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上——语秋
语秋  发于:2012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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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可以,父亲您歇着,我去弄。”荀倪拦住父亲。荀拓指了指厨房的位置,荀倪慌忙逃去了。

不多时荀倪弄好饭菜,拿到另一间厢房里摆好,对父亲说:“叫小风一起来吃吧。”

荀拓皱了皱眉说:“随你。”

荀倪便站在院子中间喊了一声:“小风,过来吃晚饭。”

小风闻声跑出来,一脸笑容,神清气爽。

晚饭后小风回到刚才那房子,荀拓拉着儿子问话:“儿子你不行啊,那小子活蹦乱跳的。”

荀倪红着脸说:“我看他挺辛苦的,给他用了点治愈术和安神术。”

荀拓脸色变了。“你对他用法术了?”

“是啊,怎么了?”荀倪当时是怕小风晚上受不住自己继续折腾,便施了点法术帮他恢复。

“没什么。”荀拓脸色又恢复了正常。

这天晚上,荀倪继续把书上的理论用实践进行充分验证,快凌晨才心满意足地睡去,临睡前又好心地给小风施了帮助恢复的法术。第二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发现小风不在屋内。他穿好衣服走到院中,看到父亲正在天井下饮茶,便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父亲。荀拓立刻站起来说:“你跟我进来。”

荀倪跟着父亲走进昨晚他休息的房间,却惊见小风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了东西。看到荀倪进来,小风挣扎着,眼里露出祈求之色。

荀倪不解地看向父亲。

“你的好心害了他,你不该对他用法术,让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他必须死。”荀拓冷冷地说。

听到这话小风挣扎得更厉害了,双眼瞪圆,脸惊恐得扭曲。

荀倪怔住了。片刻后他低声问:“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他是无辜的。”

“没错,他是无辜的,我想这对你也是一个教训,你出去好好想想吧。”荀拓赶荀倪出屋,却看他立在当地不动,便厉声问:“那么你是打算亲眼看着他死了?这样也好,也算是一个历练。”

“不!不!”荀倪慌乱地后退了几步,夺门而出。

过了一会荀拓走出来,淡淡地说:“咱们该回家了。”

“他怎么办?”荀倪偷偷往屋里瞅了一眼。

荀拓瞪了儿子一眼说:“自然会有人来收拾,我不会让他暴尸荒野,好歹他服侍你一下午一晚上。”

荀倪沉默地解开马缰绳,也不等父亲收拾妥当便翻身上马,使劲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飞快地跑起来。过了一会,他听见身后有急剧的马蹄声,荀拓喊到:“倪儿,等等我。”

荀倪松了松缰绳,马儿奔跑的速度慢了些。他心里很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上一次是女仆,这次又是小风,他们都是无辜的,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送了命。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狠,他们不一定非要死啊,一定有别的方法。

荀拓突然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倪儿,你在怪父亲吗?你觉得父亲做得不对?”

荀倪闷声回到:“父亲所作必有父亲的道理,倪儿不敢责怪父亲。”

“嘴里不说心里话!”荀拓冷哼了一声。

“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我明白。”荀倪小声说。

“你真的明白?”

“是的。其实就算我没有对他施法术,父亲也会杀了他吧,只有死人才最可靠。”

“你明白就好。倪儿,祭司拥有超越凡人的能力,但也要承担超越凡人的代价。你的每个欲望都要付出超出你想象的代价,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我明白。”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不过是一个玩物。”

“我没有在想他,我在想别的事情。父亲,回家后我想立刻去祭谷静修。”

荀倪回到家拜见完母亲不顾她的挽留当晚便要前往祭谷,荀拓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暗自叹息。是否有点操之过急了?这件事和他一直接受的教育相悖,和他心目中父亲的光辉形象相悖。他怎么想自己无所谓,但如果因此而造成思想混乱,只怕会影响到他的修行。但是有些事情早知道比晚知道好,所谓能够拥有纯洁力量的祭司一定是心灵最纯善的人这样的说法,不过是愚弄老百姓罢了。或许大神亲选的第一代祭司果真是那样至善至真的人,但懒惰的大神们嫌每次指定祭司太麻烦,或者觉得俗世红尘中的凡人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纯净心灵,便想出血脉相传的方式。如今随着血脉传下来的只剩下超凡的力量和尊贵的地位,再就是种种规则,祭司只要严格遵守着规则便可,纯净心灵早已成为传说。

所以这件事不仅颠覆了儿子对自己的看法,更是颠覆了他对祭司这个神圣称谓的认识。然而有破才有立,希望他能尽快想通。

荀倪坐在崖边大石上,仰头望着黑黝黝的天穹。祭谷的星光总是特别繁盛,星光流转,洒在他的脸上肩上,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慰着他。这一整天他心里一直隐隐作痛,他不是怜惜小风的生命,也不是责怪父亲的残酷,他觉得他似乎是为自己在心痛,为自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无动于衷而心痛。他明白那是父亲为自己所做的引导,他也一定要变成那样的人吗?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毫不顾忌地牺牲别人,祭司怎么能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配做祭司吗?

可是父亲却是四洲最强大的祭司,在他执掌东洲祭司的这二十多年里,其他三洲的祭司不得不以他为尊崇,其他三洲的长老及子民也唯东洲马首是瞻。在外人眼中,父亲是最好的祭司,他法术超群,他救死扶伤,他为东洲祈福保平安。荀倪想起小时东洲某地曾爆发一场瘟疫,父亲不眠不休十天十夜救治病人,几乎耗尽全部法力,勉强做完最后的祈福仪式后,昏厥在祭台上。父亲是个好祭司,这是毫无疑问的,瑕不掩瑜,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造福更多的人,而牺牲少数的人,也不算什么吧。

每个欲望的满足都要付出代价,但应该为了值得的欲望去付出代价,像昨天那样的欲望,荀倪决定要尽量压制。难怪父亲说祭司的欲望都很淡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否则以祭司的能力和权力,什么欲望不能满足?

从此荀倪收拾心绪,只是致力于祭司的修行,而祭司的一些日常事务,只要无须使用纯净力量施法的,全部由荀拓安排处理,因为距离下一次的五年之约只剩下三年。荀拓安慰并鼓励他说:“儿子,你毕竟修行时间短,这一次主要是向其他三位祭司学习,不过你如果够努力,也许能跟莫清打个平手。”

提到莫清,荀倪便想起莫羽,自己在祭谷修行少则三五月多则大半年才出谷一趟,每次出去小家伙的信总在房间里静静候着自己,他从不主动给莫羽写信,但莫羽的来信每一封却都是认真回复。

这种状态下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祭司五年之约的前一年,快过年时,荀倪给莫羽的回信里说,来年开春的祭司相约,让他随着父亲一起来东洲,届时自己会好好陪他在东洲玩。

莫羽收到信便向父亲提出要去东洲,莫清自然是不同意,但经不住莫羽一哭二闹三绝食,迫不得已答应了。

这四年里,莫清翻遍了祭司典籍,希望能找到破除预言的方法线索,但一无所获。他也听说荀倪的祭司天赋非常高,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只得暗自喟叹自己天分这么差,小羽和荀倪的强弱之分太显而易见。非强则弱,非强则弱,若是小羽能够比荀倪强,那么是否小羽可以反噬荀倪的力量?可是小羽如何能比荀倪强,等小羽可以进行祭司修行时,荀倪已经修行了十二年了。不,小羽没法进行祭司修行,那预言说的是十八岁,小羽还来不及进行祭司修行。当莫清想到这一点以后,便彻底放弃了在力量强弱方面寻找破除途径的念头。

莫清一直没有让莫羽进行祭司的启蒙学习,他下意识地想让莫羽远离所有跟祭司有关的事物。莫羽也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不教自己读祭司该读的书,说荀倪哥哥十岁的时候把所有祭司典籍都已经读了一遍了。莫清只是说:“你这么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很快,不用着急。”

第十六章:重逢

阿桑,已经是第十年了,你离开的第十年,小羽来的第十年。时间过得真快,我就快五十岁了。说什么五十而知天命,我的命运却一片空白,如果我们的小羽没有未来,那我如此苟且人间还有什么意义?神灵啊,您那样狠心地夺走我的阿桑,能否施舍给我的小羽一点补偿?无论您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无怨无悔,求您怜悯这忠实而卑微的奴仆吧。

临去东洲的前一天,莫清在祭谷中跪拜祈祷,他已经这样祈求过无数次,却不知能否唤起神灵的一点恻隐之心。

莫清回到府里刚一进莫羽的房间,莫羽便扑过来。他现在个头已经快到莫清的胸前,很多男孩子到这个年纪开始跟父母在身体上疏离,但莫羽却始终很粘父亲,只有父子二人相处时,他依然喜欢腻在父亲的怀抱中。当然这也是莫清惯出来的。

“咱们什么时候走啊?”莫羽微微扬起精美绝伦的脸庞,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兴奋。

“这就走这就走。”莫清在儿子面前毫无抵抗力,儿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莫羽欢快地“喔”了一声,从床上抱起一个匣子,拉着父亲便往外走。一出门正碰见蓉娘,蓉娘连忙施礼说:“大人,车马行装都已经备好,可以随时动身。”

莫羽喜滋滋地说:“蓉娘,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回来带给你。”

蓉娘说:“少爷只要身体健康,玩得高兴,就是给蓉娘的礼物了。”说着她伸手去帮莫羽拿他手中的匣子。

莫羽立刻把匣子抱在胸前。“我自己拿。”

莫清问:“小羽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吧?”

蓉娘回话说:“我已经再三检查过,请大人放心。大人,还是让我跟去吧,真不放心别人。”

莫清笑着说:“你还是好好在家照顾儿媳妇做月子吧。真羡慕你,都做奶奶了。”

蓉娘连忙致谢。“多谢大人体恤。小羽,出门在外辛苦,有吃不惯住不惯都忍着点,别让大人太操心啊。”

莫羽说:“我去看荀倪哥哥,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蓉娘您就放心在家看小弟弟。”

蓉娘看他摆一幅安慰人的小大人表情,不禁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少爷,他是您的侄辈。”

莫羽急着想走,便笑着说:“好啦好啦,我们要走啦,等我回来给小宝宝带好玩的好吃的。”

看着莫羽急冲冲的背影,蓉娘笑着想,小孩子第一次出门,都是这么兴奋。

在马车上莫清看莫羽紧抱着匣子不松手,便问他:“小羽,此去约二十天,你就这样一直抱着吗?”

莫羽说:“可是我怕车子摇晃碰坏了啊。”

莫清捧着手里的茶说:“你看这茶水都洒不出来,怎么会碰坏。遇上颠簸不好走的路你再抱着也不迟啊,你这样捧着一会儿胳膊就酸了。”他因为担心莫羽坐这么多天马车颠簸受不了,特意请工匠对马车进行了改修,加上马车行驶速度不是过快,坐在车厢里还是挺舒适的。

其实莫羽的胳膊已经有点酸了,听了父亲的话,他便小心地将匣子靠边放好,轻轻甩了甩手臂。莫清拉起他的手,爱怜地为他捏着胳膊。“小傻瓜,人重要还是东西重要?”

“我做了好久才做好,要是碰坏了我会很难过啊。”莫羽虽然不把匣子抱在怀里,但双眼一直紧盯着。

莫清叹口气,那个匣子装的是小羽亲手制作送给荀倪的礼物,很费了他不少心思,也难怪他那么珍惜。小羽平日里对其他人都挺淡漠,对荀倪那家伙怎么就这么上心呢?

莫羽第一次出远门,一开始既新奇又兴奋,然而很快便对官道边一成不变的景物失去兴致,靠在父亲怀里打起瞌睡。莫清有意提前几天动身,本是想着带莫羽顺便游山玩水,无奈小孩子对山水没什么兴致,只有到了市井繁华之地才感兴趣地东张西望。大多数时间,他都是靠在父亲怀里睡觉。莫清嘲笑他说:“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回去以后别人问你都到了什么地方,看到什么,你什么也说不出来。”

莫羽嘟着嘴说:“一路上好几个时辰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啊。”

莫清揉着他的脑袋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你啊,就知道吃和玩,还有睡觉。”

莫羽反驳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的是世态炎凉,学的是人间正道,再说大隐还隐于市呢,这些山水不过是死物。”

莫清大笑。“哟哟哟,说得一套一套的,真是长大了,知道跟父亲反嘴啦。”

莫羽吐了吐舌头,搂住父亲胳膊送上一个撒娇的迷人微笑。“这叫论辩啊,父亲好霸道。”

莫清叹口气。“孩子长大了,总要有自己的想法。绝美的山水,要吃得苦楚耐得寂寞才能欣赏到,那游人如织的喧嚣之处,何美之有?”

莫羽想了想问:“父亲,祭谷里美吗?不是说祭谷都是灵气很足的地方,有灵气的地方一定很美吧。”他托着腮,做出一个绝美的遥想姿态。

祭谷!莫清滞了片刻,小羽对成为祭司很渴望啊。荀倪那么出色,小羽把他当偶像一样看待,唉,小羽已经说过好几次荀倪哥哥十岁的时候已经如何如何这样的话了,若是一直不让他接触与祭司有关的事物,只怕他心里会不高兴吧。如果他缠着自己要学那该怎么办?莫清就是不想让莫羽学跟祭司有关的任何内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或许对莫羽好。

天天窝在马车里摇晃在似乎没完没了的路上,没几天过去莫羽便叫苦连天。莫清叹息到:“我真是太娇惯你了,一点儿苦都吃不了,回来还是一样要坐这么多天马车呢,不让你来不行,让你来了你不行。”

莫羽不服气地说:“坐马车太闷了啊,要是骑马就不会这么难受,荀倪哥哥说骑马十五天就到了。”

莫清说:“骑马的苦你就更吃不了,坐车已经是最舒服的了,骑马骑十几天,你的屁股大腿都磨烂了,这会不知哭成什么样子!”

莫羽低下头嘟囔:“我才不会哭呢。”突然他又想起什么,抬头问:“父亲,荀倪哥哥来也是要坐这么久的车吗?难怪他这几年都不来看我呢,他那么忙,东洲和西洲又离得这么远。唉,荀倪哥哥为什么要住那么远啊!”

莫清苦恼地捏了捏额头,小羽还真是体贴荀倪啊。

大概是想到荀倪哥哥不远千里三次来西洲看自己,莫羽便不好意思那么娇气,加之距离东洲越来越近,他的兴奋度又逐渐提高,后面的几天反而不再怨声载道了。

荀倪提前派人打听莫清的行程,亲自到十里长亭相迎。他的人恭敬地拦住马车,禀告说他们的祭司大人已迎候多时,莫清还从没受到过这样的礼遇,心想自己倒是沾了儿子的光了。

莫羽一听荀倪来了,欢呼一声就往车下跑,莫清只得无奈地透过车窗看着儿子奔向那个他厌憎的人。

荀倪把莫羽拉到身前笑着说:“哟,长这么快,都到我胸前了,上次见你才这么小一点。”他把手掌往下压到自己腿部比划着。

“哪有这么矮!上次是到哥哥腰上,”莫羽不服气地把荀倪的手拉到腰部。

荀倪微微弯着身体,这样莫羽便不用仰着脸看他。他搂着莫羽的肩哈哈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大笑了。

“真是太高兴了!小羽毛终于飘到我们东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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