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一生平安 上——菠萝个蜜
菠萝个蜜  发于:2013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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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呼呼啦啦地抬头,远处天边有个小点,不大一会儿,近了些,就听到嗡嗡嗡极吵闹的噪音。沈贺也听到了,他加快步伐,终于找到了余青他们下榻的住处。

余青站在门口,也眯着眼睛往天上看,他有点犹豫,看见沈贺,问道:“那是什么?”

沈贺言简意赅地回答:“直升飞机。梁平安在哪?”

余青有点发愣,“哦!”他先发出一个不明意义的音节,才指了指屋里。沈贺刚抬腿,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刹住了步伐,余青不明所以,就听沈贺对他说:“我不进去了,待会儿有人来接他,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余青又哦了一声,就看着沈贺的背影快速地消失在了村口。

余青没等多久,他看见一辆墨绿色的直升飞机降落在村头,不大一会儿,两个当兵的小伙子就抬了一副担架小跑着过来。余青连忙叫住他们,两个人手脚麻利,动作轻敏,把梁平安挪到担架上刚要走,又被叫住,“五五”一手搭在仉图的胳膊上,眼圈有点红:“这孩子呢?你们不救救他?”

两个小伙子面面相觑,一个说:“长官命令只说一个人。”另一个看着男孩磕得一片青紫的脑门,一咬牙:“抬走!”

直升飞机打着旋在村民们仰望的视线中飞走了,余青和“五五”,其他的支教大学生也站在外边仰头看着,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他是什么背景啊?这可是军队的飞机……”

仉图眨眨灌了铅似的眼皮,睁开了眼睛,他头脑晕沉沉的,打量了四周一圈,一下子就愣住了。打从他记事起,就没住过这么干净、整洁的房间了,洁白的床单铺在他身下,一扇明亮的窗户嵌在他的左手边,他缓缓收回视线,看到自己的左手上扎着一根吊瓶针,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从玻璃瓶里流下来。他盯着那个吊瓶,午后的阳光穿过它投在他黑色的眼球上,仉图猛地坐了起来,一手拔了吊瓶针,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走廊里有人,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怎么出来了?怎么出来了?”

仉图挣扎着不肯回去:“和我一起的,一起的人,他在哪?”

护士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制不住仉图这个半大小子,大声呼唤其他的人,有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闻声过来,按住了仉图的肩膀:“别着急,他很好,现在正在别的房间休息。”

仉图停下了动作,盯着医生说:“我想去看看他。”

医生看了看这个男孩坚持的眼神,无可奈何地拍拍他的脑袋:“跟我来。”

医生敲开门,“沈先生,这个孩子一直嚷着要见你。”

沈贺侧过头,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面颊上,像什么珍宝似的叫人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仉图愣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到躺在床上的梁平安,他一下子扑了过去,手指发抖地抓住梁平安的被子。

沈贺瞅瞅他,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仉图脸色发白,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抿着嘴唇不说话。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气氛有点奇怪。

半晌,沈贺站起来,似乎打算出去了,男孩突然低低地冒出一句:“他救了我……我会报答他的。”

这答案让沈贺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又似乎没能让他产生足够的兴趣,又或者意料之中没什么惊奇的,他推开门,离开了这间病房。

第三十二章

梁平安伤势不轻,好在救治及时,把骨头接上,在医院静养两天就可以自己慢慢活动了,只是动作时需要加倍小心。他有些做梦似的,一睁眼看见沈贺,然后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仉图,绝境和疼痛已经彻底消散,现在只有好事连连。

这是第三天了,沈贺坐在一边削苹果,红色的苹果皮在梁平安眼前一颤一颤的,他听见沈贺说:“我得回去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梁平安险些点了头,又及时抓回理智:“不,不行,我是领队。”

沈贺没说话,也没再劝阻什么,他把苹果削成两半给了梁平安,就起身走了,站在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梁平安身体一动,忍不住喊出来:“沈贺!”

对方回过头来看他,梁平安的脸有点红,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我,我还有一周就回去,我,我去找你。”

沈贺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只是窗外的阳光太盛迷了人眼,他点了点头,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再回去的时候,梁平安的这段经历就被同来的学生们不断提及和问询,梁平安只说是朋友帮忙,有人认出是沈贺来,又是一顿感叹。

一周短暂的时间匆匆过去,梁平安一只胳膊还打着石膏,奋斗在黑板第一线,这或许在许多孩子心理埋下了特别的种子。临走时,一群孩子围着他们哭,本来只是几个要好的在哭,后来离别的氛围影响了群体,传染似的把所有人的眼圈都弄红了,梁平安心里不好受,仉图就站在他的旁边,神情一如往常的倔强,死死抿着嘴唇,好像要把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话都吞咽进肚子里。梁平安手里握着一张纸,纸里包着他省下来的钱,他把这卷纸飞快地塞进仉图的裤袋里,低下头和男孩快速地叮嘱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给我写信,打电话,我也会给你写信。你……你以后要好好学习。”说完这句话,梁平安感到心里一阵轻松。然后他又觉得肩膀上有些沉重,却踏实。

男孩瘦骨嶙峋的手从短了一截的袖口伸出来,死死地拉住梁平安的胳膊,千言万语,他说不出来,仉图想起一句俗话,一句他会永远牢记在内心的话:世上还是好人多。

来时的小客车身上挂着常年也洗不干净的尘土和污渍,它带着这群年轻的大学生离开了,只是来时的欢欣雀跃尽数换成了沉默伤感,车厢里静悄悄的,许多人都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一如既往单调,土黄的背景。车站的风沙依旧,浮躁的尘土聒噪地扑打着旅客的衣襟,然而不久之后这些燥热就会变成越来越潮湿的空气和逐渐蓬勃起来的绿色生机,进行了短短半个月支教的大学生们也会在脑子里如此这般就将一切慢慢地过渡到黑白然后遗忘么?

梁平安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段经历会永远,永远,永远刻在他的脑海里。

本来按照计划,梁平安是打算在支教回来之后立刻去打工的,少说还能拿一个月的薪水,可现在他一只胳膊断了,胸侧的伤也还要养着,他还有什么活儿能干呢?连做个饭都要费好大力气。

梁平安只好回到了沈贺在Z大边上的房子,干脆开始预习下学期的课程。

沈贺不在这里住,离市中心远,不过梁平安一回来,他也时常过来了。

梁平安只有一只手能用,切出来的菜惨不忍睹,与从前干脆利落品相工整的佳肴差距太大,好在味道依旧,沈贺吃的很满意。吃完了他就要帮梁平安洗澡,饱暖思淫欲是真理。

在浴室里闹了半天,梁平安一只胳膊不能用,行动力锐减,气喘吁吁地被沈贺半抱了出去,然后在床上又做了一次。

第二天醒过来时,天早就大亮,沈贺已经走了。梁平安脸色有点红,躺了半天才爬起来,随便吃了点昨天剩下来的饭菜,就准备开始看书了。

看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梁平安赶紧接起来:“沈贺?”

电话那头挺吵闹的,隐约能听见汽车鸣笛的声音,沈贺声音很大的喂了一声,梁平安连忙又问了一声:“沈贺?”

“……嗯,你待会儿帮我接个人,一个男孩,十岁左右,在Z大公交车站点那里。”

梁平安点头如啄米,连声嗯嗯应着,沈贺那边微微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只是注意力被周围的情况分散了:“……叫沈涵,我这里堵车,估计得等一个小时,你带他到边上咖啡馆坐坐,等我回去再说。”

梁平安说知道了,沈贺最后意有所指地叮嘱了一句:“少说话,给他点些零食吃。”

梁平安啊了一声,挂了电话,隐约感到了沈贺的态度有点严肃。

黄澄澄的公交车突突地开过来,一个急刹车,甩下几个人来,一个拎着两个大大的购物袋的中年妇女,两个干巴瘦的老头,最后下来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

梁平安眼睛一亮,连忙走过去,没等开口,男孩也发现了他,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男孩几步就退开了梁平安的身边。

梁平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问他:“你是沈涵吧?”

男孩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慢慢点了下头。

梁平安又说:“我是沈贺的同学,他让我来接你。”

这回,男孩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下来,一眨眼,黑漆漆的眼珠就充满了这个年龄孩子才有的神彩和天真,他的嗓音很清脆:“你是大哥的朋友?”

梁平安一下子醒悟过来,眼前这个男孩是沈贺的弟弟!这让他有些紧张,这是沈贺的家人!即便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模样,可他的出现就像一只手半提不提地兜起了一出神秘剧目的帷幔,让人能看到幕布之后露出的冰山一角。

梁平安觉得手心出了点汗,他一下子忘了沈贺的叮嘱,下意识地征求了男孩的意见:“你,你想去哪?”话一出口,他又立刻想起来,急忙挽回道:“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沈贺他堵车了。”

沈涵毫无疑义,点了点头。

梁平安记着沈贺的话,给沈涵要了一盘现烤的杏仁曲奇饼干,又点了一壶蜂蜜雪梨,就讷讷地坐在那儿不说话了。

沈涵吃了几口就不动了,睁着眼睛看梁平安,眼巴巴的样子似乎特别希望他开口说点什么。

梁平安犹豫了好半天,看看表,已经过了十几分钟,气氛实在有点尴尬,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问了一句:“你怎么自己坐车来?你还这么小。”

沈涵托着腮帮子回答他:“司机不在家,出租车不如公交车安全。”

梁平安哦了一声,又没话了。

沈涵黑色的眼睛闪了闪,露出好奇的光来:“你和大哥是好朋友么?”

这个问题可把梁平安问倒了,他含糊地回答了一句:“不错。”

沈涵歪着脑袋,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大哥在学校一定特别出色吧?我妈总跟我夸他。”

梁平安不假思索地说:“沈贺很优秀,什么活动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学习也不耽误,他爱好很广泛,英语说得比老师都好,有一次我……”他猛地刹住话头,对上沈涵专注的视线,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个男孩……梁平安回忆起支教时的经历,一般十岁左右的男孩正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你说一句话,他恨不得插进来两句。而眼前这个眼仁黑亮的男孩却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丝毫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涵从裤袋里摸出一个比他巴掌还大的手机,接起来就叫:“哥!”

不知道沈贺跟他说了什么,他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回兜里了,然后对梁平安说:“大哥说马上就来,他让我谢谢你。”

梁平安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那我先走了。”

沈涵点点头,礼貌地说:“哥哥再见。”

走出好远,梁平安忍不住一回头,正好看见沈贺的身影从街角拐了出来,不大一会儿,就和一个小男孩一起走了出来,两兄弟很快就往Z大正门口走去了。

之后好几天,梁平安没再收到过沈贺的信息,大概过了快一周,他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顾凛之拎着一堆水果来探望他的时候,梁平安正支着一只胳膊,费劲地用一只手洗着头,一开门他满脑袋的泡沫还没冲干净,也没戴眼镜,梁平安眯着眼睛,还是看不太清顾凛之的轮廓,他犹豫地向外探了探脑,扶着门把手小声问:“你,你怎么来了?不对,你怎么找到这的?”

顾凛之看他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舒坦,他半推着梁平安的胳膊进了门,才解释道:“你真傻,沈贺给我打电话了,叫我来看看你。”

梁平安愣了一下,一副没转过来劲儿的模样。顾凛之又说:“当然他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屋里闲闲地转了一圈:“沈贺这人是心细,你这不是有伤在身,估计他怕你要干什么不方便,才拐弯磨脚地给我打电话。”

梁平安的脸有点红,讷讷地跟在他后边。

顾凛之一回头,看到他的神色,好像想说点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拉过梁平安的肩膀,用手摸了摸,然后说:“你这伤快好了,过几天跟我去医院实习吧,刘教授前几天还提了。”

梁平安连忙应好,头发上正好有一滴混杂着白色泡沫的水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梁平安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还没洗完头,连忙就跑回了洗手间。

顾凛之也跟了过去,看他一副吃力又笨拙的姿势,笑了两声就伸过手把他的的脑袋按进了水盆里,一边还不忘自嘲:“我来得倒真是及时,省得你自个儿折腾了。”

梁平安一手拄着洗手台,一边闭着眼睛不让泡沫溜进去,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洗完了顾凛之还赖着不走,四仰八叉地往客厅里柔软的沙发上一躺,有点羡慕地吁了口气:“这环境是不错,往这一坐可真是享受。”

梁平安有点饿了,就问顾凛之:“你想吃什么?”

顾凛之眼睛一亮,一下子直起半个身子:“你会做饭?”

梁平安点点头,顾凛之似乎挺期待,想了想大手一挥,说:“做你最拿手的!”

曾经梁平安最拿手的恐怕也不外乎是煮个大锅菜什么的,自从和沈贺住在一起,他对自己的要求愈发严格,现在他最擅长的是做苹果酱。不过不是所有人都爱吃苹果,梁平安打开冰箱门看了看,捡了两个土豆出来。

顾凛之天天在学校呆着,正是暑假,学校里又热又没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冷不丁往这空调房一坐,等上半个小时,三菜一汤就摆在了餐桌上,色香味俱全,往白净的盘子里一装,嘿,真叫人食指大动!

顾凛之尝了一口就停不住嘴巴了,他一边吃还不忘长吁短叹:“瞧沈贺这福享的!”

第三十三章

暑假终于结束了,天气却没有凉爽下来的意思,从北方返校回来的学生们骤然进入高温的宿舍,一个个儿都有气无力地躺在凉席上装死。

今年报道的新生一如往年蜂拥而至,可以很轻松地在人群中分辨出哪些是新生,哪些是大二,大三的老生。虽然多数学生们脸上的表情在这个热闹的时节都是笑着的,但一些是三年五载的老松枝,一些是苍绿上冒出的新芽,总之还是差了那么点绿意。

梁平安路过移动的帐篷,每年这顶橘黄色的遮阳伞都会牢牢占据这块风水宝地,去年的广告牌换了代言人,不过主题却一如既往,几个青春活力的年轻人高高跳起,露出快乐的笑容。梁平安停下脚步,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突然愣了神,就在一年前……就在这里,不就是他第一次遇到沈贺的时候么?

放在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的一年时间会发生多少事吧。

顾凛之和梁平安的实习总结一交上去,刘教授刚随手翻了一遍就眼前一亮,他拍拍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角度选的很好!很好!”

第二天一早,刘教授就把他们两个又叫到了办公室,这回他面色挺严肃的,梁平安有点紧张,顾凛之给他使了个眼色,就先开口说:“教授,我们俩是第一次实习,没什么经验,平安前头还出去支教了,回来实习了也就小半个月……您看哪里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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