尔的脸猛瞅。

塞法尔接过戒指，在手上摩挲了几下，收进空间戒指里去了。

由此，反攻计划正式开始。

大厅中，除了乔伊斯这个上任族长以外，还有十几位长老，都是些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对俗事有些倦怠，如果不是这次绝无仅有的龙族被赶出塔蒂亚山谷的事，这些老龙还不知道趴在哪个山谷做梦呢。说到如何攻回塔蒂亚山谷时，都说新一任骸骨君王力盛，从长计议云云，只有卡扎迪亚拍着桌子要率领族人直冲回去。看来被一个上任几十年的小骸骨君王打败损伤了我们龙族之王的骄傲。

乔伊斯与塞法尔遥遥的坐在桌子的两边，看见自家儿子和长老吵成一团，有些尴尬的向塞法尔笑了笑，“塞法尔阁下，让您见笑了。”

塞法尔笑着摇了摇头，朗声道，“我看卡扎迪亚说的不错，直接打回去便是。”

这下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卡扎迪亚得意的直哼哼，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塞法尔转身，朗曼和达克尼斯跟随，空气中仿佛还有那轻轻浅浅的声音的余韵。

“明日此时，反攻塔蒂亚山谷。”

穿行在山谷蛛网般的道路中，塞法尔丝毫没有迷路的迹象，似乎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达克尼斯和朗曼在后面静静地跟着，没有多问，没有问为什么塞法尔会认识龙族的族长和上一任族长，没有问为什么塞法尔要帮龙族，没有问为什么长老们丝毫不质疑他的身份，什么也没问。

突然，塞法尔的脚步停了下来，面前是一堵墙。

轻轻抽出一根法杖，兰珊木做的，顶上镶了土黄色的宝石，土系增幅法杖。

“你们后退。”轻声嘱咐。

达克尼斯和朗曼闻言后退一步。

塞法尔口中念起冗长的咒语，那是一种全新的，无人知晓的语言，言语中像是有无数的元素欢腾。

达克尼斯和朗曼都感受到了来自元素的压力，不由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咒语戛然而止。

众人面前的墙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幕。

塞法尔抬步进入。

达克尼斯追了进去，朗曼犹豫了一下，也追了进去。

使人十分意外的，光幕后既不是什么宝库，也不是什么亭台楼阁，只是一片普通的绿地，草地边有一片湛蓝的湖。湖边有个小木屋，搭得粗糙。

塞法尔走到湖边，鞠一捧湖里的水，待拿到眼前，那水却都从指缝溜走，一滴不剩，一双手干燥如初。水质绵柔，极清，无草无鱼

侧身，一个有着金黄色大波浪头发的女人正用一个银色的汤匙，一勺一勺的向外舀着池里面的水。容貌被头发挡住。

“温莎，好久不见。”声音极尽温柔清浅，用的是古哈克语。

女子舀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塞法尔，是你……”女子的声音晦涩，似乎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直直的看着塞法尔，似乎不这么盯着，塞法尔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是我，温莎，我来接你出去。”塞法尔笑，举起她的一只手，在唇边吻了一下。

温莎不理，只盯着湖面，“湖水未干，你说过，什么时候我能把湖水舀干，什么时候放我出去的。”

塞法尔也沉默了。二人凝望湖水，久久不语。

“你怪我。”塞法尔说。

“……不，我从未怪过你。”温莎拢了拢头发，露出脸来。

那是一张塞法尔都要逊色的脸，不过美则美矣，只是缺一点灵气。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欣赏的那个人不在身边吧……

塞法尔只是略略挥手，万顷湖水骤然分开，一块干燥的土地漏了出来，土地上一块闪着银光的传送法阵赫然在目。

塞法尔手指着法阵，“真的不出去么。”鞠了一捧水，水又很快的流下去，不流一滴，“如果不想出去，干什么还舀这指间沙。”

温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跳上了传送阵。

湖底很深，塞法尔走下去，慢悠悠的。

达克尼斯同样跳上法阵，细细的看着脚下泛着银光的纹路，纹路里似乎有种什么玄奥的规律。

温莎这才想起打量这两个和塞法尔一同前来的青年。

朗曼就不用说了，翠发碧眼，典型的阿尔法贵族样貌。

不过另一个……

她皱了皱眉，黑发。样貌因为低着头看法阵而看不清。

塞法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这么盯着我的贴身管家看，他不是文森特，他是达克尼斯。”

温莎抬头，塞法尔还在十五码以外慢慢的走着，没有笑，眸子略略一抬，胜却万千星光闪耀。

蓝发蓝眸。

温莎回身看达克尼斯的脸，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塞法尔身型一阵模糊，原本还在十五码开外的位置竟然立刻出现在了传送阵上。

温莎眼中光华连闪。

塞法尔拿出一枚戒指，正是乔伊斯给他的那一枚，“这才是文森特。”嘴唇没有动，声音却清晰的传到耳边。

温莎接过戒指，摩挲了几下，“这是什么？”

“封印灵魂的无尽水晶。”仍是唇未动，音先闻。

“是么。”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这是我的文森特么。”

塞法尔没有再传音，柔声回答，“是，那是文森特。”

温莎默然，微笑，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水滚出来。

十，娃娃脸的骸骨君王

法阵的出口在塔蒂亚山谷以内。

四人在平地上站定，等看清眼前的景象，立刻一阵失神。

一个死亡骑士坐在骷髅战马上，面前摆着一排筐，筐里盛着长长短短的骨头，山石，矿物之类。

另一个死亡骑士站在他面前，上下颌张张合合了几下，从随身口袋里拿出两块打磨成金币形状的黑色石头。

摆摊的那个全身格拉格拉作响，举起三根指骨。

所有人一阵无语。

温莎有点呆，“不过一千年，我就落伍到了这种程度？死灵什么时候学会买卖和讨价还价了。”

塞法尔也有点惊讶，随后失笑，这是那个新一任骸骨君王搞的鬼吧。

买东西的那个似乎很困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石子金币，全给了那个卖东西的。二人上下颌开开合合的交流了好一会，最后双方满意全身的骨头格拉格拉作响，似乎很愉悦。

“白痴。”一只白生生的手给了狂“笑”的两个死亡骑士一人一个爆栗。“他要三个金币，你应该给他两个，甚至一个，我让你把金币都花光，你都给他了，当我白痴啊。”

被训的买东西的那个低下头，好像特别委屈。

“还有你。”手的主人把目光转向卖东西的那个，“筐里卖的是什么？”

卖东西的上下颌开关了两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喀拉喀拉的声音。

“就这么点东西也敢要三个金币？”气急败坏的亮了亮拳头，“我把你打散，把骨头扔在塔蒂亚山谷你自己爬着拼回来好不好？”

卖东西的那个把手骨放在眼眶旁边，上下扭动了两下，好像一个幼儿版的哭得动作。

手的主人显然被这个表情取悦了，温柔的摸了摸他苍白的头骨，“这样才对嘛，也不枉我教了你们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