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宴——萤火微蓝
萤火微蓝  发于:2013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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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襄,当时周铭初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倘若天下人知道周铭初做过这样的事,恐怕也不会这般悠闲的在宰相的位置上坐上这么多年的时间了。

世襄慢慢的与我一起走向大理寺,他说也无非是有人告密,为了升官发财之类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是谁告的密?”

“知道。”

“是谁?”

“子宴,你以为周铭初会将自己的软肋放在旁人手中?”

“那人死了?”

“死了,不过几日就死了。”

“所以你才一门心思要进入大理寺?”

“是,我不想再有人含冤而死。”

我沉默,却不知道再说什么。

那日以后,周铭初被囚车压着一路西行,只一个月后,他就死在了路上。

关于他的死因,京城里许多的传言。

他离开那日,他已经被革去官职的儿子并儿媳,几房妾侍跟在他身后与他同行,临行之前,他的银两珠宝装了满满一马车,只是路上的百姓因为憎恨他这个巨恶贪官,因此没人肯卖给他们水与食物,众人都说他是被饿死的。死在途经的县城中的一座破庙里。死后没有棺木,只能以布裹尸,埋进专门收葬贫病无家者的荒坟堆里。

我与世襄当时正坐在沿溪楼吃饭,他听我这么说后浅笑着摇头,说不可能。

“为什么?”

“京城到长沙三千里路程,商人言利,除非朝廷有人下令卖与他就杀头,再者途中的百姓不可能都认识他。”

我点头,说极是。又说那他怎么死的?

“大概是病困交加,再加上心灰意冷所致。”

“好不凄惨。”

“是挺惨的。”他看着窗外的天色,说子宴,还不回去吗?

“我最近都不想回去。”

“怎么了?”

“子清与长汀总混在一起,我看见他们便觉得寂寞。”

两个人如今的越发亲密,那日我去长汀的院子找他,却看见子清正环着他的腰教他写字,两人靠的极近,也不知长汀说了什么,引得子清不停的发笑,我许久没见过子清这样的笑容,眼见长汀看着他发怔,我那跨出去的脚最终还是收了回来,我靠在院门旁的墙壁上,只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心里许多的痛苦,我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引发了我的嫉妒,也许是因为子清的笑容,又也许是因为长汀带给子清的快乐。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呆在那个家里。

“子宴,搬出来吧?”

旁边的世襄认真的看着我。

我浅笑,说搬去哪里?你那里?

他点头,我说我知道你大方,只是一想到你以后会成亲,我夹在你们中间算什么?凭白给自己找罪受,我看还是算了吧。

“子宴,你最终还是舍不得子清。”

我低头喝酒,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正兀自发神,门口那里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声。

此时已经是深夜,周围安静之极,我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浅笑着喝完手中的那杯酒,说终究还是来了。门旁探进来一支短笛,里面飘出一阵烟雾。世襄让我把鼻子捂上,随即让我藏在门后,低声说等一下我将那些人引开,你借机逃出去。

我捂住口鼻,说世襄,每次都有劳你了。

他不说话,只把手摸着自己的腰带倒在桌边静静等着。

他腰带里藏着一把软剑,听说是他以前在镖局当总镖头的师傅送与他的,周身泛着寒气,只微微一抖,剑身便会上下颤动,发出嗡嗡之声,剑刃再柔软不过。

过了片刻,那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却是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想来是穿着寻常衣服混进这沿溪楼的某个雅间,只等夜深人静了,才换了这身行头靠近这里。

两人手上提着两把大刀,看见世襄后转身小心的将房间的门锁住,明明是很危机的场面,我却忍不住想笑。

自我在大理寺当差,这样的事我隔三差五的就会遇见。

这次间隔的时间算是长的了。

来的都是些只会花拳绣腿的,那些传说中杀人不见血的刺客,我倒是一次都没遇见过。

那两个人还没注意的时候,世襄已经抽出软剑迎了上去,一番刀光剑影后,我渐渐察觉出他们与以前的那些人不同,我想跑出去呼救,却被世襄已一个冷静的眼神止住。

世襄的软剑身宽不过寸余,剑刃柔软,微微颤动,便散出一片剑花。其中一个人显然是被晃花了眼睛,只等他手中的大刀被世襄缠住,轻轻一勾,便被他甩到了极远的地方。

那人急了,将手掌摊开伸到世襄的喉结那里,只是世襄反应极快,只略微退了一步,那软剑就缠到那人的手掌上,幸好那人缩得快,要不然整个手掌应该都会被斩下来了。

那人惨叫了一声将手抱在怀里,地上淅淅沥沥的许多血。

世襄身后的人眼见他同伴受伤,也略微慌神了,提着刀急急忙忙的就朝世襄砍去。眼见那刀就要砍在他身上,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小心。

世襄似乎在背上也长了一双眼睛,他将面前的人踢倒后,只抬手往后一挡,等那刀离他肩膀只不过五寸的距离时,已经被他的软剑缠住。

虽然我一直觉得世襄木讷的如同一根木头,可不论他手中的软剑,或他所使的招数都是刁钻之极的。

他缠着刀往下一拉,随即挽了个剑花,已将全身护住。

“苏公子,王公子,你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开门,要不要我去报官?”

那两个人似乎一早就听见了那些伙计跑上来的声音,其中一个低呼了一声快走,两个人就朝窗户那里跳了下去。

“世襄!”

“子宴,你直接回家,放心,他们武功不及我,我只想抓住他们,问出后面的那个主谋。”

世襄没有听我的回答就从窗户那里跳了下去,我原本也想跳的,只是那里是三楼,我心惊的后退一步,转身朝门边跑去。

门口的那些伙计等不及了,我刚把门打开,他们就狠力的朝门外拉了一把,我一不小心就脸朝地摔到了走廊中。

面前一双做工精致的淡黄色短靴并同色的衣摆,我刚抬头,那个人看清我的脸后冷笑一声,说哟,这不是见义勇为的苏公子吗?干嘛这么客气,同我行这么大的一个礼?

面前站着许久以前曾经见过的陈玄名,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正要站起来了,他身后的一个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子宴,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受难

面前的宣央脸上写着许多担心朝我看过来,我先他一步自己站起来,说无妨,不过是刚刚被人刺杀。

宣央拉住我的手上下看过一阵,说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摇头,说世襄与我在一起,你不必担心。

“世襄呢?”

他朝房间看了一眼,地上许多的血迹,靠近门的地方横卧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大刀。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要刺杀你?子宴,你可曾得罪过谁?”

我看见他眉宇间隐隐的怒气,说世襄追那些人去了,我怕他中了旁人的圈套,宣央,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他将我的手抓的更紧,说子宴,世襄他们是有武功的,如今你这样追出去,可曾想过要去哪里找他?

我将手挣脱出来,说大概问一下旁人就知道了,那两个人穿着夜行衣,其中一个还提着刀,非常的显眼。

我正要走了,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陈玄名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轻声说了一句站住。

我莫名其妙的回头。

他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说苏子宴,怎么说我与宣央都是大宁的皇子,你即使是朝廷命官,看见我们也又不跪下问安的道理?

“三皇兄!”

宣央还想与他说什么,我这边已经老老实实的跪下,说下官苏子宴见过三皇子,七皇子。

“子宴。”

宣央又想过来扶我,陈玄名却冷笑着将他拉住,俯视着我说苏子宴,我看你语气中带着许多的不满。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混帐,脸上挂着越发灿烂的笑容,恭敬的朝他行礼,将脑袋贴在地板上,用更恭敬的语气说下官苏子宴见过三皇子。随即又朝宣央的方向跪下,将脑袋贴在地板上,说下官苏子宴见过七皇子。

“子宴……”

“起来吧。”

陈玄名的声音里许多的倨傲,我浅笑着看向他,说三皇子,可还有事?

他不说话,我又说既然这样的话,下官就先告退了。

他冷哼一声,算是应允了我的这个请求,我躬身后退,那边宣央却又走了过来,说子宴,我送你回家,眼下你一个人追出去我不放心。

我说不用,这种事我已经遇见许多次了。

“宣央,你留下。”

“三皇兄……”

他还在央求他三皇兄的时候,我已经转身,披头散发的样子实在有辱斯文,想了想,我从袖子那里撕下一块布条,用它将我的头发捆住。在我开始往楼下走去的时候,我听见陈玄名的声音。

他说那个苏子宴不过是比旁人长得俊秀些,这种人京城里一抓一大把,你何苦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敲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倒好像扣在耳边似的。我颓然的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慢慢的朝世襄住的地方走去。

没过一会儿世襄就回来了,看见倚在他家墙壁前的人影后倒被唬了一跳。我看他全身无恙,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

“追到那两个人没有?”

“他们好像有接应的人。不过,子宴,我看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我们的命。”

我不会武功,当时只看见他们刀光剑影,打斗的异常猛烈,看他认真的模样,我浅笑一声,说那是什么?太过无聊玩这种扮演刺客的游戏?

他不说话,过了片刻又说子宴,我送你回去?

我疲乏的狠,说世襄,今晚我能不能在你这里留宿?

他点头说好。

京城里众人说我生活浪荡,即便是世襄,雨竹,他们都是与我有一腿的人,而今我看着神情没有一丝犹豫的世襄,心里又生出了许多的愧疚。

他为我铺床,又将他房间里下人为他准备的暖炉拿过来,随后说子宴,晚上冷的话,就来我房间睡。

已经入冬,他府中的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光秃秃的枝桠上立着几点嫩黄,虽然还没开花,可是我几乎能闻到夜风里的淡香。

世襄要走了,我倚在门旁看着他的背影说谢谢你,世襄,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为你们带去了许多的麻烦。

世襄并不曾回头,只说子宴,你最近一段时间越发的有些悲春伤秋了。

我浅笑,他又说我们之间原本也不该说到感谢二字的,不管是我,还是雨竹,抑或是你。

自周铭初被定了罪,朝堂上又闹出了一番不小的动静。

魏尚书被提成宰相,我们大理寺的寺卿温友明顶了魏尚书的位置,江壤玉也被调到了别处。

如今魏尚书无限的风光,我们大理寺寺卿的位置却还空玄着,右少寺卿温暾代为处理所有的事物,众人都以为这一次的大理寺的寺卿非他莫属。

温暾脸上也是许多的得意,似乎只是在等那张印着官印的委任状何时能发下。

那日我与世襄刚到大理寺,便看见许多的同僚站在那里,神色忐忑又有些心急的朝门口看来。

“你们在做什么?”

那些人将我与世襄围住,说新任的大理寺卿听说今日到任。

“当真,不是温大人?”我左右看了一眼,说温大人呢?

“已经得了消息,听说今日身体抱恙,并不曾来这里。”

我浅笑着看向世襄,说只怕他是被气病的。

众人笑过一阵,又有人在旁边问新来的寺卿姓谁名谁?籍贯在哪里?以前担着什么官职。

被问到的人都说不知,大家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已经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为首的是个身材消瘦过分,有些像瘦皮猴一样的人,年龄看起来有四十,嘴角留在两撇小胡子,脸上挂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身后跟着众人刚刚说他身体抱恙的温暾,脸上殷勤的神色,那人是他未来的顶头上司,又是第一天走马上任,他殷勤些也是应该的。

众人低头作揖,我看着身边的世襄,说如今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新任的大理寺寺卿便是那晚在沿溪楼与雨竹比试画艺的李博。

我当时有种直觉我以后还会遇见他。

世襄不说话,只是同我一起看向李博。

“子宴,世襄,我们又见面了。”

我低头,浅笑着说极是,极是。

大理寺的同僚一脸的诧异,李博身后的温暾神色微微有些不好看。

大理寺寺卿有直接任命少卿的权力,李博刚来的第三日,他就将我提拔到了右少卿的位置。

他当着所有人说了这样的话,莫说我那些同僚,即便世襄与我,也是一脸的诧异。

我去找李博,他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浅笑着说子宴,最近你们还有没有去沿溪楼?不如今日我做东,请你去沿溪楼喝酒?

我摇头,只说今日已经与人有约,再者我们身份有别,不好在那种地方同时出现。

他淡笑,依旧捋着自己的山羊胡,说也是。

“为什么?”

他不明所以的朝我看来,说什么?

“当日是你说我不适合做官的。”

他将一杯新茶递到我手中,又让我在他对面坐下。

“子宴,你确实不适合做官,但是这个大理寺左少卿的位置最适合你不过。”

“大理寺左少卿的官阶虽然低,但它好歹也带了个官字。”

他握着茶杯沉吟片刻,侧着身对着窗户,我看见他整个人一半沉在黯淡的光线中,一半迎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他说子宴,当日审李润祥的人是你,不顾他人劝告对他用刑的人是你。

“所以呢?”

“我欣赏你的这种勇气与魄力。”

我早就过了那种因为旁人的几句夸奖欢喜做一团的年纪,我看着他,说世襄比我更适合,况且他在学堂读书的时候就梦想着要进入这里了。

他握着茶杯浅笑,说当然也少不了世襄。

“什么意思?”

他放下茶杯,站起来说子宴,即便没人告诉你,可你身处这朝堂中,也应该慢慢察觉到了,如今的大宁混乱成了什么样子。我不说话,他负手走到窗边,眼睛看着窗外梦呓般说了许多的话。

买官卖官,这几年进士出身的人,又有几个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考上的?买官的人原本只是借着这个称号赚取银两,心里没有怜悯,只会草菅人命,颠倒黑白,最终受苦的不过是大宁的百姓。

我许多年没有听见过这般正义凛然的话,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得这个人与这个现实的社会格格不入。

“李大人,我没有你这般勇气能担下这样的重任。”

“你有!”

他转身,双手放在桌沿,躬身朝我看过来。

“子宴,你爹是大宁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苏远吧?当年以知天命的年纪领兵出征,仅用三年的时间就击败了落乌。”

我冷笑,说那是他被逼的。

“子宴,你可记得你爹在你年幼的时候曾经与你说过怎样的话?”

我沉默,他又说有关于大宁的。

我想起他死前的模样,怔怔的说什么时候周铭初和李富贵被人拉出去砍掉脑袋就好了。又说这往后大宁就会恢复以往的繁荣与安定。

这些话我以后也同子清说过,想起近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我突然明白,想着他说不定是为了完成爹的遗愿,才会做这般激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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