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生——雪沿
雪沿  发于:2012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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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立时明白了,身心俱凉,痛苦的笑了一声。

有道是仙鹤一门善使毒器,防毒更是技高一筹。四位入室弟子的室内各有机关,就连所使用的褥棉锦

被都刷上一层薄银。

小道童见青冥呆愣的望着床榻,关切的说:“二师兄,我看您脸色不好还是不要去看了吧,大师兄已

经去了,大师兄一定能处理好四师兄的事情。”

青冥摇摇头,良久才缓过一口气来,无力的说:“你快替我收拾东西,我要……下山……”

******

紫烨狂奔到白鹤苑,直接跑到内室,只见白芷儿躺在地上,身边两个小童正伏在他身上痛哭流涕。

“走开。”紫烨对那两个小童吼道,两人闻声吓得连忙躲到角落里。

白芷儿赫然映入眼帘,他面色灰败,嘴唇青紫,柔顺的长发落在脸庞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紫烨急忙上

前探了探他鼻息,早已气息全无。又切了切他的脉门,毫无生气。

紫烨原本一万个不信,此时却不得不承认事实。从未有过的悲愤从胸腔冲出来直灌脑门,竟逼迫得多

少年没有流过的泪水猛然间夺眶而出。

他突然一手抓起白芷儿的长发,另一手掐着白芷儿的下颌,悲恸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述说的复杂情绪

:“你起来!快起来!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我已经除掉了掌门,咱们在一起再也没有障碍了!你为

什么偏偏选择这时候死了?你给我快起来!”

角落里,两个小童子听到了紫烨几乎失去理智的说话都惊愕的不敢动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紫烨发现自己失语,一挥手就从袖内发出两枚暗标将这两个小童齐齐射死。

他将白芷儿紧紧的抱在怀中,内心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恐惧。这人刚才还和自己说话,还对自己笑着…

紫烨了解的白芷儿和别人不同,如果说他敢就这样撒手人寰那也一定有他的安排。最初的慌乱过去后

,紫烨突兀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低下头,看着这张收敛所有的冷漠和伪装的脸,那的的确确是一种出尘的淡然。白芷儿的脸依旧很白

,睫毛依旧乌黑浓密,即使是他死了,他的美几乎也没有一点退化。

突然,怀中人手上紧握的东西引起了紫烨的注意。在他将死的时刻,他要把什么攥在手里呢?

紫烨掰开白芷儿还没有僵硬的手,拿出了白芷儿临死前死命紧握的东西。——这是一块晶莹通透的美

玉。玉体两面篆刻,一面刻一条色花巨蟒,一面刻严字魏碑体。做工十分精良。

“严?”紫烨疑惑不解,突然,他的脑海中回响起白芷儿最后的音容笑貌……

如果我死在你前面……我求你,在三日内为我扶灵还乡。

我的原籍在墨州城北红门,有两个石狮子的姓严的……

姓严的……

姓严的……

姓严的……

“原来他姓严。”紫烨恍然大悟,再看看手上的这枚玉佩,想必就是严家的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原来

,白芷儿是要紫烨以此玉为凭证送他的尸身回乡……难道他的家人不认识他吗?难道他的家出了什么

事吗?

“大师兄!”蓝羽的声音响在门口,打断了紫烨的思索。

随即,一抹墨蓝的身影迅速出现在面前。

紫烨立刻收起所有的表情,连同白芷儿的宝玉一起收到袖中。他轻轻的将白芷儿的尸身放在地上,自

己站起来弹弹紫色纱衫坐到一边。

“大师兄!”蓝羽一把跪倒在紫烨脚下,红着眼眶哭道:“白芷儿毒杀掌门现在已畏罪自杀了!此事

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求大师兄开恩啊……”

紫烨甩开被蓝羽揪住的衣角,一脸冷淡的问:“蓝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羽抬眼偷瞟着紫烨手指上的掌门徽章,无限哀伤的说道:“方才白芷儿从掌门的灵堂回来脸色就很

不好,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突然告诉我是他下毒杀了掌门,因为掌门要把位子传给你。然后……然

后……”

蓝羽仿佛悲痛万分,哭泣着说不下去。

“然后怎么样?”紫烨冷笑着问。

“然后……然后他就说他已服毒……马上就要死了……他让我……代他在掌门的灵前谢罪……”蓝羽

断断续续的说完,已泣不成声。

紫烨知道蓝羽满口谎言,但现在还不是拆穿的时候。他尖锐的目光紧紧锁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明明不是这样,他为什么会甘愿赴死?

“白芷儿临死前都说过什么话?”紫烨问的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心头千思万惑,千头万绪纷纷涌上。

他不由得紧锁眉头,双目射出骇人的锐利光芒。

“他就说这些……”

“真的?”

“真的。”

真的是自杀么?以白芷儿的性格他并非没有这个胆子,何况他又说了那仿佛交代后事的话……可是,

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居高临下卑睨着蓝羽,深重的疑云布满心间,紫烨一时也没有头绪,只好捏紧了袖中那块白芷儿最后

紧握的美玉。

能和白芷儿共事五载,而且是其心腹的人应该也不简单哪……

蓝羽么……

这一时候,仙鹤门上下已经俱已知晓白芷儿毒杀掌门畏罪自杀的消息,大家都赶到了白鹤苑,令这小

小的内室聚满了人。

只见白芷儿面无血色的躺在地上,看样子应该是死了。蓝羽跪在紫烨脚下悲痛欲绝,而紫烨则坐在上

位冷眼观望。

众人站在周围窃窃私语。

“果然就是他,我早就猜到了。”

“亏了掌门这么钟爱他,他辈分最低却破格收为入室弟子,他这么对掌门简直是禽兽不如!”

“别说了,四师兄不都已经以死谢罪了么。”

“我看哪,四师兄死的不简单,你们看大师兄那什么表情,说不定这里面玄机大着呢。呵呵……”

“你不想活了,大师兄就坐那边,叫他听见还了得?”

一门上下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门中辈分最长的翠冥子首先看见紫烨手指上的掌门徽章,他本就是支持紫烨一派,此时一见徽章正戴

在紫烨手上高兴得心花怒放,他回身喝令道:“都闭嘴!还不快随我拜见新任掌门人。”

众人皆醒,都肃然起来。随着翠冥子走上前去跪拜在紫烨的脚下。即使那些原本支持白芷儿的顽固分

子,如今看见他们的大旗已倒,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翠冥子率仙鹤门众弟子拜见新任掌门人。” 翠冥子朗声念道。

“拜见新任掌门人——”众人齐道。

紫烨站起回首,望着满室跪倒一片的人:“你们都尊我为新任掌门人么?”

翠冥子道:“您的手上戴着我门的掌门徽章,自然是我门的新任掌门人。”

“好……”目光不由得降低,紫烨环视众人后落到了那个惨淡失色的容颜上——只有你,你到最后也

没有如他们一般俯首于我……

紫烨俯身将白芷儿的尸身抱到床榻上,为他理好纷乱的长发,轻抚他苍白的脸颊。

为什么……期盼已久的掌门之位已经到手,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只戴着徽章的手指就在他墨黑的长发间穿梭,洁白的玉身与他苍白的脸色有着明显的对比。他的脸

,本应比这玉色还美……

“三日?”紫烨喃喃自语。

三日。

仿佛有人回答。

“都起来吧。”紫烨回头冷冷的看着眼前一片银衣道士。

众人闻声起身,翠冥子恭敬道:“掌门,四师兄的事应如何处理?毒杀先代掌门实属忤逆大罪,按照

门规应该……”

“住口!白芷儿毒杀掌门一事是否属实还未清楚。不能听信某些人的一面之词。”紫烨喝令。

蓝羽听了,心中暗惊。

翠冥子面上十分尴尬但知趣的不再多说。

“蓝羽,你也尊我为新任掌门人么?”一抹邪笑挂在紫烨的嘴边,他对退进人堆里的蓝羽淡淡的问着

,此时的他清丽的容颜看起来有点邪魅。

蓝羽立即跪下,连连磕头:“师弟蓝羽一时糊涂错信了白芷儿这个欺师灭祖的奸贼,求掌门师兄开恩

啊……”

一时糊涂,就糊涂了五年么……

“你只需回答是否也尊我为掌门。”紫烨皱眉,语气变得尖利。

蓝羽胆怯的答:“师弟蓝羽自然尊师兄为新任掌门人。”

白芷儿,看看你的心腹到底是什么人,你尸骨未寒他就已经倒戈了……你,是否感到死不瞑目呢?

紫烨再也不看跪着的蓝羽,仰起脸对仙鹤门众门徒道:“众位师兄弟既然已尊我为新掌门,那就要守

我的新规矩。谁要破了我的规矩就别怪我不顾往日同门的情面了。”

“是。”众人都俯首答道。

“我这第一条规矩就是令行禁止。凡我下的命令尔等必须立即执行,若有迟疑严惩不贷!”紫烨厉声

言道,雷厉风行之姿令众人汗颜。

翠冥子亦被紫烨的严厉震慑,颤颤巍巍的问道:“掌门人有什么命令尽管下发,我等必严格执行绝不

懈怠。”

紫烨瞟了一眼白芷儿幽幽道:“我与四师弟有言在先,若他不测我要为他扶灵还乡。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我既已应允,不论他有什么过错都不可失信。”

翠冥子圆滑世故,立刻献媚道:“属下这就准备棺椁快马,一定隆隆重重的为四师弟扶灵还乡。”

“不必了。”紫烨冷冷道:“只备一口薄棺两匹快马,我一人去即可。”

第十四章

严良之自离江渔村一路向北行去。由于盘缠不多,他买不起脚力只好步行。阿莲一家给他凑得可怜的

盘缠只够他一路上买饼充饥,夜晚栖身在破瓦寒窑过夜。

除夕那天正好下雪,大北风呼呼的刮着。

严良之在一个破庙里拢火,火苗不时被灌进来的风雪吹得几欲熄灭。不远处的城镇传来震耳欲聋的炮

竹声夹杂着人们嬉戏欢闹的喜悦声音。

凄凉的境况令严良之不由得想以前过年时候的热闹情景,进而不由得想起自己这一晃而逝的二十五年

严良之的故乡墨州是一个偏远的小县。但在墨州提起城北严家,墨州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因为严家是

墨州首屈一指的大财主。严老爷共有一妻一妾,妻妾都为严老爷育有一子。严良之为正室所出又是长

子自然受到更多的重视。妾室之子名为严良瑾,小严良之五岁。

正室容不下丫鬟出身的妾室,逼得严老爷只好在县郊为妾室另立门户,所以严良之极少见到二娘和同

父异母的弟弟。

严良之十五岁那年,严老爷的妾室患病去世,不久严老爷也哀哀而终。严家从此衰败。

严老爷为妾室抑郁而死的事实对正室夫人打击颇大。正室无心教养自己的儿子更不愿面对妾室留下的

幼子,便将严良之兄弟一个送到武当学武,一个送到长安念书,一去就是十载。

十五岁以前过年,严良之总是和爹娘二娘还有那个总是躲在二娘身后记忆不深的幼弟一起,贴对联,

放炮竹,吃饺子,欢乐热闹一个通宵。

十五岁以后过年,就是和武当山的一帮小子和慈祥的师傅一起,也贴对联,也放炮竹,也吃饺子,许

多男孩子聚在一起互相追逐打闹嬉戏,十分的快活。不过武当门规森严,往往是不到二更师兄弟们就

被师傅命令睡觉,但大家谁都睡不着,兴奋的说着话到天亮。

许多年来,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孤单的过年啊……

严良之苦笑,裹紧身上破旧的粗布棉衣昏昏欲睡。

已经很晚了,远处再听不见喧闹的声响,只有一个清泠的声音幽幽诉说……眼前的篝火跳跃欲灭,仿

佛勾勒出谁的轮廓……

那人儿黑白分明的眉目,泛着水光的红唇,如墨的长发垂肩,清冷高雅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黑夜中

宛如诡异的来香胜放在眼前的人儿,迷离水眸中有着碎银子般闪烁的人儿,凄然得总是面无表情又难

掩温柔光彩的人儿……

越来越清晰,直到那张虽不经意却朝思暮想的脸缓慢的出现在眼前——他,是他,白芷儿,是他。

严良之猛然惊醒,眼前的篝火已经熄灭,破庙外雪已停了,满地的银白照亮东方的天际。

低下头痛苦的笑出声来,梦到他了,我真的这么想他吗?

可他是仇人,我只能把他当仇人……

严良之揉揉微疼的太阳穴,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头顶着满天的星辰迎着逐渐弥漫的朝霞继续赶路。

终于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回了武当山。一进山门满眼的破败不言而喻。敲了半天,开门的是三代弟子娄

叔玉。

娄叔玉一见严良之先是惊得说不出话后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严良之问了好几遍,他才断断续续的说了这一段武当山的境遇。

原来自严良之等人连同鼎向宝刀失踪后,仙鹤门一口咬定是武当派盗取宝刀。少林峨眉等名门正派本

来不信,派了手下弟子四处寻找武当派人,可苦于怎么找也找不到人,无力反驳仙鹤门的说辞。

名门正派尚且如此,歪门邪道更是误会颇深。一时武林上下都道是武当山欺世盗名,武当弟子是贼子

恶人。师傅天一道长日夜担心失踪的弟子加上江湖上对武当山骂声不断一气之下升仙归阴。师傅仙逝

,武当山一下子树倒猢狲散,走的走,逃的逃,如今武当弟子还剩下不到原来的二成。

果然,江湖是重视名誉的地方。武当山这一次可算是百年来首次受到如此重创,如今的武当可谓名誉

扫地。

“大家……都以为您已经死了呢……”终于止住了哭,娄叔玉一边悲戚的说一边带着严良之去见现在

撑着武当山门面的天一道长的师弟弘一师叔。

进了道观,只见古朴大方的陈设因为少了平日洒扫的小道童而多了份久违的凄凉。娄叔玉领着严良之

在一扇四面屏风前站定,默默的看了严良之一眼就退了出去。

严良之面朝屏风跪下道:“不孝弟子严良之回武当复命。”

屏风后面弘一师叔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良之?”

“是。”严良之答。

“唉……”弘一师叔长叹一声,“师哥果然没有猜错。”

“师叔?”

“师哥曾念道他的大徒弟如果没死一定会想方设法回武当来,可惜……”

“徒儿不孝,徒儿对不起师傅!对不起师兄弟们!”严良之连连磕头,悲愤之情充斥胸膛。

屏风里又传出一声长叹,半晌,弘一师叔才说:“不怪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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