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神不会醒,平时他俩也只是放下东西就走,今天也不例外,只是松鼠精多瞥了一眼,这一看可不
得了。
“啊!月……月老!”
兔子精发现兔儿神在松鼠精一声惊叫后有醒来的迹象,赶紧拉起这只又笨又傻又没有脑子的松鼠精跑
出洞外,边跑边骂,“蠢蛋!看了不该看的,小心兔儿神戳瞎你的小眼睛!”
“我……我的眼睛不小啊。”脑子不够用的松鼠精努力地瞪大眼睛,戳了下抓着他大尾巴的兔子精道
,“不信,你看?”
“……”
“哎哟!你又打我。”
那边,兔儿神刚醒,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内敛稳重的熟悉声音,“醒了?”
“砰!”的一声巨响,风度翩翩的兔儿神从床上掉下去了。
月老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兔儿神避开他的帮助,刺溜一下爬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往洞口走去,“
我去洗脸!”
月老等了半宿没见人回来,出去找了一圈没见人,便明白过来。他隐了身型飞往李家,果然在昨晚的
那科树上看到兔儿神,坐在树杈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劈柴的胡柴。
“看出什么头绪来没?”
月老静悄悄的出现,吓了兔儿神一大跳,差点从树上摔下。
“小心!”还好月老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要不兔儿神又要摔一次了。
兔儿神不留痕迹的排掉月老的手,玩笑口气道:“没,一早上光见胡柴在劈自己。”
“李修文呢?”
兔儿神一指书房,“一直在看书,就出来两趟,还是去茅厕。”
“李王氏陪着他?”
“没有。”兔儿神跳下大树,反正凡人看不见自己,他索性背靠树干,坐了一早上,屁股都麻了。
“好像是娘家来人了,她去客栈了。”
“客栈?”
“嗯,李王氏不是本地人,她娘跟李修文的娘是闺中密友,他俩是指腹为婚,李老爷去世的早,李老
妇人因此受了打击,没过多久也跟了去,临死前特地嘱咐李修文把李王氏给娶回来,所以才轮到你给
他俩牵线。”
月老没注意兔儿神话中的讥讽,只是觉得奇怪,“娘家人来了为什么要住客栈?不应该住在自己家里
么?除非……”
“胡柴!”李修文的一声叫喊,打断了月老的话,一时间,三道目光一起射向李修文。
胡柴丢下斧头,拽下脖子上搭着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朝李修文走去。
月老也从树上跳下,跟兔儿神并排站着。
李修文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道:“太阳这么大,别劈了。”抬起袖子,帮胡柴抹掉下巴上的汗水。
胡柴咧着嘴大笑,“我皮厚,不怕。”
“晒晕倒了,药费从你工钱里扣。”
“随你扣,只要天天能看到你就成。”
胡柴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却把李修文说得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大白天的,瞎说什么呢。”
胡柴抓住他的手,把人带到怀里,李修文挣扎了一下,四下张望,见没有人,才放心大胆的让胡柴抱
着。
“你跟我在兔儿神庙里拜了天地,夫妻间说啥都行。”
李修文身体突然僵住,“夫妻”二字实在是刺得他透不过气,“胡柴,你不怪我?若是早一点儿遇见
你,我是怎么都不会娶兰儿的。可惜造化弄人,休了她只怕是害了她。”
“是我胡柴的错,来得太迟。”
李修文再也忍不住,趴在胡柴身上哭出声来,上一次哭还是娘亲去世的时候,整个李家让他一个人顶
着,实在太累。兰儿虽然是自己的妻子,可两人之间并无共同语言,李修文曾今以为所有的夫妻都该
是这般,男主外女主内,两人之间平平淡淡直到死去。可直到胡柴出现,他才明白一切都错了。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看到对方会莫名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的感情,才是真正夫妻间的感情,可惜他
已成家,可惜他不能害了兰儿。
月老看着兔儿神无声无息离开的背影,跟上前去一看,只见兔儿神脸色惨白,嘴唇上牙齿咬下的痕迹
清晰可见。
“怎么了?”月老拉住兔儿神,让他停下。
兔儿神双目通红,道:“胡柴走过来的时候,李修文一直盯着他看,胡柴也是。”
月老不明就里,兔儿神声音悲怆,“当初我喜欢那巡按御史,只敢躲在暗处偷看,每次偷看时,即希
望他能看我一眼,又怕被他发现。最后他终于看着我时,我却被他打死,只是因为我偷看了他。”
这些话兔儿神从未对人说出口过,今日面对着月老,就想把昔日心里的苦水一个劲儿的吐尽,“我只
是喜欢他,只要能偷偷看上几眼就满足了,为什么要打死我?难道被我喜欢是一件让人觉得羞辱的事
情么?”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蹦出,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上,消失于土壤之中,兔儿神只是静静地站着,
一点儿哭声都没有。静逸的悲痛,却是比放声大哭更让人心如刀绞。
月老叹气,挪步到兔儿神面前,一手环过他的腰,一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微微施力,把他压向自己
,靠在自己胸前,“天保,哭出声吧。”
不为那一声两百多年未曾听过的名字,不为那声温柔的话语,只是为了这个温暖的怀抱,兔儿神胡天
保,抵着月老的胸口,嚎啕大哭,形象全无。
月老也不说话,只是抚摸着兔儿神的后背,时而轻时而重,时而急时而徐。
以后百年没有抱过这人了,熟悉的同时夹杂着陌生,更多的是满足。
待兔儿神哭够了,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再使劲推开月老,扯着沙哑的嗓子怒气冲冲地吼着,“
胡天保那个难听的名字我早就不要了!”
“那小兔儿?”严肃的面孔说着打趣的话,看上去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兔儿神气得鼓起腮帮子,“我不是玉兔!”
月老锁眉凝目、沉思冥想,“胡萝卜?”
兔儿神刚要发怒,月老笑了起来,英俊地脸庞直把兔儿神惊呆了,甚至忘了炸毛。
月老才清晰地吐出兔儿神许久不曾听过的名字,“小琼”
兔儿神微微愕然,而后一甩衣袖负气离去,“不知道你在叫谁。”
第一章:解红线(下)
月老笑着看着兔儿神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掏出怀中的姻缘镜,手指抚过镜面,李王
氏赫然出现在铜镜之中,而抱着她的那名男子却不是李修文。
看来事情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要想洞悉一切,必须回月老殿查阅一翻,方可知晓前尘过往。
月老收起姻缘镜,招来五彩祥云,往天庭赶去。
至于兔儿神,月老摸着胸口处还未风干的泪迹苦笑,他现在恐怕还不想见到自己吧。
月老掌管异性姻缘,爱恨情仇、妄念痴嗔、生死离别,每一年每一日每一刻都能看到,早以为看透红
尘间的点点爱恋,直到两百多年前,偶然遇到奈何桥边的胡天保,不解那人为何执迷于三生石上的前
世今生与来世,直到胡天保做了兔儿神来到自己身边,恒古不变的月老殿因为他而变得生机勃勃,笑
声不断,那时他才明白,所谓情爱,不过没有遇上对的人。
命中注定的情劫,哪怕是月老自己也无法逃避。
不在乎耗费多少仙力,不在乎那人是否知道,人间、天庭速去速回,只为能见那人一抹久违的笑容。
姻缘阁的地面上撒满了姻缘簿,却不见月老来去匆匆的身影。
红线是在李修文与兰儿指腹为婚后牵上的,两人本应是青梅竹马,但李修文出生没多久后,李老爷因
为生意,带着一家人迁往异地。到头来促使兰儿与她的表哥,成了两小无猜。
四人之间,只需挑明,便可成双成对,可女子在相公去世后再嫁亦会被认为不忠,更何况是被休了后
再嫁的?
兔儿神听月老说明其中缘由,眉头一挑,“他休他的,她嫁她的,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
“胡闹!你可以不在乎,他们可以不在乎,但永无止境的指指点点没有人能受得了。”月老又道,“
李家与王家都是从商的大户人家,最讲究名誉和信誉。”
兔儿神气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月老怕是反悔了吧。”
“哎……我竟如此不可信?”月老无奈摇头,“找你自然是为了下面的计划。”
“什么计划?”
手指沾了沾茶水,月老在石桌上写下一个“死”字,道:“只有李王氏死了,这事才好办。”
“好毒的月老!”兔儿神起身挥衣欲走,“这一招不用也罢。”
“你这急性子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月老摇了摇头,“听我把话说完。”
月老所说的死,不过是假装病死。一年后,王家可以对外宣称,王夫人因忆女心切,认了一位长相与
兰儿相似的女子为干女儿,再让玉儿表哥去娶她。至于李修文,大可以因为爱妻之深,不愿再娶。
既为掌管情爱的神仙,自然要最大限度的让事情完美解决。
兔儿神细想一番,也觉得此法可行,当天就跟月老去李家,找李修文商谈。
李修文正在书房看书,突然屋里出现两人,惊得他大叫一声“胡柴!”,不消片刻,那日院子里砍柴
的壮汉便心急如焚的出现在书房里。
胡柴进屋后,一把把李修文护在身后,手里举着斧头横在胸前,“你们是什么人?除非杀了我,否则
别想动他一下。”
月老看了看那把斧头,直言道:“李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厨房里的劈柴人还兼任护院?还是这
位护院的兵器就是这把斧头?”他本是实话实说,外人听来更像是调笑。
胡柴无视月老的言辞,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兔儿神见他俩紧张地模样,起了逗弄之心,他站在月老身边,俊俏面孔上的一对斜飞双眉微微挑起,
手指勾起垂在胸前的发尾绕了又绕,玩味地看看他俩,忽然一笑,“你们拜庙时,难道不知道看看所
拜之人的模样么?”
“你……你是……”站在胡柴身后的李修文伸出一只手。
“对,我是兔儿神。”
李修文和胡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兔儿神洋洋得意的享受他俩的意外模样,月老咳了几
声,李修文和胡柴才回过神来,双双跪在兔儿神面前,“求兔儿神帮帮我们吧。”
“你们先起来,我既然让你们看到我的真身,就一定会帮你们解决。”
接下来发生的,就像月老计划的那样,兰儿与他表哥自然都愿意,可他们独独忘了王家人的意见。
王夫人一听,当然不同意,这出嫁的女儿怎么能再嫁?
李修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鼓作气来到王家,跪在两老跟前谎称自己无法行房,不能害了
兰儿。两老儿一听这话,加上又是姑爷主动提出,他们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最终同意了这个计划。
兰儿离开的那天晚上,兔儿神与月老都去的送行,四个人对兔儿神皆是感激涕零,一旁的月老早趁大
家不注意的时候,把红线从李修文的手指上移到了兰儿表哥手指上。
黑夜里,那对异性恋人静悄悄地里去,同性情人也手牵着手步入卧房。
月明星稀,兔儿神坐在树上,低头把玩着总爱垂在前面的发梢,对月老道:“去我洞府里喝一杯,如
何?”
“好。”
跳下树,刚走几步,兔儿神猛然想起一事,又急匆匆的折回去,一把推开房门,道:“对了,你们可
以结为契兄弟……”
“啊!”李修文大叫一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胡柴,慌慌忙忙地扣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外袍。
饶是兔儿神,也不免红了红脸,他虽没做过那回事,但好歹也是掌管同性情爱的神仙,怎会连这都不
懂?
兔儿神故意本着脸,装作一副习以为常,满不在乎的样子,指着下身明显突起的人问李修文,“你为
什么会喜欢上他?”
红晕迅速染上李修文的双颊,小声地说:“那天我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刚好被他接住。”
兔儿神重复道:“爬树?”
月老看着院子里唯一一棵可以爬的树,“松树?”
胡柴不在乎他俩是神仙,一边推人,一边推门,“我接住他时,他手里捏了个松果。”
李修文坐在床上往外看,“兔儿神,跟你一起的那位是什么人?”
兔儿神被问得一愣神。
什么人?
师傅?不算是。
上司?大概吧。
朋友?说笑呢。
两人之间究竟是何关系,兔儿神自己也弄不明白。
他这一愣,李修文倒是以为他在害羞,笑道:“兔儿神司掌同性情事,这位想必是您的爱人了?”
“胡说!”兔儿神满脸羞红地反驳道,“我和他不熟,你管好自己的事!红线对同性无用,你们之间
本就靠爱维系,像你这样好奇心如同三姑六婆一般,小心李修文嫌弃你!”
说罢,刷手出门,回头正好看到月老站在自己身后,于是恼羞成怒的冷哼一声:“今晚你休想跟我喝
酒。”
待回到洞府里,月老对月独酌,兔儿神跟松鼠精说起这事来,那只总是大惊小怪的小妖精倒吸一口凉
气道:“人也喜欢吃松子?”
兔子精坐在小板凳上,停下洗胡萝卜的动作,斜睨了松鼠精一眼,“怎么?人就不能吃松子了?”
松鼠精挪到兔子精跟前,抱着自己的大尾巴蹲在地上,苦着脸道:“松子那么少,人还要跟我抢!”
“蠢蛋!是你自己找不到!”跟着,又是一记栗子。
松鼠精刚想辩解,就见两道黑影晃晃悠悠地从地面钻了出来。
“兔儿神,阎王邀您过府一叙。”
第二章:人鬼恋(上)
“啊啊啊!鬼呀!”松鼠精的大尾巴,“刷”的一下立了起来,他紧紧地抱住兔子精的脖子,哗啦啦
的流着眼泪,“好黑好丑的鬼啊!”
“……”
要不是已经死了,那两只鬼定会一口凌霄血喷死这只白痴松鼠精。
兔子精虽然觉得松鼠精搂得自己太紧,但是难得没有啃声,只是死死地瞪着两只鬼,那眼神中除了示
威,更多的是危险,好似在警告他们,休想打松鼠精的主意。
没有体温的小鬼,突然生寒,打了个大激灵,那只兔子精好恐怖!
“阎王找我有什么事?”兔儿神挥挥衣袖,让松鼠精和兔子精下去。
两小鬼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道:“一句半句话不清楚,只是阎王大人十分着急,还望兔儿神快快随我门
去走一趟。”
兔儿神犹豫片刻,还是起立,理了理衣袍下摆,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