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识字、会骑马、会武功,我会做好伴读的。」萧别离哪里肯放过大好机会,跪在皇帝脚下
,一个劲的推荐自己。
「哦,你会的东西倒不少。」
「皇上,犬子虽然顽劣,但微臣从小便教他四书五经,他又随他舅舅习得一身武艺,伴读之职应该足
以胜任。」萧宰相也有自己的打算,儿子顽皮,自己管教不好,倒不如送进宫中磨磨。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定下了,明日早朝后,朕再与爱卿好好商讨此事。」皇上敲了敲桌子,轻轻点
头。
「父皇……」白暮彦纵是百般不愿,却又不能违抗父皇的旨意,两难之下,小脸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在离开萧府坐上马车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萧别离扬着笑脸向他挥手告别,更是气得牙痒痒。
几日后,圣旨便到了萧府,在父亲的千叮万嘱下,萧别离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进了宫,跟在小太监身
后,一路上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
早就听说皇宫厅殿众多,金碧辉煌,今日一见的确如此,若是无人引路,恐怕走到天黑,他也不知道
大门在哪。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宫殿,他正晕头转向之际,宫人才停下脚步,嘱咐他在原地等待,先一步通报去了
。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朗朗读书声。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稚嫩的童音不疾不缓的吟着诗,将他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住,脚步也移了过去。
「不错,太子殿下真聪明,昨日才教的,今日便会写会背了。」
他探头进去看了看,只见一位头戴乌纱帽的官服男子坐在殿中,手中拿着一幅墨迹还未干透的字,正
赞许点头。
男子对面站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白暮彦,又惊又喜的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正好对上白暮彦冰冷如
霜的眼神,惊得他倒退一步,差点撞到大门上。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擅闯东宫,来人啊。」眼见仇人就在眼前,白暮彦拍着桌子大叫起来。
「我才不是擅闯,是皇上宣我进来的。」没被这声势吓倒,萧别离上前一步,来到白暮彦面前,双手
叉起腰,一脸理直气壮。
「就算你是被父皇宣进宫,也不能擅闯本太子的书房。」
「我……」一时词穷,萧别离还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他确实是未经白暮彦的同意便闯了进来,有失礼
数。
可是,进都进来了,再退出去也晚了,不过生着气的白暮彦挺可爱的,两颊红润,像个福气娃娃。
「这位是萧宰相的小公子吧,几年未见,又长高了不少。」两个孩子正僵持着,一旁的官服男子站了
起来,仔细的打量着他。
「正是,不知阁下是……」萧别离将盯着白暮彦的目光收了回来,端详着此人。
「舅舅,别理他,他不是好人。」抿着双唇,白暮彦扯着官服男子的衣袖,摇摇头。
「我怎么不是好人,只是将你误认成小姑娘,你好歹也是太子,有必要这么记仇吗?」萧别离很郁闷
。
只是错认了一次而已,居然就说他不是好人,他怎么不像好人了?!
他哪里知道白暮彦只是不想要伴读,皇帝偏要塞个人给他,他有气没处发,只好撒在他身上。
「你……你……」眼眶微红,白暮彦委屈的扁扁嘴。
他哪里是喜欢记仇,上次的事他早已不计较了,本想过几日再向父皇提不要伴读的事,谁知萧别离已
先被宣进宫。
从小母后就教导他,他不只是皇子,更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日后要独当一面,不可事事依靠他人。
久而久之,母后的话语像警钟一样在他心头长鸣,所以他不需要什么伴读,他要向母后证明自己能够
独立,绝对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在这里给你赔礼就是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萧别离见他这副模样
,心软的不得了,赶紧低头赔不是。
「太子殿下,想必萧小公子也是一时眼花,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国舅也在一旁打着圆场。
「是啊,是我老眼昏花、是我老眼昏花。」见有人帮自己说话,萧别离打蛇随棍上,忙不迭的赔笑脸
。
「小小年纪说什么老眼昏花。算了,你知道错就好了,本太子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白暮彦强忍着
笑意,挥了挥小手,坐回到椅子上。
不谈上次的误会,萧别离的确是个有趣的人,见了两次都把自己给逗乐。
「这才对嘛,皇上已经下了旨,从今天起我萧别离就是太子你的伴读。」萧别离松了口气,脸上笑容
如阳光般灿烂。
「你真想做本太子的伴读?」白暮彦抬头望着他,目带不解。
「那是当然。」萧别离飞快的点了点头。
想着以后就可以伴着这如仙童降世的人儿一起读书,分享着每日的点点滴滴,他心中就像喝了蜜似的
。
「那好,本太子考考你,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做我的伴读。」白暮彦难得起了玩心,眸中透着一丝狡
黠。
「好啊,请太子出题。」拍拍胸脯,萧别离高高的昂起头,看起来信心十足。
「你刚才不是在门外偷听吗?那你就将本太子背的那首诗再背一遍。」
「我没偷……好好,背就背。」本想反驳,又觉得没有任何意义,萧别离干脆直接将诗背了出来。
当他一字不漏的背完之后,望向白暮彦洋洋得意的挥了挥手。
白暮彦脸色一寒,道:「诗倒是背对了,就是不知道你的字如何,正好舅舅在,你将诗写下来,让舅
舅品评一下。」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萧别离看似一个粗人,居然有过耳不忘的本领,还真是小看他了!
萧别离知道真要太子心服口服,接受自己做伴读,就一定要做的比他好,索性也不客气,拿过笔洗上
的狼毫,便当场挥毫。
「写完了。」他将狼毫放下,双手将宣纸举了起来,送到国舅的手中。
「舅舅,你看是本太子写的好,还是他写的好?」白暮彦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舅舅的回答。
他就不信萧别离会比自己厉害,他从三岁会拿笔之后就跟着舅舅习字,虽然不过两年,但也小有成就
。
萧别离不是说他有习字、会骑马、会武功吗?就算和他一样三岁开始习字练武,到如今不过五年,五
年之间分心三处,绝不可能像他专于练字一样精通!
「这……太子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国舅迟疑着,一脸的难色。
「当然是真话。」话一出口,白暮彦就隐隐觉得不对,舅舅的脸色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国舅的话让他白了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回过神来。
「太子殿下的字笔尖生辉如凤舞,行云流水似龙游,这已经很难得。但萧公子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
龙,字里行间又多了分练武之人的筋骨傲气,稍胜一筹。」
「给本太子看看。」白暮彦立刻起身拿过萧别离的字,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的眉头立刻蹙起,紧咬下唇,脸色惨白。
舅舅说的不错,萧别离的字比他的字多了一分气势,这份气势是没有习武的他学不来的……
「国舅爷过奖了。」萧别离笑了笑,拱起手回了个礼。
「哼,还不是因为多练了几天武,明儿个我就请父皇找人来教本太子习武。」耸了耸鼻翼,虽然嘴上
不服气,但白暮彦心中却已经认同了萧别离。
「何必那么麻烦,我来教你就是了。」
「萧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害奴才好找一下。」引路的小太监这时才找到了他,但只是慌乱的站在门
口,不敢往里走。
「哎呀,我忘了皇上的召见,快快带路。」一拍脑门,萧别离惨叫一声,火烧眉毛般的冲了出去。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都能忘!」白暮彦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皱起了眉头。
「臣看这萧公子也是个人物,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身手,太子殿下身边可是多了一位人才啊。」国舅
在一旁低头笑着。
「本太子看是蠢才吧。」轻哼一声,白暮彦再度将萧别离的字拿起来端看。
此后,萧别离尽心尽力的担任伴读一职,除了日常的读书习字以外,还教给白暮彦许多简单实用的武
功招式,当然一切都从扎马步起。
一开始,白暮彦对习武还挺感兴趣,可是马步一天扎下来,枯燥乏味不说,时常酸得他的腰都直不起
来,连脾气也变坏不少。
每当这时,萧别离会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陪他一起扎马步,不管他怎么发脾气,都不改一脸微笑。
若干年后,想起儿时的一幕又一幕,白暮彦都会忍不住笑出来,恐怕只有萧别离这个大傻瓜才愿意这
样不离不弃的陪伴着他。
第二章
十三年后。
京城繁华依旧,夜间更是格外热闹,花街上最负盛名的「春雨楼」前立着几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打扮
得花枝招展,正向过往的路人抛着媚眼。
「客倌,进来玩玩嘛。」
「李公子,好久不见,哪里发财去了。」
远处正走来一男子,方脸阔额、虎背熊腰,朝姑娘们望了一眼,脸色微变,却仍走上前去。
「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杨侍卫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个花娘眼尖,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正是皇城侍卫长。
众女嘻笑着一拥而上,将一身戎装的侍卫长团团围住,但杨侍卫长只是眉头深皱,推开众女,往楼内
走去。
「萧太傅是不是在这里?」杨侍卫长抬头望向二楼,神情凝重。
「原来是来找萧太傅,萧太傅刚宿在红萼姊姊那,您……」
眨个眼,杨侍卫长挺身一跃上了二楼,熟门熟路的直冲春雨楼头牌红萼的房间,一脚将房门强踢开来
,破坏了房中的无边春色。
「啊——」屋内的红衣女子吓得尖叫一声,从床上坐到地上。
「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兄啊,今天怎么有心思来春雨楼?」
一只古铜色的大手将粉色纱帐掀了起来,床上的男子慵懒的伸展着腰,下身只着一条白色亵裤,露出
大半精裸的胸膛,毫无顾忌的下了床。
「萧太傅,宫中出了大事,你快收拾一下,随在下进宫。」杨侍卫长见了,眉头皱得更深了。
「何等大事,让杨兄如此匆忙?」萧别离一边问,一边伸手取过一旁衣架上的长衫,不慌不忙的穿戴
起来。
「萧太傅不要多问,跟下官走就是了。」杨侍卫长仍然说得隐晦,但神色慌张。
「难道是……」萧别离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年前,皇上因受伤过重,损及心肺后一直卧床不起,政事早已交给太子,如今杨侍卫长突然跑到春
雨楼来找他,会不会是皇上出了事?
「正是,皇上刚刚驾崩,已传位予太子。」杨侍卫队长点了点头,非常小声的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这就进宫。」
萧别离脸色突变,三、两下穿戴好衣物直接破窗而去,杨侍卫长紧随在他的身后跃了出去,吓坏了不
少寻欢客。
当萧别离匆匆赶到皇宫,大殿四周已经挂起白幔,哭号声响彻四周,他心中暗叫不好,三步并作两步
,直接冲向殿内。
「萧太傅,你来晚了一步,皇上刚刚驾崩了。」太子身边的太监小安子见他出现,立刻迎了上去,眼
角的泪痕都未干。
「太子在哪?」放眼在遍是白幔的灵堂中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却没有到,萧别离不由得急了。
暮彦不会出事了吧?皇上的死对暮彦来说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他知道皇上在暮彦心中的地位是无可
替代的……
「太子殿下情绪激动,奴才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如今正在后殿歇着。」
「你在这守着,我这就去看看太子。」听小安子这么一说,他总算松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
身大步向后殿走去。
静寂的后殿,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当萧别离迈步而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
才一日不见,暮彦居然憔悴成这副模样!
狭长的眼眸红肿得吓人,好似桃子一般,原本红润的双唇苍白的毫无血色,修长的身子正瑟瑟发抖,
仿佛轻轻一推,便会倒下去。
「太子,节哀。」轻轻的吐出四个字,萧别离不知道说什么好。
千不该、万不该,他真不该在这种时候没有待在暮彦的身旁。看白暮彦伤心成这副模样,萧别离真是
心如刀割,恨不得代其身受。
「父皇,他走了……」白暮彦木然的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
「皇上是走了,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此脆弱的人着实让人又怜又爱,他忍不住上前握
住他的手,想安抚刚经历丧父之痛中的人。
平日的暮彦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正经严肃的模样,就算是他们独自相处,也多是他厚着脸皮耍无赖,
暮彦才会偶尔露出笑颜。
而一向不在人前示弱的他,此刻竟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他知道,暮彦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陪着他
,安慰他,抚平皇上的离世给他带来的伤痛。
「你会永远都陪着我?」白暮彦的语气带着狐疑,似乎不太相信他。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萧别离轻抚着他的脸庞,深情凝望。
自从八岁那年相见之后,他的心就沦陷了,最初他只想天天看着他,可是渐渐长大,他发现自己并不
满足于此——
每到夜里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暮彦的绝世容颜,让他辗转反彻难以入眠,直到十六岁生日,母亲送了个
侍婢给他,他抱着侍婢却发现自己脑中全是暮彦,他才明白,自己对暮彦并不只是单纯的喜欢,他想
拥有他!
他知道,自己现在许下的承诺有着什么涵义,但可惜暮彦并不知情。
「嗯。」白暮彦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神色。虽然父皇的辞世让他悲痛欲绝,但萧别离是父皇帮他
选择的亲近,他的忠心无庸置疑,有他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陪伴在旁,他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只这一声「承诺」,差点让萧别离当场按捺不住,他倾身向前,将白暮彦搂在怀中。
「好困……」萧别离的怀抱好温暖,白暮彦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父皇的死带给他的震撼,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如今一放松下来,倦意立刻涌上心头。
虽然这几年父皇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但今晨明明还宣他一起用膳,哪知这么快就离开了……
「困就睡吧,你也累了。」用手代梳,梳理他乌黑的发丝,萧别离一腔柔情在此时显露无遗。
不一会儿,怀中便没有了声音,他低头望去,只见白暮彦双眼紧闭,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熟睡中的白暮彦作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那时正是萧别离进宫第八年……
******
「太子殿下,皇上这病恐怕难好了。」太医一脸愁容。
「怎么可能?父皇还不到五十岁,身强体壮的……」他抓住太医的衣襟,怒吼着。
「皇上旧伤一直未愈,微臣们已经尽力了。」
「咳、咳,彦儿,父皇有话跟你说。」这时,形容枯槁的皇帝睁开双眼,望着他。
「父皇,您不会有事的,儿臣一定会寻访名医,治好您的。」十四岁的他无法接受事实,固执的认为
一切仍有转寰的余地。
「父皇也不愿如此,但这身子当年和匈奴大战几场留下了许多伤病,早已破败不堪,拖也不过几年,
朕躺了数日,还有许多政事尚未处理……」皇帝作势要起身,却被众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