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一笔钱，如果家里没有积蓄的话，对他这样一个刚开始上班的社会新鲜人，应该是很大的负担

吧？

他有钱付住院费和手术费吗？

想着想着，我忽然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先折回去问问他。

「二舅……我知道，真的很不好意思，可是事出突然，你可不可以……喂？喂？」

「怎么办？这个不行、这个也没开机……」

「快接电话阿……」

走到半路，我看见张梦嘉站在医院旁的空地讲手机，看他又是焦急、又是无助，电话一通一通的打，

却遍寻不着援手。

为什么不问我呢？明明我就在他的身边，不是吗？

隔天早上，我去探望了一下张妈妈，告诉她要开刀做手术的事。

「小嘉，我们哪里来的钱付住院费？」

「妈，你别担心，我都工作一阵子了，有存一点钱。」

「可是，你的助学贷款不是也要还吗？」

「喔～～那个阿？那个可以办理延期阿，透过申请，延期也不用缴利息的。」

我还真不知道，张梦嘉的经济这么不宽裕。平常看起来这么乐观开朗，跟时下一般的年轻人没有什么

两样，没想到小小年纪却背负了这么重的担子。这样说起来，比起某些只知道玩乐的卡奴、月光族，

张梦嘉的确是个孝顺又懂事的孩子。

「梦嘉，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妈，我跟总监去去就来。」

我跟着张梦嘉走到医院旁的小公园，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看他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的模样，我内心暗暗好笑。

「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谢谢。」

「没有什么好谢的。」

「可是，如果不是总监，我妈的住院费——」

「我现在是张梦嘉，不是吗？」我转头，冲他微微一笑。

「总监……呜……」

「张梦嘉，你、你干嘛？」真是的，光天化日的，一个大男人抱着我哭？有没有搞错阿？

「张梦嘉，不要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先帮你代垫费用而已，又不是不要你还。」如果我恶

劣一点，我会说钱债肉偿，但是现在似乎也不太适合开这种玩笑。

「呜……谢谢……」

「知道谢的话，就不要哭阿？你现在丢的是我的『脸』耶～～」

公园里的大家都在看了，我很尴尬耶，怀里抱着一个哭泣的男人，要推开不是，抱着也不是。更何况

，这个男人用的还是「我」的身分。

「呜呜……对不起……」

「对不起还哭？你真的想毁灭我的形象吗？」

我转头，看见隔壁一个小女孩，问她妈妈那个大哥哥为什么哭，她妈妈说，因为那个大哥哥怕打针就

哭了，羞羞脸，所以她以后打针不可以哭。

我很佩服这位太太这种时候还可以做机会教育，但是——谁他妈的为了怕打针而哭阿？你再说我就告

你毁谤！

「我太感动了……让我哭一下嘛……呜……」张梦嘉还是哭个不停，然后猛往我的怀里钻。

「你这恩将仇报的小子，啧！」我无话可说，现在的小朋友心灵怎么都这么脆弱阿？

「好啦，要哭赶快哭一哭，脸藏好一点，被别人看见我的脸，你就死定了。」

我抱住张梦嘉，轻轻拍拍他的背。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的怀里哭成这样。

这是你的荣幸阿，张梦嘉，你这小子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国家，这辈子才会这么有福报。

有我这个堂堂游戏帝国的总监给你靠。

09

我和张梦嘉在高雄待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够我了解张梦嘉的祖宗八代、

成长经历，外加把公司负责《荣耀武士第五团》的一干人等通通逼疯。

尽管我不在的日子里，还是能用手机和网路保持连系，但是很多事情还是必须要我回去亲自处理。

我顾了看护照顾张妈妈，带着张梦嘉回到台北。

在高铁的车上，张梦嘉望着窗外，我知道他还在担心他的母亲。国中父母离婚之后，一直以来都是他

和妈妈，母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偏偏在母亲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自己却没有办法陪在她的身边，他

的心里想必不好受。

「放心吧，王小姐会好好照顾你妈的，人家可是专业的看护，比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儿子，不知道好多

少倍？」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我诧异地问。

「总监，你会跟我收利息吗？」

我忽然很想揍一脸认真的张梦嘉。

「会，我肯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我说完，冷抽了一下嘴角。

积欠了一周的工作，终于让我在一个上午之内完成。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真的是神人，我不只做完了我

该做的事，还包括了张梦嘉的份。

「奇怪，我干嘛帮他？」算了，看那小子每天都忧心忡忡的，怪可怜的，就帮他这么一次吧。

「小嘉，终于回来了。」

靠！是谁敢揉我的头发？

我恶狠狠地回头一蹬，没意外又看见范文。

「今天茉莉拍照还顺利吗？」不想和他计较，我比较关心现在游戏的进度，根据茉莉的形象设计的云

端女神，一定可以引起玩家们的热烈讨论和喜爱。

「嗯～～出了一点问题。」范文欲言又止，左右张望了一下，最后靠到我耳边，小声地说：「她好像

在生King的气，今天摄影一直在闹别扭，之前说好必须半裸拍照，合约都签了，也跟她说明过，只是

用来当做设计的参考，照片不会公开，可是今天她就是怎么样都不肯配合，一要拍摄就开始哭。」

「生气？」我忽然想到，和张梦嘉去高雄前，收到茉莉的简讯，难道是气我没去看她的舞台剧？

「小嘉，你这么关心茉莉干嘛？」

「她是公司的游戏代言人，我当然应该关心。」

「这么认真？小嘉，你最近好像变了。」

范文这么一说，我忽然惊了一下，不好，该不会被他识破吧？

「呵呵，是变帅了吗？」我努力回想张梦嘉傻笑的样子，妈的，我这辈子还没有笑得这么智障过。

「呵！你想太多了，不过小嘉果然还是要像这样，笑口常开才可爱阿～～」范文说着又大力揉揉我的

头发，我努力克制打断他右手的欲望，继续看着他傻笑。

可爱你的头！张梦嘉，这笔帐我先记在你身上了。

「小嘉，跟我一起去吃午餐吧。」

吃午餐，跟你？

我看着范文，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我实在受不了他和张梦嘉的相处方式，而且，要是

跟他一起去吃午餐，提到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穿帮就不好了。

「我跟总监约好一起吃饭了。」于是我这样回答，这么说其实也没错，现在中午都是我和张梦嘉交换

情报的时间，以便了解当天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省得两个人掉换回来之后，会得「暂时性

失忆症」。

「King，你来得正好，我和你们一起去吃饭，可以吗？」

好巧不巧，张梦嘉这时候过来找我。

「噢，好阿。」

好死不死，张梦嘉就这样轻松答应了，完全无视我一双眼睛，瞪他瞪到快要抽筋。

我大力切着鹅肝酱牛排，想像这是张梦嘉的身体，一块一块切得非常仔细。

「小嘉，难得你会点这么贵的午餐耶。」

「总监请客。」

「阿？」

看见张梦嘉愣愣地表情，我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对范文说：「他欠我的利息。」

「你们玩什么打赌游戏吗？」范文疑惑地看着愁眉苦脸的「我」，又看看正在大快朵颐的「张梦嘉」

，我知道他一定不懂，因此我心情，非常好！我切！

「噢对了，小嘉，这个礼拜六早上七点集合，要记得喔。」

「记得什么？」一块牛排飞进张梦嘉的盘子里，该死！张梦嘉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两个月前不是就约好了吗？这个礼拜六日要和高中社团的伙伴，一起去海边野外露营，玩个两天一

夜阿。」

我瞪着张梦嘉，这该死的家伙，居然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可以不去——」

「我可以去吗？」

我和张梦嘉同时出声，声音混在一起，范文皱眉，完全没听懂。

张梦嘉在桌底下，悄悄拉住了我的手，轻轻摇晃着恳求。

「梦嘉之前也有跟我提过，好像很好玩，我也一起去吧。」张梦嘉用我的身分，向范文询问。

「King也想去？」范文诧异地看着「我」。废话！如果是真正的我，怎么可能想去。

张梦嘉，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我会帮你吗？我巴不得不让你去。

「那就一起去吧。」可恶！刚刚说话的人一定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这么说？我一定是被催眠了，因为

我的脸长得太有威严、太有说服力，所以我才会被用我的脸看着我的张梦嘉给影响。

「呵，太棒了。」

白痴！张梦嘉，不要用我的脸这样傻笑！

「King，你最近好像也怪怪的？」

「哪里怪？你想太多了。」张梦嘉立刻僵直了身体，不自在地回答。

「对呀～～总监很正常阿，还是一样玉树临风、帅气逼人……」我赶忙跟着圆场。

「噗！哈哈哈……」

妈的！张梦嘉，谁准你笑的？也不想想是谁害我要说这种话？

啧！一顿午饭，吃得我倒尽胃口。

「小嘉，以后不要一声不响就消失，有什么可以跟我商量，包括你妈妈的事情。」

走出电梯，只剩我和范文两个人，他忽然拉住我的手，对我说。

实际上，他应该是对张梦嘉说才对。

「你干麻对我这么好？」只不过是同社团的学长和学弟，有必要这样吗？

「小嘉，你还不明白吗？」范文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魔爪又朝我伸了过来。

「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摸我的头？」我偏头躲了范文的手，见到他疑惑的表情，赶忙补上一句：「我

都长那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你这么说，是希望我用大人的方式对待你吗？」一个柔情似水的眼神望过来。

干！我很少骂脏话。

但是现在范文看我的眼神，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张梦嘉！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他妈的为什么有个喜欢你的学长？

张梦嘉阿……

10

我是梦嘉

烦死人了，一天到晚开会，全部的人都像是没长大脑，全部等着你下决定，等你帮他们想办法解决。

我累得瘫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当总监真是不容易，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你伤了我的心，我没有办法停止哭泣。——茉莉。』

完蛋了，我看着总监手机上的简讯，熊熊想起来，我抓着总监飞奔去高雄看我妈的那天，正是茉莉舞

台剧演出的日子，我不但没有去看她，甚至连通简讯都没有回。

死定了、总监叫我解决茉莉，我却什么都没做，完蛋了！

难怪阿文说，今天拍摄照片的时候，茉莉一直在闹脾气。

「怎么办？怎么办？」我拿着手机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怎么样才能够安慰茉莉

，又可以不伤人的拒绝她。

「艾咪，我问你一个技术性的问题。」

「是，总监请说。」

「有什么方式可以拒绝一个女生，又不伤害她的自尊心？」

「呃……报告总监，基本上没有。任何人被拒绝，都一定会伤心的呀。」

「也对。」我叹息，垂头丧气地关上门，回我的办公室。

妈呀！手机响了！是茉莉打来的！

我第一次这么不想接到女性打来的电话，茉莉明明是女神，现在对我来说却跟女鬼没有两样，此刻我

完全有一种接到鬼来电的心情。

「喂，你好。」硬着头皮，我还是接起电话。

「我想见你。」茉莉劈头就说。

「好。」我想，我还是当面和她说清楚好了。

我刚打开屋里的灯，就看见总监坐在沙发上，用不怒而威地表情看着我。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我不敢告诉总监，我刚刚和茉莉见过面。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阿？」我好害怕，我现在心脏很脆弱，已经再也无法承受任何可怕的打击了。

「礼拜六，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是说好的吗？」我忽然觉得很愤怒，明明中午都讲好了，为什么又忽然反悔？我真的很

讨厌这种感觉。

「反正，我不想去。」总监毛燥地抓了抓头发，一副不想跟我再谈的模样。

「我不管！你自己说好的！」我抓狂了，老是这样！我不想要连自己私生活中，好不容易成行的计划

，都要被打乱！

「张梦嘉！你敢不听我的话？」

「不要拿总监的身分来压我！这是我的生活、是我的人生！为什么连这个我都要听你的？」烦死了！

每个人都有话要说，谁要听我说？为什么我要遵循你们的游戏规则？你们谁可以尊重我一下吗？我也

有我自己的星球在运转！

「这也是我的私生活，我为什么要配合你？」总监冷冷地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很委屈。

「你、你干嘛又哭了？」总监慌乱地看着我，手足无措地从面纸盒里抽出面纸，硬塞进我的手里，见

我不理他，又拿起来在我的脸上乱擦。

「呜……大家都约好了、好不容易又可以看见大家、那么久没见，干嘛不让我去？」我讨厌现在的生

活，我讨厌这样一团混乱的人生，我讨厌我连我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我想见我的朋友，我想回到以前

念高中玩社团的时候，我想要找回我的快乐。

「就这样干嘛要哭？用讲的不行吗？」总监焦躁地转开视线，没两下又转回来。

「你又讲不听……呜……」还叫我要听话。在公司你是老大，在家里你也是老大。我压力也很大阿？

你知不知道阿？

「张梦嘉……你真是……」老实说，看总监心慌意乱的样子还满有趣的，我都不知道，我哭了对他的

影响有这么大，还以为他会冷冰冰的讽刺我，或是嘲笑我，但是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你说话不算话……呜……总监好奸……呜……还我人权……」

「好啦好啦！要去就去！」总监不耐烦地说，我听了立刻破涕为笑。

「帮你守护你的贞操你还不要，随便你好了。」

「嗯？你说什么？」总监刚刚小声碎念了一句，我听不清楚。

「你也都二十几岁，大学毕业出社会了，还说哭就哭，丢不丢人阿？」

「哪有……这次是意外好不好？我平常才不是这样，我七、八年没哭了。」说真的，我刚刚也不知道

我怎么会突然崩溃？

也许只是，服从世界的触控阀故障了，在那一秒，感受到这个世界竟如此不公正。

人会哭泣，并不只是因为软弱，当愤怒到极点的时候，眼泪就成了宣泄心头那把火的寄托。

不过我的说词，看起来无法说服总监，他努努嘴，不屑地勾起嘴角。

「在医院的小公园，抱着我大哭的人是谁？」这个冷眼，电力有一万伏特。

「是总监。」我调皮地说，看见总监的脸一变色，立刻拔腿就跑。

「好小子，你现在有种玩我了阿？」总监一把扣住我的手，用力一拉，我就被他拉进怀里，两个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