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大笑两声拍着桌，豪气道，“那美人儿可不是留给我自己的，是要赏给伍杨，要是能抢到那个昏迷着的美男子就是给刘少，你们少在那里胡闹！”

“什么啊，老大想给伍杨娶媳妇啊，哈哈，哪另一个呢，总不会是给伍杨做妾吧？”山贼B搭着同伴的肩膀，拍着大腿，眼睛半眯着仿佛喝醉。

“那是给大家的，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今晚要是不尽兴，明天我们进城，来，继续喝！”黄龙吆喝着，举起大碗，底下的人顿时欢喜雀跃，纷纷大喊寨主万岁。

“哈哈哈……寨主先用，完事了就让兄弟们轮着上。”

“对，兄弟们不急，寨主可要慢慢享受呵，哈哈哈……“

“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好兄弟，我们是有福同享，你们要是想，现在就去，去，不用管什么的狗屁规矩的。”黄龙虽这样说，但有谁敢抢在寨主前面，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俺们还没喝够，谈什么女人，伍杨呢？又不见了人，刘少，你知道他去了哪里鬼混？”山贼A手肘顶了下一直沉默着喝酒的刘少，刘少和伍杨是这里的长得最好看的人，武功又高，两年前无端出现在寨门前说要加入时，很多人都不鸟他们，看他们斯斯文文的，怎么看都像是那些死穷书生的样子，咋来做山贼，但目睹伍杨一掌劈断门前的老杨树时，他们都服了，直到现在，他们依然是我行我素，除了下山打劫。

刘少瞥了他一眼，道，“还能去哪里，老地方。”

白水寨虽在山顶上，但附近有不少热泉和一个天然湖，旁边有个凉亭，以前有不少人来这里爬山，是文人会友的好地方，但自从被山贼占山为王后，就鲜有外人上山游玩，现在就成了伍杨消闲望月的地头。

“他还真喜欢看月亮。”山贼A感慨道，一转头与旁边的人碰碗狂欢。

烛光摇曳，将室内觥筹交错，杯盘狼藉的情景投射在门外的青石板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光影之外，冷风萧条，寂静无声。

厢房里，顾思思和丫鬟百合紧挨在一起，百合知道自己被劫上贼窝时就哭哭啼啼，顾思思心里也很怕，从小养尊处优不问世事，只知道山贼劫财，哪知道山贼会连人都劫走，她不知道山贼要她们有什么用，但她知道慕容雪凯一定会来救她的。

“夫人，我好怕啊，呜呜……怎就我们被劫上来，嗝，呜呜，少主怎还不来，呜呜……”百合胆小，本以为跟了夫人会有好日子过，哪知道才出来一天就遇到山贼，还被劫走，她是在出名的盗贼窝里长大的，知道外面的山贼除了劫财还会劫色杀人，她是情愿被杀掉也不愿意让那些贼人碰她的。

“没事的，雪凯一定会来救我们的。”顾思思强颜欢笑安慰着百合。

百合看着眼前坚强善良的夫人，心里一阵难过和怨恨，其实她看见了，在山贼打劫时，少主根本就没有顾及少夫人的安危，少主宁愿自己的手臂被砍伤，也不愿意他怀里的人被伤。为什么少主不喜欢少夫人，少夫人又美丽又聪明，是所有男儿都想娶回家的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尽管少君跟少夫人是亲兄妹，但少君毕竟是男子，不可能为慕容家生下子嗣，要是少夫人生下一男半女的，就是慕容家的当家主母，少主怎么能厚此薄彼，置少夫人安危于不顾。

顾思思不知百合心里为她抱打不平，只是沉稳地等待她的夫君，慕容雪凯一定会来的，不管怎么想，慕容雪凯都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顾思思心里不敢有其他想法，她怕，她很怕其他想法。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至近，百合惊恐地抓紧顾思思的衣袖，头埋在顾思思的肩膀里，不敢看向门口，顾思思也紧张得手心出汗，眼睛定定地看着门口。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高挺俊朗的男子走了进来，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百合和假装镇定的顾思思，嘴角轻挑，来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们。

“顾思思，顾府的三小姐，果真貌若天仙啊。”

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他来自京城？！顾思思低下头不敢与男子对望。

男子伸出食指轻佻地抬起顾思思的下颔，眼带讥笑地看着她，“你不记得我了？”

顾思思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脸孔，沉吟开口，“姐夫的表弟，伍昊洋。”

伍杨露出一抹笑容，然后脸色一变，冷峻地看着她，“那你可记得我们的约定？”

几年不见，当年的少年郎已长大成俊男儿，顾思思眼睑微垂，轻声道，“我已嫁为人妇。”四年前的楼亭水月，树下相遇，情愫互生，两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在明月柳树下许下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诺言，奈何世事难料，顾府没落，鸳鸯被打散。

伍杨眼神微沉地看着顾思思，心里有些庆幸有些恼怒，顾府出事，他人在云南，当赶回京城，顾府早已人去楼空，知道顾思思被贬为官妓时，他心急如焚地赶去，奈何晚了一步，得知顾思思被蹂躏致死，弃尸荒野，他一度伤心欲绝，想为她报仇，幸好被刘少阻止，否则现在他可能成为通缉犯。他们随后调查此事，查到害顾府一家的人竟是当朝丞相姚轩，本想告知表嫂顾颜雨，却在途中收到云南送来的书信和请柬，故乔装去了趟杭州参加慕容府的喜宴，却在拜堂时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新娘子的背影很像他心里头挂念着的倩影。之后他又在杭州逗留了几天，也拜访过慕容府，但没再见到那抹身影，直到今天在慕容车队里看到那张美丽的容颜时，才确定那天他没看错，顾思思没有死，而且嫁人了。

违背誓言，另嫁他人，致使他不顾整个白水寨存亡，一心劫走那辆载着顾思思的马车。其实这个白水寨也活不了多久，一群酒囊饭袋，自持会武功在这一带横行霸道，以为杭州慕容府不管他们就更肆无忌怛地作恶，甚至连盗贼世家的少主都不认得，真是死不足惜。他和刘少改名留在这里，是因为这里位于南北之间，便于他们获取各方信息告知柳玄之，即顾颜雨的夫君，做好万全之策，免于遭受无须有的罪名，被抄家灭族。

一开始，伍杨觉得柳玄之杞人忧天，但看到顾府的没落，他才真切地领悟到官场黑暗，柳玄之的先见之明。

伍杨放开她，站直身体，眷恋地看着她，同样轻声道，“如果现在让你选择，是留在我身边还是回到慕容雪凯身边？”

顾思思眼中出现一丝的动摇，对于心里面只有她二哥的夫君，她会选择从一开始心里面只有她的伍昊阳，只是她已不是清白之身，尽管他现在不嫌弃，但往后的日子里总会出现矛盾，而面对他就如同一根芒刺在提醒自己的不贞不洁。

顾思思眼波流转，凄然一笑，“今生惟负君。”

伍杨也笑得凄然，神情一冷，“负君？我倒要看你是负哪位君。”一手抱起顾思思，往外走去，顾思思何曾被如此对待过，顿时羞愤难抑，粉拳握紧奋起抵抗，百合虽胆小，但忠君护主的观念植入心扉。

“放开少夫人，你这个贼人，放开少夫人，少主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放过我？哼，我倒要看他什么时候来不放过我。”伍杨哼声继续往外走，百合死抓着他的衣袖往回扯，伍杨不耐烦地一挥袖，百合啊一声摔在地上，又爬起来乞求着。

“求您不要带走少夫人，要我做什么都愿意，请不要带走夫人，求您，求您……”百合叩头，声声有力，很快额头肿起一块。

“主仆情深啊。”伍杨语带讥讽。

顾思思又惊又怒，挣扎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已嫁为人妇，你又何必纠缠！尽管你不嫌弃，但我又有何颜面和你厮守一起！你何曾想过我的痛苦！”

伍杨停下脚步，眼神炯炯地看着怀中人，“我们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从头开始。”

顾思思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怎么可能当没发生过，顾府衰败，父母身亡，我是戴罪之身，要不是雪凯救我出来，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嫁给雪凯是心甘情愿的，你又何必强迫我呢。”

心中五味杂陈，痛苦，难过，愤怒，惊异，伍杨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咬着牙根道，“你又何必想这些，我不介意你已嫁给其他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对不起，我只求来生与君相守。”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坠下，滴在伍杨的心窝处，灼灼发热。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伍杨心中大恸，明明他们相识相知在前，为什么就不能携手余生。

“今生我们有缘无分，但愿你能遇到真正的有缘人。”顾思思也是难过之极，本以为是厮守一生的郎君，却是天意弄人，错过终身。

伍杨把顾思思放下来，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容颜，心中很是难过不忍，他撇开眼睛，望向叩头叩得额头都出血的百合，哽咽道：“我带你们出去，慕容雪凯应该到了。”

顾思思眨眨泪眼看着伍杨的面孔，仿佛想把他隽刻在心中，扯出一抹笑容，“谢谢你。”

“白水寨气数将尽，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个问题在见到他时就想问，伍昊洋身为当朝大将军的亲表弟，怎么会跑到这里做山贼。

“有事在身，你们跟着我走。”伍杨深深地看了顾思思一眼，转身走出门外。

顾思思擦干眼泪回身扶起额头破血的百合，跟着出去。

“少夫人，他能相信吗？”百合气若游丝，心里不安。

“能，我相信他。”顾思思坚定说着，走在前面的伍杨听到，扬起嘴角。

夜深，寒重。

伍杨带着她们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廊道，渐渐看到前面隐约可见的灯光，以及不绝于耳的人声，就快走到灯光处时

，顾思思停下脚步，道：“雪凯他们呢？”

伍杨回首看着她们，伸手一指，“白水寨的大门是要经过这个外堂的，现在他们正在喝得不知东南西北，你们在门外等慕容雪凯来就是了。”

顾思思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才抬脚走到他身边，伍杨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然后往前走，顾思思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眼里微润，深吸一口气，追上走得很慢的男子。

快走到寨门时，旁边忽然有个人影摇摇晃晃迎面走来，伍杨心中一凛，挡在顾思思面前，顾思思和百合骇的不敢出声，缩在伍杨的身后。

“嘿，这不是伍杨吗，咋在这里，兄弟们都在里面喝酒，一起来，哈哈……今天可是好收获，那马车里的东西可值钱，一定能卖到个好价钱，哈哈哈……”来人是喝多了出来放水的，就给遇到一向喜欢晚上去看月亮的伍杨，真是稀奇啊。

“不用了，我正要出去。”伍杨面色冷凝地拒绝。

“又去那个凉亭看月亮啊，嗝，嗝，你们这些长得俊的人就喜欢这些花前月下舞文弄墨的，天气这么冷还不如去厢房里找那个小美人暖床，刚才寨主放话了，把那个一身贵气的小美人许给你做妻子，谁都不能碰。哈哈，就你小子好福气，去，去去，去见一下你的小妻子。”那个人打着酒嗝，边说边拉着伍杨往里走，奈何伍杨好像脚下生根似的定在地上，拖也拖不动。

那个人醉眼朦胧地看着脸色冷凝的伍杨，后知后觉地放开自己的手，绕开道，“嗤，有什么了不起的，武功比我们厉害就这么拽，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你有胆色有阅历，都是你的前辈，嗝，真是得，嗝，我自己去，要你的小美人帮我暖床，嗝，哼。”那个人哼哼唧唧地往外堂里走去，没看见伍杨身后的小美人。

顾思思看人走远，才敢呼出气来，刚才她好怕被发现，要是被发现，不止她们有事，也会连累到伍昊洋，但想到刚才那人的话脸颊火烧般红起来，百合扯了扯她的衣袖，顾思思回过神来，看到伍杨正促狭看着她，她羞得恨不得转进地缝里。

“走吧。”

顾思思看着刻着白水寨三个字的大门口，心里不免觉得难过，慕容雪凯没有来，却重遇伍昊洋。

忽然一黑衣精装的人从树林处走出来，伍杨警戒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走到近前，恭敬弯腰行礼，道，“少主命我在此处等候少夫人。”

顾思思听是慕容雪凯的人，越过伍杨走到跟前，道，“雪凯在哪里？他没有来？”

黑衣人道：“少主来了，他在里面。”

顾思思听到慕容雪凯来了，心里多少有点开心，伍杨看她面露喜色，心里难免有点不悦，怎么说他们也曾是心意互通的知己。

伍杨口气冷硬道：“他在里面干嘛？一起庆功吗？”

黑衣人冷笑，“为少夫人报仇，顺便清理宵小。”

伍杨皱眉，刘少还在里面，又道，“慕容少主准备用什么方法清理宵小？”

“火烧。”

伍杨一听就明白，慕容雪凯一定是在酒里下了药，然后一把大火给烧个清光，怪不得不见有人闯寨救人，但如此一来，他们又如何救出不知被锁在哪里的顾思思，难道慕容雪凯真的不顾顾思思的生死。除非他早已安排人暗中保护顾思思，才不打草惊蛇地布置计划，而且他还可能已经知道他和顾思思的关系。想到这里，心里一沉，慕容雪凯比想象中的有心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似的。

之前在喜宴上与他攀谈过，但那时他脸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假扮柳府总管岳翎前去送礼，难道那时他就已看出他不是岳翎。

黑衣人的话提醒了他，“你的同伴还在里面，少主不想伤及无辜。”

伍杨深深地看了黑衣人一眼，掉头往回走，黑衣人守在顾思思身边，从怀里拿出小包袱，纱布、金疮药……准备齐全，开始帮百合清理红肿留着血痂的额头。

约莫丑时，白水寨火光四起，照亮了整个山头。

凌霄和凌夜带着几个护卫看到山顶火光，立刻往山顶上跃去，当赶至时，慕容雪凯正与一男子打斗起来，凌霄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去，却被凌夜眼明手快给拦了下来，看到暗卫守在少夫人和丫鬟身边，以及一名陌生男子。

他们走上去，黑衣人见到他们，先是皱眉，然后眉毛打结：“你们怎么来了，少君出事了？”

凌霄本想说没事，但眼前一花，慕容雪凯修罗般嗜血狰狞的脸孔突然出现在眼前，五指收拢掐着他的勃颈，凌霄顿时脸如褚色，呼吸急速，耳边传来慕容雪凯阴恻恻的声音，“谁让你们上来的？”

凌夜连忙上前，半跪着道，“是少君担心少夫人和少主，特派我们前来协助。”

慕容雪凯闻言，放开凌霄，神色冷峻，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欢喜，“这里已没事。思思，我们回去。”

慕容雪凯是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去，但顾思思是女的，总不能要人家跑回去，尽管能用轻功，但他不想抱顾思思回去，顾思思也不可能让其他护卫抱回去，所以只能用两条腿走回去。

伍杨从地上爬起，刘少上前扶着他走到一旁，顾思思满眼担忧地看向他们，刚才看见伍杨被慕容雪凯一掌打落时，心仿佛被揪住，如锥心之痛。她看了眼正在等她的慕容雪凯，转身道，“多谢相救，再别了。”

慕容雪凯也礼貌性地道，“若今后需要帮助，慕容府必鼎力相助。”

见他们都没有出声，慕容雪凯拱一拱手就携着顾思思往山下走去时，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对少夫人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