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一生平安 上——菠萝个蜜
菠萝个蜜  发于:2013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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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只维系了短短几秒钟,空气像被什么无形的压力点着了,沈贺突然爆发似的站了起来:“太难看,这是什么烂苹果。”他的话未尽,没说出来,而是在心底不知对着谁大吼,为什么就不能买些好苹果?非要这种带疤的,非要这种皱巴巴的?沈贺觉得不够,心里有口气堵得他发慌,他骂了一句粗话,越发恼怒地抱怨:“什么都只要便宜的,几块钱也要算上半天!”沈贺张张嘴,感到舌下藏着的那句话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梁平安有些发愣,同沈贺在一起这几年,他其实也从未觉得真正了解沈贺,沈贺不说,他便从来不会追问。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卖相不好看的苹果反而滋味最好,表皮光滑的往往吃到嘴里味如嚼蜡。比如说农家院里挑出来的布满了麻点小孩拳头大小的苹果,通常又酸又甜,有一股自然的味道,超市里摆的红通通光溜溜的蛇果,看着光鲜亮丽,却很难说它还是否算是苹果。

“沈贺……”梁平安也站起来,靠近沈贺,他细微地咽了口唾沫,竭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在沈贺烦乱得像雷雨云似的眼神中躲闪,他慢慢伸出胳膊,圈住目标,“我以为你爱吃,对不起,下次换一种你喜欢的?”

沈贺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手臂突然让他有些恍惚,这个人似乎变了一些吧……是的,结实了一些,至少上床的时候不会再硌着他了,有了点细细的肌肉线条,对……沈贺喉结一动,还有,没错,他不如从前那么畏缩了,看,这个老实人竟然开始懂得用身体接触来缓和氛围了。

再稍稍靠近一点,就能碰到嘴唇了,沈贺闭了下眼,突然反客为主,一手搂住梁平安的后背,一个用力的深吻,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欲望散发的气息,纵使这些事已经做过无数次,梁平安还是有点紧张地闭上了眼,回应沈贺的动作也显得慢了半拍。

一把扯开身下人的单裤,沈贺觉得头脑里的热愈演愈烈,烧得他无比烦躁,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准备,他掰开两片臀瓣,把自己的欲望顶了进去。

“啊……”一声是压抑忍耐,一声是终于舒畅。梁平安紧紧闭上了眼睛,等着那阵最初的痛过去,然而今天似乎的确是个不平常的日子,沈贺的动作越来越快,扣住他腰侧的手指恨不得把他折断似的用力,他一边难耐,一边隐约地感到一丝迷惑,这并不是沈贺的作风。几年的同居,什么激烈的荒唐的性爱都已做过了,沈贺讲究气氛和情调,像此时这种一味发泄,不顾一切的方式,在梁平安的记忆里,是非常久远,非常久远,久远到和从未有过差不多了。

夜色渐渐浓厚,又慢慢消散。

梁平安侧着身子在床上睡得正香,眼镜不知扔到了哪里,就连睡着的样子也奇怪地有种耐心的感觉,软软的耳廓昭示着主人的好脾气,一边的肩膀露出被子,看起来单薄,却扛得起生活中的所有磨难。

沈贺把东西一件件装好,放进来时背的大背包,背包用了有了些年头,边缘已经磨旧了,深绿色的线断了几根,他却仍然用着它,没有打算扔掉的意思。他没睡觉,等梁平安疲倦地睡着以后,他静静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就起来洗了个澡,一件一件把东西收拾起来。

笔记本电脑,几本重要的书,手机,衣服少拿几件就行了,别的,就没什么了。

天色还没亮,沈贺动作很轻,他走到门口把背包放下,又折回卧室,手里拿着一个牛皮档案袋,棕色的封面红色的大字在黯淡的光线中好像张着嘴的怪兽,他拿着这个纸袋,放在梁平安枕头边上。

现在,沈贺已经平静下来了,昨夜本打算说出来的话最终没有说出,他也不打算说了。他知道梁平安有多依恋他,说没感情,那是假的,整整四年时光,养只宠物也会舍不得,就算不是个活物,一个背包用久了都会有感情。

然而沈贺一早就知道。

打从允许梁平安进入他的生活,占据恋人这个位置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分开的一天。

档案袋里是一本房产证,还有一张存折。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足够一个人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惬意体面地生活好多年,如果物价上涨的势头稳定些,省着点花,一辈子也就有着落了。

他瞳色寡淡的眼睛在昏暗的晨光中凝视着梁平安,没什么动作,指尖似乎感受到一丝难耐的麻痒,却不到钻心蚀骨的程度。他站起来,几步离开床边。又在门口停下脚步,再次回头把目光落在熟睡的人身上,他感到心底有一丝隐秘的,难言的感情在牵扯着他的神经,他放缓时间,认真体会了一下,与前几日呼之欲出的烦躁相比这淡淡的绵密显然不值一提。就算梁平安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个人的价值至此已尽,在他的人生规划中应该告一段落,不能被动摇。

这样想着,沈贺又感到一丝自信回来了,他想松口气,还要对自己的自制力和理智感到骄傲,若是被儿女情长这些东西绊住了腿便太无能了些。

这世界形形色色,若没有一早就制定好的路线,不知眨一眨眼,是否就会被迷了眼,走上歪路。

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就是沈贺的人生观。

第三十七章

周六应该是所有人最爱的日子。

可以睡个大懒觉,而且明天还可以再休息一天。既没有周五翘首以盼的焦急,也没有周日后一周将至的压迫。

梁平安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无声地摆着一条消息。

我们分手吧。发件人沈贺。

简洁明了,一如沈贺往常的作风。

纸袋里的房产证和存折都是鲜红鲜红的,梁平安几乎不敢去看,他闭了闭眼,感到一阵眩晕。心脏狂跳着,似乎要榨干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

沈贺说到做到,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

梁平安无法思考别的,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地撞击。他突然从床上站起来,用此生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直奔Z大而去。

李文殊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跳下床,一边吼了一句:“谁啊?”

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李文杰也醒了,听着李文殊不满的声音突然像被按了开关似的断了电,他有点好奇,戴上眼镜,探出头去看。

这下,他也愣住了。

门口站着个人,其实这个人他们都见过,开学第一天就见过面,是沈贺的朋友,至少在李文殊心里是这样。李文杰却微微皱起了眉。

让他们愣住的不是这是个认识的人,而是这个人的神情。

苍白,焦虑,茫然,惶恐,执着,太多情绪纠杂在一起,很难想象这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

出什么事了?

这是双胞胎兄弟俩心里同样的疑问。

梁平安先在寝室里扫了一圈,沈贺并不在这里。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开门的人,话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有多么嘶哑和急迫:“沈贺,沈贺在哪里?”

李文殊有点疑惑:“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梁平安摇摇头,没办法说出已经打不通的事实。

李文殊想了想,又说:“他这阵子在准备出国,可能挺忙的,你别着急,再打打试试?”

这话听在梁平安耳里,不比炸雷轻松多少。他猛地抬起头,抓住李文殊的胳膊:“他去哪?”

李文殊被他的手劲儿吓了一跳,连忙说:“美国。”

美国……

这个词已经不如早先年那么高不可攀了,梁平安却仍然感到一瞬间的恍惚,不论他这几年如何努力地试图跟上沈贺的步伐,有些根深蒂固的价值矛盾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他第一个念头是真远,第二个念头是钱。最后一个念头,梁平安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来不及和李文殊告别,像被空气里无形的绳索拽住,一下子就被拉走了。

Z大医学院是有公费出国留学的政策的,以梁平安的优秀成绩和实习经历,再加上刘立群教授的推荐,他想出国并不是毫无希望的。可之前他从未想过,因为他依赖的一切都在这里。人一抓到救命草,哪怕八字还没一撇儿,只要有了点希望,也会鼓起力气,目标明确。

他匆匆忙忙打印了申请表,又找到刘教授谈这件事。时间很紧,现在已经临近毕业季,他的英语这几年虽然一直没落下,但要考托福也并不是容易的事,刘教授有点搞不清,疑惑地问他:“去年问你时,你不是说爸妈身体不好,不打算去?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梁平安含糊带过,只说突然想开了。爹妈那儿还有大姐二姐帮忙。

刘教授点点头,还挺高兴:“你们这届就凛之和你我最看好,他不打算再深造也就罢了,家里毕竟是有安排,你不去就有点可惜,这回正好,我这就帮你联系,再争取一个名额。”

梁平安连声道谢,有刘教授的支持,这件事的可行性无疑大幅度提高。

忙完了这些事,梁平安走到阳光下,突然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跪在柏油路上,惹来旁边几声惊呼。他摆摆手,撑住膝盖闭了一会儿眼睛,昨夜消耗太多体力,早上没吃饭,又折腾一上午,太阳一晃,加上松了一口气,他骤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

却没有胃口吃点什么,他买了一瓶水,走着走着,竟然又走到沈贺的寝室楼下。到了这里,梁平安已经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了,他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就散去了,一屁股坐到楼门前,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这里他其实没来过几次,沈贺是很少在校园里和他见面的。更早之前,刚认识那阵,他还来过这里帮沈贺收拾过寝室,后来有段时间也常常出去吃饭聊天,反而真正确认关系之后,在学校里却不再那么熟络了。

梁平安低着头,看着水泥地面,很多发生过的事情,很多没注意过的细节涌上了他的脑海。

为什么?他突然感到自己已经抓到了答案。

只是不敢相信,无法相信,不愿相信。这么一想,梁平安感到心口被刀劈斧凿了似的,无形的血沫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没忧虑过未来,因为沈贺毫无疑问存在于他所有关于未来的构想中。现在他才惊觉,沈贺和他想的是不一样的。梁平安感到深深的无力,又想到美国,才能稍稍提起点精神。

一连三天梁平安在经济学院宿舍楼下没离开过,这很快就传播开来成为Z大又一则八卦新闻。很多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欠钱?寻仇?道歉?

梁平安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什么都不干,就坐在这里等,李文殊告诉他沈贺时不时还是会回来一趟,因为沈贺在学校里还有事没做完。

第四天,第五天。梁平安每天只买一瓶水,一盒饼干,不吃饭,干耗几天下来,是个人也扛不住了。他的脸色变成一种不健康的黄色,虽还不至于脱相,黑眼圈却浓重,下巴愈发显尖,整个人憔悴得吓人。

没等到沈贺,却等到了一个电话。

“……喂?平安啊。”刘教授欲言又止:“唉,材料有问题,上面没通过,你这个公费留学的事不行了。”

什么问题?

学生证明不行。

不给盖章!

不行。

就是不行。

刘立群没直说,但梁平安听明白了,有人压着他的材料不给过。

是谁?

梁平安绝望地想,越想越绝望。

来来往往的人已经不再对他好奇,偶有目光瞥到他身上,也不外乎事不关己地和同伴议论两句。

李文杰站在楼口看了他一阵,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刚刚站定,就迎上了对方的直视,前几日还挺正常的人现在眼珠里布满血丝,那是一种让人一眼看了就忘不了的眼神,他愣了愣,突然有点不想说什么了。

沈贺刚给他打了电话,对方冷静的话言犹在耳。……告诉他,别闹了。后边还有两句轻描淡写的解释,李文杰一听就懂了。怕人纠缠,给了点小教训,沈贺的名声一直很好,名声越好的人就越爱惜自己的羽毛,李文杰知道。他本来没多大感觉,直到看到梁平安这幅样子,李文杰才突然觉得心底有点发冷。他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有些温和:“别等了,回去吧,他下周就走了,不会回来了。”

梁平安愣愣地看着他,天黑了,看不太清人脸,但也知道这是沈贺的室友。他摇摇头,没动。

李文杰又等了一会儿,说了狠话:“你要是还这样,弄得全校皆知,到时候就不只是出不了国了。”

梁平安低着头,脖颈弯折得似乎要被地心引力拉断,他似乎微微抖了一下,又似乎只是李文杰的错觉。

一时没人说话,天空却在这时飘起了小雨。李文杰抬头看了看,阴沉的乌云遮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终于下了起来。

路边的学生们加快了步伐,小跑着躲进了宿舍楼。

一眨眼,路灯下的人影就散了个干净,雨水渐渐充沛起来,声势越来越大,李文杰的眼镜刚一被打湿就回去了,就这么一会儿,楼前这片空地就剩梁平安一个人了。

老天似乎和这个沉默的青年别上了劲,越下越大,看你动不动!

雨滴串成雨帘,雨帘连成雨泼,雷声如同鼓点,哐哐哐地往地面奋力砸着霹雳,唰拉拉的雨水像失去了信号的广播,嘈杂纷乱,填满了耳朵,让人头脑一片空茫。

梁平安终于站了起来,坐的久了腿有些发麻,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往外走,踏进一个个积攒的水坑,雨水全灌进了鞋袜,脚上这双廉价的帆布鞋是他自己买的,泡坏了也不心疼。其实他已经很久不要沈贺的东西了,或许心里是有点怕沈贺不耐烦吧。他又想到自己几年来的努力,在对方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他不知道沈贺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改变,又或许这些改变仍然上不了台面,没办法让沈贺喜欢。还是有些东西根本没办法被改变。

不喜欢,哪里不满意,不论什么他都会改的。

说分手,便干脆利落,绝不留一丝余地。说分手,便再不出现。让人一下子就抓不到摸不着了,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如果一个人还在眼前,或许你会痛哭会哀求会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挽留,可如果这个人消失的彻彻底底,好像从来没出现过,看不见了,找不到了,你就算疼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那种憋在血肉里面,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

梁平安在雨水里蹒跚,衣服早已湿透了,全贴在身上,疯狂的水滴打在他眼镜上,让他视野内一片模糊,空茫茫的。

闪电咔嚓一声照亮地面,面前的大片雨水猛地发出光芒,明亮极了,似乎能把人的汗毛都映射得纤毫毕现。也能照进梁平安的心里,冰凉凉的。

这份冰凉渐渐涌上他的嗓子眼,又涌到他的眼睛里,一眨,就跟着雨水流了出去。

梁平安似乎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呜呜咽咽地混杂在雨水里,就像一根跑了调的笛子在远处断断续续地吹动。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觉,原来是他自己在哭。

第三十八章

韩启威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通,他有点急了,前几天可是早就跟梁平安说好的,怎么到时候找不着人了!

周洲也挺着急,两个人站在Z大校门口,翘首以盼,就等着梁平安的身影赶紧出现。

韩启威又看了眼时间,骂了一句,干脆把手里的包塞到周洲包里,叮嘱了一句:“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他。”

“哎!”周洲喊了一声,韩启威已经跑远了。周洲咂了下嘴,看看手中的大包还有地上的拖箱,这老二,就这么跑了,一会赶不上火车他上哪找人去。他又等了一会儿,刚拿出手机,要给韩启威打个电话,就看见街边转过来两个人,定睛一看,就是韩启威和梁平安。

周洲松了口气,站在原地跟他们挥手。进了看清梁平安,他才皱起了眉头,瞅瞅韩启威,疑惑地问:“怎么了?老三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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