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光——唐筱声
唐筱声  发于:2013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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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三年的距离,在空间上划了道裂痕。

半寸光,只有一点点,却是一个人的一辈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洋,卫哲川,齐尧 ┃ 配角:方威,方黎,杨孝霆,刑枫 ┃ 其它:耽溺于美,现代

第1章

舒洋是舒万福从小山村里捡来的,舒万福养家禽一样养了十二年,今年舒洋十六了。舒洋家很穷,拢共两间房,连河边搭的茅厕,总共不超过三十平米。

不知道舒万福当初怎么弄到驾驶证的,五次开车四次出事,家里的那辆面包买了一年功夫,如今跟破铜烂铁没两样。这天舒万福出车回来,出门是一车塑钢窗,回来还是一车塑钢窗。蒋梅珍问他,舒万福说出了点事,打算把车卖了。

车卖了,舒万福在街上租了间十平米的小门面,开了家成人用品店。找店、装修、进货、开张,加起来才一天功夫,这店就开起来了,没有鞭炮,没摆酒席。

舒万福看了两天店就没耐心了,把店丢给舒洋,舒洋念书念到初二就下来了,据说这是老舒家的规矩,他爸舒万福是小学毕业,他妈小学也没毕业。

舒洋接手了生意,每天也不干别的,就跟摆在玻璃柜上的没安电池的招财猫似的,一动不动地守着店铺。

店面不远处有几家发廊,来光顾舒洋小店生意的也就是里边的发廊妹,还有就是进理发店洗头的男人,蒋梅珍总是酸溜溜地管那些男人叫piao客。那些人进来买套,偶尔也会和舒洋聊两句,比如“你就是那说话特勾人的女人的儿子吧?”又比如“回家跟你妈说,我晚上等她,叫她下边儿洗洗。”

舒洋的脸上总是一阵阵地红,他脸一红,那些个男人就爱捏他的脸,说他脸嫩,说他长的也带劲。

蒋梅珍在那片儿的名声并不好,人家背地里管他叫“养猫的那女的”或者“三五块钱都干的女的”。舒万福起先被戳狠了脊梁骨,打了她几次,后来就懒的管了。

周末,理发店的发廊妹都出去玩去了,小店也没什么生意,怪冷清的。舒洋就趴在柜台上,埋头算着这几天的进账。

“哎,你妈在吗?”一个穿黑皮夹克的男人,靠着门框点烟。

“不在。”

男人朝他吐了一口烟,笑得很坏,“骗我呢吧?”

“爱信不信。”舒洋嘀咕了一句。

那男人没走,就在门口抽了几口烟,边抽边四处张望,然后丢了半截烟头用鞋踩了,闪身进了小店。

舒洋抬头看他,对方笑嘻嘻的,“别紧张,我就问个事儿。

抽屉里这两天赚的钱一早就叫舒万福拿走了,里头就几枚硬币,舒洋也就不怕了,问:“什么?”

那男的趴柜台上,笑的时候露出一口被烟熏黄了的牙,贼眉鼠眼的盯着舒洋,“你多少钱肯干?”

“干什么?”

那男的听了,笑起来,舒洋听那声音就头皮发麻,对方伸脚把木门一拨,门关了,他闪进柜台一把抓住舒洋的裤裆,“干这个,懂不懂?”

舒洋吓的脸都白了。

“大白天关门干什么?你当关了这破门,我就进不来了?”方威一把推开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动静,他眼睛一扫,笑了起来,“哟,这是干嘛呢?”

黑六儿一哆嗦,赶紧放了舒洋,“威哥,我,我跟这小子闹着玩儿呢。”

方威把嘴里烟头一吐,“闹着玩儿还能把人弄哭,能耐啊。”

“嘿,这不是……威哥,威哥,你听我说……”黑六儿腆着笑。

“干ni娘!老子的人你也敢玩儿,你不撒泡尿看看你那怂样!滚!下回再看到你砸烂你鸡ba!”方威抄起门口抵门的板凳砸出去,看着黑六儿捂着头蹿的没了影儿。

“没事儿吧?”方威走到柜台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舒洋。

舒洋眼睛都红了,攥着裤腰贴墙站起来,空出一只手擦脸,“没,没事儿。”

许是哭过,他说话带着点鼻音,听在方威耳朵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方威上下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被怎么着,就说:“今儿没生意吧,去我那儿,咱们好久没亲热了。”

听到亲热两个字,舒洋的脸更白了,抖着嘴唇。他的头发衣衫都有些乱,模样忽然就招人起来,方威的火一下子蹿上来了,不由分说把舒洋往外头拖。

“哥,哥,我不想做。”舒洋哭了,抓着柜子边缘,屁股贴在墙上怎么都不肯挪。

方威一把扛起他,大步向外头走去。

方威赤着上身躺在床上,张着嘴睡得鼾声如雷,舒洋摸着衣裳,自己穿上。他浑身都疼,随便一动都够他缓好一会。扶着扶手下了楼,舒洋一步步走回自己在路边的小店,感觉屁股里插着一把刀子。

店门开了那么久,里边东西一个没少,舒洋松了一口气,进去关了门,然后把手伸到后边,那里湿漉漉的全是血。

舒洋从柜子底下摸出一管药,挤了点混着血抹上,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看了一下午的店,一笔生意没做成,舒洋觉得头晕晕的,把脸贴在柜台玻璃面上,觉得上边特别冰。一贪凉,困意就涌上来了,以至外边进来一个人他都不知道。

“舒洋,你发烧了!”方黎咋咋呼呼的生意把舒洋吵醒了。

“方黎?没事儿。”

方黎看了他一会儿,“是不是我哥又来找你了?”

舒洋眼神闪闪躲躲,“不是。”

“还说不是,那这是什么?”方黎指着地上几团沾着血的草纸。

舒洋知道遮掩不过去,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就是个流氓!打他从娘胎里出来,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妈的就是个恶棍、混蛋!”

舒洋想笑,“他出生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你闭嘴!”

舒洋吃了药,方黎已经把方威咒骂了千百遍。

“下回他再来,你就拿砖头打他,打死了不要你偿命,全国人民都感激你。”

“行了,我真没事儿。”舒洋搁下茶杯,“你今晚……没出去啊?”

方黎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一挥手,“别提了,扫黄都扫了几个月了,还没完没了了,我咒他们一辈子不举!”

舒洋笑了,“多好啊,咱们好久没像小时候那样一块儿玩了,你,我还有你哥,那时候多好。”

“别提那王八蛋。”方黎气还没消。

舒洋笑的眉毛眼睛都弯弯的,“我就爱看你生气。”

“去,把我气死了,你觉得好玩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行了,歇着吧你,都烧成灰了,还说那么多话。”方黎给他盖上被子。

说起来舒洋还比方黎大几个月,但也许是方黎早就在社会上闯荡,见过世面,显得老成,所以在别人看来,总是方黎比舒洋大。舒洋十二岁以前还缠着方黎,要方黎喊他哥,后来方威对他做了那事,舒洋就觉得自己失去了做哥哥的资格,就再让方黎喊他哥了。

“方黎,我想吃海带。”

“卤的是吧。”

舒洋点头,“嗯。”

方黎一口回绝,“想都别想,伤好了你吃多少都算我的,现在不行。”

“方黎。”舒洋拉他。

“不!行!”

“……那算了。”舒洋不再说话了。

方黎出去了一会,回来手里拿了一串海带。舒洋那会儿眼睛都亮了,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方黎当他的面儿,两口吃掉四分之三,留了一口给他,“给。”

舒洋还是很高兴,“方黎,还是你好。”

方黎看他心满意足的样儿,说:“真搞不懂,看你在别人跟前胆儿小的跟老鼠似的,半个屁都不敢放,怎么就敢使唤我了?”

舒洋辣得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那不是你好吗?”

“我算知道什么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了。”

“嘿嘿。”

这两天大概是舒洋为数不多觉得幸福的日子,因为方威没来找他,也因为方黎没有生意。

舒万福也许终于想起自己还开了个店了,这天过来店里,看到方黎也在,他知道这俩小子打小就要好,就跟舒洋说:“你跟黎子出去玩儿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两个小子,刑满释放一般,撒了欢儿地跑了。路上,方黎问舒洋:“你一路老傻笑什么呀?”

“呵呵,我爸喊你黎子。”

“我是梨子,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山羊。”

“山羊就山羊。”舒洋傻傻地笑。

“傻样儿,就你这样叫人卖了都不知道。”

“你不卖我就成。”

“我是不卖你,我买你行不行,妞儿,给爷笑一个。”方黎伸手勾了一下舒洋的下巴。

“去你的。”舒洋推了他一把。

方黎玩儿够了,就说:“哎,你想去哪儿玩?”

“我不知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方黎想了想,“那行,今儿带你见识见识大人的世界。”

舒洋脸忽然一红,“去,去哪儿啊?”

“脸红个屁啊,想哪儿去了?我是要带你去酒吧,酒吧!”

“哦。”舒洋知道自己想歪了,脸上一阵阵地热。

“走吧,下回可别露出这么单纯的表情,变态大叔就好你这口。”

“骗人,哪儿那么多人喜欢男的。”

“不信是不是,那你待会可把眼睛睁大了。”

第2章

方黎带舒洋来的酒吧就在舒洋家附近,是个地下酒吧,门面看着不大,里头面积着实不小。

五颜六色的灯光激光一样射来射去,舒洋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新鲜。

“咱们去那儿坐。”方黎一点不胆怯,如鱼得水般自在。

舒洋半步不落地跟着方黎去了吧台。连吧台的高凳,他也是上了好几次才坐上去,舒洋觉得自己特丢人,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我给你丢脸了吧?”舒洋小声地说。

尽管他声音小,对面的调酒师还是听见了,噗噗地笑了几声,转过身去,肩膀还抖着。

方黎翻了那调酒师一眼,“别理他。”

对方笑够了,转过身,递了一杯酒放在方黎跟前,颇有兴致地问:“小J,这小孩谁呀?你弟弟?”

方黎在外边的叫小J。舒洋才知道这调酒师和方黎认识。

“少废话,怎么就一杯呀?”

“我不正调着呢吗?”调酒师一边甩着调酒杯,一边和方黎说话,“哎,你弟弟长这样儿,你也敢带他出来?不怕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舒洋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只知道调酒师的名字叫K,K嘴里说他长的好,可一眼都没看他,眼睛一直看着方黎。舒洋端起酒,心想K大概喜欢方黎。

正胡思乱想,就被酒呛着了,“咳咳……”

方黎忙拍他的背,“这是酒,不是汽水儿也不是可乐,K,你存心的是不是?知道他头一回来,还给他这么烈的酒。”

“别生气别生气,我给他换一杯还不成吗?”

灯光摇曳,光色昏晕。

靠舞池的一桌坐着两个穿着休闲的男子。

“哎,看到那边的男孩了吗?长得不错,是你喜欢的型儿,去试试?”刑枫对身边的人说。

卫哲川往那边看了眼,“是不是泼了点儿?”

“我说的是他边上的,T-shirt boy!”

卫哲川再看去,看见一个脸色绯红的男孩,看着年龄不大,大概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举手投足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刑大律师,你想让我犯罪啊?他才多大?”

刑枫指指酒吧外边,“那牌子可写了,未成年人不得入内,放心吧。”

卫哲川说:“他好像有伴儿了。”

“他那个伴儿我可知道,经常在这里出现,每次身边都不是同一个人,我看他们那样儿不像那种关系。”

“再等等。”

“随你吧,哎,那个也不错。”刑枫又给他指了另一个,“就是没前头那个纯。”

卫哲川看了眼,兴致缺缺地收了视线,确实不如先前那个。

这边卫哲川和刑枫正喝着酒,舒洋那边就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刑枫爱管闲事的劲头又上来了,拉着一个人就问。

“嗨,在这地儿还能发生什么事?争风吃醋呗。”

刑枫觉得有些好笑,问卫哲川:“男的也会为男的争风吃醋?我以为只有男的为女的会这样儿呢。”

“见识了?”卫哲川的口气不太热情。

刑枫自知失言,“对不住啊。”

卫哲川原来只是观望态度,眼见那边越闹越凶,觉得得上前制止。刑枫一把拉住他,“哲川,你要上去,明儿可就得上报纸了,X视记者夜访gay吧,多爆炸的新闻?”

刑枫这句话刚说完,那边就传来酒瓶爆裂的声音,有人喊:“杀人啦!”

“真出事了。”刑枫皱着眉说。

卫哲川掏出手机要报警,刑枫先他一步,拨了110。

二十分钟后,警车呼啸而至,刑枫和卫哲川趁乱出了酒吧。

回去的时候,卫哲川开的车子,刑枫坐在副驾驶,“幸亏你没去找那男孩,不然也得扯进去。”

刑枫那晚就把这事给忘了,卫哲川第二天对这事也没怎么上心,像他这样成天跑新闻的,什么场面没见过?案发现场,灾区,再惊险的场面他也见识过,时间长了,人也就麻木了。

以前就有人跟他说过,有同情心的人不适合进电视台,再心软的人进电视台两年也能混成六亲不认。

卫哲川没想到,这次接到的采访任务就是昨晚的酒吧事件。新闻讲究时效,一早,卫哲川就坐台里的车去了看守所。一张木台子,上边一样东西没摆,看守所的人一个坐在边上喝茶,一个提着水瓶给卫哲川等人泡了几杯茶。摄像师正在调镜头,最后将镜头对准一个公安民警。

卫哲川问:“这次事件你们是怎么看的?”

“据我们了解,这是一起普通的聚众斗殴事件,它与我们平时见到的斗殴事件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它发生在同志圈里,这种情况很少见……”

“你能大致描述一下当时的场面吗?”

“简单的说,就是为了个男孩,两个男人动了手,打斗的过程中双方各自叫来同伴,加上周围看热闹的,就发展成了几伙人的群架。目前看来,九伤,还有一个被酒瓶捅出了肠子,院方称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

采访完,卫哲川对摄像师说:“老沙,待会再拍几个酒吧的场景,咱们就收工。”

这则新闻很快在电视上播出了,引起了不小轰动,收视率自然也比平日高了不少。

卫哲川却高兴不起来,他想起离开看守所之前见那个男孩的一面。对方明显吓傻了,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单薄地坐在板凳上,接受几个民警的盘问。谁问话,他就把眼睛转向谁,大大的眼睛,全是惊恐,莫名的让人觉得可怜。

卫哲川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同情心了,看来还剩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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