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生——雪沿
雪沿  发于:2012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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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虽然仍是模糊但依稀能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忙碌的身影,不一会自己的额头上清凉一片,应该是有

人给敷上了冷水浸的手绢。

“喝口茶吧。”女子温软的声音响起。鼻尖便钻进热热的茶香,严良之口渴的赶紧接过面前的茶碗一

口气囫囵吞下,这才睁开眼睛看清端茶的女子。

阿莲看着救下的青年狼狈喝茶的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青年虽然很虚弱,但看得出原先也应该是个伟岸英俊的男子。尤其是在爹爹给他换衣时不经意瞧见的

满身健硕的肌肉,粗家的姑娘不那么矫情,但心里想到他也是练武之人。

救自己的正是这位渔家女子。她的皮肤虽被江风吹的黝黑但眉眼却清纯干净,淳朴厚实的嘴唇边一笑

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是姑娘救了我的命……”严良之抬起头,脸色还很苍白,声音虚弱得如同蚊吟。

阿莲伸手拿过严良之手里的茶碗,她原本个性活泼此时见了生人有些拘谨,只低着头呐呐的说:“你

躺在竹筏子上漂下来,是爹爹把船撑过去救了你。刚才我请镇上的陶三仙给你瞧过了,他说你没什么

大碍,就是昏过去了,醒了便好。”

严良之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感激,正要开口说话时戚老爹和一干人便推门进来了。

打头进来的是戚老爹,他后面跟着阿莲的娘戚大妈和郎中陶三仙。

戚大妈一眼见便知是个劳苦多年的村妇,脸色蜡黄还有老树皮一样的褶子,头上包着粗布素色头巾。

陶三仙穿着长衫,迈着方步,端着架子样的个老头。脸上胡子拉茬,左手提个药匣子。

戚老爹见严良之转醒,憨厚的笑道:“小兄弟醒了?感觉可好些?”

严良之知是救命恩人来了,直要赶紧下床拜谢,叫阿莲和戚大妈劝住。再者他身子竟已虚到动一动要

耗费大把力气的境况,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直在心中想着是那鸠的余毒还未清除干净的缘故。

严良之道:“在下严良之,武当派人士。今遭到恶人谋害,幸得恩人相救,大恩不知如何拜谢。”

阿莲忙笑着接话:“竹筏子载着你漂在江上,看来在我们之前已有人救了你的。”

严良之立刻想起了白芷儿,急忙问道:“敢问姑娘,载我的竹筏上可有看见一柄刀?”

“没有啊?”阿莲眨眨眼。

严良之听了,心里涌出难以抑制的酸涩,方亮起的眸光又黯淡了下去。……原来,他终究是为了那把

刀……

“阿莲,不可多语!”戚老爹见女儿说话惹人不快了,赶紧教训起来。

阿莲领了爹的教训,十分委屈的低着头躲到娘的身后,还低低得回嘴:“本来就是的嘛……”

“小兄弟,”戚老爹坐在床沿上和善的跟严良之开口道:“我们是这江边的渔民,你可放心住在我们

家养病。我们也看得出来你不是坏人,你是江湖中人。”

“既是江湖中人,就行江湖中事。我们江湖外的人不问江湖内的事。”陶三仙接口道,声音暗哑似知

了衰声,“可我既给你瞧了病,你这身子骨的事我可要说一说……”

“三仙爷爷方才不是说没事的么?”阿莲从她娘身后钻出头来,插了一句。

戚大妈拍了一下女儿后腰,口里轻声埋怨:“你这丫头少说句话。听你爹和三仙叔的……”

戚老爹站起来,“三仙叔坐着说与这小兄弟吧,”说着站起来,把座让给了陶三仙。

陶三仙大模大样的坐在床沿,捋着不长的胡须反倒沉思起来不说话。

严良之方才已感到身体异常虚弱,生怕是余毒发作。那鸠毒一厘便可致命,也不知白芷儿原先使用什

么药石给他续下的命。

那时候白芷儿就说过他体内余毒未清,现在想来倒真是后怕不已,因此也就没想起自己现在怎么是这

般处境。

瞪着空洞无神的大眼,严良之一瞬不瞬的盯着陶三仙。

过了好一会儿,陶三仙才眨巴着眼瞧了瞧严良之,开口道:“少侠现在感觉丹田气如何?”

严良之稍一运功,答道:“丹田提不起真气来。”

陶三仙道:“那就对了哦……哦……你再试试提气,看左肋下是否疼痛?”

严良之照着做了,少顷,答道:“左肋下十分疼痛。”

“先生,我这是怎么了?”严良之急切的问道。

“你内功叫人偷去了。”陶三仙摇摇头,怏怏的说。

“什么……偷……偷内功……?”严良之闻之大惊,一时结巴的说不全话。

“呀……原来内功还能偷?”阿莲在戚大妈身后小声嘟囔,又挨了她娘一掌。

陶三仙站起来笑道:“少侠是江湖中人,难道不知道还有偷内家功力的?”

严良之拱手叹道:“在下年少寡闻,还请先生赐教。”

陶三仙道:“偷盗内家功力的武功心法在江湖上数不胜数,只不过你是名门正派的不曾听说罢了。你

也不用害怕,只是偷了些内功,与体魄无关。你养好了身子,那内功好好的练练也就回来了。”

“哦……”严良之心里松了口气,“多谢先生赐教,敢问先生在下中的毒是否有恙?”

“你还中毒了?”陶三仙反倒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依旧端着口气说:“你就是原先中过

毒,现在也无恙了。我先给你开一副药,你吃着看,待有好转我再来看你。”说罢就请戚老爹出去写

药方子去了。

戚老爹随陶三仙出了屋门,阿莲就跳着脚坐到严良之床沿,笑嘻嘻的看着他道:“我就说你没事的!

你就在我们家好好养伤吧。”

戚老妈也和颜悦色的说:“这孩子,你放心,我们是好人家。你在这住些时日,我们虽是贫寒百姓,

但粗茶淡饭还能给你端上。”说着,拍了拍女儿的头,捋着阿莲梳得流滑的粗辫子,“这丫头叫阿莲

,以后就叫她伺候你。”

严良之听罢赶紧摆手道:“夫人宅心仁厚。我已经叨扰府上,怎敢烦劳小姐侍候。往后我自个照顾自

个就行,您莫要为严某费心。”

戚大妈笑着点头,嘱咐句好好歇息,拽着阿莲出了屋。

人走清净了才忽觉日光西下,暮色早已在不只不觉间笼罩在这不大的茅草屋里。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

忍的悲怒,疑虑……

白芷儿……白芷儿……原来你接近我是为了偷那柄宝刀和我的内功……

第十一章

几个月后仙鹤山

仙鹤门第三十代掌门梅洛尔静卧在敬鹤阁仙逝。

银装白绸,满目素缟。几十里白帆横扫青山,白绫在寒冽的冬风中漫天飞扬,厚重的雾气仿佛终日不

散,树上的枝丫结着白霜。

灵堂高设在掌门生前的所居的敬鹤阁。这座楼本有三层,一层设灵堂,二层住着轮流守灵的道徒们,

三层本是掌门的卧室,如今早已无人居住,满目灰尘。

几十里白色灯笼下惨白的“奠”字在阴霾的午后透出难以抵御的寒意。白色的香烛淡淡燃起的纸烛之

气令沉寂的灵堂显得更加压抑。黄白的菊花肆意的绽放着,如触手般的花瓣若如要抓住死人那逝去的

灵魂,又如恭送着魂魄被无常带入冥府。

猛烈的寒风卷着雾气冲开灵堂的大门,烈烈地灌进来!白幔狂烈地翻舞!香烛骤然一黯!堂内阴沉得

就像黑夜。

灵堂之上三层正有一人凭栏站定。

紫烨一袭白色孝衣,银绹束发。他高远的眉目,淡定的容颜,只是一双眸子里射出夺人的光芒。

紫烨凭栏而观,远远的看着一人银衣素裹白绸飘荡,迎着袅袅寒气而来。

“芷儿……”紫烨已不知第几次轻念起这名字,忽然双唇弯起一抹邪美的笑容,望着来人渐渐笑意更

深。

白芷儿迎头看去,见紫烨正凭栏看望自己。复又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似地疾步走向掌门的灵堂。

渐渐走到灵堂跟前,白芷儿还未进门,紫烨已堵在门口冷冷的问道:“你来拜祭掌门?”

“是。”短促的回答,白芷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终究还是将视线调到紫烨那张清丽的脸上。

紫烨向后面微微摆手,那在灵堂里侍奉香火的两个小道士就仓促的离了去。

白芷儿静静望着紫烨,眼中略有风雪飘过,但终究没有说话。

直到那两个小道士走的远了,白芷儿才幽幽的开口道:“紫烨,你我之间总该有一个了结。掌门死的

如此突然,想必是有人想提前了结了你我的恩怨。”

紫烨走过来只手捏起白芷儿的一缕柔发,泼墨一般的发丝水亮光滑。这缕发的主人,低垂着眼帘,蝶

衣般的眼睫微微开阖,生白的面上似有一痕悲色,但被他倔强的掩饰着。眉若墨画,唇若施脂,俊俏

的如同一张妙笔绝世之画。

见白芷儿这般秀色,紫烨内心百转千回,不禁放柔了声音:“我真是不明白你。你心里明明都是明白

的……难道……”

白芷儿收回那一缕发,冷笑道:“明白又如何?”

北风烈烈扬起,刮来一阵萧瑟。银绦白帆随风狂舞,灵堂前的高阔的木门吱呀作响。人脸上感到点点

微凉,原来天已飘下零星雪花。

“我原本是一个供人玩亵的小倌。只不过凭借着这张跟掌门死去的女儿一摸一样的脸,才能到今天的

地步。”白芷儿顿了一顿,声音带着少有怜悯,“梅洛尔,不过是一个可怜可哀的女人罢了。”

紫烨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禁升起悲悯。

不错,梅洛尔确实是一个可怜可哀的女人。而且,她的丈夫就是死在白面书生剑下曾经叱咤风云的一

代枭雄——夜魔天!

而当年的白面书生却成了当今的武当掌门人——天一道长。

杀夫戮女之仇,梅洛尔用了天一道长的四个徒儿以及武当派在当今武林中的声誉偿还。但她觉得还不

够,她还有拿天一道长这条老命以及逃掉的那个武当派大师兄的命。只可惜,未能如愿,命已归西。

紫烨轻喟,不免回头望向掌门灵位,许久对芷儿说了一句:“你过去拜祭她罢。”

芷儿听了,上前跪在掌门灵位下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转身要走。

擦肩而过的一瞬,紫烨抓住白芷儿的手。白芷儿抬头望他,明亮的双瞳倒映着他的脸孔。这双眼,高

洁而柔韧,仿佛世间一切错误都能原谅——哪怕是那禁忌而罪恶的念头。

紫烨第一次觉得这双眼给了自己无尽的勇气,甚至连声音发出时亦微微颤抖:“芷儿,难道……你对

我……”

白芷儿望住眼前这张锐利却无措的脸,平静的笑了……笑容像迎冬而放的梅,清雅而美丽。他本转身

要走,可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对紫烨说:

“紫烨,我求你……”

紫烨愣怔,即使是他用身体换那武当侠客一命之时,也不曾用了‘求’这个字。

白芷儿却笑得温婉多情,绝美如斯,有种迷惑灵魂的魅力:“我的原籍在墨州城北红门,有两个石狮

子的姓严的那一户人家。如果我死在你前面……我求你,在三日内为我扶灵还乡。”

“三日?”紫烨不解,反手将白芷儿拉得更近,几乎已拉到自己怀里。

“三日。我的故乡有个风俗,凡是客死他乡的人若不在三日内回到故乡入土为安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永

世不得超升。”他朱唇微启,明眸善睐。

紫烨明了,旋即也笑了。锐利的眸光淡去,那曾飞旋着冷色的眼眸此刻无比清澈纯洁——扶灵还乡么

?芷儿,到底还是多少信任他的吧。

“如果我死在你前面……你也要为我扶灵还乡。我的原籍在鹿城三合子胡同姓余的,门前有一颗大柳

树。”

“好。”白芷儿笑着点头,随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环装玉器,轻轻套在紫烨手指上:“这个,送给你罢

。”

手松开,人走远。

漫天飞雪承重而来,纷扬的雪花烈舞激昂,天地间一片银海。

猛回头,萧条的灵堂前那倚门目送自己的人已模糊得看不清了,白芷儿又笑了起来。

紫烨张开手心,原来白芷儿给他套在拇指上的竟然是代表着仙鹤山掌门地位的信物——羊脂玉鹤扳指

望着这只篆刻精良如欲飞天的玉鹤,紫烨迷惑了:白芷儿,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

这一年冬天的雪势凶猛,离江已按照大胤律法封江歇渔。冬,万物都折服在它冰天雪地之下,唯独高

傲的寒梅迎风独开,粉白精巧的花朵大团大团的簇在一起,绽出阵阵清香。

晶脆的雪花漫天漫地的飞着,仿佛失去生命般疯狂的摇曳吹打在人们身上脸上。风呼呼的刮着,卷起

人们的头发和衣袂。

渔家姑娘静静的坐在茅草屋的窗棂下纳着鞋底,一针一线仔细密缝,她手上的这一只鞋子快做好了,

身边的线笸箩里还放着一只已经做好的鞋子,看那大小应该是给青年男子穿的尺寸。

严良之推门进来,随他进来的还有一阵瘆凉的北风,吹的屋中坐着的姑娘一时不察乱了针脚。

自从能下床后,严良之就坚持帮着阿莲家干些力所能及的粗活。他也曾左思右想,现在的自己体质相

还不如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人,他也曾怀着同仇敌忾之心想拖着病体去仙鹤山寻仇。可凭现在的他绝

对不是仇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白芷儿那种玉面歹心的人物——不仅骗走了宝刀而且竟然偷盗了他的

内功,想起这令人匪夷所思的种种,他的心如沉入冰谷。

万般无奈之下,严良之决定还是先回武当山面见师傅诉说冤情。

抖抖身上的沙尘,但见阿莲姑娘正停了手里的活儿笑看着自己,从不被姑娘这样瞧着的严良之一时窘

迫闷着不出声。

“怎么?平时在我爹妈前恩人长恩人短的,先下只有你我二人就连句话都不和我说了么?”阿莲笑着

说道。

阿莲说笑有样,严良之的窘境也散去了不少,心里暗叹初见时候这姑娘多么腼腆,现在混得熟络了也

开始学着打趣人了。

虽然心中一直忧心忡忡,不甚畅快,但为这纯美姑娘严良之还是不忍板着面孔。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随口问道:“恩人姑娘,近日可好?”

阿莲掘起微厚的嘴唇,瞪着他道:“去你的,你我天天见,还问什么近日可好?我开个头,你就顺杆

爬了不成!”

严良之憨笑两声:“刚给戚叔修了渔船,待一开春便是要用的。对了,你娘正在念你,说正要补渔网

要叫你去帮忙。”

“不去!”阿莲露出一脸不悦:“只管叫我干活,也不管我还有我的私事。”话未说完,便把一杯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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