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是谁呀?你还有女朋友叫这名字?”鲁子期皱着眉头的认真样子,逗笑了李一。
“天龙八部里参合庄的阿碧呀!你丫傻了吧?”
鲁子期豁然开朗:“我不傻能看上你么?”
一句话打散了李一的文艺小青年情节,气的李画家持起画板就要抽鲁子期。两人笑闹着就到了预定的小客栈。这里的客栈大都是自家庭院改的家庭旅馆,里面住着自家人也住着外来人,鲁子期他们选的这间客栈,便是房间里都仍摆着黑檀木架子床、圆角柜,滚凳、地屏、翘头案。古香古色,别有意趣。
李一半倚在床头,笑着喊道:“鲁大官人!”这一声大官人喊得甚媚。
鲁子期瞧着他忽然想到了潘金莲,又觉着若是潘金莲长成李一这样,估计西门大官人也不会跟她谱出这段风流韵事了。这不是说咱李一长得寒碜,只是鲁子期不确定西门大官人是不是也会像自己这样喜欢男人。
对于李一和他在一起这件事,鲁子期一直不太自信。
“别闹了,换衣服吧。”鲁子期从箱子里掏出衣服丢给李一。
李一笑着接过衣服换上,搂过鲁子期脖子,轻轻呼一口气,俯在鲁子期耳边唱道:“我的郎君呀……”李一妈妈是个票友,李一随着学过几句,此刻依依呀呀地唱开,倒也是像模像样。
鲁子期也笑,学着他的调子回他一句:“我的娘呀……”李一听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再不同鲁子期玩闹,抱着衣服开始收拾东西。
25.He is everything(Ⅲ)
屯溪的老街很美。
住在屯溪的那几天李一一直在画画,他的眼睛已经被这条街吸引,再也移不开。鲁子期捧着本书坐在他身边,时不时抬头看看这街道,微微叹息。这街道很美,美得李一移不开眼了。
其实,鲁子期很想去看看花山谜窟,也很想去看看程氏三宅。
“喝点水。”鲁子期递了瓶水给李一,已经贴心的把瓶盖拧开,李一直接就可以喝。
李一停下画笔,回头看夕阳下的鲁子期,忽然轻声叫了一句老公,这是第一次他在床以外的地方,喊鲁子期老公。
鲁子期要说不兴奋,那绝对是假的,轻声问一句:“你说什么?”
“我叫你老公。”李一笑着靠到鲁子期肩头,似嗔还娇地说一句:“不爱听么?不爱听就不叫了!”
鲁子期虽然兴奋,但是绝对不傻,压根不吃李一这套,抖抖一身的鸡皮疙瘩,道:“有什么事儿直说!”
李一撇撇嘴,说:“你丫再精明点儿!咱后儿不是就回去了么,我想上屯溪的酒吧玩会儿!来趟屯溪都没上酒吧里玩会儿,这不是没来一样呀!”
“切,来屯溪都没上花山谜窟才是跟没来一样!你想去酒吧咱北京有的是!”提起花山谜窟,鲁子期还真是挺怨念的,毕竟江主席来到屯溪时,都曾兴致勃勃地前往一游,可见那地方有多吸引人。
李一拎着画笔赖在鲁子期身上,一脸委屈地说:“去吧去吧!今天去酒吧,明天咱就去你那花果山,成么?”
鲁子期摇着头纠正他。“是花山谜窟!”
“成成成!甭管什么山呀花呀的,明儿我都陪你去成不?”
几年以后,鲁子期故地重游,遇见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穿一身蓝布对襟坐在老街边上的小院门口晒太阳。
老奶奶见到鲁子期便朝他招招手,问他:“和你一块儿那画画的小子呢?怎么没来?他还欠老太婆一张画呢!”老奶奶在笑,鲁子期觉着老奶奶笑得很美。
那天是鲁子期离开李一后,第一次哭。
屯溪的酒吧和北京的酒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准确的说,应该是根本就没有区别。一样的灯红酒绿,一样的靡靡之音,一样的莺歌燕舞。
李一坐在吧台旁边对着鲁子期笑,被颜色奇怪并且来回闪烁的灯光照的有点恐怖。鲁子期看得心惊,赶紧捏着李一下巴让他合上嘴,别再呲着一口白牙,那绿荧荧的灯光照着他的小白牙,还真是有点吓人。
“哎呦!”李一拍开鲁子期的手,问他:“你干嘛呀!”
鲁子期说:“快别呲着你那牙了,绿了吧唧的怪渗人的!”李一哼了一声,没回话,执起酒瓶碰了下鲁子期的那瓶,接着一饮而尽。“我干杯,你随意!”
李一已经干了,鲁子期若是不干掉岂不落了下乘?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喝,拿起酒瓶子就对瓶吹。
时至今日,李一依旧认为酒是个好东西,即使他很不喜欢伺候喝多的人。
每个人喝多酒都不一样,有些人喜欢笑,有些人喜欢闹,有些人喜欢哭,有些人喜欢说话。至于小说里写的酒品超好的那些喝多了就睡觉的,李一不信,那得多压抑一货才会喝多了都不敢撒欢儿呀?
李画家喝多了喜欢闹酒炸,鲁老师呢?鲁老师喝多了喜欢谈心。
当李画家扶着鲁老师坐到床上的时候,鲁老师还在拉着李一说:“来来来,媳妇儿咱谈谈心!”
“操,你丫真他妈天生是当老师的料儿!”李一骂完喽还是得靠过去帮鲁子期脱衣服,边脱边说:“爷您随便谈,小的洗耳恭听!”
鲁子期笑了,喝醉酒的鲁子期笑起来一点都不正直,酡红的脸加上眯弯了的眼,活脱脱就是只偷了腥的小猫。他笑着扯紧自己衣服说:“咱不脱衣服,就谈心!”李一听完直乐,这毛病好,以后鲁子期自己在外面喝多了,他都用不着担心鲁老师会出轨。
李一顺从地把鲁子期身上已经掀起一半的上衣放下,说:“想谈什么?”
“我要和你从风花雪月谈到人生哲学!”鲁子期笑。
李一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笑道:“都喝成这德行了还这么贫。风花雪月我没兴趣,人生哲学我听不懂,你还想谈什么?”鲁子期抿了口水,嘟着嘴低下头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李一也就这么看着,等了一会,问他:“想好了么?”
“恩!”鲁子期抬头时眼睛特清澈,表情极其正经,李一都有点儿怀疑刚才鲁子期喝多了是假装的。“我们谈谈你结婚我娶媳妇儿的问题吧!”
“你他妈再说一次!”李一怒了,人说酒后吐真言是不是就是这样?清醒时发誓要跟他相亲相爱,酒醉后却还是想着要娶个媳妇。李一抓着鲁子期的头发大吼:“鲁子期你丫有种再给爷说一遍!”
鲁子期有点茫然地看着李一,颇为委屈地说:“疼……”李一才不管他,死命的扯住他头发,另一只手捏住鲁子期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李一觉得如果鲁子期真说出要娶媳妇的话,他一定会掐死他。
“李一,疼!”鲁子期挣扎了两下没挣开,语气委屈至极。
李一嚷道:“别他妈废话!我让你丫再说一遍!”
“我说你结婚我娶媳妇儿呀……”
李一手上使劲,心里想着干脆掐死他算了。“结你妈了逼!老子让你弄成这操性还结他妈什么婚呀!你丫不想娶媳妇儿么?死了以后娶!老子给你找个妞,给你丫弄冥婚!满意了么?”
鲁子期在李一身下一激灵,不知道是被李一掐痛了,还是什么,喃喃说道:“冥婚?你不和我结婚了吗?李一,你不要了我吗?”
“操!”李一骂了一声,轻轻松开手,怎么把这茬儿忘了,鲁子期说过二十五岁去法国结婚的呀。看着鲁子期快哭了的表情,李一赶紧搂着鲁子期道歉。“子期对不起,我糊涂了。结,我结,咱二十五岁去法国昂。”
鲁子期满意的点点头,往床上一歪就睡着了。
李一笑着摸摸鲁子期的头,柔声道:“我要你,只要你。”
26.Beautiful summer faded
旅行回来的鲁子期和李一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高度,以致于李一总笑着对鲁子期说:“怪不得他们都说跟男朋友去旅行,是检验他是不是好男人的最好标准!”鲁子期但笑不语,他实在懒得告诉他,姑娘们这话的意思跟李一所想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李一觉着肚子有点饿,抬头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四点了。伸手拿起床边的烟盒,这才发觉这一宿竟然已经抽完了一盒烟,无奈之下起身去外屋,直接把整条烟都拎了进来。站在卧室门口想了想,又去厨房拿了两盒牛奶回来。
回卧室的时候,李一就着卧室门口溢出的一抹光线,看到了窗前已经蒙上布的画架,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坐在那里废寝忘食的坐在那里,是什么时候了。叹一口气,转身来到画架前,一把扯下画架上面的布。
那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太阳是背景,天使飞在云端,佛陀坐在莲台,两相对,未点睛。最上方的度母垂眸低眼,满眼悲悯,不知悲的是何人,悯的何事。最下面是炼狱烈火,层层叠叠,诉说着不可饶恕的罪恶。
一幅宗教色彩十足的画,李一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画这幅画,也不知道这幅画究竟要表达什么。
他只记得突然就想画了,然后落笔,直至画完天使和佛陀的脸,整整四天五夜,不曾进食,不曾休息。
他还记得他不曾为天使和佛陀开脸,是因为鲁子期离开他了。
他也记得,张老先生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脸上出现了很多很复杂的表情,有赞许,有惊讶,有欣喜,有很多很多表情,最终他说:“好孩子,一定要好好画完这幅画!”张老先生说:“这幅画太美了,天使和佛陀相望,这简直是世上最美的事情。冲破了宗教,冲破了信仰,太美了!”
真正能被称之为信仰的,恰恰是与生俱来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扇扇门,有的门被打开了,有的门从来没有被打开过。有些门本就是打开着的,又何需再开?还有些门,打开着,也会关上。比如李一和鲁子期的那扇门,那扇写着爱,也写着信仰的门。李一曾经信仰的东西早已破碎,门也关上了。
李一拿起调色板上厕所刷了刷,又涮了支笔,挤好颜料。坐在画前看了很久,没有落笔。
他忽然想起了他们从屯溪回来的路上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他说他不想当老师了,他只想画画,只想做一个纯粹的画家。
鲁子期说:“好,不做老师就不做。”
“可那样的话,如果画卖不出去的时候,就没有钱。”
鲁子期笑着揉他的头,对他说:“为夫的工资勉强还能养得活媳妇儿!”
如今,鲁子期完成了梦想,当上了老师,养活了妻子女儿;而李一没有如他自己所愿,当一个纯粹的画家。
坐在画前抽了四根烟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肯回到卧室去,因为扔在床上的相簿里,只剩下最后一张照片,最后一句赠言了。翻过去以后,便再没有李一和鲁子期那些甜蜜的过往了。
鲁子期一直不知道,在他送给李一的相簿最后一页后,被李一加上了一张照片。
鲁子期婚礼时的照片,他挽着新娘的照片。
那最后一句赠言是什么,李一一直记得很清楚,这也是鲁子期留给李一最长的一段话。
鲁子期离开李一之前,李一只记着这最后一句赠言;鲁子期离开李一之后,李一记住了整个相簿里的每一句话。
鲁子期在最后一页写着这样的话。
从我这里走进苦恼之城,从我这里走进罪恶之渊,从我这里走进幽灵队里。
正义感到了我的创世主,我是神权,神智,神爱的作品。
除却永存的东西以外,在我之前无造物,我和天地同长久。
忘记所有一切的时刻已经临近,你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刻也已经临近。
走进来吧,把一切希望抛在后面!走进来吧,我的门后只有爱为你长存!
27.Yesterday I kissed happy
李一闭上眼睛,仰头听房间里回荡的歌声,音响他一直没关,那首歌便一直回荡在这屋子里。歌里唱着:“有人反复说着誓言,用力相信信念,离去时却仓促像一阵烟。世界从来没有所谓永远,一切愈美丽就愈会变。”李一觉得说的很对,越美丽的东西越容易失去,他曾获得真诚而且美丽的爱情,却不能持久。
回到卧室,李一点了根烟,看着烟火明灭,想着自己和鲁子期的二十二岁,真是忙碌的一年。
照片上,鲁子期背着他站在和往年一样的花红柳绿中,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而自己傻呼呼地比着耶。
拍照时便有同学调笑鲁子期是‘猪八戒背媳妇’,鲁子期回他:“我这是猪八戒背孙猴子!”
同学忙问:“怎么讲?”
李一无不骄傲地答他:“这是能人背后有能人!”说完后,几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日子鲁子期很忙,忙到没有时间伺候李一,但李一也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大小姐,看着鲁子期拼命的写论文,便主动承下了做饭的任务。终于在一个星期后,鲁子期再也忍不了每天吃面条,带着李一下馆子吃了顿。
吃饭时,鲁子期问李一:“你真的打算只做个画家?”
“恩,没错。”李一头也没抬,认真的扒拉着面前的玉米炖排骨,顺手给鲁子期夹了块玉米,给自己夹了块排骨。
鲁子期夹着盘子里玉米边往嘴里送边说:“论文写了么?别因为想当画家就不写论文了,画家也得有个文凭。”李一低下头不看他,认真的啃着自己盘子里的排骨,鲁子期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没写。“赶紧写,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写,我给你写。好歹上了四年大学,别连个文凭都没有。”
“文凭有什么用……”李一真是懒得写了,他都下定决心就做个画家了,还要文凭干嘛?
鲁子期当时说:“十年寒窗,十年苦干,再加上十足十的运气,才能有一份事业,你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你可以如你所愿做一个纯粹的画家,那不是你职业而是事业。但大多数人只能有一份职业,借之糊口,辛劳一生,有多少人敢说他的工作是事业?大学文凭虽然不是世界之匙,无法开启顺风顺水之门,却是你踏上这道门的楼梯。我不是说你没有这个楼梯不可以,我只是不想让你伸胳膊去够门把手。”
当天晚上,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赶论文的时候,李一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什么文凭不文凭的以后再说,现在这种两个一起努力的这种感觉,他喜欢极了。借着月色凑过去亲亲鲁子期的脸,鲁子期回过头冲他笑,映衬在清冷月色下异常很温暖。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你现在很帅!”鲁子期笑着回亲李一。
李一站起身来搂着鲁子期就要往床上滚,被鲁子期制止了。“乖乖写完论文,为夫陪你滚个够。”
现在想起来,真是得谢谢鲁子期,如果不是他当时硬逼着自己写论文,恐怕现在李一也不会有那张大学文凭,这工作肯定是难找了。
交完论文后鲁子期没有食言,陪着李一在床上滚了个够。
李一醒来的时候鲁子期不在身边,扶着腰蹭下床就听见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推门的时候却没有闻到想象中的饭香。李一不信鲁子期没给自己做饭,仍是扶着腰往饭桌边上蹭,蹭过去发现的确没有饭。
“鲁子期,饭呢!”李一河东狮吼的功夫,与年龄增长呈正比。
鲁子期搓搓鼻子,说:“我都吃了。”
李一不满,过去搂住鲁子期脖子,将自己挂在他身上,撒娇道:“老公,我饿!”
“昨天还没喂饱你了呀?”鲁子期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