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宴——萤火微蓝
萤火微蓝  发于:2013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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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子清的娘亲刚刚过世,他已经十五岁,一个人呆在房间怎么也睡不着,每晚总是拉着我的袖子不让我走。

他娘亲的年龄比我爹小上许多,长着一张艳丽过分的脸,就好似开在雪峰顶的雪莲,被染成红色,脸上总带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却又触目的寒意。自从嫁入将军府,爹其实也没和她说过几次话。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娶这样一个人。

我时常不觉得她像一个真人,总将自己关在那个院子里,即便子清被人欺负了跑去同她诉苦,她也只是冷冷的听着,不说任何安慰的话,她待子清就像个陌生人。

只是无论如何,那个人都是他的娘亲,他娘亲过世的时候,子清总是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他有时会在夜里惊醒,絮絮叨叨的与我说上许多他娘亲的话,我想起他娘亲死去狰狞的面容,心里无限的惧意,只能将怀中的子清抱得更紧,借着他的体温度过那些清冷难捱的夜晚。

眼前的秋若水并不是子清,只是我稍稍转身,就会产生一种他是子清的错觉。

我已经不可能再碰触到子清,身边有一个与他感觉差不多的人作为寄托其实也是件很不错的事。

叹了一口气,说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房。

他点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静静的朝我看来。

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说睡不着吗?

他点头,说我现在好似在做梦,没想到我有一天会睡在这么温暖的床上。

“那以后就留在这里好了。”

他说可以吗?

我说可以。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说你原名叫什么?

“狗蛋。”

若是我嘴巴里含着水,听到这个名字我应该又会把水给喷出来了。我止住笑,说谁给你取得若水这个名字?

“以前酒楼里的一个账房,听说以前读过几年书,他说我的眼睛让他想到了这个名字。”

我看了看,想确实如此,又说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好像都差不多。”

我点头,说如今你的这个名字太姑娘气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换一个名字。

他欣喜的点头,说有劳公子你了。

“以后你就叫我子宴,若是不喜欢,也可以叫我哥哥。你的名字,长汀好不好?与我一样姓苏,苏长汀。”

他点头,随后他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没什么意义,只是突然就想到了。

他点头,脸上渐渐有些睡意。

我回房的时候,子清的房间亮了一盏灯,想着他近日的那些辛劳,又想着明日若被他知道我要将长汀长留在这里这件事,不知又要发上怎样的一顿脾气。

我淡笑着摇头,在那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又回房。

第二日我与世襄说了这件事,他摇头,说子宴,你总做这样的事。眼见我不说话,他又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将你这性格改一改?

我眼见他脸上挂着许多的苦恼,忍不住凑过去说世襄,我这性格若是改了的话,我也就不是你认识的苏子宴了,再说我不过是看长汀可怜。

只是单纯的将他当成一个弟弟,与对子清的感情又不同。

他淡笑,看着我说也是。

我与他说笑走到大理寺,只是刚进去就有同僚说温大人找你与世襄。

他脸上写着些许的慌乱,我正想与他说点什么,他已经急急走开。

我与世襄赶去找温暾,结果刚走去几步,就见他气急败坏的拿着桌上的许多东西朝我砸来。

“苏子宴!仔细看你做的这些好事!”

世襄挡着我的面前,砚台上的墨汁洒在他的官服上,桌上的几本书也砸在了他身上,我拉着世襄看向温暾,说温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要把这么大的怒火发在我身上?

“苏子宴,昨晚李润祥死在了这大理寺里。倘若不是你这么逼他,他怎么可能会去死?”

第十九章:祸事

大概想着自己会被处于极刑,昨晚李润祥狠命将自己的脑袋砸在墙壁上一命呜呼了。

我冷笑,说大人,你说的这些话好不冤枉,当日我与你说了我与世襄职责不在此,担不了这个重任,是你说我们都是大理寺里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如今出了事,你便要把所有罪责推到我们身上?

“苏子宴,你竟敢这样与我说话?!”

“如何不敢?我们是你下属,不是你可以随便打骂的下人,当年我们也是考了进士,在翰林院呆足了三年的。”

“子宴!”

旁边的世襄拉着我,脸上微微动怒的模样,他拉着我与他一起跪下,说温大人,是我们办事不力,但求你的责罚。

“横竖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过不了几日,只怕京城上下人人都会知道是我苏子宴审了李润祥,即便李富贵要寻仇,他也只会朝我来。”

“子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生他的气,但我求你什么都别说了。”

世襄在旁边朝我看来,我不再说话,只住了嘴跪在那里。

“大人,如今事情已经弄成这般地步,当日李润祥关在这里许久李富贵也没想过要救他,李润祥是做贼心虚,况且是他私吞了许多旁人送给李富贵的东西,我想过了这几日,等到这风声过去也就好了。”

“哼,你想的倒是简单,只怕到时李富贵会在圣上面前说我们大理寺屈打成招,反正李润祥也死了,死无对证,这白的也能让他说成黑的。”

李富贵如今处在这风口浪尖上,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他是要杀鸡儆猴的。

“大人,李润祥的罪证再详细不过,李富贵即便告到圣上那里,圣上也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颠倒黑白的。”

如今能期盼的便是圣上能清醒些,实在不行,我只有去求宣央了。

“世襄,不用担心,你和这大理寺都不会有事的。”

世襄冷笑一声,说你倒有闲心担心旁人,眼下你最该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看见我沉默,又说不要紧的,子宴,你先回去,我回头再与温大人说说。

“世襄,不要去了,他想要的不过是旁人的讨好谄媚,你为我做那样的事,只会让我更痛苦的知不知道?倘若你那样做了,倒不如让李富贵寻着一个我的错处,将我投监了事。”

“子宴!不要胡说了。你回去好好呆着,也不要到处跑了。”

我点头,刚走了几步,世襄又在身后小声说了一句。

“子宴,没事的,都会好的。”

我其实怎样都没事,如今子清好好的,我只是不想带给世襄他们许多的麻烦。

温暾让我回家思过十五天,随即又罚了我两个月的饷银。

“该死的胖子,明明知道我苏子宴最喜欢的便是银子。”

我心里许多的苦闷,又想着世襄一定会为了我去温暾那里求情,只得唉声叹气的拐进沿溪楼喝酒。

伙计看见我一脸热情,说苏公子,一个人?

我点头。

“三楼的那个雅间?”

我又点头。

以前不痛快的时候,我都会一个人呆在沿溪楼喝酒。这日街上热闹非常,我拉住伙计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说花魁比赛就在今日。

远远的就听到楼下的人高声嚷着来了来了。伙计同我一起靠到窗边,那街上满满都是人,两边的酒楼里许多与我一样探头出来观看的人。

浩浩荡荡的许多轿子,只一个木架支出的顶棚,上面撒下各色的薄纱,用细绳扣住,上面朦朦胧胧显出一个人影。

人还没到呢,便是一阵浓郁的香气,轿子上插着许多的花,最前面走着十几名着浅粉绸裙的少女,一路走一路撒下许多的花瓣,纷纷扬扬,眼里便只剩了那些花瓣的颜色。

下面的人每当一顶轿子经过便会发出一声感叹。我浅笑,说他们倒是舍得下本。旁边的伙计点头,下面又有人叫开了。我隐隐约约听见漪澜院,亥时等词。

“花魁比赛在漪澜院?”

伙计点头。

漪澜院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勾栏地。伙计看着我说苏公子,今晚你和唐公子,王公子可以去看一下,听说那个扬州来的宋楚颜倾城无双。

“我见过了。”

他一脸羡慕。我浅笑,说便是在你们这里见到的。

“那几日我回老家,并没有看见她。”

“那便可惜了。”

我一个人吃饭喝酒,沿溪楼的伙计并不曾来打扰。

酒渐渐的就喝多了,我心里想着许多事,没多久就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子宴,子宴。”

我睁开眼睛,面前站着雨竹。

“这个时辰怎么来了?”

“我告假前来找你。”说完他靠在我身边,说子宴,我这个朋友不错吧?

我浅笑着点头,这么多年,无论遇见什么,我们三人好像都是一起熬过来的。

“可是听说了什么?”

“今日的朝堂上,圣上刚坐下就问起了李润祥的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着我浅笑,说不错,子宴,而今连圣上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是李富贵与他说了什么吧?”

“那是。只是子宴,不用担心。”

他命伙计拿来一个新的酒杯,在那里斟满酒后一口饮下,说朝堂上不都是老眼昏花的人,且不先说你们大理寺的寺卿站在那里,还有我,子清。

“子清?”

“是,他看起来有些慌张。说起来,子宴。”他浅笑着朝我看来,说这倒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今日这般惊慌。虽说你们的关系已经变成如今的模样,但是他心里还是始终记挂着你这个哥哥。

一想到子清替我说话,我心里许多的感激,感激完又有些愧疚,只觉得自己不配当他的哥哥。

“子宴,你就记得子清替你说了话,我呢,我为你做的那些事你可记得?”

他做了一脸委屈的样子朝我靠过来,我浅笑,说都记得呢,一做官马上找人将你哥哥打了一顿,一个月下不了床,每次我喝闷酒的时候,都是你第一个找到我,与我说上许多安慰的话。

他冷哼一声,说唐雨汀才不是我哥哥。

“雨竹,如今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了。”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只低头喝酒。

“我的事怎么样了?”

“好在李润祥的罪证再详细不过,朝堂上许多与温友明,子清与我交好的人也替着你们大理寺求情,最后圣上乏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点头,他又说再者还有陈宣央,他听说后岂有不帮你说情的理?

“可我不想欠他情。”

“子宴,我们可都看出来宣央对你抱了种怎样的心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喝了一口酒,眼看他还等在那里,只说麻烦。

“不曾对他动心?”

我摇头,他笑起来,说子宴,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究竟装了谁?

我浅笑,却不再说话。只是心里想起那张面容冷清的脸,还是忍不住有些慌乱。

“小气。”

雨竹斜睨了我一眼后就不再说话。

此时是下午饭的时间,我说你饿不饿?

他点头,我让伙计将桌上冷去的饭菜撤下,又让他们上些雨竹喜欢的热菜。

“你说这件事就这样完事了?”

“差不多吧?只是你,大概会被李富贵恨上。”

“李富贵没几个不恨的人。”说完我又说为什么当时他不救李润祥?

“是想看谁在他背后弄他吧?如今被你一搅合,只怕许多的事都无从查起了。”

过了一会儿,世襄也赶来了,听到雨竹说的那些话后也是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两人怕我遇见点什么事,执意将我送到苏府门口才离开。

我刚走进大门,就听见敞厅那里一阵不小的动静。

直到那一会儿,我才想起长汀这个人。

第二十章:争执

子清好像刚到家,身上穿着官服,站在那里问夏迎她们长汀是谁。

长汀依旧穿着他那件洗的很薄的长衫,瑟瑟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说话。

夏迎她们刚说了长汀是我昨晚带回来的人,子清就发怒了。他是那种越生气越沉着的人,听她们说完后,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撵出去。

“子清,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身世很可怜,我……”

“苏子宴,你倒是还有脸回来?”

我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想起他今日在朝堂上为我说话,我忍不住说子清,我感激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往后我一定不再做这样莽撞的事。

“你不用感激我,我不过是不想让爹与苏府蒙羞。”

明明是李润祥犯了罪,我不过是依法办事而已,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我苦笑,子清怒气更甚,他冷冷的朝我看来,说我知道你在心里嘲讽我,也并不需要我为你做怎样的事。左右你还有唐雨竹,陈宣央这样了不起的朋友,不论你犯怎样的错,都有他们为你担着。

我从来没见过子清发这么大的火,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嘲讽的话,心里一阵刺痛,说子清,你在说什么?你是我弟弟,你对我做的那些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别同我说什么哥哥弟弟,苏子宴,原本你也不配做我的哥哥。”

“子清……”

“不要与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随便做你想做的事,花天酒地也好,胡作非为也罢,我只求你不要将这些污秽不堪的人带进府中,看脏了我的眼睛。”说完,他沉声说来人,将那人捆了丢出去。

眼见长汀眼中的泪水,我只觉得疲惫非常,原本他不需要遭受这些冷言冷语的,眼见旁边的几个家丁就要涌上去,我说住手。

没有一个人肯听我的,我终于忍不住发火,用了我最大的声音吼了一句住手!

那声音不是我能控制的,那些下人时常见到我嬉皮笑脸的拉着子清胡闹,如今见到我这般也忍不住愣在原地。

“好了,子清,我原本也不配当你的哥哥,我缠着你没完没了的许多年,想必你一定烦透了我,而今我也乏了,你不用将长汀赶出去,我今日与他一起走。我们早就该分开住的,都这般大了,我只是舍不得你,想看着你娶妻生子,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子清,我不想再留在这里引你不快,以后你成亲,若还记得我,就把请帖送到我手上,如果不愿意,那也就算了。”

我心里,喉咙,眼睛都酸楚的厉害,我低头沉默片刻,只把眼泪逼回去了,才转身将长汀拉住。

“苏公子……”

长汀的双手冰冷,我笑,说长汀,叫我哥哥或者子宴,以后你便是我苏子宴的弟弟,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震惊的愣在原地,眼里有快落下的眼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的点头。

“苏子宴!”

那声音是子清发出来的,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生气,声音太大,颤抖着,几乎就要像锦帛般破掉,又仿佛从地底冒出来般干涩。

我不曾见到子清这般失态的模样,有些惊讶的转身,他的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而后他在桌沿旁靠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气。

“苏子宴,你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与我闹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不曾抬头。

我说不出话。

敞厅安静之极,夜晚的风从花园里呼呼的刮过去,许久之后,子清才低声的说罢了,早就该结束了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在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见他眼里有什么闪亮的东西,我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攥在了手里,我很想叫住他,可是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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