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上——墨白先生
墨白先生  发于:2013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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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是稀释到35%左右的甲醛水溶液,俗称——福尔马林溶液。

溶液当中,悬空地飘着两个浑浊的人眼球。

李墨白于是弄明白了,那具女尸被人挖走的双眼在这里。

罐子的侧面躺着一束红玫瑰。修剪得极短的茎,花冠色泽很美,浓烈、娇艳。

玫瑰之下,压着一张熟悉的黑色卡片。李墨白拿起来,看见同样的红色笑脸和笔迹:

‘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瞬时涌上心头,李墨白捧着音乐盒,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疯子,他想,自己真的是碰到疯子了。

******

那之后,李墨白没有在那个仓库里发现别的有价值的线索,似乎那个疯子将他引来的目的,就是让他看看那具女人的尸体,然后送给他这个音乐盒和里面的眼球?

他当然不会接受陌生人,尤其是个目的不明的疯狂的陌生人赠与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礼物。

所以那一天,李墨白将那个音乐盒连同眼球、玫瑰原封不动地放回纸箱中,在确认自己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之后,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女尸,空着手走出了仓库,迅速地消失在寂寥的夜幕之中。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闪烁的电视屏幕。

看见屏幕上李墨白急匆匆地离去的背影,那双眼睛弯了弯,伴随着一声轻笑,那人拈起一束玫瑰放在唇边,微笑开口,声音充满玩味:

“李墨白,有点意思……”

13.

星期六的早晨。

李墨白的生活一直很规律,247早睡早起,连周末也不例外。尤其是经历了昨晚的莫名其妙和些许惊讶,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很早就爬起来,喂狗、取报纸、做早餐。

丰盛的第一餐是美好的一天的开始,因此,李墨白很重视自己的早餐。

一杯润肠胃的蜂蜜水,水温40摄氏度左右,不能太热,否则会破坏蜂蜜中的营养成分;一个无盐煎蛋,只煎单面;两片烤面包,搭配低脂黄油;一碗麦片,浸泡脱脂牛奶;一杯现榨澄汁;一根香蕉;当然还有一盒李墨白最爱的草莓牛奶。

零零总总铺满一桌,他满意地摆正餐桌上花瓶里的那支百合。打开电视机,摊开报纸,将昨天的不愉快抛在脑后,专心享受新的一天的开始。

李墨白一直很欣赏早间新闻里的那位气象先生,今天他依旧是穿着得体,神采熠熠,笑容很阳光,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晴空万里。

李墨白喝着草莓牛奶,带着欣赏的微笑看着电视。气象预报刚播完,新闻里突然插播一条头条,原来是连环抛尸杀人魔又作案了,又一具女性的尸体在东面护城河边被发现。

李墨白看着电视中受害人生前的照片,那张面容很熟悉,昨天晚上,他正是和这个女人在那个仓库里呆了近半个小时。女尸的模样太诡异,他想不记住都难。看着照片中笑得灿烂的女人,他的脑海中闪过女尸浮肿的脸和眼睛上那两个黑色的空洞,顿时失了胃口。

他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今天他要上周末班,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索性放下早餐,收拾了准备出门。

8:30,李墨白准时出门。

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喜欢做着作弄人的事情,比如这个平常普通的早晨,在李墨白推开门走向院中的那一刻,变得不再平常。

李墨白又看见了那个纸箱子。

一模一样的纸箱子,同样的红色笑脸,安静地伫立在他家后院的正中央。纸箱的周围,环绕着李墨白精心栽培的那几盆向日葵,此时正摆成规则的圆形,齐齐抬着花冠,对着天上的太阳。绽放着灿烂的笑脸。

而立在它们中间的纸箱,似被诅咒的潘多拉魔盒一般,带着那血红色的讽刺笑容,静静地等待李墨白去触碰。

天还是一样的蓝,阳光还是一样的温暖,李墨白却觉得周身似坠入冰窖一样,冷得发颤。

他可以确信,早餐前他去院中拿晨报的时候,那个箱子还不在那,他的向日葵们也没有摆成这诡异的圆形。

那么那个人,是如何弄开通往他家院子的坚实防盗门,丝毫未引起任何注意,完成这些布置的呢?

就算陌生人趁他看电视放松警觉的时候,想了办法溜进来,那狗呢?他的那两只忠诚,强悍,凶狠的藏獒呢?为什么看到陌生人进来没有扑上去撕咬,甚至连一声吼叫都没有?

李墨白转身寻找他的狗,看见墨墨和白白懒懒地爬在院子里花坛边,亲昵地凑头依偎在一起,丝毫没有任何的异样表现。

“蠢狗!”李墨白气得大骂,随手从地上拾了快鹅卵石,狠狠地向狗砸过去。狗儿们吃了一吓,慌忙跳将起来,夹着尾巴呜咽着跑到墙角蹲下,茫然地盯向李墨白。

李墨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怒火。抬腿走进向日葵圈中,捧起那纸盒就用力地拉扯开。

被一个变态的陌生人跟踪,抢了猎物,引到码头仓库戏弄,又出入自家如入无人之地,是谁都会愤怒,觉得被冒犯。

李墨白原以为那纸箱会和昨晚一样,一层套一层捉弄人,所以愤怒地撕扯开箱子。没想到,今天纸箱只有一层,当他扯开时,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了出来,像保龄球一样,撞翻周围摆放的几盆向日葵。

李墨白瞪眼一看,那圆溜溜的东西,可不正是昨晚那具女尸的头颅!

饶是他再冷血,心理素质再过硬,一颗被砍下的人头突然滚到脚下,还是将李墨白吓了一跳。

他很不争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带着碰翻了剩余的几盆花。

其中自然包括他最宝贝的,学长的那一盆。

李墨白慌忙把学长向日葵扶起来,心疼地搂在怀里,定了定神,转头去看那头颅。

经过一夜,女尸的头腐烂得更加厉害。整个面部完全浮肿,皮肤被撑起,呈现为近乎透明的青灰色。有几块表皮已经脱落,血肉模糊地内里格外得恶心。眼窝处挂着乌红色血块的黑洞中,数条浅黄色的肉蚜探着头,缓慢地在糜烂的血肉中蠕动。

女尸的嘴部被膨胀发紫的舌头撑得极大,高高地向前突起,而在那蛆虫穿梭的舌头下,赫然压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诡异的向日葵怪圈,腐烂恶心的头颅,再加上漆黑色的卡片,像极了恐怖片中亡灵的召唤书。

只不过,电影里那是道具,李墨白面前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真货。

李墨白皱着眉,心中的恶心多过于恐惧。他一手掩住鼻子,一手去拿那卡片。

卡片似乎被腐败的烂肉粘黏住,他拉了一下,竟没有拉出来。用力一扯,黑色的卡片连带着女尸的舌头被生生地拽了下来,那突起的嘴唇处裂成大大的空洞,牵连着几丝似黏液又像腐肉般的东西。

李墨白狠狠甩下卡片上粘着的肉块,将卡片远远地举起,眯起眼努力看清背面的那行小字:

‘小白,你忘记拿礼物了。不要让我再送一次。’

熟悉的工整字体,突兀的亲昵称呼,明显的警告意味。李墨白的心中泛起森冷的寒意。

那个疯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墨白用了很久才将自家的院子清理到他满意的程度。他实在不愿再触碰那恶心的头颅,也不想墨墨和白白吃了拉肚子,于是就地一把火烧了。

他又用了一个小时,在淋浴下将自己的身体反反复复刷了许多遍,仍然觉得身上有一股腐烂的臭味。他裹着浴巾,无力地斜靠在门旁,对着门外墙角下那个音乐盒发呆。

音乐盒是昨晚那一个,放在箱子的最下面,与那个头颅一起被人送到了他家的院子里。那个疯子居然很细心地为音乐盒套了一个塑料带,防止腐烂的血水流入盒中。尽管如此,李墨白依旧不会碰它。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这个神秘的抛尸杀人魔明显地挑衅已经触及了他忍耐的极限。想到杀人魔能自由出入自家,又如此变态疯狂,李墨白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和恐慌。

在那个不平常的早晨,李墨白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找到这个杀人魔,然后,杀了他!

为了报复他无谓的羞辱,为了未来的眼球补给,也为了从此可以睡上安稳觉。

他不是一个磨蹭的人,既然做出了决定,便要立刻去执行。

于是那个早晨,勤奋努力,工作以来一直是全勤奖的王牌化妆品营业员李墨白,第一次请了事假。

他的第一个线索自然是那个码头仓库,既然是租赁仓库,应该会有一些主人的记录。

出乎李墨白预料的是,码头仓库管理处的那个大胡子管理员在听了他的询问后,满眼的惊讶:“13号仓库?我们没有13号仓库啊?”

李墨白瞪大眼:“不可能,我之前确实进过一个13号仓库?”

即使在黑夜里,他依然看清楚了那铁皮仓库门上,用白油漆书写的大大的‘13’。

管理员摇头解释道:“做生意讲究吉利,我们这的仓库都是租给私人公司的,所以像4啊,13啊,14啊之类的忌讳号码都是没有的……”

李墨白想,一定是那个人篡改了门牌的号码,让他将这码头数百个仓库中的某一间,误认为是13号仓库。现在他不可能确定这么多仓库中,昨天晚上他究竟进了那一间,更加无法知道那间仓库到底归谁所有。

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他又去搜索了可以找到的所有关于连环抛尸杀人魔的资料,可惜既然资源充分的警察都未能抓捕到这个人,更何况是信息并不全面的民众。

他和那个疯子最后的联系,就只剩下那个酒馆。

李墨白再一次来到Mr. M’s Bar,老板M先生依旧是老样子,衬衣马甲,穿着西服打着领结,头发向后梳得光亮。看见李墨白,老板的狐狸眼弯成了一条缝:“客人,谢谢您再次光临。”

李墨白明知他不会松口,却抱着侥幸的心理再次掏出那张卡片,放在老板的面前:“能再问您一次吗?老板知不知道这卡片的主人是?”

当然老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弯得更深,唇角也咧到最大,沉默地笑。

李墨白觉得这老板笑起来,真像卡通片中的狐狸,碜人得很。

他也不再多费口舌,掏出皮夹取出一张老人头放在台面上。

老板眯眼笑问:“还是老样子吗?”

李墨白摇摇头:“我不能喝酒,麻烦来一杯橙汁。”

他看着老板有些僵硬的笑容,心里升腾起报复后的快意:谁让你嘴巴紧,哈哈。

估计任何一个酒吧店主,都对只点便宜饮料不点昂贵酒水的客人,恨不能已却无可奈何吧。

李墨白走向洗手间门外的那快告示牌前,牌子还是老样子,五花八门,色彩缤纷。他掏出从前台要来的黑色商业卡片,学着那个人,在正面画了一个红色的笑脸。在卡片的背面,李墨白同样用工整的字体写上:

‘谢谢你的礼物,我们可不可以见上一面。’

他想,既然找不到暗处敌人,不如正面出击,将那个人邀出来,大家坐下来谈谈。他要弄清楚,那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然后,他再决定,是否杀了那个家伙。

李墨白将卡片贴在告示牌上,回到前台慢思条理地用吸管喝起澄汁,一面坦然地承受老板有些冰冷的目光。他环顾四周,这个酒吧还是那么乌烟瘴气,似乎生意并不好,舞池中只有几对人伴随的舒缓的乐调,似僵尸般机械地摇摆。四周的高背椅后,隐约浮现出几个人头,剩下的大半身形都隐没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中。

李墨白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此时此刻,那个人是否就混在这些人中,正在某个角落默默地注视,盘算,设计?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即而无比的兴奋。激动而紧张地环顾四周,老板,吧台上的客人,舞池中的人,高背椅后的人影……酒吧中每个人在他的眼中都变得可疑,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阴影,潜伏着,窥视着,寻找那最有利的时机,迅速得将他吞噬殆尽。

强烈的不安,危险的快感,极度的矛盾交织冲击着他的心灵。

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张留言卡片,于是又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他放下杯子,起身走出酒吧。

却没有离开。

李墨白躲藏在酒吧对面的街角,紧张地注视着酒吧紧闭的铁制大门,看那门上倾斜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烁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从酒吧出来,也没有新的人进去。

李墨白看看腕上的手表,觉得差不多了,迈开步子重新走回酒吧。

他紧张得口干舌燥,心似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在打一个赌,三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进出这里。如果他的留言卡片有人回了,那就说明那个躲藏在暗处的神秘人,正是酒吧中这少数几个人中的一个……

如果是那样,那么他的目标就可以缩小很多。

可是,会有这么幸运吗?

那种高手对决前的紧张感再一次浮现上李墨白的心头。他用微微地颤抖手,推开了那个挂着倾斜霓虹灯的铁制大门。

14.

黑色的卡片上并没有神秘人回复。

计划没有实现,李墨白很失望,沮丧地出了酒吧。

第二天,他早早地就去了Mr M’s Bar,果不其然,那张黑色的卡片的背面有了回复:

‘小白,不用心急,我们不久就会见面,但是你要先接受一些考验。’

考验,那家伙竟然说要考验他!李墨白愤怒地将卡片撕得粉碎,那种被戏弄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他已经决定了,若是让他找到那个疯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李墨白自此有了一个假想敌,此人强大,神秘,疯狂。敌人一日不除,他就无法安心恢复以往的人生。

比如他又开始产生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当他走在阳光之下,会觉得有人躲藏在黑暗之中,窥视着他。家已经不再是他安全的港湾,因为敌人曾经明目张胆地闯入,而他的那两只笨狗,只会吃,连看门都做不到。

失去安全感的李墨白又开始了彻夜的失眠,后来他发现,似乎只有躲藏在依旧保存着学长气息的冷柜中,他才能享受一个晚上的无梦好眠。

于是,李墨白家中的那个冷柜变成了他夜晚栖息的卧床。他觉得自己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只有在棺材一样的冷柜中才能寻找到最后一丝的安宁。

李墨白已经很久没有行动了,他每天晚上都会泡在Mr. M’s Bar,总是点上一杯橙汁,在狐狸老板的冰冷目光中,坦然地观察酒吧里的众人,一面在心中揣测他的敌人,是否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黑暗的酒吧像黑色的牢笼,内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潜伏的野兽。他在观察他们,而他们似乎也都在看着他,又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他。

而那个传说中的考验却一直没有来。

当李墨白终于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而他的生活从那一天开始,变得混乱。

这个普通的黄色信封里夹着一朵干枯的玫瑰,连同着一张熟悉的黑色卡片。

卡片上有是一个地址,这一次,神秘人让李墨白在下午3点整,去该市一个公众公园的喷泉那里等待他的第一个考验。

李墨白不理解那个人的目的,难道在那个喷泉边会有另一具尸体等待他?但那是公共场所,他很难想象那个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移到那里。

时间距离下午3点越来越近,虽然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约在正点时站在喷泉处等待。

不出李墨白所料,喷泉处一切正常,没有尸体,没有音乐盒,没有玫瑰,没有卡片。

什么都没有。

李墨白咬牙,再一次被耍了吗?

他环顾四周,今天天气依然很好,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这个公园很受民众欢迎,喷泉边的草坪上,一对一对的情侣们,或晒太阳看书,或野餐打牌,或奔跑嬉闹。也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为孩子们设立的公众设施前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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