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把姚轩主仆带到三楼最大的天字房，打开门，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有一个成人那么高的手捧纱裙的白玉女像亭亭玉立地对着进门三人微笑，宛如一个风情万种却又带着引人遐思的纯真的少女，勾得人心里痒痒，恨不得把她抱回家。

“嫣儿……”姚轩脱口而出埋藏在心里已久的名字。

钱掌柜仿若没听到这个有些熟悉有些不确定的名字，笑着道：“这玉女雕像听说是吐蕃有名的雕刻师的精心之作，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汉白玉，而这少女听说也是存在的，只是年岁已久，想必这少女也早已嫁为人妻生儿育女了。”说到少女嫁为人妻时钱掌柜语气带着浅浅的惋惜和爱慕之情。

“是啊，如果她没有嫁为人妻，本丞相一定会娶她过门的。”姚轩道。

跟在身边的姚管家闻言心里吃惊，但表面维持着平静无波，从姚轩当上丞相开始，他就在丞相府里做管家，对于府中美女如云的境况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凡是卖身进丞相府的婢女都是有姿色，就算没有姿色身段也是傲人的，就算有姿色有身段也比不过豢养在丞相府最深处建在湖中心的水榭里的美人，只要是姚轩看中的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会被抢回来养在水榭里，供其押玩。

丞相府美女如云，但没有一个能让姚轩提出成家的念头，所以丞相府的当家主母的位置依然悬空着，以至于让近来得宠的香儿横蛮无忌，俨然把自己当成丞相府的当家主母。

如今这尊少女雕像再如何栩栩如生也不及府中女子美丽，却竟然让姚轩说出娶其为妻，只是如果这个少女真的存在他也不想她被姚轩遇见。

凭良心说，姚轩配不上她。

“果然是好玉质，手感细滑冰凉，质地通透晶莹，真是上等的汉白玉。”姚轩痴恋地摸着这尊少女雕像，真是太像了，跟她真是太像了！

“这雕像值多少，我买下了。”姚轩爱不释手地向钱掌柜问价。

钱掌柜立刻上前献殷勤，“这不用钱，大人喜欢就拿回去，是小人的小小心意。”

“哦。”姚轩右眉上挑，将痴恋的目光收回，恢复一贯淡淡的微笑，“那多谢钱掌柜的美意，本官就收下了。”

钱掌柜见姚轩如此喜爱这尊玉雕像，心里是一万个欢喜，想当初他用高价把这尊少女雕像买下来时，心如刀割，要是姚轩不喜欢，那一万两白银就真的冤啊，不过现在心里可以松一口气，这一万两白银没有白浪费，想到以后那白花花的银子加倍地飞回来，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其实这次送礼每年都有，但今年似乎更和姚轩心意，看来今后的涨价和官家宴会，越来客栈是当仁不让地成为主办方的地点。

”大人，请坐，小人真是善忘，到现在还没给两位斟茶，请两位稍等，小人现在去拿上好的雨前龙井和糕点，这雨前龙井是今年的新茶，是清明时前三天采集的，再加上甘甜井水……“

”那你还不快点拿上来，大人口渴了。“姚管家受不了钱掌柜的喋喋不休，草草打发他出去。

见姚管家面上明显的不耐烦，钱掌柜知趣的闭上嘴退出房间，其实他才更需要茶水，毕竟从头到尾说得最多是自己。

待钱掌柜走远，姚轩仍然贪恋地看着雕像，姚管家见姚轩这样，心里疑惑不解，这只是一尊雕像，又不是真人，有必要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表情吗？

姚管家走近细细观察这尊比他矮一点的雕像，不看不察觉，这雕像还真像一个人，像谁呢？想了很久，突然脑海闪过一张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的脸，这，这，这，这不就是顾夫人！

“真的好像，她去过吐蕃，呵呵，像她那样活泼的人儿，去过也不奇怪……”

听着姚轩的自言自语，姚管家忽然汗毛竖起，这样的姚轩太恐怖了，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尤其对着一尊雕像如此深情的样子简直让他想吐，这样的他与平时荒淫无荡的他是同一个人吗？！在他面前这个让人恶心的人真的是姚轩？！

可能是感受到总管赤裸裸的打量，姚轩神情一变，又恢复一贯的笑脸，至少让姚管家觉得顺眼多的笑脸。

“你觉得这尊雕像美丽吗？”姚轩问道。

姚管家一怔，立刻道：“这是小人从没见过的最美丽的雕像。”

“是吗，你也见过这个美丽的人，你猜到是谁吗？”姚轩笑眯着眼睛，观察姚管家的表情变化。

姚管家面不改色做沉思状，跟了姚轩这么久还会被他三言两语就套出话就真是白活一场。

“小人也见过这美丽的少女，唔，大人饶了小人这愚鲁的脑袋，实在是不太记得见过这样的少女，请大人明示。”

“呵呵，这样的人儿怎会让人忘记，你老了。”姚轩不戳破姚管家的装蒜，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啊，小人老了。”姚管家从善如流地接下去，反正再老也没姚轩老，哼。

姚轩找个位置坐下来，眼睛粘着白玉雕像，仿佛陷入回忆中，神情是不自觉地柔下来，让一旁姚管家看了心里直发毛，也想起年前顾府的灭顶灾难，难道是姚轩嫉妒股乾坤娶了顾夫人才报复，还是因为顾夫人失守诺言另嫁他人引起姚轩复仇心？

叩叩。

突来的敲门声闯入纠结于顾夫人与姚轩的关系的姚管家的思绪中，于是姚管家一脸的不满去开门，门外是一高大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那身高令姚管家不得不以仰视的姿态才能看清来人的样貌，如一般山乡农夫憨厚却又带着商人特有的铜臭味，而那铜臭味主要是从他的眼睛渗出来，赤、裸裸的表明不屑于与穷人打交道的高傲神态，让人看了分外不爽。

所以姚管家只是瞥了他一眼，语气冷哼道：“你是谁？”虽是疑问句，但听起来没有多大城壹，仿佛不管你是谁，他都不想知道，不，是没必要要知道，所以这只是一句循例问的一句话，其实在丞相府都不用他去应门，都有看门的小厮通报，然后他决定要不要放人进府的。

现在算是便宜眼前的这个看似不友善的农夫，听到丞相府姚管家的亲口应门。

站在门外的中年男人，看也不看面前的矮小面黄的人，径直望向屋里，声音不若想象中的粗犷沙哑，如寺庙里的钟声震颤人心，“姚丞相，好久不见了。”粗壮的身躯挤进房间，仿佛没见到面前站着一个人，直接把姚管家给撞到一边去，大踏步地走到姚轩面前，向姚轩问好。

“哦，原来是黎先生。”姚轩坐着向高大男子打招呼。

黎郝看姚轩并没有让自己入座的表态，也不恼，看似憨厚的黑脸扬起笑容，“姚丞相，这次我带来了比上次更好的货色来，想要举办一个大卖会，希望丞相您忙里抽空来一趟。”

“之前有收到黎先生的邀请函，本官有空一定会到场的。”姚轩微笑着道。

“那小人就恭候丞相大驾光临，小人还有事，先告退。”说完也不管姚轩允不允许他离开，就像来时那样大步流星地往房外走，顺便把故意站在房门口挡路的姚管家再撞倒一次。

姚管家愤恨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回姚轩身边，要不是见姚轩与这个农夫好像有些交情似的，不计较他的无礼，这个事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恶气的，想他可是丞相府里一人之下的大总管，就连那些三四品官员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那里受过连续两次被人无视撞倒在地上的粗鲁行为，这简直是在羞辱他！

姚轩见姚管家脸色不佳，轻笑道：“刚才那个是这次商旅的掌权人，黎郝。”

姚管家心情再差，心眼可不差，听姚轩这么说，心里就有数，以前的商旅都是由一个叫李寒的年轻人负责的，每次的商品买卖虽然都很稀奇珍贵，但还是有些是需要姚轩出面帮忙的地方，就好是出关塞外的通行文件，以及一些特殊买卖受到一定的庇护之类的都需要姚轩向下面的人交代一声才能顺利做成生意的，这也是每次商旅来京城，姚轩只是来越来客栈兜几圈，回家就能收到比来的次数更多的稀世珍品的原因，而且着珍品中还包括一些貌美女子或少年，虽然少年最终都是送给其他有此喜好的官员或权贵，但府中也还是有几个姚轩看中的比少女还美上几分身材更为纤细的美少年。

这也是为什么姚轩总是是最后一个踏进越来客栈，因为交易都是在晚上进行的。

谁会想到当朝丞相半夜不睡带着武功高强的侍卫偷偷进入越来客栈进行见不得人的交易。

至于这次逗留将近半年的商旅，是想把生意做的更大，死物卖完，就轮到活物上场。而这批活物必须做的神神秘秘，分几次不同时间带进京城，所以商旅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在酷热的八月到来前就离开。

这次商旅恐怕要等中秋节过后才会离开京城。

姚管家心有不甘的想着，即使对方是商旅的掌权人，但也不能这么目中无人！

“你回去叫几个机灵点的来把这尊雕像抬回去。”姚轩吩咐一边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姚管家。

姚管家回过神来，连忙应是，然后就立刻往外面走，其实他们这次来也带了不少人，只是姚轩要求几个机灵的，带来的人都是拿刀拿枪的武夫，要是不小心弄脏了白玉雕像的一小角，管家这个职位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而他最不想就是兜着走。

房间里只剩下姚轩和一尊白玉雕像，姚轩站起来走到雕像面前，伸出修长干枯的手指从雕像的面部滑至颈部然后一路滑到胸部腰际，来回滑了几遍，最终停在雕像的手捧纱裙的玉手上。

“这么多年，我依然忘不了你，在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嫁为人妇了，还生了三个可爱的子女，他们真的很可爱，尤其是君熙，简直跟你年少时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姚轩呐呐自语，神情时而幸福时而悲愤时而哀伤时而痛苦，就连拿着糕点茶水回来的钱掌柜看到姚轩站在雕像面前自言自语时而疯狂时而平静的表情都不知道是偷偷地退出去好还是若无其事地敲门进去，钱掌柜权衡一下两者的杀伤力和利弊之后，做出决定是偷偷滴退出去，然后故作大声地引起姚轩注意，然后再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在脑中演练一遍过程之后，钱掌柜准备将其变成现实，慢慢地退出一步，刚踏在门栏一步。

“钱掌柜，怎么站在门口，茶水还不拿进去。”刚从楼下回来的姚管家声音不大不小，响彻整个楼层。

“姚管家，我这不正要进去吗，有什么事情叫人告诉我一声，立刻差人去办，哪需要总管大人跑来跑去的，这么辛苦。”钱掌柜扬起灿烂的笑容，刚踏出去的脚顺势往前走去，背脊上冷汗像水坝缺堤般冲下来。

“那是我家老爷吩咐的事情，哪需要外

人去做。”姚管家回到房里，忽然觉得房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这不是最热的月份吗？怎他觉得凉风飕飕，让人汗毛竖起。

钱掌柜把茶点放在桌子上，抬手摸掉额头上的冷汗，姚轩冰冷的目光让钱掌柜身心难过。

姚管家总算察觉到房间降温的源头，看姚轩那冰冷阴狠的目光，心里不自觉地寒颤起来，这钱掌柜做了什么事让姚轩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但恐怖归恐怖，要报告的事情还是要报告，姚管家大着胆子走到姚轩身边，低语道：“滇南最近杀手变多了。”曜桓手下的人也死的差不多，据探子汇报都是被暗中解决掉的，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又手段狠辣的只有慕容府的人。

姚轩移开眼睛看着眼前姚管家的脸，姚管家心里一惊，表面力持镇定，等待姚轩的吩咐。

等了半天，房间里依然静的可怕，姚管家在心里问候了一遍钱掌柜的近亲，钱掌柜不停地拭汗，面色苍白苍白的。

“你刚才站在门外听到了。”

这句话让在场两人同时一愣，不过钱掌柜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刺探，因为姚轩没有指名道姓，要是主动上前搭话就说明他刚才真的站在外面，所以不敢主动上前搭话，等另一个人开口。

而姚管家果然不负所望，厉声斥责：“大人问话，你还不回答！”

钱掌柜这才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颤声道：“小人不知道丞相大人在问小人，小人不知道听到什么，小人不知道大人说的听到的是什么，请大人明示。”说完还叩了几个头。

姚轩脸色没有缓和下来，但眼神显然带着不信，钱掌柜跪在地上，心里恐慌得没有底，也不知道姚轩信了几成，但他只能一口咬定没有，要不然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姚轩冷哼一声，移开视线，说出两个字：“回府。”

姚管家见姚轩已经踏出房间，连忙追在后面，追到离姚轩半米远的距离就停下奔跑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们下楼，姚管家见姚轩还没有对方才的事件作出结论，但也看到姚轩的脸色，不敢多言，默默跟在后面，随着轿夫往丞相府走去。

卷五十三

八月初旬

艳阳高照，知了吱吱地控诉着这可怕的热浪。

高大的树荫下，赤着胳膊露着两只大脚丫的大爷们或坐或躺，有的粗着声音说话，有的草帽盖着脸睡觉。这炎热的时节让人在家呆不住，房屋四面墙，堵风得很啊。

慕容雪凯和柳玄之就在这群大爷们中间，邋遢的胡子头发，又脏又没有观赏性的短褂，露出壮健的胸腔，吸引不少姑娘含羞窃看偷笑着走过，裸露的手脚晒得黑黝黝，指甲缝里还有污泥，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纯爷们气味，让那些喜欢他们挺拔身材的大姑娘们退避三舍，这是他们避免惹出什么桃花风波而想出来的伪装，也是城里随处可见的男人装束，当然，这是指那些出卖劳力的苦丁。

尽管两人过去从未弄得这么邋遢，尽管这是他们第一次的邋遢，尽管他们很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尽管他们很鄙视这些所谓大爷们的行为，但他们没得选择，因为京城有太多认识他们的人了。

而且为了就近监视姚轩和商旅的行动，这样的打扮是随处可见，即使是在酒楼里出入也不会引起注意，不过人的气质很重要的，所以他们只是外表很像随处可见的老粗，气质完全不像，所以他们就尽量地不说话，一说话一定要让人不敢接话，走路就混在一群人里面，混不了就直接走的夸张一点，吃饭不能细嚼慢咽，要大口大口的吃喝，总括一句话，就是做一个没有礼节的老粗。

他们连夜赶到京城的，跟司空翔见过面，把收集到的资料和计划告知他，司空翔听了震怒，誓言要把姚轩抓进大牢里，而慕容雪凯和柳玄之在收到意料中的协助，就趁夜色离开司空府，原本司空翔想留下两人，但两人说还有事要做就离开了，并在离开的半个小时里找到伍昊洋和刘少，向他们确认时间和获知京城的近况，然后两人离开伍昊洋和刘少暂住的客栈，其实就是越来客栈，因为伍昊洋和刘少扮演的是财大气粗满身铜臭味的市侩商人，当然是哪里最贵住哪里。

而且也方便两人对商旅的监视。

所以几天下来，京城里多了两个不起眼的老粗，砍柴挑水搬米抬轿，凡是体力活都是一群老粗一起做，就像现在，他们正抬着姚轩回丞相府，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回丞相府和越来客栈。

柳玄之抬着轿子，心里把姚轩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又一遍，骂了近半个时辰，丞相府终于出现在视线里，姚管家掀开轿帘，姚轩走下轿子，向丞相府走去，姚管家下巴抬起鼻孔朝天地指使着轿夫把轿子从后门抬进去，柳玄之遮在刘海后面的眼睛深深地望了姚管家一眼，然后弯下腰抬起轿子往后门走去，心里又开始新一轮的问候，不过对象换成姚管家。

先走进后门的姚管家不耐烦地指着一个地方，“放这里就行，快点，像娘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