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上——墨白先生
墨白先生  发于:2013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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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去看皮肤科医生,却被训斥回家。医生摇着头说:“小伙子,长皱纹很正常,你太大惊小怪了。”

于是李墨白开始尝试偏方。茶叶、米饭团、鸡骨、猪蹄膏、醋、啤酒……他在网络上搜罗到各式希奇古怪的去皱方法,勇敢地将形形色色的原料涂抹在脸上。

结果李墨白过敏了,再后来因为过度焦虑,李墨白长出了第二道,第三道鱼眼纹……

当某一天有个老主顾忍不住开口问他:“小白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气色不大好,看上去有点憔悴啊。”的时候,李墨白终于抓狂。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在网上看到了一个新闻,讲的是一名德国科学家如何从鱼眼珠中提取出高纯度的透明质酸。

于是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人类是最高等的脊椎动物,人眼球中的液体,不是应该比鱼眼更有营养,更加珍贵?

他上网搜索到关于眼房水,晶状体,玻璃体的成分信息,凭借着多年对护肤品知识的了解,愈发地蠢蠢欲动。

这人眼萃取物,是否,就是拯救他的苦难的良方?

李墨白向来勇于尝试,这一回,他决定再一次突破自我。

反正他的手头上,有两颗现成的人眼珠。

饱满的,美丽的,迷人的……人眼珠。

4.

你知道,将针管扎入眼珠,是什么样的手感吗?

就好象用尖利的别针的一端,去戳开圆润,饱实的气球,初时,会有些须轻微的阻力,你稍一用力,就可以听到低低的‘噗’的一声,手下的阻力消失,别针穿透那层橡胶薄膜,一切变得容易,畅通。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比如,当你扎气球时,漏出来的是气体;而当你扎眼珠的时候,流淌出来的,是澄清透明的水状液体。

晶莹剔透的,水状液体。

李墨白从淘宝上买来了针筒、胶皮手套、口罩、密封的小瓶子和化妆品基底液等需要的物品。价格实惠,质量上成,很不错。

他向来心细,觉得这抽取眼液是道精细的活,所以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先做点儿实验练练手。

他的第一个实验品,是一颗翠绿可人的——葡萄。

葡萄的手感和眼珠差不多,可惜肉质饱满,水分不多,抽不出什么汁水。

于是,李墨白开始着手于他的第二个实验品——一条鲜活的鲫鱼。

鱼儿很活跃,从水池中捞出以后,在砧板上活蹦乱跳,溅起的细碎水花全数落在李墨白的围裙上。他厌恶地皱皱眉。

李墨白是素食主义者,很多年不曾吃过鱼了,此时厨房里弥漫的鱼腥味令他作呕。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李墨白带上口罩,套上胶皮手套,拼命压制住心中的恶心,硬着头皮按住鱼。

鱼体滑腻粘湿,在他的手心中一动一动的,愈发地让他不舒服。他的眼中闪过恹气,微微眯起眼,果断地将手中握着的针筒向那黑白分明的鱼眼珠扎去。

鱼的眼珠很大,瞳仁大概占整个眼球的百分之八十左右。那尖尖细细的针头,正正好好地扎在墨黑的瞳仁中央。针头扎下去时,那条鱼在李墨白的手中猛地挣扎了两下,却被他死死地按住,鱼的嘴唇无助地一张一合,尾巴用力地拍打着砧板,发出‘啪啪’的声响。眼白的周围涌现出浓重的血丝,包裹住黑色的瞳仁。

李墨白沉默地盯着那血红欲滴的鱼眼珠,无端地觉得那鱼,也正在望着他。

他挑挑眉,从容地开始下一个步骤。针管的活塞被慢慢地拔起,每向上一寸,那鱼就猛烈地挣动一下。一只鱼眼珠,大约能抽半针管的鱼眼液。当李墨白的试验结束时,那条鱼已经死了,两只凹陷的眼窝中,曾经饱满凸起的眼珠,变成了一层黑色带血的膜状物质,粘贴在眼窝的内壁上。

李墨白皱着眉,满脸厌恶地拎起鱼尾巴,随手将那条死鱼丢进了垃圾桶。

他拿起那只针管,仔细观察里面的液体,鱼的眼液比较粘稠,呈现一种淡淡的乳白色,因为提取时那鱼还活着,所以乳白色的鱼眼液中夹杂着几丝红色的血丝,仿佛传说中的血玉一般,甚是好看。

李墨白想,这液体中,恐怕也有很多营养物质,或者,我们叫做透明质酸的东西。

可惜区区的鱼眼液,不能满足李墨白迫切的需求。

他随手将那针管也丢入垃圾桶中,换上干净的手套,拿起新的针管,转身进了那个房间。

那里,有两只饱满的,美丽的,迷人的人眼珠,在安静地等待着他去采摘。

他站在冷柜前,有那么一个瞬间,心中是有一些踟蹰的。

冷柜里,躺着他的神明。

他曾经那么地爱他的学长,将学长奉为他的神明,曾几何时,他只敢远远地躲着,憧憬着他的神明。

后来,他的神明用鄙夷的神情蔑视了他,用残酷的言语辱骂了他。

于是,他将他的神明,送去了地狱。

学长的地狱,是李墨白快乐的天堂。十年的相守相伴,冷柜中的学长早已不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而是和他融为一体,是他生命中,无法缺失的一部分。

就像深深相爱的两个人,日子久了,曾经浓烈的爱恋也会转淡,变为相濡以沫的亲情。

所以,静静地躺在那里的学长,是他的神明,是他的爱人,更是他最亲密的家人。

这样想着,李墨白释然了,他微笑,既然是家人,那么学长若是醒着,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将眼珠交给他。

毕竟,十年了,他一直是那样爱学长,从来都没有变过。

冰冻了十年的眼珠,内里的液体估计也早已结成了冰块。不得已,李墨白只能关掉十年来从未停止运转的冷柜。现在,大半天过去了,学长应该也准备好了。

他怀揣着如第一夜那般激动地心情,颤抖着手,拉开冷柜的门。却有如当头一棒,瞬间愣住。

保存了十年都没有变过的学长,因为温度转暖,变丑了,变狰狞了。

他无助地蹲下,软软地靠在冷柜旁,双手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心中满是自责。他早就应该想到,这就好比一盘烧好的菜,你将它放在室温中,可能隔夜就会坏掉,但若将菜事先放在冰箱中保存,然后又拿到室温下,这盘菜,会变质的更快。

就像此刻学长的身体,因为温度的骤变,加速了腐烂的过程。

学长的腹部微微地隆起,从上浮现出恶心的如同水草色泽的斑块,原先胸口上的尸斑已经转为褐色,并终于扩散到了学长的脸上。本是白皙光滑的脸上的皮肤灰白皱起,很像泡澡久了留下的痕迹。学长的嘴唇微微张开,腥臭的血水从唇角、鼻中和耳口流出,将冷柜中变得污浊一片。

最重要的是,因为腐烂的尸体内的会产生大量的气体,此时,压力使那双李墨白在意的眼睛,微微向外凸起,眼皮略微撑开,内里的眼珠表面已经浮现出浑浊,瞳仁变得模糊。

李墨白知道,此时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摒住呼吸,忍受尸体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迅速地像刚刚鱼身试验一般,抽取到学长眼中的液体。

成人的一只眼球的平均容量约为6.5毫升,重量约为7.5克,所以学长的两只眼珠萃取液,刚刚好装满事先准备好的两个3毫升左右的密封小罐。如对待装隐形眼镜的小瓶子一样,李墨白很认真地为小罐写上标签:左右。

瓶中的液体澄清透明,是眼房水本来应该有的模样。李墨白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算太迟。

至于学长,除了可怖的腐烂现象外,学长的双眼也如那条鱼一般,深深地凹陷下去,像两个黑黑的窟窿,触目惊心。

李墨白不忍再看到学长这幅惨状,慌忙关上冷柜,打开电源。

那一晚,他睡得并不好,不断地做着噩梦,梦中满是学长腐烂的人头,头发一屡屡地往下坠落,肿胀充气的脸上浮着青斑,暗红浑浊的血水从眼中、鼻中、口中、耳中不断涌出。那个头颅裂开白花花牙齿,森森地冲着他笑,笑容牵扯着脸上的皮肤一块一块向下剥落,血肉模糊。

而头颅上眼窝处的那两个黑黑的窟窿,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第二天早晨,他头疼欲裂,带着浓浓地黑眼圈,依照十年中每日的习惯,迷迷糊糊地去向学长道早安。

片刻之后,那个房间里传来一连串惊恐的叫声,凄厉刺耳。紧接着的,是李墨白克制不住的低低的呜咽声……

有些过程是不可逆转的,比如说,尸体的腐烂现象。

李墨白爱学长,但李墨白更爱干净。

有洁癖,爱干净的李墨白,不能再碰那样的学长,甚至不能再忍受那具可怕的东西,还存在于他一尘不染的家中。

他还是挣扎很久,毕竟,十年是个很漫长的时间,十年的爱恋,十年的珍惜,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摒弃的。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是时候,该放手了。

5.

李墨白买了两只藏獒和一盆向日葵。

藏獒是凶猛力大,高傲野性,攻击性强的大型犬类,藏人用‘一獒抵三狼’来表达他们对藏獒的崇敬。李墨白买下的这两只,是一对已经满一周岁的成年狮型獒。

藏獒价格昂贵且品种较为珍稀,一般买家要等数月才能拿到手。李墨白非常幸运,到手的这两只是一个顾客转给他的。那是位三十出头的富太,老公常年不在家,于是买下两只幼獒养着玩。她听人说喂獒犬生肉可以让它们毛色好看,就只给两只獒喂食生肉。

两只藏獒确实很漂亮,体格健壮勇猛,毛发乌黑亮泽,可惜长期食生肉让它们野性十足,攻击力很强,甚至发生过袭击陌生人的事件。富太最近怀上了第二胎,愈发不能容忍家中有两只凶悍的野兽,急着想转手。

李墨白带着职业微笑,为她抹上新到的眼霜,稍加按摩,一面听她念叨着这事,眼睛渐渐发光。他停下手上动作,笑眯眯地冲顾客说:“张姐,正巧我最近很想养狗,獒犬太难弄到了,你卖给我吧。”

张太太有些犹豫,盯住面前帅气略有点文弱的李墨白,好心提醒道:“小白,你确定要养这么凶的狗吗?它们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好,有点难养啊……”

李墨白露齿而笑,拉起张太太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盯住她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诚挚急切:“张姐,我一直都想养这种大型犬,你一定要让给我,拜托!拜托!”

年轻英俊的男人笑容温和可亲,清秀白皙的脸上带着些许红润,弯弯的眼角下,红色的泪痔鲜艳欲滴。

张太太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长期寂寞的春心荡起轻微的涟漪,她干咳一声,正了正神色,反手捏住李墨白的手,似有似无地摸着他光洁的手背,点点头,笑得妩媚灿烂:“那好,小白你周末上我家拿狗吧。”

李墨白压下眼中的厌恶,依旧笑容可掬,千谢万谢送走张太太,顺便塞给她一大袋当季的试用品:“真是太谢谢了,张姐,下回我给你多打些折扣。”

张太太笑着点头,满意离开。

李墨白看她走远,笑容挂了下来,带着极度痛苦的神色冲进卫生间大吐特吐,一遍又一遍地用消毒水擦拭自己的手,手背被他撮地通红,似要揭下一层皮来。

工作的时候,特别是为顾客上产品的时候,是不能带手套的,这是这份工作唯一令李墨白反感而无奈的地方。

于是李墨白花了不算太离谱的价钱,得了一对健壮的成年藏獒。他很恶趣味地为两只犬起名为:墨墨和白白。墨墨是公犬,体型略大;白白是母犬,长得小却比墨墨还凶悍,叫声很吵。好在他一个人住在这父母留下的独门独院的大房子里,隔壁邻居很多年前就搬走了,到是不会有人投诉他养狗吵闹。

这不是李墨白第一次养狗,很小的时候,他养过两只花斑狗,那两只狗也叫墨墨和白白。狗儿小小的,很粘他,很可爱。那时,他还没有洁癖,每天放了学就急着回家和墨墨白白玩耍,晚上抱着它们一起睡……

后来,那两只狗去了哪了呢?李墨白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似乎有一次爸爸又喝醉了,把他按在地上用皮带抽打,墨墨白白围着爸爸狂叫,于是爸爸把它们的头砍下,尸体丢进了垃圾箱。

后来,他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真是讨厌的回忆,李墨白摇摇头甩掉脑海中的记忆,垂下眼,认真地盯着面前笼子里的这两只巨大的——墨墨和白白。

不愧是凶狠欺生的动物,自从将它们带回家以后,两只獒一直是眼中闪着凶光,恶狠狠地盯着他,尖利地牙齿狠命地撕咬着关它们的铁笼子,嗓眼中发出警告般的呜鸣声。

李墨白心想,要是他这个时候把它们放出来,一定会被扑倒啃碎吧。

藏獒本就是有野性的动物,训练藏獒多是从幼犬开始,越大越发难以降服,但这难不倒李墨白。他用了将近三周的时间,将两只獒驯得十分服帖。

他的手段就是简单的四个字:奖惩分明。

刚开始墨墨和白白认生,不吃东西。两天后终于饿得受不了,李墨白端来食盆放在笼边,两只狗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在看清食物后将食盒拍翻,冲他愤怒地吼叫。

藏獒吃生肉,但不吃有些腐烂的……生人肉。

李墨白将那段人腿重新放回食盆中,端走放回冰箱。第二天,他又端了出来,摆在笼前,再次被拍翻。第三天,第四天……终于第五天,两只狗已经饿得爬着动不了,放下所有的骄傲,挣抢着吃完了来这的第一顿食物。

李墨白很满意,等它们吃完,又在食盆中倒入品质很好的狗饼干。狗饼干混了蔬菜鸡蛋肉末,是符合狗狗们口味的零嘴。养狗,要保证它们营养要均衡。

还没吃饱的墨墨和白白将狗饼干哄抢一空。

这样几次之后,两只藏獒明白了,只要吃下恶臭难吃的生肉,就有美味的饼干奖励,否则,就是饿肚子……

后来,李墨白打开了笼子。两只憋了很久的獒疯狂地冲向他,他微笑,平静地抽出皮鞭,狠狠地抽在地上。皮鞭抽地的巨响将两只獒吓了一跳,双双向后退了两步,警惕地望向李墨白,龇牙咧嘴地低吼着,不敢上前。

李墨白冷冷地盯着獒,狗仗人势,此话不假,若要驯服凶猛的狗,你必须比它们还凶,在气势上压倒它们。

两只獒等了片刻,看他没什么动静,又蠢蠢欲动。脾气更暴烈的白白率先冲了上来,李墨白再次扬鞭,这一次,鞭子精准地落在离白白的鼻尖几寸之遥的地方,白白吓得夹住尾巴呆立站住。

又是长时间的对视,獒犬很聪明,知道自己的劣势。墨墨摇着尾巴,垂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李墨白,似有和解的意思。李墨白笑笑,掏出一把狗饼干丢给它,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乖。”墨墨欢快咬住饼干,一旁的白白见状,迟疑片刻,也摇着尾巴慢慢地靠近。

驯狗,你可以凶,但不要真的去打它们。对孩子体罚尚且会激发逆反情绪,更何况是野性十足的兽类。李墨白专门读过一本驯狗师写的书籍,明白想要让它们真正认你为主人,除了要表现出坚韧顽强的性格,在它们面前树立威严外,该温和时,也不妨用亲切的语调和小小的奖赏,增加它们对你的好感。

之后的事情就容易许多,李墨白又费了不少工夫,训练两只獒养成让他满意的习惯。比如,只能待在院子里,不得进入他干净的房间;用固定的便盆,定点如厕,等等。

其实李墨白这番折腾,不过是为着一个目的——他要干净利落地,毫无痕迹地处理掉学长的尸体。

十年前学长失踪,没有人怀疑过他,因为他和学长的世界相差的太远,完全没有交集。那时刑侦破案手段也不及现在,监控录象等并未普及,让他钻了空子,逍遥至今。

李墨白是个爱读书的人,那些恐怖悬疑小说让他懂得了一个道理,完美杀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处理掉尸体,死无对证。

杀人刑事案件的有效诉讼期为二十年,而这十年里,他在学长身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所以学长的尸体绝对不能被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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