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落看云归(云之君)下+番外—— 清夜无尘
清夜无尘  发于:2013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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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觉得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密闭的车厢里隐约有一丝光线透入,想必是大白天了。

这一路上,淮安王没有再说话,抱着云舟的手却不肯松开。在药物的作用下,云舟无法再保持清醒,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直到耳边传来鸟儿婉转的鸣唱,欢音缭绕,云舟终于被唤醒,慢慢地睁开眼睛。

车厢的窗帘已被打开,鸟鸣声就是从窗口传入,还有不断飘进来的丝丝不知名的花香,清馨淡雅,沁人心脾。

窗外的景致更是令人赏心悦目,早春的山野层峦叠翠,深碧浅绿,漫山姹紫嫣红,落英缤纷如雪,江南春光竟如斯媚人,云舟痴痴地望着,却想到自己的遭遇,不觉眼圈已经发红。

淮安王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此刻云舟宁静而柔顺,无助的大眼睛显得楚楚动人,清莹如雪的脸仿佛脱离了尘俗。

淮安王心里好像被一根羽毛撩拨着,痒得发恨,却又无从抓挠。嘴角现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竟带着古怪的哀伤。

车沿着山路一直蜿蜒向上,终于,车在一座庭院前停下。

淮安王先跨下车去,然后又把云舟抱了出来。云舟推开他道:“我自己走。”

却没想到自己本来已十分虚弱,一路颠簸更是疲惫至极,这时脚一沾便不由自主地软倒下去。

淮安王一把扶住他,不用分说地把他抱起来,径直往前走。

庭院外面是高高的围墙,看样子是多年的旧居了,却没有一丝人烟的样子,静谧得可怕。云舟抬头看到大门上的牌匾写着四个字:归云别宇。

白匾上深黑的漆已有些斑驳,却清楚地显出是淮安王的手迹。

想到淮安王先前说过的话,云舟心里忽然一紧,重重的跳了几下。

那种熟悉的恐惧又一次袭上心头,云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下地,推开淮安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曲径通幽,楼台花榭,翠竹雪梅,小池青荷,碧泉轻湍,游蝶轻舞。这座小小的归云别宇竟然映照了整个江南的春天!

但是,此刻的云舟已经没有半分兴致去欣赏眼前的美景。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断朝前走,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却不敢有丝毫的停留,只知道要摆脱身后如影随形的那个人。

渐渐地,他听不到淮安王的声音了,转身一看,后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感到精疲力竭,眼前金星乱跳,一阵阵发黑,再也无法挪动半步。只好把身体靠在回廊的栏杆上,闭上眼睛,费力地喘着气,额前身上已经浸满了冰冷的汗水。

等到剧烈的喘息慢慢平复,他慢慢地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回廊的尽头。

前面是一小片空地,四周种满了雪白的梅花,他呆呆地看了好一会,梅花清幽的香气和宁静的神韵使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空地的另一边是一座雅致的小楼,红柱青砖,赭色琉璃瓦檐,深色的木门似掩非掩。

云舟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门口停留了一下,敲了敲门,门里没有丝毫动静。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当眼所见的是前厅,虽然没有人,却燃着几台烛光,雪梅的清香在空气中荡漾,竟比外面的梅花丛还要浓,云舟深吸了几口,忽然有种迷醉的感觉。

四周看了一下,陈设朴素而精巧,璧上字画也是高雅之物。正中靠墙放着高案,摆着笔墨纸砚,纸上似乎是一幅未完成的字画。

云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这里空无一人,却好像那人刚刚还在,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云舟走来案前,看到那幅字上流水般风雅的笔迹写着四个字:“云归何处……”

第83章:南朝风云之云归何处(上)

云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这里空无一人,却好像那人刚刚还在,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他走来案前,看到那幅字上流水般风雅的笔迹写着四个字:“云归何处……”

这不是淮安王的笔迹,是谁写的呢?到底谁住在这里呢?

想反正都被困在这里,不如一探究竟,这个淮安王身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又四处查看了一下,这前厅一侧有一道屏风,屏风竟也绘满了雪梅,看那疏落有致的风格,跟刚才那四字显然都是同一人的墨宝。

绕道屏风后面,才发现这里还有个暗室,暗室的木门一推就开了,迎面扑来一阵梅花的香气,虽然浓烈,却细腻而淳厚,绵绵冉冉,原来盈满整个前厅的梅香竟是这里散发出去的。

闻到这香气,云舟如受蛊惑般走了进去。

这房间比外面的前厅大得多,四面墙上各有两道槽,槽中点满了蜡烛,明光漫照,不似一般密室的阴森。其中一面墙前放着书案,跟外面的一样。

靠里面的墙角烛光稍暗,放着一张巨大的床。

云舟仔细望去,突然大吃一惊,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雪白素衣,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床边,一动不动地躺着。

云舟忽然明白了,所有的梅花香气都是从这人的身上发出的。云舟觉得心一阵紧过一阵的狂跳,几乎无法呼吸,身上全是汗。

停了一会,云舟嘲笑自己莫名的惊恐,走到床边,鼓起勇气像床上的人看过去。

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情景,正好相反,床上是一个长得异常美丽的少年。

柔柔的黑发在烛光下闪着动人的光彩,衬得一张雪颜晶莹剔透,双颊上淡淡的粉红更显得肌肤吹弹可破,小小的嘴唇抿成一个带笑的弧度,妩媚极了。虽然双目紧闭,但那两排密长的睫毛像蝶翅般微微颤动,好像随时会醒来一般。

云舟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感到窘迫,怎么闯到人家的禁地来了。他正要退出去,又觉得床上这人的脸很熟悉,像谁呢?有点像年轻时的淮安王,也是这般柔雅的韵致,或者更像叶笙,尤其是那眉目如画的五官……但是,真要说相像的话,那么——

不!不!云舟突然惊恐万状地像后退去——这分明就是自己的脸!

怎么会这样?云舟越看越觉得怪异至极,终于又靠前去,压下心里的惊疑,仔细端详这个人。

霎时间,他明白了!全身猛地掉进冰窖里,恐惧的寒意穿透了五脏六腑,他像僵住了似的无法动弹,呼吸也停止了,却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床上的人,不是睡着了,他根本就是一具尸体!

虽然死去,还保持着生前最美丽的形态。云舟见过死人多了,但是眼前这具栩栩如生的尸体竟叫他毛骨悚然!

他把手塞进嘴里,压制住自己一声尖叫。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仅仅跑了几步,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正是淮安王。

淮安王一把搂住他,看他惊恐失色的样子,脸上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轻声说:“怎么了云弟,是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云舟也不答他,挣脱了就要继续往外跑去。

淮安王把他拉回来,紧紧地抱住,使他根本动弹不得。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你一定是看到我最心爱的人了,对吧?”这话使云舟身体猛的一抖,浑身颤栗不已。

淮安王拖着他往床那边走去,云舟已经恐惧得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摆布,觉得意识渐渐麻木。

淮安王把云舟拉到床边,捏着云舟的下巴强迫他看着那死人,云舟泪流不止,发出声声哀告。

淮安王又说话了,声音柔的滴出水来:“你怕什么呢?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叫他云弟。他虽然死去,但我不让他离开我。然后,我又找到了你,我很高兴,云弟!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云舟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了,眼前一黑,倒在淮安王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云舟迷迷糊糊地从一阵奇异的香气中醒来,本能地一阵颤栗。淮安王正在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吃东西,自己也毫无知觉地往下咽。淮安王不时抚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地说:“真乖,柔顺的孩子,跟过去一样……”

云舟茫然地望着,猛然看到床上那具死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他不停地吐,直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又像一片树叶一样,无力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云舟不可抑制地瑟瑟发抖,淮安王又喂他吞了一颗药丸才能勉强维持清醒,却觉得全部的心智都已经支离破碎。

淮安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抱住他柔软而冰冷的身体。然后开始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云舟觉得淮安王的声音在耳边低回飘荡,像催眠一般,那梦境中的故事异常真切。

******

小时候,我父亲梁武帝有很多儿子,我有很多很多的兄弟。但我直到十几岁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弟弟,他名叫萧云,是父皇和秦淮河的一名歌姬生下的孩子。虽然他的母亲低贱,萧云却有着标志嫡传血统的殷红的月亮胎记。

父皇要保护他,不敢过早带他进宫,就把他藏到我这里。

我一见到他就深深的喜欢他,再也无法自拔。

不是因为他高贵的红月亮,而是因为他的绝色美丽、他的天真烂漫、他的乖巧灵慧。他的一切都让我心动不已。

我答应父皇,我会好好照顾萧云,用生命去保护这位弟弟。

从此,我亲切地叫他“云弟”。

云弟喜欢素白,喜欢洁净,身上纤尘不染。尤其爱雪梅。我在这远离帝都的山野中造了一座院落,让他住在这里,远离尘世的侵扰。就是这座“归云别宇”,萧云在这里种满了雪梅,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归云别宇就飘荡着梅花的清香。

第84章:南朝风云之云归何处(下)

为了帝位,萧氏宗室子弟斗得你死我活。我全然不管这些,只在远离帝都的地方与萧云流连山水,乐不思归,谈诗论赋,寄情书画。

南朝江山于我如浮云,归云别宇这一方雅居已经承载了我们整个世界。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问过自己,堂堂一个皇子,真的甘心一辈子隐居荒野,彻底抛却富贵功名,埋藏指点江山的激情?

说实话,对于正当年少气盛的我确实是有点遗憾。但是,望着萧云盈盈柔雅的浅笑、秋水澄静的明眸,便油然而生怜惜之情。我绝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卷入皇权之争,而暴露萧云的身份,使他陷入惨烈内斗的漩涡。

我要实现保护萧云的诺言,看着他平安快乐地长大,舍此我别无他求。

时光荏苒,萧云从一个天真纯稚的孩童成长为翩翩美少年,才情倾世、风华绝代。梁武帝每次来看望他,都赞不绝口。确实,萧云继承了父皇全部的宏图伟略,是一个天生的治国之才。除了母亲的出身卑微这点外,其他所有皇子,包括我在内与他相比,都是泥云之别。他身上殷红的月形就是上天的昭示。

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父皇正式承认了他的身份,并要带他回帝都。我不顾一切极力阻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等于置身于浪尖风口,随时招致杀身之祸。即使有父皇的庇护,但萧云背后无权无势,又身份尴尬,一旦斗争失败,将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父皇对他只限于欣赏喜爱的亲子之情,内心并无立嗣的意向。

我对父皇苦苦哀求,涕泪陈情,父皇内心也明了,最终还是应允了我,回宫一事搁置下来。

但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件事在我和萧云的关系中留下了一道裂痕,最终演变为不可逾越的鸿沟。

萧云确实有与生俱来的帝皇风范,那种叱咤风云的气概,睥睨天下的野心是怎能也藏不住的。孤高自许的他不明白帝皇之家风光下的残酷和无奈,他认为是我此举挡住了他的远大前程。无论我怎样解释劝说,他都无法接受。他不再用崇拜和依恋的目光望着我,取而代之的是疏离和隔膜,甚至有隐隐的鄙夷。

我心里很痛苦,我不敢相信我们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比不上一张龙椅的诱惑。那段时间,我们之间的相处每天就是从我的苦口婆心的劝阻开始,到天昏地暗的争吵结束。最后,萧云决然离开了归云别宇。

那天临行前,我把自己关在房中,不闻不问。萧云在门外徘徊良久,不知是情意难忘还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孤掌难鸣,萧云忽然撞开门进来,跪倒在地,抱着我痛哭,不住地说对不起。看到他美目盈泪的样子,我心软了,但随即明白,他不过是想我跟他同去,好有个靠山。

但我也是性子倔犟,不会为他几滴眼泪改变立场,断然拒绝他的要求。

后来,我意识到那是我一生中最悔恨的事。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萧云在宫中的事不闻不问,他多次回来看我我都避而不见。我在赌气,像一个任性的孩子,等待对方屈服。

但萧云的事还是偶尔传到我耳中,我知道他如何讨得父皇欢心,即将要封王拜爵。后来侯景之乱发生,他主动请缨,亲征前线,一举破敌,朝野震动,被正式册封皇子。我开始想,也许我真的错了,像他那样出色的一个人,应该天高任鸟飞,我没有权力禁锢他的理想。

我很清楚萧云的野心,他出生入死为父皇做的一切绝不仅仅是为了皇子的封衔,他要的是皇储的资格,但此事绝无可能,父皇对他只是虚以委蛇,人人都清楚,只是天真的他不明白。

有一天,我漫游山野归来,看到他在归云别宇门口徘徊,一副饱受打击、闷闷不乐的样子。本来我应该好言相慰,但一想到他之前施加于我的屈辱,我心头火起,不禁一番冷嘲热讽,萧云自然反唇相讥,我们是针锋对麦芒,大吵一轮后,他终于忽袖而去。从此没有再踏进归云别宇一步。

当我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把他推向深渊,后悔已经太迟。很多年后,我在梦中痛哭警醒,为自己的心胸狭隘而内疚。如果我能好好听他诉说自己的遭遇,发泄不满,也许他不会孤注一掷,走上不归路。

有一天深夜,父皇身边的李公公突然来到归云别宇,我一见他,心中惊跳,意识到出大事了。果然,李公公面无表情地对我说,让我进宫,见萧云最后一面。我如五雷轰顶,差点栽倒在地。

来到皇宫,觐见父皇。父皇首先谴责我没有好好管教萧云,使他误入歧途,骂了我半个时辰,我不断磕头,唯唯诺诺,我已经不在意父皇讲些什么,只希望快点见到萧云。

最后父皇带着厌恶和痛惜的语气说道:“你知道你的云弟作出什么事情吗?他居然罔顾廉耻,违背人伦,与朕的怜妃私通苟合,罪当处死。念你们兄弟情深,你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震惊和痛苦使我泪流满面,我知道以我的力量已不能挽救萧云,唯有哀求父皇念几分骨肉亲情,赐萧云全尸,让我好好安葬。父皇终于点头应允,赐萧云一匹白绫,环首自缢。

我来到关押他的宗人府,萧云目光呆滞,衣不蔽体,身上满是情欲的印记,分明是被人捉奸在床。我一看到这些,狂怒之火立即烧毁了理智,我心中纯洁无暇、纤尘不染的云弟,竟然如此轻贱自己,随意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取所谓的前程,只因为怜妃的父亲是南朝手握重兵的实权人物,是后戚势力中最大的一股。势单力薄的萧云急于找靠山,铤而走险是必然的选择。

我可以理解,但是在无法接受。我心中最珍视的东西顷刻间化为齑粉。

云弟啊云弟,你教我情何以堪!

我不断地扇他巴掌,直到他嘴角鲜血直流。小时候我一个指头也不敢动他,也许父皇说的对,我真的没有好好管教他,才导致今天的悲剧。

萧云满脸羞愧,已经无法正视我,却倔犟地咬着牙不说话,只是泪珠不断,混着鲜血往下流,看得我痛彻心腑。

门外李公公在催促,我知道诀别的时刻到了。我取出一颗雪白的药丸,让萧云吃了下去。这是我用雪梅和西域雪山顶上的汇聚千年冰雪精华的冰草来炼制的,至寒至毒,让人毫无痛苦地死去,更重要的是,此药在人体内会产生绵绵不断的寒气,维持五脏六腑以及肌体千年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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