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轨 下——雾容
雾容  发于:2013年09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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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平静如春风拂面,可是内容却令人听得心胆俱裂,孟靖源知道这个呆子又犯傻大胆,估计被杀都不愿意逃跑,心惊之余他双手并用狠命扒拉起来,磨损的指尖在白色茧面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与怪物博斗时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乔觅!你立刻逃跑。”

“跑不过啦,它动作很快。”乔觅说的是实话,哪怕他从这高高的网上跳下去,估计也逃不掉,于是干脆埋头扒茧,对即将可能面对的伤害不管不顾。

里外配合着,被孟靖源扒开的小口又更开了,正正好看到节肢刺向乔觅后背的情景,他探出一臂揪住乔觅一带,险险躲过一击,可气的是这个几乎给刺个透窟窿的家伙竟然连停顿都不曾,甚至借着他手上支持,干脆把双手都用在扒挖上了。

孟靖源气得几乎咬碎一口白牙:“乔觅,你敢给我受伤,我就把你绑在床上弄死。”

乔觅脸上一热,但犟起来了,也丝毫不退让:“你就绑吧。”

“……”

他们打情骂俏,蜘蛛两三回没拿着猎物,突然拱起八爪弓着身朝乔觅喷射丝液,可是这原来黏性极佳并会凝固为韧丝的液体却对乔觅起不了任何作用,三两下以后,当蜘蛛明白过来,乔觅已经趁机把茧壁扒开一个足够让孟靖源逃出的缺口。

孟靖源立即从茧中跃出,扛住乔觅几个起落从网上落地,把他放下,双眼不曾离开网上的大蜘蛛:“找地方躲起来,我把这东西宰了再找你算账。”

这一次乔觅不再反对,点了点头便朝可能躲藏的障碍物后去,眼角余光见到女鬼依旧固执地指着那处,眼睛死死盯过来,似乎在恳求他的帮助。脚步就这么稍稍迟疑,一只大茧从天而降,噗地砸得地上腥红黏液四溅,乔觅也被溅了一身,轻轻叹气,暗忖:这东西洗不掉吧?

孟靖源正与巨蛛缠斗,没有发现某人在此时此刻竟然还记挂一件衣服,不然得吐几升血。孟靖源一边思忖着怎样把这东西的八只节肢全部折下来,好好虐待这东西,一边朝下头喊:“把它放出来。”

它?乔觅想到至今还没有影踪的大黑狗,立马反应过来,动手扒茧。这一次没有外力阴挠,乔觅很快就扒开一道小口,不等他继续,一道黑气从中泄出,很快在身侧形成实体,又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巨兽一头。

黑犬仰头瞪向网中的蜘蛛和主人,再瞧瞧乔觅,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来,惊喜道:[呆乔,你没事哦?!太好了,不然孟少非扒掉我的皮不可。]

“我没事。”乔觅摸摸大狗的鼻子:“好了,去帮忙吧,快点解决它然后回家。”

鼻尖轻掌微温的手心,黑犬昂起脑袋跃上网子,也扑向了那只大蜘蛛。乘着上头打得火热,乔觅趟向女色,低头看着那没有任何深红的黏液,好奇地问:“这下头有什么?”

女鬼没有回答,只是执着地指着那个位置,乔觅想了想,撸起袖子探手摸捞,终于在一片滑腻中摸到不一样的东西,拉了拉,很沉。他弯着腰看向女鬼,女鬼坚定不移地盯紧他。乔觅低叹,使尽吃奶的力把那沉重的物体捞起来,终于把它带出液体,也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一具干尸?他又看看女鬼,女鬼仍旧盯紧他。

“是这个?”

女鬼点头。

这是女鬼的情人?仇人?亲人?

边猜测女鬼的身份,乔觅继续动手把东西捞起来拖往墙边靠住,而女鬼果然也紧跟着飘了过来。乔觅抬袖拭拭额上的汗,一双染满黏液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不由得再次叹息,只能硬着头皮往衣服上蹭,心痛极了……这衣服真的没救了。

熟悉的窸窣声响从四面八方而来,乔觅记得在不久以前曾经听见过,未等创新看清楚这昏昏沉沉的空间里,墙面上黑压压一片的东西是什么,就听到孟靖源和黑犬焦急的喊叫。

“乔觅!”

“呆乔!”

黑犬和孟靖源跃了下来,巨大的妖兽扑向从门外涌入的人型蜘蛛怪,而孟靖源大手一捞把乔觅带开来,恰恰躲过墙上跃下的大量小蜘蛛。

“你干什么?!不是让你躲起来?!”

孟靖源的语气凶狠极了,乔觅却看着女鬼,它正抬手指着干尸的胸膛,那里有一支手柄,似乎是属于取其性命的凶器,于是他拍拍紧绷的臂膀,仰头看向男人气急败坏的脸:“靖,带我过去拿拔那个东西好吗?”

紧盯着这认真坚定的黑眸,孟靖源恨不得把人按在膝上揍一顿屁股,他认为如今首要考虑的该是如何逃离这蜘蛛老巢,而不是关心一柄凶器。可是面对固执又温和坚定的注视,他发现自己不忍心拒绝,紧后寒着脸带着乔觅朝干尸跃去,期间拂去前仆后继的大量小蜘蛛,嘴里连连低咒。

乔觅唇角弯弯,真心感慨:“靖,你真好。”

“哼。”

这时候大网上的巨蛛也跃了下来,落在乔觅和孟靖源身后,追了上来,似乎迫切着要制止他们。孟靖源注意到了,立即意识到那干尸和凶器有古怪,吸取前两次的教训,他预感这次乔觅将又做出扭转局势的事情,就更加在意了,他不得不停下来阻挡巨蛛,却也不放心让乔觅独自接近那片狂涌的小蜘蛛。

他果断脱下汗湿的上衣,拧成布条,一头揪在手里,挥动着临时制作的布鞭拂去大片蜘蛛,带着乔觅跃向干尸,才将人放下立即回身迎向疾奔而来的巨蛛。

眼看黑犬缠住几个人型蛛怪,孟靖源也迎战了巨蛛,乔觅也不含糊,手下抓住干尸胸膛上的手柄,毫不费力地拔出锋利的匕首。

这是一柄造型古朴的匕首,在乔觅为数不多的,对匕首的记忆里,立即找到了匹配对象。

是它!

在那个梦里的匕首。

倾刻间,手心感受到一股热意,一帧又一帧画面强行塞进乔觅脑中,血淋淋地演译每一代拥有者的结局……反手拿住匕首往自个胸膛刺入、刺入、刺入、刺入……一遍又一遍地循环,不同的模样,不同的衣着,最后一张和他重合的脸庞满带惜怀与解放,同样将利刃没入了胸膛。

乔觅了然,老人口中的二少爷并没有离开,只是死了,死于自杀,就在这个地窖里。

可为什么要死呢?

未等他想通透,身侧传来温和的提醒。

[用它杀掉蜘蛛。]

乔觅侧过脸,看向那女鬼,不……应该是个男的,只是长相极清秀,声线柔和,男生女相,胸前却是绝对平坦的,穿了一身洁白的宽袖衣袍,是个有些历史的鬼了。

第四十三章

目光再三驻留那一马平川的胸膛上,对方确定是男性没错。

乔觅没有在这时候询问对方的来历,这可不是联谊的好时机,他只提出了实质的疑问:“你让我就这样冲过去?能杀掉蜘蛛?”

那边身手了得的孟靖源正与拥有八只节肢的大妖怪拼速度,只见刀光剑影中拳脚也不落下风地挥舞,几乎看不清轨迹,影影绰绰。这情况任哪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必须保持安全距离,毕竟他不是妖怪更不是绝世高手,会死的。

女……男鬼微微偏过脑袋,温润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秀美脸庞上不见表情,但两颗黑玉般的眼眸却透出浓浓的困惑,他静静地凝视乔觅。好一会,男鬼似乎暂时放弃执着心中疑惑,如同之前带路一般,抬起藏在宽袖里的手,指向缠斗中的一人一蛛,简明扼要地指示:“拿着它,走过去,刺入蜘蛛脑袋。”

乔觅看向白热化的战局,那蜘蛛挥舞着八只节肢附带的利刃,寒光迫人,修长人影凌厉出手,劲风刮得血色稠液四溅。他收回目光,严肃地朝男鬼发问:“你确定没有坑我?”

男鬼很淡定:“没有。”

乔觅垂首看向手中匕首,凭直觉,他认为男鬼没有骗人,再看孟靖源身上已经被割伤几处,挂了彩,虽然蜘蛛也没有讨到好,给拆掉两只节肢,但他不想再站在原地干瞪眼了。握住手柄的指掌瞬间收紧,下定决心的乔觅步履稳健地迈进,趟过稠液朝激战中的一人一蛛走去。他制造的动静并不大,他的气势也不强,小小身板更不会造成威胁,然而一人一蛛却默契地停止缠斗,各自退开,惊疑不定地看向朝着这边走来的单薄男人。

“乔觅!”孟靖源停止后退,却没有上前阻止,或许该说他不能上前制止。眉心紧皱,满带戾气的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挡,不能靠近半步。

而蜘蛛却相反,它是想退后的,或许更该说更渴望能够做到落荒而逃,却被无形的束缚限制,只能挣扎着等待危机靠近。它有着魅人瑰丽色彩的眼睛被恐惧支配,节肢不住划动往后推却未能移动半分,狼狈地发出尖锐的鸣响。

乔觅也注意到了这一异像,他更相信男鬼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毫不迟疑地举起匕首,朝着比他更高的蜘蛛脑袋刺下去。

锋利的尖端轻易就剖开蜘蛛怪坚硬如钢的皮肤,犹如刺入豆腐般,毫无阻力。只听唰的一声轻响,匕首没入,仅仅留下手柄,蜘蛛仿佛石化般瞬间僵硬,妖力迅速被抽干,霎时失去了颜色。而乔觅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的手不能从手柄上离开,有一股吸力将手柄与他的指掌死死粘在一起,剧烈的痛楚透过指尖神经末梢传遍四肢百骸,他似乎回到不久以前病入膏肓那时候一样,整个人透着死气,周身汗出如酱,血色尽褪。

他以为,他要死了。

不消一刻,蜘蛛仿佛被抽掉灵魂,空壳沉沉倒下,砸得血花飞溅,而乔觅的手终于自由,与手柄分离,单薄身形犹如一片白纸,轻飘飘地倒下。

孟靖源只觉心脏瞬间被抓紧,而阻挡他的力量也在此时消失,他快步上前险险捞住跌倒的身影,搂在胸前,而后他终于明白乔觅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原来就容易招惹阴邪之物的人,现在简直被那些东西占满了,比初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猜测是那匕首有古怪,把蜘蛛杀死的武器将那些不好的东西全数灌注到乔觅身上了。

此时乔觅仍有意识,虽然很模糊,但他很清楚自己正靠在孟靖源怀里,于是安心地笑了,努力挤出声音,细如蚊蚋:“我会好过来吗?”他又生起将死的感觉,曾经渴望以此得到解脱,现在却是害怕的。乔觅想,这是自己变得贪婪了,放不下的东西有许许多多,那个破落的院子,院子里的妖魔鬼怪,还有唯一真心待他好的小伙。

他拥有了名为牵挂的东西,所以害怕死亡,排斥死亡。

看那逐渐被虚空占满的黑眸,孟靖源感到恐惧且焦急,手下揽紧,哑声回答:“会好。”

话落,不等乔觅反应,就低头啃住苍白无血色的嘴唇,紧贴的肌肤一方冰凉一方却火热。这一吻不只有情欲或食欲,还掺上了迫不及待的期盼。

孟靖源从未像此刻这般庆幸自己拥有吞筮邪物灵魂的体质,急切地吞光霸占这具躯体的秽气,辗转厮磨的唇瓣终于染上艳色,温度一同的火热,仿佛会被灼伤,已然忘记初衷地热情着。

[你们敢不敢离开这里再发情!]

黑犬气急败坏的声音令忘情热吻的人僵住,孟靖源放开托在乔觅后脑的手,看着被亲得目带迷离水雾的人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唇角轻勾,再冷冷地扫向被蜘蛛怪们缠住的黑犬,冷哼:“没用东西,回头收拾你。”

尼玛的黑心主人,告你虐畜哦……黑犬在心中腹悱,落了两条宽面条泪,敢怒不敢言。

孟靖源扶住乔觅的腰,轻声问已经缓过气的他:“站得住?”

虽然身上像大病一场过后似地虚软无力,但仅仅站着倒还成,于是乔觅轻轻点头:“我没事,去帮帮黑犬吧,它要是死了,就不能帮我买菜提袋子和倒垃圾了。”

呆乔,你敢不敢再无良一些……黑犬泪流满面,连死的心都有了。

孟靖源轻颌首,没有否认黑犬的‘用处’,却不放心让乔觅站太久,他轻轻将人放到死蜘蛛的背上,低声交代:“坐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

“嗯,你去吧。”乔觅坐在蜘蛛背上,扶了扶眼镜,看孟靖源前去和黑犬一同解决蜘蛛怪,再把目光落在眼角处一片雪白上头。

那男鬼正站在蜘蛛前头,目光死死盯住那匕首的手柄,或许是注意到乔觅的目光,他抬头,两粒黑漆漆的眼珠子对上镜片后的眼睛。他抬头指住匕首,语气依旧平淡:“带它走。”

“为什么?”乔觅想想刚才的情况,觉得这东西是挺有用,却更加麻烦。

男鬼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是它的主人,你需要它。”

“不要行不行?”乔觅不想拿着匕首,他没忘记自己拿着匕首的时候,孟靖源也无法靠近。

“可以。”男鬼也很干脆,继续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拿起它,然后插进胸膛。”

“我不想死。”

“可以,带上它。”

“不带呢?”

“会死。”

终于确定这是一条二选一的选择题,死和带上匕首,乔觅当然不想死:“为什么不带它,就会死呢?之前我也不带它。”

“因为不带它,你就失去活着的意义。”男鬼再度投以疑惑的目光:“你还是记不起来吗?白巫,这是你的命,为此生,为此死。”

乔觅微怔,随后抚着下巴问:“能不能不为此生,不为此死?”

男鬼微微偏首,很是困惑:“我不懂,你已为此生,至于死,不久就会知道。”话罢,那双黑玉般的眼珠子泛着水泽,似乎有异样光芒跃动:“白巫出世,黑巫将至,是命。”

乔觅明白了,这鬼说话很神棍,再纠结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他决定容后再找聪明的孟靖源来一起商量。看看战局,一人一犬似乎正打得欢,完全将刚才的窝囊气发泄在那群蜘蛛怪上头了,他就不担心,决定跟男鬼进行迟来的联谊:“你呢?你是什么东西?哪来的?之前为什么装鬼吓唬人?”

“我是夏玉。”男鬼指着匕首:“由它而生的灵,为了制止那些脆弱生灵成为蛛妖的食粮,便以鬼怪形象驱赶之。

“……”

“我守护它,等待白巫的转生……”目光落在干尸上头,又转回乔觅脸上:“等到了。”

乔觅接受热切目光的洗礼,感觉有一点是必须弄清楚的:“白巫是什么?黑巫又是什么?”

男鬼没有隐瞒的意思,当下回答:“白巫是奇迹,黑巫是灾厄。”

“哦,你说我是那个白巫?”二度几乎病死的奇迹?乔觅支了支眼镜,严肃地问:“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没有。”男鬼……夏玉斩钉截铁地说:“你就是白巫。”

“哦,既然你坚持,那我就是白巫吧。”乔觅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即使疑似面部神经不发达的男鬼已经皱起眉头弯下嘴角表示不满,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忆起拔出匕首后看到的多次自杀画面,他径自提问:“那么,前面那么多的白巫都自杀了吗?为什么呢?”

夏玉墨玉似的眼睛变得空洞幽远,语意飘渺:“为了逃避责任,无法战胜而选择逃避,只有死亡能够做到。”

乔觅真的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智慧参透这么具‘深度’且‘暧昧’充满着禅机的一句话,他眨了眨眼睛,虚心求教:“能不能解释得再浅白一些,更详细一些。”

夏玉眉心紧锁:“我已经解释得很浅白,很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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