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对暴力小队的几位来说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之前柏子仁就是这麽被偷袭的，不怪他们不长记性，实在是事出突然，对付变异体的经验他们还要慢慢积累。

大家的犹豫只持续了几秒锺的时间，这种时候作为幸存者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悼念死者，能做的也只是努力活下去，继承着死者的意志，活下去。

罗辑用力拉上车门，柏子仁方向盘一打，车子朝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对於既成事实的悲剧永远不要试图去挽回。

附近的丧尸都被车子发出的声音所吸引，急吼吼的朝改装房车追去。

没有追去的丧尸都争先恐後的撕扯着遇难孩子那小小的身体，肚子被挖开一个大洞，胃肠各种脏器都流了出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孩子几乎被肢解的时候竟然还能转过头来看他们，大眼睛里血泪模糊，喉咙里发出一阵嗡嗡的低吟。

他竟然还活着！

认清这一点之後，十二毫不犹豫的反手一刀，直接砍断那个孩子的脖子，小小的脑袋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你……”言林看着十二，凶手眯了眯眼睛，神色如常，长刀握在手里一丝颤抖也无。

十二不带感情的解释，“他没救了，这样比较不会痛苦。”

就是这个样子的十二，让他觉得看不透，但他说的并没错……言林皱眉，是不是自己有一天变成丧尸他也会这麽淡漠，冷眼观望着，然後毫无感情的痛快下手？

不对，言林摇摇头，如果自己真的变成丧尸就算这个白痴下不了手自己也会逼他下手，变成丧尸要死不死的“活”着还不如作为人类干脆的死去。

他一直都是这麽想的。

只是，如果他下手之前能犹豫挣扎那麽一下，自己想必会很开心。

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却是实打实这麽想的，这一秒他终於认清自己的感情，虽然依旧别扭依旧像隔着层轻纱，却无法否认对於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到底是跟别人不同。

不只是队友，甚至不只是搭档。

周围所剩不多的丧尸都围着遇难孩子那小小的尸体，没时间来打扰他们，立夏虽然心里不好受，也只能趁这个时间赶紧搞定那把他亲自上的锁。但是铁锁锁在里面，他只能从两扇门的缝隙里折腾，再厉害的机械师也免不了要耗费不少功夫。

终於传来锁芯断裂的声音，立夏擦了擦冷汗，对守在他旁边的两位队友点点头，言林用通信器通知车里的人这边已经搞定，房车又一路碾压着丧尸尸体冲了回来，同样还是车子一进门，大门就被死死关上，抵不住这次跟在後面的丧尸太多太密，还是有几只被关在了门内。

言林和十二五五分成，干脆利落的干掉了这几只漏网之鱼。

“刚刚出去的是什麽？”罗辑从车上跳下来，问正在调整弩弦的言林。

“什麽？”言林抬头，他只看到有丧尸进来，完全没注意有东西出去。

“一团黑影。”

小满此时也从车上跳下来，听到他这麽说就踮着脚往外望，视线里漆黑一片。

罗辑下意识的拧紧眉毛，为了不让小辈们担心，他只好说，“大概是我看错了。”

柏子仁停好车子，从後面靠过来，脑袋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看到了。”

罗辑猛地回头，随队医师的眼睛看起来比夜色更暗，他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柏子仁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碍於周围有别人，只虚抱了他一下，问道，“冷？”

雨後的气温确实下降的厉害，不过这实在不是个高明的转移话题方式。

罗辑直接略过他这个单字的问句，皱着眉问，“看清是什麽了？”

柏子仁表情不变的摇头。

罗辑看着他。

他耸耸肩，依旧不说话。

队长大人率先败下阵来，无奈的开口，“我总觉得像是……”

柏子仁伸出手指抵在嘴前，制止他说下去，然後又指了指图书馆那栋造型诡异的双层建筑，眉角挑了挑，带着几分意味不明，“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然，他们这段对话只维持在两人能听到的程度。

有了前车之鉴，他们这次把伤员和几个孩子护在中间，近战的十二走在前面，远战的言林殿後。

有风从耳边刮过，打到玻璃门上，没关紧的门发出！当！当的闷响。

没有住人的一楼一片黑暗，只有二楼房间的节能灯透过窗帘显出一种萧索的暗黄，明明还只是初秋，却处处透着一种深冬的苍凉。

二楼传来一声枪响，像平地炸响一阵惊雷，所有人都是动作一滞。

几个孩子吓的瑟瑟发抖，都在往里缩，其他人也都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黑暗也才刚刚降临。

第二十二章

一行人刚上了二楼，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封闭的空间内空气都不流通。

罗辑心里一沈，跟柏子仁对视一眼，便拦住想要继续往前走的众人。

他把几个孩子簇拥到一起，对着比较大的那个说，“小满，你带着孩子们先去一楼。”对於开门之後所要展现在眼前的，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七八分，又推了十二一把，“你跟他们一起。”

十二看着透出诡异之气的房间，想进去看个究竟但又碍於队长的命令，权衡之下只好暂时当一会儿孩子王，就着手电筒那细长的光线领着几个孩子下楼。

门是虚掩的，柏子仁长臂一推，那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啊！”

“天哪！”

“这是……”

几声不同的惊叹同时想起，众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犹如修罗地狱的虐杀现场。

男人背对着门口手里还拿着枪，只是拿枪的胳膊颤抖的厉害，两只手一起都无法平稳。立夏第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的枪。女人捂住嘴巴一脸呆滞，浑身颤抖，视线被挡住，只能看到他们中间一滩骇人的血迹，往旁边挪了挪才发现那是一具小小的尸体，腹腔被残忍的撕开，黄色的肠子淌在外面，各种脏器混合在一起，原本看起来充满灵气的脑袋此时孤零零的滚在一边，一双眼珠突出来血管也已经爆裂，脑袋上有一个枪口，地上也有火药摩擦过的痕迹。

少了一个人。

罗辑危险的眯了眯眼，而後去看旁边的医师，後者同样是神色凝重，只不过多了些他参不透的意味。

“这是……”立夏捂着嘴巴，目光在那张模糊的面容上打转，不敢相信，“小……小豆？”

没有人说话，大家心照不宣，一时间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所以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两人身上。

隋颖遭受了巨大刺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柏子仁只好先把她带到别的房间，给她嘴巴里塞了精神镇定类药片。

这边陈晨也是吓的不轻，好在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断断续续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其实变故只发生在几分锺之内，快的让人难以置信。

他一直在院子里练习枪法，听到二楼有重物跌落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对劲，等他跑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董源像疯了一样抓着小豆不放。虽然还有些人类的形态保留，但那无法掩饰的血红双眸，尖长的指甲和尖利的獠牙，以及扭曲腐烂的身体都说明了一件事，他尸化了。丧尸的爪子一下子就撕开了孩子细嫩的皮肉，黄色的肠子和紫色的胃袋都流了出来。在孩子痛苦的哭喊声中他扣动了扳机，只是那丧尸像是还残存了智力竟然知道要躲，这一枪没打中。接着又是一枪，他毕竟枪法不行，子弹没入皮肉却不是打中头部，完全不对丧尸构成威胁。

那丧尸放开可怜的孩子，朝他冲了过来，死亡逼近的时候他竟然也觉得没那麽害怕了，眯着眼睛再次举起枪，那里面还有一颗子弹。却不想那丧尸并未如他想象的那样扑过来咬他，而是越过倒塌的柜子，一个跨步越了出去，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晨捡回一条命，他吐出提着的那口气，转头去看小豆和隋颖。

“阿姨……”小豆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疼……好疼……”

隋颖像是已经呆滞，巨大的痛苦袭击之下连哭泣都不会了，嘴巴张开又闭上却说不出一句话，抱着孩子的双臂上全是血，也只能用沾满污血的手掌一遍一遍抚摸着孩子那张沾满泪水的脸蛋。

她颤抖着用尽全力也无法减轻那个孩子一丝一毫的痛苦，漫天的绝望和巨大的歉意席卷了全身。

小豆那双染着血和泪的大眼睛最後闭上的时候，隋颖身体明显的一震，她终於大声的哭了出来，到底还是无力挽回些什麽。

“嗷——”

几分锺的功夫，孩子的身体就再次活动起来，那个瞬间隋颖的心情几乎是狂喜的，只是美好的幻想维持了还不到半秒锺就被残酷的现实所击溃。

“快放开他！”陈晨叫了一声，飞身过去把僵硬的女人撞开。

再次睁开眼睛的孩子已经是另一种样子了，红瞳尖爪，低吼着张牙舞爪，如同迈进毫无希望的阿鼻地狱，再也无法感知阳光的温暖和人性的美好，余下的只有欲望，吃人食肉的欲望。

陈晨不再犹豫，双手稳稳的托住枪身，瞄准，射击。

砰！

那具小小的身体应声倒地，孩子终於再次安静下来，这次是陷入永远的安眠，再无人去打扰他的美梦，那梦中不会再有恶心的丧尸和腐臭的残肢，没有痛苦和死亡，所有的梦魇都将烟消云散。

对他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男人握枪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柏子仁这边，女人顺从的吞下药片，只是依旧无法镇定，怕冷似的身体颤抖个不停。

医师叹口气，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後背帮忙顺气，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响起，“你不要太自责。”

女人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陷进自己的世界出不来。

柏子仁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继续轻声说着，“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这种时候我想只有一个解释。”

他故意停下来，果然女人开始抬头看他。

他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笑，“这里我们已经清理过了，没有藏起来的丧尸，我们过来之後董源也都没有再出去过，也就是说这几天时间里不可能被咬，只能说是我们进来之前感染的，你回忆一下能不能想起什麽？”

女人忽然倒吸一口气，一脸难以置信，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嗫嚅着，“难道是……”她自我否定似的摇着头，“不可能，他明明说没事的……”她猛地抓住柏子仁的胳膊，“他身上没有伤口啊，好好的……”

“再细小的伤口也不行，只要是咬伤就会感染。”柏子仁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不过我想还有一种情况，虽然还没有被完全证实。身体有伤口的时候接触到丧尸的血液……”

女人再次僵硬在那里，她记得董源为了救小豆的时候曾经被凸起的铁皮划伤胳膊，原来那个时候就……

“从感染到彻底尸变的时间间隔有长有短，但我还从没见过这麽长时间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为了你才坚持到现在，所以，”医师顿了顿，“就算为了他，努力活下去怎麽样？”

女人看着他，心里各种翻腾，不是滋味。怪不得那个人一直在发烧，怪不得他体温不正常波动，她又回忆起那次董源全身冰冷，莫不是那个时候已经尸化，又凭着仅存的理智压制住了体内的魔性？虽然很难以置信。

她忽然意识到没有资格去怨恨些什麽，自始至终最软弱的那个人都是自己。

柏子仁拍了拍她的肩膀，站了起来，“你得自己做出选择，自己先放弃的话，谁都没有办法让你产生生的希望。”

虽然还是没有回答，但是女人已经不再是发抖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柏医生！”

“恩？”正要离开的那人停下脚步，只是并未回头。

“你是什麽时候发现的？”

“……”

“什麽时候呢？”

柏子仁终於回头，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暗的透不出一丝光泽，逆着光的面容上看不清表情。他没有回答，只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屋里弥漫着一股死亡笼罩下的死气，外面的尸群也不消停。

成群结队的丧尸们在锲而不舍的撞击着铁门，从二楼窗户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尸群的数目还在增加，後面的不要命似的往前拥挤，甚至把同伴的身体踩在脚下。那架势简直像是全城的丧尸都出动了，他们的安居之地岌岌可危。

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好好安葬死去的小豆，只能找了个柜子当做棺材，把他的尸体放进去。

十二和小满带着几个孩子已经上来了，大家必须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麽办，照这个架势，门外那群丧尸撞开铁门只是时间问题。

“孩子们先去旁边的屋子，”罗辑指了个方向，表情严肃，“里面有食物和水，可以找来吃。”

当着孩子们的面讨论这个危险血腥的话题显然不合适，这并不是这些还上小学的孩子应该承受的。

“小妍你带着晓晴过去。”小满把紧紧抓着自己的最小那个孩子的手放在小妍手里。

“小满也一起！”立夏皱眉。

“我要留下来！”小满说。

“太危险了！”立夏难得严肃。

“我会功夫的！”小满没说谎，要不然只凭他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自身都难保，根本不可能护着这几个孩子这麽久。

“你那种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给丧尸塞牙缝的！”

“你……”小满气急，索性开始耍赖，直接靠在桌边，脸扭向一边，“反正我不走！”

这招真是无论什麽时候什麽场合都屡试不爽，立夏抽了抽嘴角，转而求助他们万能的队长大人，“队长你也劝劝他啊！”

罗辑若有所思的看看立夏再看看小满，最後只说：“小满不是我的队员，不归我管。”

“喂喂喂……”

“我不想坐以待毙……”小满抓着立夏的手，眼神里满是认真，“让我留下来。”

对上那样的目光，立夏忽然觉得无法拒绝，只能头疼的抓抓头发，“……随你好了！”

最後决定放弃图书馆的时候没人提出异议，就像小满说的那样，不能坐以待毙，虽然这里曾经很安全，但现在的它显然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现在是十二号深夜，距离十四号只有一天的时间，只有坚持到那时候就可以了。

他几分锺前接到了总部发来的飞机会在原定时间原定地点降落的消息，虽然不清楚为什麽现在只能单向联络，但好歹不算是被困死城。

大门还能撑一会儿，罗辑让众人先稍作休息吃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能撑到天亮再走最好，实在不行就只能连夜离开了。

隋颖已经不再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了，虽然依旧神色低迷却有了点活人的感觉，她把储存的食物和水拿出来分给大家，本来剩的东西就不多，吃饭的嘴又多了几张，最後每个人只分了很小一份。

罗辑接过自己那份的时候不知道跟隋颖嘀咕了些什麽，女人用复杂的眼光看了看他，而後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抽屉。

罗辑小声道了谢，女人便离开了。

女人前脚刚走，柏子仁後脚就进来，房门在身後被悄无声息的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