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地方传来阵阵鸟鸣,幽幽檀香轻绕在鼻翼,亲切的像是雪艾身上的味道,武双霍然睁开双眼,一坐而起,顿时一阵剧痛刺的眼前一黑。伸手掐了掐太阳穴,额头上一片滚烫,忍痛睁眼,急切的四下里寻望。
“小艾?小艾!是你吗?”他急切的呼唤着那个男子的名字,没人回答,更不见他的踪影。
正不知身在何地时,忽发现前方不远处,一个女子正端坐于斯,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见她衣饰不同寻常,穿的乃是一身苗家服饰,五颜六色的裙襟,彩绘着绚丽大器的异族图案,满头银饰耀目生辉,一幅长长的银耳链垂至纤柔的颈中,在她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整套紫砂茶具,茶炉上煮着开水,两只紫砂茶盏排列手边,冲洗茶具、沏茶、滤出、泡茶,一系列程序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飘逸。
武双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园林之中,与别处园林不同的是,这里更显的自然亲和,一切景致浑然天成,毫无雕琢修饰的痕迹。
而自己所在的床榻,正置于一座别致的琉璃亭内,轻纱缦帐,檀香幽然。
对面的苗疆女子低眉敛目,静若处子,忽然头也不抬的开口,声如清流:“公子醒来了?”
“这里是?”武双揉了揉太阳穴,忍着头痛。
苗疆女子做完了手中的事务,缓缓起身,抖一抖鲜丽的衣摆,莞尔一笑:“这里是拜蛊神教。”
武双蓦的一惊,猛然想起林枫影所说的拜蛊教,门徒众多,半个武林都在其掌控之中。自己不是在尚阳城么?怎么会突然到了拜蛊教?
见他迷惑的样子,那苗疆女子掩口娇笑:“我在途中遇到公子昏倒在地,便将公子救起,怎么?公子不谢我一声么?”
武双讶然,竟忘记了道谢,却紧问:“这里离尚阳城有多远?在……在尚阳城哪个方位?”
苗女看他神色,实在不知他缘何如此紧张,于是说道:“这里位于尚阳城西北五百里。”
“什么?!西北五百里?!”武双差点背过气去,雪艾要去的北岳在尚阳城东北,这下正好与他走反了五百里!蓦的一阵揪心的疼,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是啊!有何不妥吗?”苗女莫名其妙,探手至他额头:“还在发烧呢,你可知你已经烧了好几天了!”
她手上带过一缕若有若无的香风,吊梢柳眉下凤目斜飞,眉宇间透出不染尘世的圣洁。她如今一身苗女装束,却不知她若穿上素白的纱衣,云鬓斜挽,略施粉黛,带着随身的婢女,在不夜城的楼上款款走下,那又会是一番何等的风情?
59.名妓竟是魔教主
武双当然不认识她,更不知她是这拜蛊教中何许人也,但见她眉宇间的气魄,已猜出她身份的不凡。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他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雪艾。犹如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千钧一发,刻不容缓。没有自己在他身边,他岂不是步步危险?
他才想起来说:“多谢姑娘相救了!不知姑娘这一路北来,可曾见过一位容貌俊美,身着烟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苗女闻言略作思忖,心中已然明了,暗暗惊讶的同时,却风清云淡的问道:“你是那公子的什么人?”
“姑娘莫非见过他?!他是我的朋友,我们走散了!”武双惊起,双目灼灼放光。
苗女轻笑:“我是见过一个这样的人,却不知是不是你的那个朋友。”
武双大喜,紧问:“你在哪儿见过他的?”
“尚阳城的名楼妓院,他和那里最美的女人一夜风流。”苗女笑的很甜,声音更甜到骨子里。
武双却是如遭雷击,浑身不由自主的发抖,凤目流转,不可置信的低喃:“不会的,小艾他不会去那种烟花之地,他怎么会和女人……你说的不会是他,他不是那种人!”
他忽然想到什么,向那苗女紧问:“你说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苗女轻轻摇头,叹道:“只可惜我忘了问他的名字……”一语出口,忽觉说错了什么,沉吟了一下,却又坦然而笑。
“你没有问他的名字?难道他是和你……”武双满腹狐疑。
“不错啊,他是和我一夜风流。”苗女若无其事的笑,不知廉耻的说着好似与己无关的话题,“他真的好棒呢,那一夜的缠绵,叫我如何忘却?”
她仿佛回到了那个色欲焚身的雨夜,欲仙欲死,痛快淋漓的感觉令她记忆犹新,瞬间她的脸就红了,难得一见的羞涩。
“你到底是什么人?”武双彻底糊涂了。
苗女含羞道:“每个人都有两种身份,就如每个人都有两重性格,如果公子你在青楼见到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风尘女子,可是你却偏偏在这里见到我,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武双愕然,难以想像她为什么要用两重身份,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嘘——不要这么紧张的看着我,拜蛊神教是我的,除了我,没人敢对你怎样。”苗女吃吃的笑起来,就像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欣赏着他俊美的面孔因惊讶,而变的别样的风情。忍不住啧啧赞叹:“你是除了他之外,我见过的最美的男人了。”
武双讶然:“莫非你是教主?”
苗女笑的矜持而圣洁:“不要叫我教主,叫我东门婵月。”
“那么,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武双焦急的按住她的双肩,已经顾不得她是教主,顾不得男女之别。
东门婵月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幽幽的说道:“你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我从没见过他那样冷漠的男人,即便是在最销魂的时刻,他还是执着的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我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让他如此念念难忘?”
武双懵了,他怎么会念着女人的名字?心中忽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失落的原因有二:一是那人不是雪艾,雪艾如何会念着女人的名字?二是那人若真的不是雪艾,雪艾又会去了哪里?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问:“他念的是什么名字?”
“他念的是……双儿……反反复复,他一直念着双儿这个名字……”东门婵月眼中结了一层薄冰。
武双似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心脏蓦然收缩,痛的难以坚持,痛的汗流浃背,忍不住蹲到地下,深深的喘息着,小艾,那天晚上,你可也是这样的心痛吗?
喉间咸咸的味道,一口鲜血溅了满地,仿佛雨打的一地落英。
东门婵月见他痛苦到极点的表情,那地上触目惊心的殷红,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不待说什么,武双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急问:“告诉我,他在哪儿?他去了哪儿?!”
东门婵月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当天晚上他就走了,我直到现在还后悔没有把他留住。”
武双颓然叹息,一双美目中水雾迷朦,东门婵月见他如此情景,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禁惊愕的看着他,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公子你就是……双儿?”
武双扭头凝视着她,只见她嘴角抽动了一下,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武双木然点头:“对,我就是他念的那个人……”心中一痛,血丝缕缕溢出嘴角。
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薄薄的嘴唇,鼻峰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这个绝色倾城的男人,竟然就是让他魂牵梦萦痛心疾首的情人!
东门婵月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忽然间她明白了,他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除了彼此之外,这个世上再不会有哪个女子可以和他们匹配,他们真真的是一对人间尤物,美的不可抗衡,美的不可逼视。
“看的出来,他对你的确是一片痴心。”东门婵月轻叹。
武双皱眉道:“你不要再说了!我该走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东门婵月忙道:“你还在发烧呢,怎么能走?”
武双说道:“我没事,我还要紧着去找他,他……不能没有我。”
东门婵月深深叹息,端了一杯茶犹豫了一下,便给他说:“喝了茶再走不迟,毕竟是本教主亲手给你煮的。”
武双只好接过来一口饮尽,连茶叶都没吐就直接咽了,拱手道:“那武双就告辞了!救命之恩他日再报!”
刚一转身,突觉一阵天旋地转,恍忽间听到东门婵月的声音在身后飘来,轻灵悠远,恍若隔世:“我不会让你走出本教一步,你就留下来报答本教主的恩情吧。”
武双转身,只看到树影人影纷乱飘摇,脑子里一片混乱,心中却是极明白的,惊怒交急的低吼:“为什么要留我?我真的有急事……”
在他倒下去的时候,他听到东门婵月的声音在九宵云外传来:“你的腰中缠有软剑,一看便知是用剑高手,我又岂能让你白白溜走呢?”
她低头,在他脸颊烙下深深一吻,笑的妖魅:“乖乖的睡吧,从此以后,就让我陪伴你这一生一世。如何?”
60.苗女的蛊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浑身骨骼都快散了架,他终于睁开了干涩的双眼,明眸顾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三十见方的石屋当中,桌椅床凳都是石头的,一应家具俱全,屋内没有太多的装饰,满目的青灰色,自然纯雅。门窗半掩,偶有凉风吹进来,说不出的凉爽清幽。
耳边除了寥寥几声鸟鸣,再无其他杂音,犹如置身于深山老林,难得的幽静。
探手腰间,摸到软剑还在,方才松了一口气。斜目望见石桌上摆放的茶壶茶杯,顿觉口渴难耐,起身下床舒活了一下筋骨,走到石桌前倒了一杯茶,刚要喝时,却又犹豫,也不知这茶中下没下药,只见清灵灵碧澄澄的一杯茶,透彻的就像雪艾的眼眸,口渴的要命,管他下药没下药,要是想要他的命,不早就下手了吗?喝了!
一丝幽凉浸润着五脏六腑。武双深吸了一口气,看眼下情况,自己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雪艾,他又在哪里?他现在在做什么?
蓦然心痛如绞,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不行!必须要离开这里!摸了把腰际软剑,抬手推门,正待迈出脚去,忽在门外闪过一个执剑的苗女,手中长剑一伸,拦在门口。
武双剑眉微拧,斥道:“走开!”
苗女冷着脸孔:“教主有命,不许公子离开石屋半步!”
“……我要是如厕怎么办?”
“奴婢就跟着公子一起去!”
“你!”未见苗女怎样,武双的脸先涨了个通红。忍不住暴起一掌,拍在那苗女肩胛,苗女不防,正被拍中,低呼了一声趔趄着退步,武双趁机一跃而出,那苗女叫声:“不许走!”利剑一抖,斜地里削到。
武双侧身闪过,心里十分恼恨,伸手探腰,铮的一声长剑在手,挥飞而去,苗女被他的剑气震退,却依然不肯放过,尖声嘶叫着挺剑刺来。武双不耐烦,回身将她的剑远远撩开,飞起一脚哒的一下踢在苗女腰际,苗女忍痛呼叫:“快来人啊!快截住……”
未叫出口,武双的剑早已洞穿了她的咽喉,一条血线如断珠般顺着剑锋淌落,那苗女哼都没哼一声,仰身倒地,顷刻便是香消玉殒。
武双看都不看一眼,冷冷的面孔毫无怜惜,在她的裙角上拭净了剑锋,再次缠入腰际,正待转身,迎面就撞上了东门婵月那张冷艳妖娇的脸。
“公子,你下手也太狠。”东门婵月心有不忍的摇着头,口中却说的风轻云淡,区区一个婢女,在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武双咬牙,冷冷道:“谁再拦我,这便是他的下场!”
东门婵月淡然道:“我救了你,你本来就欠我一份情,现在又杀了我的人,岂不欠我更多了?”
“别给我扯别的,我武双要走,谁能拦得住?”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手按住腰际剑柄,箭步迈去。
出人意料的是,东门婵月不但不加阻拦,反而微笑着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脸上笑意渐浓,柔声道:“那你去吧,一路小心哦。”温柔恬静的声音,如同妻子在嘱咐着外出的丈夫。
这倒叫武双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冷笑:我看你能耍什么花样?
刚走出没两步,蓦地一阵头晕目眩,紧跟着胃部一阵翻涌疼痛,那痛如热浪般一波波袭遍全身,乃至四肢百骸,锥心刺骨。突如其来的剧痛使他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东门婵月望着他蜷曲的身体,嘴角勾起绝艳的冷笑,她欣赏着武双痛苦挣扎,头也不回的向婢女吩咐:“去,搬张椅子来给我。”
武双仿佛突然间掉进了虫窟,浑身上下如万虫噬咬,痛彻骨髓,剧痛难忍,四肢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量,瘫软在地上一阵阵的痉挛,那种被万虫撕食,无与伦比的痛苦难以承受的极端。
任凭他在地下痛苦挣扎,几近崩溃,东门婵月惬意的倚着靠垫,悠然聆听着他的惨叫。
她忽然温柔的笑了笑,起身问道:“难受么?”
“你……”武双颤抖着想要伸手,却被一波又一波的剧痛撕裂的死去活来。
东门婵月笑的得意,见他被折腾的实在不成样子,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声,伸手在怀中拿出一只花瓷小瓶,倒出一粒澄蓝色小丸,托在手心里,俯身对他说道:“只要吃了它,你就不难受了。”
武双想都没想,一把抢过那粒蓝色小丸,放入口中拼命的咽下。不出半盏茶功夫,那突如其来的剧痛竟然消退的无影无踪。
他骇然望着东门婵月,任凭额头上汗水纵流,长剑执于手中,一剑指向那女人颈子,恨不得将她刺穿。
却见东门婵月笑的妖媚:“杀了我,你就会像刚才那样,痛到死去,这个世上,没有人救的了你,除了我。”
“你对我做了什么?!”武双拿剑指着她,厉声喝问。
东门婵月气定神闲的坐回椅子中,漫不经心的问:“公子可知苗疆女子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武双心中一凛,是啊!她是苗女,苗女最擅长的当然是下蛊!我怎么就没想到!传说中最厉害莫过于苗女的蛊毒,被下蛊者就算再有超人的毅力,也终是难以抵抗蛊毒发作的痛苦。而唯一可以为自己解除痛苦的,只有下蛊之人,这一辈子便再也不能离开这人半步,生死都要掌控在她手心里,如玩偶一般被她呼来喝去,却毫无反抗之力。这一下子,自己岂不成了她的傀儡?被她呼喝玩弄,却还要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乞求她那一粒解痛的药丸!他不敢再想下去,站在那里已是汗如雨下。
东门婵月轻声笑道:“你不要这么害怕嘛,只要你发誓不离开我身边,以后你就再也不会受这般苦了。”她绕过武双的身体,伸手抚摸着他颤抖的胸膛,就像教育小孩子似的说道:“你要乖乖的听话,不能随处乱跑,我可告诉你,这种蛊毒再厉害不过,每天要发作一次,只有及时吃到解药,才不会有任何痛苦,否则……”她的嘴角挑了挑:“你也不要妄想着忍过一时就算了,如果连续三次吃不到解药,蛊虫便会咬烂了你的五脏六腑,在你的眼睛、鼻子、耳朵、还有嘴巴里爬出来,还有这里、这里……破体而出,到时候,你死的可难看了。”
她笑的冷酷,武双听的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终于忍无可忍的横剑入颈,一咬牙,用力向颈中勒去。
61.为他守身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